第36章 (36)

。”陸皇後随口點評指點太子妃,不忘叮囑她一句,“嘗嘗這淮山藥,炖的香濃。”

玉色的淮山藥入口絲滑軟糯,太子妃忍不住請教姑媽,“替皇祖母探病怎麽都是好差使。”

“差使是好差使,只是你還不明白慈恩宮為什麽捧着三殿下?”

除了喜歡,還能為什麽?

太子妃手裏雪白的細瓷湯匙在羹裏攪了個圈,陸皇後道,“何需為這樣的小事傷神,憑誰心裏都得有個遠近親疏。論血親,雖說諸皇子都是慈恩宮的孫子,可七皇子是藍貴妃所出,自然與慈恩宮更近一層。三位皇子妃雖說都是孫媳婦,但只有二皇子妃是姓藍的,是慈恩宮的娘家侄孫女。”

室內溫暖如春,太子妃笑了笑,“倒沒見皇祖母格外偏心七殿下和二弟妹。”

“傻孩子,七殿下如今才多大的孩子,小孩子家年紀小,別說現在不頂用,就是頂用,難道慈恩宮會把七皇子推到東宮的對立面?”

有時,一句話仿佛是捅破窗戶紙的那根手指,太子妃立刻警醒,不可置信的望向自己的婆婆兼姑媽!難道,平日.裏慈恩宮對三皇子夫婦的寵愛都是假的,都是為了将三皇子推至東宮面前,最終令七殿下抑或二皇子坐收漁翁之利麽?

太子妃滿含震驚眼眸望向陸皇後,喃喃,“這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只有這樣,才是慈恩宮啊。”

不知過了多久,太子妃覺着跟前的湯羹有些冷了,方找回自己的思維,“三弟妹叫上二弟妹,是看破了……”看破了慈恩宮的打算。

“那村姑不一定有這種智慧,可她心裏清楚,慈恩宮與二皇子妃有天然的血親,自然要帶着二皇子妃一道。”陸皇後一哂,“其實她想不想得到都無妨,看破看不破的,難道慈恩宮的梯子她敢不接?”

這梯子雖不好接,卻是三殿下為數不多的有可能翻身的機會了!

所以,三皇子府必然要倚仗藍太後,必然要做藍太後手裏的一把刀!

李玉華倒沒想這許多,不過,她是個不肯放過任何一個機會的性子,何況是代藍太後去看望雲章郡主的病情,李玉華在興致勃勃的做着準備,一回府就拉着孫嬷嬷打聽起雲章郡主的事情來。

☆、九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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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孫嬷嬷的話說, 雲章郡主是個極溫柔娴雅的性情,先魯王、魯王妃膝下只此一女,早年魯王一家一直在魯地生活, 待雲章郡主下嫁王家, 魯王一家就搬到帝都生活, 只是魯王夫婦沒幾年便過逝了,這一二年,雲章郡主也總是斷斷續續的病,太後娘娘很牽挂她。

李玉華又打聽了一回朱家, 才知道朱家亦是帝都名門, 如今雲章郡馬朱桓的祖父便是大名鼎鼎的一代名臣朱正,谥文成公。文成公輔佐兩代帝王, 在今上為皇子時便是教今上史學的先生, 師生情分深厚, 朱正官居兩代帝王首輔之位, 他的長子朱肅今居工部尚書之位,深得穆宣帝重用。

可以說,即便在豪門顯宦遍地的帝都城,朱家亦可稱一聲名門。

李玉華心中有數,提前與二皇子妃約好,第二日早膳後先送穆安之去刑部當差,待天光大亮便到二皇子府與二皇了妃彙合, 帶上藍太後賜的賞賜, 兩人一道往朱家去探望雲章郡主。

朱家門房已在門外久侯, 見到皇子妃車駕浩蕩而來, 門房諸管事遠遠出門相迎,另有小厮往裏傳話, 朱家老太太攜朱家諸女眷出迎。二皇子妃的車駕在前,她扶着宮人的手下了七寶車,往回看李玉華也帶着孫嬷嬷等人向她行來。二皇子妃每次見李玉華走路就覺有趣,李玉華規矩其實不錯,就是走路總有些風風火火的氣勢,瞧着便知性情爽俐。

二皇子妃令朱氏女眷不必多禮,挽着李玉華的手,對朱家人道,“皇祖母頗是牽挂雲章表姐的身體,因她老人家出宮不便,令我們過來代為探望。我昨日已打發人過來說過,萬不可大作排場,如何還這般驚動府上?”

李玉華心下暗覺有趣,二皇子妃性子柔和平順,李玉華頗與她談的來,只是二皇子妃約摸是家族顯赫,且藍家又是太後母族,更兼藍國公為人雖不甚精明卻也謙慎有禮,故帝都豪門對藍公府也多有禮讓。二皇子妃出生時藍太後已居後位,待穆宣帝登基,藍太後居慈恩宮,可想而知二皇子妃是在什麽樣無憂無慮的環境中長大,才能說出這樣天真的話來。

她們代太後過來探望雲章郡主,不提前知會朱家便罷了,既是提前知會,朱家焉敢不阖家相迎。

果然,朱老太太扶着兒媳孫媳的手顫巍巍起身,恭敬答道,“不敢虛做排場,兩位娘娘代太後娘娘下降,我等不敢不恭敬相迎。外頭風涼,兩位娘娘裏面請。”

二皇子妃與李玉華換了暖轎,一起進了朱府,待到二門,兩人并未去朱老太太在宅院休息,而是直接去了雲章郡主的院落。

雲章郡主身份不同,這是處小三進的院子,如今冬日無甚景致可賞,陽光下青磚灰瓦泥鳅脊瞧着也透出格外不同的端正齊整。李玉華随意瞥見眼院中侍立的丫環婆子,見都是一色的棉襖棉襖,如今皆垂手侍立一畔。

待至內院兒,剛要進屋,已聽到屋內隐隐傳來的咳嗽聲。二皇子妃快走幾步,提裙邁過門檻,裏屋侍女急急打起蜀錦織就的長簾,二皇子妃一見到倚着床闱病骨支離容顏憔悴的雲章郡主,心頭一酸,眼眶一紅,險落下淚來。

并非二皇子妃與雲章郡主有什麽深厚交情,雲章郡主年長幾歲,二皇子妃年輕,卻也記得以往數次在慈恩宮見過這位娴雅清秀的郡主娘娘,近來雲章郡主身子不适,鮮少進宮,卻也沒料到人就病到這般地步。

二皇子妃一時情難自禁,李玉華笑着勸二皇子妃,“我看雲章表姐就是有些消瘦,神采還在,二嫂不必太過擔憂。”視線随意的瞥過雲章郡主室內的清一色的紫檀桌椅床榻,臨窗玉鏡妝臺,多寶閣中古物玩器亦随處可見。

李玉華拉着二皇子妃坐在雲章郡主床前鋪着狐皮褥墊的太師椅中,先與朱老太太等人道,“老夫人與諸位太太奶奶先退下吧,我和二嫂同表姐說幾句私房話。”

朱老太太便帶着家下人等退至外院等侯,李玉華細細勸着雲章郡主,“皇祖母一直記挂表姐的身子,這回着左院判過來給表姐診治,表姐只管寬心,左院判的醫道是極好的。”

雲章郡主微微氣喘道,“有勞皇祖母想着我,我這病也是愁人……一時敗壞也罷了,偏偏總是這樣,好不好,壞不壞的瑣碎。”

侍女捧來茶水,雲章郡主輕聲道,“我近來一直卧病,兩位妹妹大婚,我也沒能親去,嘗嘗我這裏的茶,早先皇祖母賜下的,我如今飲不得茶,一直存着。”

兩人都接了茶水,先請左院判近前給雲章郡主診治,待左院判出去開方,二人陪着雲章郡主說些話。二皇子妃性情溫柔,寬慰人給李玉華拿手,細細的說了許多令雲章郡主寬心的話。

雲章郡主病着,一直說話倒叫她費神。

李玉華道,“聽說小侄女也六歲了,怎麽不見?”

雲章郡主用帕子掩着唇輕輕嗽着,一時說不出話,邊兒上羅裙侍女代為回禀,“郡主身子不透,大姑娘一直跟在老太太身邊。”

“把你家大姑娘叫過來,我看看她。”李玉華笑着同雲章郡主道,“皇祖母也記挂孩子。”

雲章郡主長嘆,“倘不是為了囡囡,我即便登時閉了眼,也沒什麽不放心的了。”

“表姐萬不能說這樣的喪氣話,人争一口氣,你自己個兒的閨女,你不撐着這口氣,就算我們都疼這孩子,到底都不是她的親娘。”

“是啊。”

一時,只見兩個嬷嬷兩個丫環随着個五六歲模樣梳着兩個揪揪的女孩子過來,這孩子生的清秀端正,乖巧可人,兩只小手疊着給二皇子妃、李玉華見禮。

李玉華、二皇子妃都給了豐厚的見面禮,二皇子妃親昵的把孩子攬在懷裏,拿點心給她吃,李玉華也很喜歡孩子,逗着她開口說話,問她平日裏都做些什麽。

雲章郡主雖依舊病容難掩,疲憊的眼眸中卻漸漸泛起不一樣的光彩。

李玉華二皇子妃都不多擾雲章郡主養病,說一會兒話,就帶着孩子去了朱老太太屋裏說話。妯娌二人問了問朱老太太的身體安康,必竟是朱文成公的遺孀,也是正一品的诰命夫人,又見了見朱家的幾個孩子。

女孩子賞了些小首飾,一人一對金釵,男孩子則是筆墨之物,當然每人也都誇了幾句。尤其有兩個孩子,格外出衆,一個囡囡個頭相仿的小姑娘,生的肌膚如雪,眉目若畫,小小年紀已看得出是個美人坯子。另一個年紀相仿的少年,容貌較這上姑娘有七八分像,也是天生的一幅好相貌。

更難得李玉華問起年紀姓名平日讀書習字,兩人皆對答清楚,不怯不卑,頗有大家風範。李玉華指着兩人問,“這兩個孩子很好,是你們哪房的?”

朱老太太恭敬答道,“郡主賢良,有了囡囡後親自為阿桓選了雲氏在身邊服侍,。”

李玉華垂眸遮住眼中的一抹異色,和和氣氣的問,“雲氏在哪兒?”

“她身份低微,無娘娘們宣召不敢近前。”

李玉華道,“難得養下這樣好的孩子,讓她過來,我見見她。”

雲氏不愧是這一對龍鳳胎兄妹的生母,這對兄妹的相貌大半多像母親,雲氏肚皮隆起,顯然已身懷六甲,李玉華不令她行禮,賜座後愈發和善,“你身子笨重,坐下說說話吧。”

雲氏柔柔弱弱的坐了小半個屁股,李玉華閑談似的問及她出身來歷。

這一問才曉得雲氏還是朱老太太的遠親,少時就投奔來的。李玉華瞥一眼她鬓間獨有的一枝玉色宮花,“這也太素淨了些,郡主正病着,你有身孕不好近前服侍,可這樣穿戴也不像話,不合規矩。平時該怎麽着就怎麽着吧。”

李玉華這話說的和氣,可聽話中意思卻有似乎有些不客氣,一時間朱家人也琢磨不透這位皇子妃是何意思,雲氏扶着腰肢緩緩起身,柔柔弱弱的應一聲,“是。”

李玉華對孫嬷嬷示意,“賞。”

孫嬷嬷拿了兩支銀簪賞了雲氏,二皇子妃沒賞,二皇子妃淡淡的瞥一眼明郎的窗外,“時辰也不早了,我們便不多擾,還得回宮向皇祖母複命。”

二皇子妃邀李玉華同乘,在車上就忍不住說,“那雲氏不過一妾氏,三弟妹你給她好大面子。”

李玉華的身子随着馬車廂微微晃動,她淡淡道,“我們給不給面子也沒用,這雲氏一子一女傍身,如今又有身孕,可見是郡馬愛妾,就當看郡馬面子上吧。”

“朱郡馬有什麽面子,倘不是雲章表姐,他也做不了郡馬。雲章表姐病成這個樣子,他那愛妾倒還能大了肚子,可見也不是什麽體貼人。”二皇子妃說。

李玉華想到雲章郡主精致奢華的卧室,香幾上羊脂玉雕琢而成的雙耳香爐中袅袅燃起的沉水香,房屋院落無一不好,只是郡主房中未見半點男人用物,可知郡主與郡馬的情分如何了。

李玉華心下微動,忽然有個主意,想着她們這樣提前知會朱家過去探病,到底不知平日裏雲章郡主的情形,倒不如另選個時日,私下過去探望,一則可寬慰雲章郡主之心,二則她們多過去,也能把雲章郡主的情形說給藍太後知曉。

這原是情理之舉,卻不料,竟由此引發一場滔天禍事。

☆、九三章

李玉華是個極細致的性情, 她回家就跟孫嬷嬷說了:

“雲章郡主氣色不大好,左院判給診治過,只說是肺腑不調, 倒不是什麽大病。就是看朱家那樣, 郡主不一定順心。”李玉華喝着甜羹, 一面跟孫嬷嬷說了朱家雲氏小妾的事。

孫嬷嬷道,“那不過側室,郡主未必放在眼裏。”

“嬷嬷你這話真不實誠,要是郡主三四十歲, 自己兒女雙全, 給郡主納個妾養着玩兒還罷了。郡主自己還沒兒子,那妾室一子一女, 如今又大了肚子, 郡主心裏能痛快才有鬼。”李玉華端着小玉碗感慨, “尤其這女人有心機, 您沒瞧見,穿只穿布衣布裙,簪只簪尋常海棠宮花,頭上一絲金銀皆無。”

“這是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孫嬷嬷正五品女官,也不大看得上這些妾室小星。

李玉華上挑的眼角流露出一絲諷刺,“她要是穿金戴銀,我還真不把她放在眼裏, 不過輕浮人而已。可這樣素淨的打扮, 我看她肌膚細膩精致, 尤其身上淡淡的龍涎香的香味, 竟是她身上脂粉都遮不去。既是布衣布裙的細致裝扮,總不該忽視身上熏香, 該是平日裏多用龍涎,香氣沾染鬓發衣角,久而久之,驅之不散。”

孫嬷嬷嘆口氣,低聲道,“這原也是沒法子的事,我與娘娘私下說,娘娘萬不可傳出去。”

“您老人家什麽時候看我嘴不嚴的?”

孫嬷嬷這才說雲章郡主生産時傷了身子的事,“原本郡主身子康健,就是生産時艱難,直折騰了一天一夜才生出來,也只得一女。郡主産後修養很久,身子也漸漸大不如前,太醫診過,說以後想再有身孕怕是艱難,郡馬這才納了妾室。”

李玉華方知還有此間內情,她略琢磨一二,冷笑道,“郡主傷身也是為朱家誕孕子嗣傷的身子,倒也沒見郡馬情深義重。”

一個男人,哪怕為了子嗣納小,可雲章郡主房中不見半點郡馬用具,李玉華再瞅瞅自己屋裏,書架上放的大半都是穆安之喜歡的書,牆上懸着穆安之喜歡的寶刀,與李玉華的妝臺并列的是穆安之的書案,上面陳放着筆墨之物,連可着牆高的櫃子裏放着的衣裳,都是一人一半。

這才是夫妻的屋子,雲章郡主的房間,滿屋的金玉珍寶、绫羅軟香,可那并不是夫妻之所,倒更像郡主的閨房。

這不是恩愛夫妻該有的模樣。

至于相敬如賓什麽的鬼話,李玉華根本不信,要是做賓客一般客氣,那成哪門子親,嫁哪門子男人啊!

待穆安之回家,李玉華還把到朱家的事同穆安之嘀咕了一回,穆安之皺眉,“雖說這是朱家與雲章郡主的事,咱們不該過問,可這也有些不像話了。”

“就是就是。”李玉華挑着薄薄的單眼皮,對朱家也很是不滿,“郡主身子不爽,郡馬更該多過去探望,多寬解郡主的心情。一味的把寵愛給了妾室,與郡主不遠不近的,這成什麽了?”

穆安之想的更多是這朱家豈不是怠慢宗室郡主,他遂與李玉華說,“你有空多去看看雲章郡主,不要大作排場,就跟走親戚串門似的就行。”

這次提前知會了朱家,李玉華都能瞧出諸多不妥,可想而知平時郡主日子如何了?縱衣食不缺……穆安之想到自己夢中所經歷之事,難道衣食不缺就是好日子了嗎?

李玉華一向很有正義感,穆安之又特意托了她,她當然會把這事放在心上。

第二天一早,李玉華特意着膳房做了山羊奶酪,李玉華打聽過,雲章郡主肺腑失調,羊奶溫和滋補,倒是能吃一些。何況膳房手藝好,這酪做的香濃可口,李玉華早上都讓穆安之吃了一碗。

李玉華這回誰都沒通知,到朱家門房前一遞三皇子府的令牌,管事立刻躬身請安,李玉華不令小厮入內通傳,她溫和的說,“我就是閑了過來走一走,要是驚動的府上阖宅不安,那就是攆我了。你們若背着我往裏頭通傳,便是不聽我的吩咐,想是沒将我放在眼裏。”

門房聽她這和和氣氣綿裏藏針的一席話,硬是沒敢入內通禀,李玉華攜孫嬷嬷等人直接就往雲章郡主院兒裏去了。

今日陽光甚好,沒有一絲風,曬得人身上暖洋洋,路上遇着來往仆從無不停下行禮,或有那偷懶曬太陽的也都着急忙慌的恭謹躬腰,李玉華并不多理會這些人,待到雲章郡主院中,守門的仆婦昨天剛見過三皇子妃的氣派,連忙跪在地上磕頭,李玉華視線掃過外院,陽光落在寥寥綴着幾片枯葉的空枝上,幾個婆子在收拾院中花圃,見有貴人進入,立刻放下手中花剪,低頭秉息。

李玉華到朱家的時間是巳末左右,雲章郡主在床間養病,見到李玉華過來,雲章郡主臉上露出喜悅,輕咳幾聲,“妹妹怎麽來了?”

“今兒我家炖了極好的山羊奶酪,我嘗着很好,左院判說過,姐姐吃些羊奶是好的,來前兒我問過禦醫,的确是相宜的,就給姐姐帶來了。”李玉華坐在雲章郡主床畔,“三哥也讓我多過來,陪姐姐說說話。”

“有勞三殿下和妹妹想着,昨兒服了左院判的方子,我覺着已是顯好了。”

“那就好。姐姐要不嫌我煩擾,我就常過來。”

“這我如何能嫌,”雲章郡主輕輕嗽着,目光溫柔如同陽光下的春水溪流,“都怕擾了我養病,我這裏往常也沒人過來,我就盼着有人能來,陪我說說話也好。只是我這病,就擔心病氣過人。”

“哪裏的話,我都問過左院判的,只是肺腑失和而已,誰平時還沒咳嗽過幾聲,我也沒見就過了人。”李玉華爽脆的說,“何況我平日裏身子就好,一年到頭連個噴嚏都不打的。姐姐只管放心,這生了病,也不能總悶着。我自小在老家長大,老家的人都說,便是沒病,悶也悶出病來。我時常過來,也給姐姐排一排心裏的煩悶。”

李玉華極有分寸,她并不多坐,一般都是小半個時辰就起身告辭。時不時還要請左院判過來給雲章郡主把脈,調整方子。不知是不是李玉華時常開解,還是左院判醫術超群,待到年下天氣暖和時,雲章郡主已經可扶着丫環在廊下曬一曬太陽了。

李玉華年前過去探望雲章郡主,也特意帶了左院判同往,待左院判給雲章郡主診過脈,禀道,“郡主身子大為好轉,我另開一幅調養方子,常服此方,待明年春暖花開之際,郡主必能好轉。”

雲章郡主倚在榻上,眼中露出喜悅,“有勞李太醫。”令侍女給了賞賜。

左院判下去開方子,李玉華也很高興,“皇祖母聽到姐姐身子大有起色,還不知要如何高興。”

雲章郡主心中極是感激,柔聲道,“父母故去後,我也沒有旁的同胞兄弟姊妹,這些年,一直是皇祖母顧看于我,我心中的感激不知要如何說才好,真想進宮給皇祖母磕個頭,偏我不曾大安,這樣過去,不大妥當。我備了幾樣孝敬,還得勞妹妹替我遞上去才好。”

李玉華眼珠一轉便有了主意,“這忙我可不幫,現成有比我更好的人選,姐姐怎麽忘了?”

“郡馬日裏萬機,年下更是忙碌,我們老太太、太太都上了年紀,且她們進宮也只是在皇祖母跟前磕個頭而已,不如妹妹能代我多言幾句,我心中的感激,也只有妹妹明白。”

“姐姐想哪兒去了,我要舉薦的人選也不是你們老太太、太太。姐姐不能進宮,何不讓囡囡代你進宮,我帶她過去,皇祖母最喜歡孩子,囡囡這樣乖巧可人,皇祖母一見面兒還不知如何歡喜。”李玉華笑問,“姐姐說我這主意如何?”

雲章郡主宗室出身,也與皇家親近,她道,“我自是願意,只是囡囡膽小,也不知她成不成?”

“這有什麽不成的,交給我,一定成。”

這些日子,李玉華常過來,雲章郡主也很喜歡李玉華,便說,“那我就都托給妹妹了。”

李玉華笑,“姐姐只管放心,明兒個我早些過來,帶囡囡一道進宮。”

李玉華來朱家,待朱家其他女眷向來冷淡,就是朱老太太那裏,她也從不過去,向來是看過雲章郡主就走的。這倒是令朱家上下暗暗松了一口氣,穆安之在朝中是非常獨特的存在,朱家與穆安之向無來往,李玉華時常出入朱家,便是難免令人多想。

好在李玉華這愛搭不理的态度,讓朱家有些失落的同時,也保持了自己的政治立場。

李玉華要帶囡囡進宮的事,朱老太太朱太太都挺高興,朱老太太特意叮囑了囡囡幾句,告訴囡囡進宮要有禮貌,要聽三皇子妃的話,朱太太還特意幫着挑了新衣裙小首飾,再三吩咐婆子丫環好生服侍。

唯近來憋屈非常的雲氏私下同郡馬朱桓念叨幾句,只是說囡囡膽子小,或者有姊妹相陪會更好些。朱桓看她一眼,“二丫頭比囡囡還小一歲,兩人在一處誰照顧誰呢,何況你前兒不是還說三皇子妃傲倨,那可不是好說話的人,她親爹的面子她不高興照樣不給。消消停停的過日子,比什麽都強。”

雲氏此方低頭不說話了。

☆、九三章

暖陽穿過透明的棱花琉璃窗, 暖融融的光線落在囡囡一身棉滾滾的大紅衣裙上,就見小姑娘兩只小肉手交疊在肚子前,奶聲奶氣的說, “囡囡給老祖宗請安, 願老祖宗福壽安康。”

小孩子那一本正經又稚氣純真的模樣立刻把藍太後逗笑, 陸皇後藍貴妃也都說,“好個懂事的孩子。”

藍太後一疊起的叫起,李玉華攜着囡囡的小手給她介紹陸皇後、藍貴妃等幾個在藍太後跟前說話的妃嫔,大家都不要囡囡行禮, 囡囡還是很認真的福一福, 乖乖的叫人。大家都說,“好個懂事的孩子, 郡主教導的真好, 和郡主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藍太後抱了囡囡在膝上, 拿點心給她吃, 問她平時喜歡吃什麽,都玩兒什麽,還着人叫了三公主過來,和囡囡一起玩耍。

大家說起雲章郡主的病情,聽說有極大好轉,都替雲章郡主高興。

中午藍太後留三公主、囡囡、李玉華在慈恩宮用膳,午膳後, 倆孩子就在慈恩宮睡的午覺, 李玉華不睡午覺, 藍太後也怕中午睡了晚上失眠, 祖孫倆在屋裏說話。李玉華主要跟藍太後說說年下慈幼局的事,還有上遭誤殺無良前夫的郝氏, 她針線不錯,李玉華安排她在慈幼局教女孩子針線,母子女三人,分給她們兩間屋子也足夠住了。

慈幼局給的工錢在帝都城算是中等,可包母子女三人衣食住行,再加上少了賭鬼前夫的拖累,郝氏跟兒女的日子比先時還要更好些。

藍太後輕輕颌首,“要說世上的可憐人,便是以佛祖慈悲,地藏王菩薩無上功德也難以度盡,可我們身在皇家,受萬民供奉便有責任反哺萬民。雖很難幫助到每一個受苦的百姓,可能幫一個是一個,勿以善小而不為,為善,總會有福報。這是天道。”

李玉華一向喜歡聽藍太後說話,并不是出自私人利益的原因,還因為藍太後于利益之外還另有一處大見識。李玉華甭看凡事喜掐尖要強,她當真心地不錯,就像對雲章郡主,倘只為作态,她完全不必帶囡囡進宮。李玉華願意這樣做,是因為她真心為雲章郡主考慮。

待下午,李玉華帶着囡囡告辭出宮,親自把人給雲章郡主送了回去。囡囡得了許多賞賜,藍太後給的一份,陸皇後藍貴妃也都有賞,另外在慈恩宮受禮的妃嫔都打發人送了東西,還有嘉悅嘉祥兩位公主也給了囡囡許多東西。

雲章郡主心裏記挂着,以往她身子好時也曾帶女兒進宮請安,那時孩子還小,估計也不大記得,如今跟着李玉華進宮代她給藍太後請安,縱知李玉華素來周全,心裏也難免牽念。

聽到外頭說話的聲音,雲章郡主倚着軟榻的身子猛的坐直,朱桓把隐囊給她墊在身後,溫聲勸道,“莫急,我聽着似是囡囡是回來了,我過去看看。”

朱桓剛迎出門,就見李玉華挽着囡囡的手進門,他連忙深施一禮,“見過娘娘。”

“郡馬不必多禮。”李玉華瞥朱桓一眼,帶着囡囡往裏間兒去。

囡囡出去一天顯然很高興,小臉兒紅撲撲,兩只眼睛亮晶晶的,臉上帶着笑。李玉華笑,“可記挂着吧?皇祖母一見囡囡就喜歡的不得了,留我們在慈恩宮用膳,如今天涼,膳後囡囡和三公主一起歇的晌,這才回來遲了。”

“哪裏遲了,天光大亮哪。”雲章郡主撫摸着女兒的發頂,笑着招呼李玉華坐,“辛苦妹妹了,看囡囡這麽高興,我也開心。”

“沒什麽辛苦的,皇祖母一向喜歡孩子,見了囡囡愛的不行,還說讓我常帶囡囡進宮。囡囡和三公主年歲相仿,倆人玩兒的可好了。”囡囡是個不争不搶的乖巧性子,三公主也是個懂事孩子,兩個孩子年紀相仿,在一起玩兒的挺好。

雲章郡主問囡囡都玩兒了些什麽,囡囡童聲稚語的說起自己與三公主做的游戲,還很懂事的說,“老祖宗還有好幾位娘娘、公主姑姑都賞了我很多禮物,娘,三公主給我的,我要自己存着,其他的我想送給妹妹們。”

“好啊。你先去想想要怎麽安排,一會兒跟我說,我幫你看一看。”雲章郡主耐心的對女兒說。

囡囡高興的點點頭,朱桓過來拉着長女的手,溫聲道,“我跟囡囡一起去。”又客客氣氣的同李玉華說,“家下略備薄酒,請娘娘務必賞光。”

李玉華道,“這還罷了。三哥估計這會兒也要落衙回家了,我得回去跟他一道用晚膳,他一人我不放心。”

雲章郡主笑,“原本讓廚下備了幾道可口小菜,你這樣說,倒真不好留你了。”

“等以後閑了,必來打擾姐姐。”李玉華輕聲寬慰雲章郡主幾句,因時候不早,便起身告辭了。

雲章郡主起不得身,朱桓抱着囡囡代為相送,李玉華看囡囡乖巧的依在父親懷裏,只略瞥一眼,未曾多言。

朱桓晚上陪着郡主、囡囡一起用晚飯,雲章郡主近來身子有所好轉,朱桓也很高興,一直待雲章郡主飯後睡下,他方帶着囡囡往老太太屋裏去,還陪囡囡把得的賞賜給妹妹們分一分,一人一對小玉釵一對小宮花,至于其他的,朱桓令放到郡主那裏去,留着給囡囡使。

朱老太太問了孫女幾句進宮的事,囡囡還小,話說的并不明白,但看她一幅高興模樣就知在宮裏不錯。朱老太太私下同朱桓說,“三皇子妃這個人,平時瞧着不大和氣,心地瞧着不錯。”

朱桓也說,“郡主的病,三皇子妃也很關心。”

朱老太太雙手合什,“我就盼着郡主能快些大安,雲氏到底只是妾室,上不得臺面。”

朱桓道,“我看郡主漸有好轉了,晚上用飯,那桂花餡兒的香米糕吃了兩塊,聽丫環說,如今晚上也不總是驚醒,能安穩睡到天明。”

“這就好這就好,可見我在天祈寺許的願靈驗。”朱老太太極喜悅。

從性情上說,雲章郡主一向柔順,朱家也不是刻薄人家,從利益而論,縱雲章郡主父母早逝,可雲章郡主畢竟是宗室貴女,與皇家也很親近,于朱家亦是有利無害。

朱桓晚上仍是歇在雲氏院中,雲氏也很是贊了囡囡一回,“大姑娘進宮這一趟,什麽都想着二丫頭,大姑娘着人送來的東西二丫頭見了,我看她樣樣喜歡。”

“這就好。囡囡一回來就說要把得的賞賜分給姐妹們。”雲章郡主病體好轉,長女也懂事,朱桓自心底油然生出一種喜悅,俊雅的面容在燈光下仿若玉壁生輝。雲氏眼中閃過一絲愛慕,垂眸溫柔的捧上一盅溫水,“我聽說郡主的病也大有起色,表哥,我想待天氣好到太平庵給郡主燒燒香,太平庵三清祖師也是極靈驗的。”

“這是你的心意,跟老太太說一聲才好。”

“我曉得,只是不能不讓表哥你知道。”

李玉華許多年後都會回想到這一日的事,她依舊認為,這是她人生中離死亡最近的時刻之一。那是一個豔陽高照的上午,冬天這樣的大晴天最舒服不過,皇子府的新年也是忙的腳不沾地,好在李玉華會分派差使,底下一堆的管事宮人,派給他們幹呗,李玉華做個抽查總攬便可。

故而李玉華仍能抽出空閑來過去雲章郡主那裏,湊巧,朱家女眷去廟中祈福,雲章郡主還說,“我心中實在過意不去,因着我這身子,家裏把能求的佛都求了一遭。我近來好了些,老太太、太太都高興的跟過年似的,說天祈寺的菩薩最靈,往天祈寺燒香去了。”

“天祈寺可不挺靈的。”李玉華把自己在天祈寺兩次抽到同一上上簽文的事添油回醋的和雲章郡主說了一回,原就是機緣湊巧,奈何李玉華頗會講故事,光自己搖簽那片刻功夫她就能說出一出戲來,雲章郡主聽的直笑,一時又輕輕嗽兩聲。

侍女溫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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