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他一縮,齊安東就察覺了。他的手像毒蛇一樣爬到陳衍頸後,掐着他的脖子逼他擡頭。
“怎麽不看?不好看嗎?”
齊安東在席間很少說話,現在聲音也不收斂,引得狄輝他們都看過來,周航的視線粘稠地貼在陳衍臉和脖子上被齊安東碰觸的地方。
“人怕了,你逼他幹嘛?”狄輝嬉皮笑臉地說。
“怕什麽,你們不都一樣麽。”他涼涼地說,把陳衍撈到懷裏,讓他眼睛盯着寧致新。現在他們和王總那邊一個姿勢了。
隔着層布料陳衍都能看見王總的手在寧致新胸前蠕動,像一條要破繭的蟲。
陳衍打着冷顫,咬緊的牙磕碰在一起發出聲響。寧致新一直沒有擡頭,除了王總沒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行了,繼續吧?”周航清了清嗓子,把眼睛移開。
他們各回各座,寧致新和婉兒姑娘調了個位置,周航和沈老板身邊都空着了。
陳衍掙紮着希望齊安東把他放下來,那雙手臂卻鋼造鐵鑄一般箍着他,死死地把他按在腿上。
他們互相敬酒,喝了滿肚子酒精,才輪到周航拿出來一套光緒藥書。
這套書一共十本,書頁浸着一圈黃色,抖抖索索的讓人看一眼都怕它被看散了架。
他展示着藏品,看向齊安東,明顯希望他出手收了這套書。
齊安東也如他的願,伸手在木碗裏擱了張紙,禮貌地轉過去。
陳衍現在就像絞架上的犯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套索就會落在脖子上。他不敢看齊安東,甚至不敢聽他說的話,就怕他一開口,要把自己送給周航。
上輩子把他送出去的是狄輝,這輩子是齊安東,重活一世,什麽都沒變。虧他前不久還以為一切都在好轉,信誓旦旦地對爹媽發誓,說要讓他們好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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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腦子裏胡思亂想,說服自己賣身給齊安東和賣身給周航沒什麽區別,可這說服不成功,他越來越痛苦。齊安東……
齊安東,他好歹喜歡過他,至少喜歡過自己那些幻想和美夢。周航算什麽東西?陳衍忽然意識到他從來沒像自己以為的那麽豁得出去。他自我感動以為犧牲了一切,其實選的還是最中意的人。
周航笑容滿面地打開手裏的紙條,他幾乎想象出陳衍在他身下的樣子了。
他看了一眼紙上的數字,忽然愣在那裏,甚至伸出手指點了點那張紙,像在數後面到底有幾個零。
他驚異地看着齊安東,狄輝發現不對,笑着問他:“怎麽了怎麽了,齊老板坑你了?”
周航臉色變得有點難看,又迅速做出笑臉,把那張紙揉了,對齊安東說:“齊老板可真是大方,讓我都沒有讨價換價的餘地了。”
齊安東點點頭:“周行長覺得好就好。”
周航笑着說:“其實您大可不必這麽破費,我甚至還能給您再打個折。”
他直接了當地看着陳衍,笑得你知我知。
齊安東臉色不變:“周行長對我開的價還不滿意?”
“哪裏,兩倍市價,我做人也不能太貪心,只是錢嘛,幾位都懂,就是個數字,最後還不是要為喜歡的人花的?”
他這話說得直白,狄輝和王總都在一邊暗笑,沈老板沒說話,若有所思地也看着陳衍。
“是這個道理,錢不過是個數字,買喜歡的東西多少都不虧。我就願意花這麽多請您的藥書了。”
齊安東油鹽不進,周航的表情就不太挂得住了。今天這事稀奇,買東西的擡價,賣東西的壓價。要是一點價都不壓,他拿什麽換陳衍?
那邊沈老板也開口了,比周航更直白:“狄老弟剛才也說了,我就喜歡大學生。我看齊老板抱着的那個就不錯,您覺得我剛才那對兒花瓶怎麽樣?能入您的眼嗎?”
陳衍沒想到矛頭現在全指到他身上了,幾個人狼一樣圍着塊肉,商量怎麽分,好在齊安東似乎還不想把他交出去。
齊安東察覺到陳衍在自己懷裏抖得厲害,像秋天樹梢最後一片葉子,幾乎要從枝頭落下來碾進泥裏。他心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漸漸下了力氣,死命地抱着陳衍,像要把他骸骨都勒斷。
陳衍這時也不抗拒了,同樣用力地抓着齊安東的腰,兩個人這麽掰手腕似的對着使勁,居然生出一種狂風暴雨中相互依偎的情意來。
“沒興趣,我是個粗人,不喜歡文物。”齊安東肌肉繃緊,臉上還是得體地笑着。
周航還要說話,齊安東又搶斷話頭,說:“做生意講究個你情我願,別人不樂意的最好不要搶,狄輝欠你們的情我可不欠,我也沒什麽要求着你們的地方。要是願意繼續看東西大家就好好說話,要是不願意今天就到這裏散了,各回各家。”
陳衍不知道齊安東哪裏來的底氣和這圈人這麽說話,可他說完以後真的就沒人開口了。
狄輝咳了兩聲出來圓場:“沈老板您玩了這麽多年大學生也該換換口味了,何必總盯着一個類型的,也沒意思是不是?”
沈老板不知道是什麽想法,跟着狄輝的臺階下了:“那倒也是,其實周行長要不說我都沒注意到那小子,只看見狄老板帶的人了。啧,那小腰扭的。”
他還不忘刺一下齊安東,陰陽怪氣地嘲諷陳衍沒寧致新來的勾人。
“哎呦,您早點兒說啊,現在人都歸王總了,要不您過幾天再來?”活像青樓老鸨拉客。
王總開了口:“沈老板要今天來我也不介意啊,我還沒玩過3p呢。”
寧致新身子一僵,眼淚淌出來蓄在眼眶裏,水汪汪的一雙眼睛,倒真把沈老板看出一身火。
他哈哈笑:“那感情好,我們哥倆今晚同舟共濟。”
狄輝聽了也跟着笑,還轉頭對周航說:“周行長今天也一個人,不如跟沈老板他們一起玩個4p。”
“喲,這是狄總在讨好周行長了。”王總笑說。
“那當然,我的身家性命都在周行長手裏呢。”狄輝坦然說。
“狄總是怕周行長今兒不高興,他那些黑錢洗不白了。”沈老板插嘴。
他們哈哈大笑。
而陳衍即便在恐懼中也沒漏聽他們的話,周航參與幫狄輝洗錢,這是他到現在為止得到的最重要的消息。
狄輝又回頭:“怎麽樣啊周行長?”
周航不甘心地看了看陳衍,看到齊安東銅牆鐵壁地把人護在懷裏,心裏嘆了一聲,點點頭:“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寧致新眼淚終于掉下來了,他低着頭,水滴一顆顆砸在衣服上,誰也沒管他。這裏的人一個比一個沒心沒肺,他唯一想到能求一求的就是齊安東,可齊安東一心只顧陳衍,看都不看他。
他忽然生出滿心嫉妒和怨憤,一半沖着桌上這些大人物,一半沖着一句話沒說的陳衍。
陳衍還在發抖,他心裏滋生着兔死狐悲的憐憫。他和寧致新沒什麽差別,唯一不同的就是齊安東不知為什麽保護了他。
也許是他的心還熱着,也許就像他說的,他不喜歡不幹淨的人。但不管怎樣,今天都多虧了他。
他們鬧完又是喝酒,似乎喝了酒嫌隙就消失了一樣。
齊安東終于把他的東西拿了出來。他在家裏很少和陳衍聊這些,陳衍也沒怎麽見過他的藏品,他想知道齊安東帶的是什麽,哆哆嗦嗦地從胳膊彎的縫隙裏看出去。
齊安東松手去開盒子,陳衍喘勻了氣,盯着那個盒蓋。
盒裏是一抹翠色,青碧透亮,小巧玲珑,仔細一看雕的是佛像。玉是天然玻璃種翡翠,佛是圓手圓腿的寶寶佛,頭頂銀托。
“王俊懿大師的作品?”狄輝緊盯着那塊墜子,噴着酒氣問齊安東。
齊安東點點頭,把盒子一轉,讓其他人看清楚。
周圍一圈人盯着那塊藥師琉璃光寶寶佛,婉兒更是欣喜,晃着狄輝的胳膊說她喜歡。
狄輝皺了皺眉,哄她:“婉兒可不能見一樣要一樣。不過這玩意兒确實配你,讓你的王總送你吧。”
婉兒姑娘意識到這塊玉比她以為的要貴,乖巧地說:“就是看着喜歡,其實跟王總送的那塊墜子也差不多,不必再要了。”
“這可比我送你的貴多了。”王總搖搖頭。
盒子裏的物件确實漂亮,陳衍也像被吸了魂一樣盯了一會才清醒。
沈老板盯着那塊玉,沉吟片刻,在紙上寫了個數,放進碗裏轉給齊安東:“齊老板看看這個數滿不滿意?”
齊安東拿起紙條象征性地看了一眼,又原樣放回去,搖了搖頭。
沈老板皺眉:“我這已經是很厚道的價格了,怎麽,齊老板還覺得少?說實在的,在場的也只有我會掏這個錢。”
“我倒沒覺得價低。”
“那……”
“突然不想賣了。”齊安東微微笑。
沈老板火了,他這時已經有幾分醉意,也不太顧及顏面:“雖然剛才有些小摩擦,但我以為這不妨礙我們藏品的交流。不過一個小情人,沒想到您氣量這麽小。再說了,能帶到這兒來的難不成還是什麽心尖尖肉?”
“沈老板多想了,”齊安東還是那副表情,“我只是剛才打開蓋子的時候又看了一眼這佛,覺得還是挺好看的,想在家裏多放一段時間。”
兩個人在桌上對峙,又是狄輝打圓場。他心裏叫苦,下次組局再也不想請這兩位爺了。
最後齊安東的東西沒出手。沈老板碰了個釘子,其他人也不想自找晦氣。
完事後服務員把他們引到另一間包廂,上了飯菜,又是三斤酒下肚,這場戲才算散了。
寧致新被帶走的時候看了陳衍一眼,陳衍正好也在看他。兩人視線相撞,寧致新的眼神讓他心裏發寒,他就像替陳衍受死的鬼魂,滿心怨憎,讓陳衍好不容易平緩的心跳再次劇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