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陳衍不太明白齊安東為什麽大動肝火,難道他還覺得談錢傷感情?可他這樣的人,在娛樂圈摸爬滾打十幾年,什麽沒見過,何至于此?
他思來想去,忽然手機響了一聲,接到條短信。
短信是林嘯助理發的,大意是劇本收到了,林老師最近忙着新片後期工作,有時間會看。陳衍道了謝,剛放下手機,又接到倪正青的電話。
“你和東哥說什麽了?他情緒不太好。”
他本來不樂意把這種事往外說,可倪正青不單是齊安東的經紀人,他幾乎包攬了齊安東的一切事宜,他既然問了,陳衍也不好搪塞。
他給倪正青講了剛才的事。
“東哥給你的錢不夠用嗎?”語氣中沒有輕蔑,一如既往沉穩平靜。
“他……只給我一張卡,用來給鐘嫂他們付工資,買東西之類。”
那頭沉默了一陣,又說:“他每個月都讓我往那張卡裏打錢,那個數額,我想,只是家用未免太多了。”
陳衍咬咬嘴唇:“他什麽都沒跟我說。”
倪正青交代了幾句,說他會去跟齊安東解釋。
陳衍挂了電話,沉思半晌,确定齊安東沒給自己說過□□的事,他翻了翻信箱,他和齊安東的短信也都是些日常瑣事和暧昧的調情。繼續往上翻,直到幾個月前,才終于看到這麽一條:
“晚上劇組聚餐,不回來吃飯……給你打了錢,缺什麽就去買,把自己照顧好。”
末尾倒是提了一句,可齊安東的短信他向來只看個大概,估計直接忽視了。
陳衍披着衣服出門到樓下去查□□賬單,裏面一筆筆除了小額支出,就是一月一次的大額進賬。這張卡綁着齊安東的手機,餘額變動他不知道,也沒刻意去查。缺錢到甘為人下是一回事,把主意打到別人頭上又是另一回事了。
“叮——”,這次是齊安東的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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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月結,數額看你表現。”
這就是倪正青向他報告之後得到的結果?陳衍合上手機,只怕他在齊安東心裏已經是個貪心不足的小人了。
齊安東甩了手機灌下一杯酒。
他所在的大排檔此時客人不多,誰也沒發現齊影帝坐在衛生紙團和啤酒瓶中間缺胳膊少腿的紅色塑料椅上吃蝦,胳膊還撐在滿是油漬的桌面上。
陳衍要是看到他這副樣子一定也會大吃一驚,自嘆演技弗如。
齊安東和他在一起時雖然脾氣不算好,卻一直風度翩翩,只用最好的和最貴的東西,陳衍還曾經開玩笑說自己恐怕是這間屋子裏最不值錢的。
齊安東這時正在氣頭上,他既生氣陳衍跟個鴨子一樣張口找他要錢,把他記憶中那個心高氣傲的漂亮青年的形象砸得粉碎;又生氣他話裏話外地暗罵自己當了嫖客不付嫖資。
他或真情或假意養過那麽多人,沒一個是因為他出手小氣和他不歡而散的,不管是觊觎他的資源還是金錢,都會贊他出手大方。只有陳衍,他對陳衍可以說是最好的了,陳衍卻說得好像自己虧待了他一樣。
他自忖打在卡上的錢不少,陳衍一個剛從學校出來的窮學生卻嫌不夠,莫非是從哪裏冒出別的人把他比了下去?
他越想越離譜,仰頭又是一口酒。對面伸來一只手把他的杯子奪走。
“行了,不就一個男人嗎,你還這麽上心了?”闵如峰笑着把殘酒喝光了。
“他當着我都這麽說,對外還不知道怎麽講,一傳十十傳百以後還有沒有人肯跟我了?”
“你就擔心這個?那還不好辦,我帶人去吓吓他。或者你讓韓幫的人去,韓星最近不是挺想搭上你的嗎?”
“別別,”齊安東皺着眉頭揮揮手,“還不至于,他挺乖的。”
“是嗎,看你這借酒澆愁的樣子,我還以為你真喜歡他了。”
對着最好的兄弟齊安東也不掩飾:“我一開始是挺喜歡他的,你記得他嗎,就去年我跟你說過的那個。”
“啊?不記得……你跟我說過多少人了,我又不知道你對哪個是真感興趣,哪個只是開開玩笑。”
“唉,”齊安東不滿地拍了下對方的胳膊,“就那個,盧老的學生啊!”
“他啊,你早說嘛。你動作還挺快,也不怕盧老罵你。”
“老人家現在都不怎麽出山了,今年準備退休在家養花打太極,沒人多嘴哪有機會知道這事,陳衍瘋了才告訴他。”
“人叫陳衍?其實這事吧,你也別太生氣,你又不是沒窮過,還不知道窮的滋味?我們那時候為了錢什麽幹不出來啊,人都陪你睡了,還不許人問問工資。”闵如峰想起齊安東剛才重複陳衍的原話,噗嗤一聲笑了,“我的工資怎麽算?他還真問得出來。”
“就是個傻子。”
“那是,比不得齊老板精明。”闵如峰裝模作樣地拱拱手。
“還是闵老大更勝一籌。”齊安東也拱手回去,兩人對視一眼,都哈哈大笑起來,心情也松快了不少。
安靜了一陣,齊安東又說:“我以前真挺喜歡他,我第一眼見他覺得他這樣的人肯定清高,不像我,以前為了錢什麽都能做。他那麽驕傲……到現在我還不明白我怎麽會看走眼,簡直就像變了個人。”
“人生艱難,東子,本性清高的也會被逼上歧路,窮苦人家的孩子哪裏見過這樣的花花世界,何況還要生存,要活下去。你不也是嗎?你也不是天生要當混混的,你當初提刀砍人,用命換錢,不也是為了一口飯。”
“直到我後來跑去演戲。”齊安東笑了。
“是啊,他們還說你有天賦,熱愛表演,誰知道你一開始只是為了那幾塊工錢?一開始你還邊演戲邊繼續在道上混,到你能靠演戲養活自己那天才徹底從幫裏脫身。”
“因為我知道這樣的事做不長遠。”
“你比我聰明,看得清楚。我是後來遇見了心怡,有了嫣嫣,才起了退出的念頭。如今想金盆洗手,還要靠你出錢出力……”
“阿峰,”齊安東止住他的話頭,“你幫我擋過刀,救過我的命。”
“是啊,要不是仗着我是你救命恩人,我現在也不敢對你又打又罵。”闵如峰笑道。
“我不還手那可都是看嫣嫣的面子,跟你沒關系。”
“去,別惦記我家嫣嫣,你喜歡小孩自己生一個去。”
“我倒是想,可沒人給我生啊。”
“我信你就有鬼了。”闵如峰罵他。
“真的,找個不喜歡的人生孩子有什麽意思。我又不像你,早早遇見嫂子。”
“那麽多年一個喜歡的都沒有?圈子裏這麽多俊男美女,你都看不上眼?”
“看人看多了眼光高呗。”
“喲,你剛不是才說你喜歡那個小情兒嗎,把你氣出來喝悶酒的那個。”
“那是寵情人的喜歡,又不是真想娶回來當老婆。再說了,他也不能給我生個嫣嫣啊。”
“我說東子,聽你說的這不就是個普通小編劇,你喜歡他哪兒啊,長得特好看?”
齊安東沉默了一會兒,問他:“你記得我們小時候為了個小姑娘打架嗎?”
“記得,”闵如峰想起少年往事,也露出懷念的神色,“我們從來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小姑娘,穿着白裙子,頭仰得高高的,跟電視裏的仙女一樣,眼睛都不看人。不止我們,整個幫裏的人都為了她打架,後來她成了老大的女朋友。”
“對,她成了老大的女朋友,我嫉妒了好久。每次他們從我眼前走過,我都站得筆直;她單獨在我旁邊,我就做些傻事好讓她注意我。那時候太幼稚了。但我第一眼看到陳衍,就像當年看到那個小姑娘一樣。他驕傲又漂亮,又讨人喜歡,人人都寵着他,當初對我也又打又罵的盧老待他像親生兒子。我原以為他家境優越,直到他跟我在一起,說他家裏窮,我都不敢相信,以為他騙我。”
“我還讓倪正青去問了,結果你猜怎麽着?還真是窮,背着債。”
“背着債?怎麽回事兒?你別把自己搭進去了。”
“不會,我又不傻。他家的事我沒查,查詳細情況要動用別的手段,我沒對他感興趣到那份上。”
齊安東把酒杯搶回來:“可你說,一個窮人家的孩子,怎麽會養成他那樣?”
闵如峰端起臉,嚴肅地說:“東子,你要記得,你已經不在誰手下了,沒人能讓你賣命,也沒人敢搶你的東西。你現在才是站在最高處的那一個,你要記住,他不是什麽得不到的東西。”
“我記得,阿峰,我記得了。你有老婆,有孩子,有事業,我也有利有名,一切都變好了。”
“是啊,”闵如峰微笑,“這家十幾年的大排檔,我們也從地上的剩菜剩飯吃到了桌面上。”
“早點脫身吧,”齊安東說,“別總讓嫂子擔心,還有嫣嫣。”
“差不多了,再過段時間就全結束了,”闵如峰把剝好的蝦放在齊安東盤子裏,“再過段時間,我就是個清清白白的生意人了,還得謝謝你。”
“我們之間說什麽謝。”
闵如峰跟他開玩笑:“別啊,你為了那個小情人找你要錢氣成這樣,誰知道會不會哪天就找我催債來了。”
“我又不是為了錢的事生氣……再說了,他怎麽能跟你比。”
“那是,”闵如峰贊同地點點頭,“可你要真喜歡他,就跟他說清楚,別讓自己難受。是他有求于你,又不是你欠他的。”
齊安東抿着酒,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