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高架路口旁的停車區域,少了原計劃中的那道身影。

宴煥不見了。

雲枝神色沮喪地靠在車門前,看着薛風疏臉色陰沉地來回踱步,想要和薛風疏說些什麽。

但他只是嘴唇動了動,沒有講話。

薛風疏打破了僵局,他忍耐似的深呼吸了兩口氣,說:“整整四十分鐘,走也要走到了。”

雲枝沒有回答,失魂落魄地看着手機。

宴煥之前用着薛風疏給的電子設備,最近一直在努力适應各種現代化用具,這幾天已經能流利地打字玩游戲了。

因為覺得新奇,天天都長時間捧着手機,所以每次都回複得很快。

可是現在,雲枝給他發了很多話,他一點回音都沒有。

“我和他在南四環的酒店,你突然讓我們去市中心,趕過來确實要這點時間。”沈錦旬答。

薛風疏面無表情地查了下導航,給沈錦旬看上面預計需要二十五分鐘:“你們要是沒磨磨蹭蹭,說不定他就不會失蹤了。”

“說不定在最開始就被拎走了呢?相差的這幾分鐘有什麽用。”

“找借口。”薛風疏道。

沈錦旬冷冷道:“這算哪門子借口,你倒是說說你自己,和我們招呼都不打,直接帶走了宴煥,知道風險有多大嗎,動過腦子沒有?”

“每分每秒都有風險,一群吸血鬼徘徊在門口,誰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會闖進去!”

“你是不是離開沈家太久了,忘了家門和銀行地庫一樣牢靠?反正比你牢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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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說不過你。”薛風疏道,“道理全被你一張嘴皮子給占了。”

“要是提前和我們講,哪會發生這種事。”

沈錦旬還想繼續說,被雲枝拉住了手腕,很輕地搖了兩下。

意思是不要再争執了。

薛風疏确實做得不完美,其實還浪費了一晚上的時間。

他昨天聽到師妹透露成果不理想後,隐約地感覺到宴煥會被盯上,猶豫了一晚上,在危險之前難免軟弱,沒下定決心冒着風險蹚渾水。

直到今天被查寝室,得知那些血族已經徘徊在宴煥附近,他才覺得片刻都不能耽誤,立刻就去找宴煥了。

在慌亂中難以考慮周全,現在宴煥被弄丢,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可是沈錦旬這麽說,他本就煩悶的情緒一下子處在失控邊緣。

“我是人,不是運算系統,能擺平那幫吸血鬼已經是極限了!”薛風疏道。

雲枝想着,離成功只是差了一點點而已,薛風疏确實盡力了。

可自己有沒有盡力呢?

他道:“是我害了宴煥,在來的路上跟樓朔耽誤了點時間。”

“大家都有疏忽,你幹嘛急着背鍋?”沈錦旬道。

與此同時,薛風疏詫異:“你們載了樓朔一程?就算我沒通知,發現我失聯以後,你們一點也不奇怪我這邊的情況嗎?”

雲枝解釋:“小錦很擔心你。”

“不。”沈錦旬否認,“我管他是死是活,要不是你想去,我才懶得為了個坐标跑一趟花店。”

雲枝:“……”

他默默地疑惑,這不是你口是心非的時候吧?

明明路上急得要死,又是摁喇叭,又是超車,現在倒是不承認了。

而薛風疏冷笑:“我就知道你的德行,除了雲枝,你還在乎誰?連爸都不被你放在眼裏,算了,也不意外。”

雲枝試圖打圓場:“他真的不是這樣的……”

“我早就知道找你幫忙就是個錯誤,再容易的計劃也能被你搞砸。”

薛風疏一邊看着沈錦旬,一邊說完,還嘆了一口氣。

眼瞧着兩人在氣頭上開始說胡話了,雲枝萬念俱灰地問:“你們不會把對方的話當真吧?”

沈錦旬扭頭看他:“我建議他下次要做什麽事情,如果看到我就趕緊撤,不撤不是人。”

薛風疏道:“看到你?接下來這三年五載的,我已經不想再碰見你了。”

“你當我想碰見你?”

雲枝聽他倆吵架,有點想捂住耳朵。

在兄弟倆的話題已經進行到“誰再和對方多講一句,誰就不是人”的時候,他自顧自地沮喪着。

“我送了樓朔一程,讓他盡快去接宴家來的吸血鬼,這一路上我居然在開心宴煥終于能回家了。”

現在宴煥落在了樓憑手裏,能不能回來已然是個未知數。

情況出乎意料,他有些無法接受。

沈錦旬道:“我放樓朔上來的,和你沒什麽關系。”

“有關系的。”雲枝道。

垂着頭沉默了一會,他說:“樓憑抓到宴煥以後,應該會把他交給Raglan吧?那大少爺你能不能打聽下?”

薛風疏道:“多做多錯,我還是什麽都不做比較好。”

這完全是氣話,不過事實也無法滿足雲枝的提議。

他沒有和研究院簽約,現在畢業離開了學校,學術生涯暫告一段落,自己和Raglan算是分道揚镳。

不再是師生關系,平時連正常見面都難,他要怎麽打聽?

雲枝怔了怔,随即點頭:“唔,你是不該再摻和這件事了。”

與自己和沈錦旬不同,薛風疏要是與Raglan起沖突,前途會受到很大影響。

冷門學科本就缺少資源,再被行業內的重要人物帶頭針對,可謂舉步維艱。

薛風疏看雲枝失落,心裏有些過意不去。

離開前,他道:“不是宴煥的家人來了麽?關于找宴煥,你應該交給他來辦。”

這有些為難,雲枝不太好開口。

該怎麽和宴歲說呢?我收留了你的弟弟,又一通操作把他弄丢了?

這不是盡量減少宴歲的厭惡感的問題了,雲枝怕自己被暴揍一頓。

他看自己和宴煥的聊天框依舊毫無動靜,郁悶地揉了揉頭發。

沈錦旬搭上他的肩膀:“我會和樓朔約個時間,去和宴歲說清楚。”

雲枝悶悶道:“讓我來吧。”

這件事沒法再耽擱,他回家後就和樓朔溝通好,與宴歲說上了話。

講清楚了來龍去脈,繼而道歉,他惶惶不安地擔心宴歲會發火。

宴歲問:“最近小煥都住在您那邊嗎?”

“是的。”他緊張得險些結巴。

感覺到了宴歲的沉默,他繼續說:“對不起,我很抱歉。”

過了好一會兒,大概是宴歲終于緩過神來,于是禮貌又生疏地說:“錯在樓憑他們那邊,并不在你身上。”

“我該早點告訴樓朔的。”他自責道。

“可惜他沒有取得小煥的信任,我知道我弟弟耍脾氣的樣子,誰都拿他沒辦法,可以理解你的難處。”宴歲說,“我會把樓憑找出來的。”

沒想到宴歲的脾氣那麽柔和,這不免讓雲枝想到了自己的爸爸。

無論是從樓朔這邊得知的信息,還是看照片上的表情神态,那個本該成為一名好父親的血族非常溫潤。

結束了對話,雲枝失魂落魄地去書房找到沈錦旬。

看到沈錦旬在沙發椅上看書,他就躺在旁邊,主動縮在對方懷裏,被沈錦旬騰出手來摸了摸腦袋。

“怎麽不問問我說得怎麽樣?”他道。

沈錦旬說:“我知道你一定溝通得很順利,宴歲客客氣氣的。”

雲枝納悶:“是不是在房間裏裝了監視器呀?”

“請你拿出證據,否則我要向你讨名譽損失費。”沈錦旬道。

雲枝發覺沈錦旬的手機是燙的,勾着沈錦旬的脖子要他解鎖。

“你剛才在幹嘛?”

“怎麽都開始查男朋友手機了?接下來是不是要我交銀行卡?”沈錦旬轉移他的注意力。

雲枝不吃這套:“快點解鎖。”

說完,他掐了一把沈錦旬的腰。

沈錦旬不情不願地坦白道:“慫恿樓朔在宴歲房門前偷聽,他轉達給我的。”

雲枝想象了下,樓朔作為一只管理全族事務的尊貴吸血鬼,暗落落把耳朵貼在門板上聽動靜,該是怎樣一幅令人迷惑的畫面。

他忍不住嘴角抽搐:“你居然說服了他……”

沈錦旬道:“他被他哥爆錘一頓以後,發現我和我哥對打幾乎沒輸過,所以問我在哪兒學的空手道。作為交換,我讓他探探宴歲的态度。”

“薛風疏光顧着讀書了,周圍全是學霸,哪裏會打架?”雲枝道。

“他比我大五歲,個子長得比我快,身體也比我結實,在我成年以前,他應該有絕對的優勢啊。”

雲枝回憶了下,哭笑不得道:“确實,雖然當時你比他矮了半截,但他和你每次都是兩敗俱傷,保镖都拿你沒轍。”

沈錦旬平時西裝革履,看起來十分禁欲斯文,小時候也表現出與同齡人不一樣的穩重感。

但是真動起手來那種狂勁,放在現在就是五個薛風疏也不夠揍的。

這種反差流露出了往常壓抑的一面,為想要争取的事物有種奮不顧身的偏執。

在薛風疏這邊表現出來的是反抗,而給自己則是保護。

雲枝想到這裏,說:“你以後不能打架。”

沈錦旬道:“都因為手肘骨折沒再去道館練習了,我哪來的場合動手?”

“不止是道館裏,別的地方。”雲枝道,“你生氣的話。”

沈錦旬問:“上次我在酒店揍那個傻逼,吓到你了?”

照理來講,雲枝那時候醉醺醺的,不應該看得仔細。

不過他不是暴力狂,也不想讓雲枝以為自己喜歡用這麽粗暴方法解決問題。

他答應道:“以後不會的。”

雲枝說:“我怕你危險,就像酒店裏那個,能用溝通解決的不要用拳頭。”

“不能的呢?”

“沒什麽不能的,像樓朔那樣被找事?那你逃得快一點。”

沈錦旬笑道:“行,我以後改練田徑運動。要吃夜宵嗎?”

雲枝沒有胃口,雖然想要盡量輕松一點,但宴煥此刻下落不明,很難不低落。

他說:“不吃。”

本來想說些什麽的,可原先在酒店和朋友們鬧了一場,再經過宴煥這件事,心緒劇烈起伏,已經很疲憊。

他閉了一會眼睛,打算稍微休息下,卻直接睡了過去。

再轉醒時,自己已經被抱到卧室裏去了。

這瞬間騰起一股熟悉的口幹舌燥,他又有了渴血反應。

他看沈錦旬在旁邊并肩躺着,黏到了人家身上去。

用鼻尖碰了碰沈錦旬的胳膊,嗅着睡衣上的洗潔劑和沐浴露香味,鑽到了臂彎裏。

“哪裏來的黏人精?”沈錦旬被弄醒了。

雲枝說:“你讓我抱一會。”

沈錦旬看了眼他們現在的姿勢,道:“是我抱你一會吧。”

輕聲說完,他側了個身,面對面抱住雲枝,胳膊收緊後牢牢地貼着。

“睡不睡得着?”他問。

雲枝心事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不知道宴煥能不能好好睡覺。”

沈錦旬說:“這個問題我答不上來。”

“那你小時候睡覺,你爸媽會給你講故事嗎?”

雲枝問完,小心翼翼地解釋:“宴歲說話很溫柔,我就在想,我爸會不會和他一樣,應該很适合給小孩講故事吧。”

“你也很溫柔。”沈錦旬道。

慢悠悠地拍了拍雲枝的後背,他說:“不會講,他們都很忙。我知道大約是個什麽流程,需要我上崗嗎?”

雲枝的額頭抵在他肩膀上,左右晃了晃。

“不用。”

就在沈錦旬手足無措,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哄的時候,雲枝說:“想要親一下。”

他挪了挪身體,看向沈錦旬。

眼尾發紅,泛着一層可憐兮兮的朦胧水光。

像在哪裏受到了傷害需要安慰的幼崽,在縮進溫暖去處的同時,還在惦記着疼痛,毫不掩飾地流露出脆弱。

“還想抱一下。”他小聲說。

沈錦旬愣了愣,道:“今晚能夠流星就好了,真想許願。”

雲枝安靜地等着他分享願望是什麽。

他說:“和星星打個商量,讓我的寶貝做個好夢。”

·

大學新生開學在九月,漫長的暑假裏,雲枝每周有五天去畫室上課,和一群準高三生待在一起,周末休息在家。

有時候沈錦旬忙着工作,周末在公司通宵加班,他會去Tiro陪着。

夏天還沒過去,明年的春夏新款就拍好了宣傳海報,發到了沈錦旬的郵箱。

雲枝趴在老板的辦公桌上接收了文件,然後認真地看了兩眼。

珠寶設計充滿了白栖遲的個人風格,在沈錦旬重組團隊後,這種審美喜好已經飛快成了Tiro的标志性招牌。

海報上除了被珠寶環襯點綴的美人,多加了油畫元素。

雲枝支着頭,對坐在沙發上看合同的沈錦旬說:“可能變成冷色調更配白栖遲的作品一點。”

沈錦旬道:“你和他們說。”

雲枝打完字,很快收到了回複:[您和白總不約而同提了這個意見,我們已經收到,會盡快調整完畢。]

在即将下班的間隙,他溜下樓和原本的同事們見了一面,再跑到白栖遲的辦公室裏。

和印象裏一樣拉上了窗簾,黃昏的日光無法透進來,唯一的光源來自于頭頂的燈。

白栖遲在畫草稿,見雲枝來了,讓他随便坐。

雲枝沒見外,直接坐到了白栖遲身邊:“你見過宴歲了嗎?”

“那當然,樓朔和許嘉致對他慫得要死,還是我給宴歲找的酒店。”

雲枝剛想吹捧,說一句辛苦了,而白栖遲用手擋住嘴,湊近了悄悄補充重點。

“看在他長得很帥的份上,我把他故意安排了我隔壁,最近每天盼着下班能回去路過他房間。”

雲枝把話咽了回去,幹巴巴道:“不和許嘉致一起住了?”

“其實最開始,是打算他和我們一起住在別墅裏的。可我想想覺得不對,許嘉致這電燈泡多礙事,倒不如幹脆在外面包個長期的酒店公寓。”

白栖遲打了個響指,頗有深意地說:“這種地方,随時都可以和帥哥發生些什麽。”

雲枝木讷地讨教:“請問你有和他發生過些什麽?”

“什麽都沒有,這貨忙着找弟弟呢。”白栖遲攤手,“是誰來着,和他說Raglan在郊外有個違規的實驗室,宴煥可能被綁架到了那兒去。他落地第二天就去找了,發現那裏人去樓空。”

雲枝道:“是薛風疏要我轉達的。”

白栖遲戴上眼鏡,端詳着雲枝的五官:“你和帥哥有點微妙的像。”

雲枝說:“他長什麽樣?”

“來看看我的精心偷拍。”

白栖遲一股腦秀出幾十張圖片,使得雲枝不由懷疑最近這位總監在當狗仔。

雲枝看着照片,心說,這眉眼跟我爸更像啊!

“哎呀,他和你是鼻梁相似,其餘的随他那個倒黴催的叔叔,晏家這兩代真是頻繁出美人。”白栖遲感嘆。

雲枝說:“你看我和他叔叔像嗎?”

白栖遲左看右看,沒瞧出個所以然來:“一般般?”

雲枝備受打擊:“……”

然後白栖遲出門倒水,看他盯照片盯得入迷,建議他創建一個隐秘文件夾,将這些保存到那裏去。

“為什麽要隐秘文件夾?”雲枝問。

“你看他看得那麽專注,沈錦旬知道了不得掀房頂?”

白栖遲啧啧兩聲,關上了門,留下雲枝無所事事,把圖片發送去了自己賬號。

本來只想挑一張的,可選不出那張比較合适,于是全部發了一遍。

他觸碰了下屏幕裏宴歲的鼻梁,再刮了刮自己的,繼而聽到有推門聲。

以為是白栖遲回來了,他頭也不擡地繼續注視照片,并從鼻梁轉移到了臉部輪廓。

他摸了宴歲的面頰又摸下巴,在別人看來,活脫脫是在犯花癡,而不是在做對比。

疑惑白栖遲怎麽突然不說話了,自己還莫名感覺到一股低氣壓,他随即瞥了眼旁邊。

緊接着瞬間關掉手機,坐得端端正正,仿佛等待挨訓。

沈錦旬一手撐在桌沿,一手搭在雲枝坐着的旋轉椅上,是個可以将雲枝半邊籠罩起來的姿勢。

見雲枝終于舍得移開眼神,他的目光也從照片上收回,順便把雲枝的椅子轉了個角度,直接面對自己。

雲枝莫名有種緊張感,使勁往椅背上擠。

然而自己避無可避地被掐了臉,又被捏着下巴擡了起來,強制性地與之對視。

沈錦旬似笑非笑:“來白栖遲這裏觀賞帥哥?怪不得流連忘返,這麽久都不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白栖遲(尖叫):要搞回頂樓搞,放過我的辦公室!!

下章宴煥出現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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