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由于常年出外勤, 莊羽的膚色曬得和羅家楠有一拼,但他并沒有羅家楠身上那種匪氣。祈銘聽說這哥們是情報專業出身,立刻對他産生了點興趣。以前他在國外見過的搞情報的大多坐辦公室,像莊羽這種選擇進入高危部門的寥寥無幾。
羅家楠聽祈銘不停詢問自己有關莊羽的事情,心裏略有不爽。他跟莊羽算是結過梁子,掀完人家辦公桌被局長罵了個狗血淋頭,回家又差點被他爸揍斷腿。
“莊組長這人啊,共事可以,千萬別和他交朋友。”羅家楠提醒祈銘, “他根本就不懂得何為同袍之義,但凡遇上有可能背黑鍋的事,立馬劃清界限, 撇清關系。”
然後他把當初莊羽讓他簽傷情鑒定報告的事情告訴對方。
“以遵守規章制度作為原則,我不認為有什麽問題。”祈銘不以為然。
“你看啊, 大多數人的原則在這。”羅家楠拍拍座椅扶手,然後指向天花板, “莊組長的在那。”
祈銘仰頭看了看,問羅家楠:“人都抓住了,你為什麽還要打?”
“老子白追兩公裏啊?”羅家楠嗤聲道,“跑得心髒都他媽快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累得腿直哆嗦。”
“也沒耽誤你打人。”
“那種人是該打, 靠毒品控制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去賣。”苗紅在旁邊接下話,“羅家楠唯一的失誤是都打在臉上了,要我, 照着肋骨踹一頓,然後說嫌犯自己從樓梯上滾下去摔的。”
羅家楠朝苗紅豎起拇指。祈銘笑着搖搖頭,繼續翻看羅家楠從上官芸菲那調出來的資料。看着看着,他把文件夾往桌上一攤,說:“這身份證是假的。”
“不可能!”羅家楠表示反對,“芸菲查的是公安局的系統,怎麽可能有假?”
祈銘指着死者身份證信息上民族那一欄,解釋道:“身份證上寫的是毛南族,但死者的面部并沒有典型的波人特征。”
“波人是……什麽?”羅家楠覺得祈銘說的不是中文。
“侗族、壯族、毛南族等十多個少數民族共同的祖先,包括緬甸越南一帶,有些人也是波人的後裔。”
“了解。”羅家楠點點頭,“但是保不齊會和漢族混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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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人的基因大多是顯性基因,即便是在不停混血的情況下,也可以遺傳三到四代。”
“你就這麽肯定?”
“我可以做基因序列分析。”祈銘将文件拍到羅家楠身上。
“那得等多久?我直接打個電話查詢下戶籍登記情況,橫豎也得通知死者家屬。”轉過座椅,羅家楠打開電腦,按着上面的地址查詢內部系統資料,找出死者戶籍所在地歸屬的派出所電話打了過去。
等他挂斷電話,祈銘問:“如何?”
羅家楠面色凝重地看着他,搖搖頭。
“查無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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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羽從陳飛那出來時匆匆看了羅家楠一眼,也沒打招呼,徑直走出重案組辦公室。羅家楠在他背後做了個鬼臉,起身去找陳飛彙報剛發現的情況。陳飛聽完之後皺起眉頭,把趙平生喊進獨立辦公間。
“要說十多年前弄一假身份還不是什麽難事,可現在全國聯網,能在公安的系統裏查到,說明這張身份證肯定是真的。”趙平生拿着資料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可統共就那麽幾頁,看破了紙也瞧不出什麽花樣,“不排除有黑警為這些犯罪分子提供便利。”
陳飛點點頭。“嗯,這幾年是沒有,但以前真抓過。一張身份證兩千,那混蛋靠這個掙了好幾百萬,害我們抓人抓到手軟。”
“頭兒。”羅家楠抓了抓腦袋,“還有一種情況,您還記得當初派我去卧底的時候,給了我一張新身份證麽?”
陳飛當然記得。為了保護羅家楠的身份不外洩,那張新身份證從信息錄入到制作全是他親手完成。
“所以,你認為死者有可能是個卧底?”陳飛用詢問的目光看向羅家楠。
“和毒販有關,身份存疑,要麽是為了洗白案底換身份,要麽就只有卧底能解釋了。”
趙平生說:“我認為小羅說的有道理,如果是卧底身份暴露,那麽被殺也合情合理。”
“這樣,兩個調查方向。”陳飛沉思片刻後拍板,“老趙,你和苗紅追卧底這條線,弄清楚這張身份證到底是哪來的。羅家楠,你還是先按仇殺方向追蹤,有任何線索及時彙報。”
“是!”羅家楠應聲道,“對了,頭兒,這案子莊組長他們攙和麽?”
“暫時不,但我得提醒你,羅家楠,如果成立專案組聯合行動,你給老子把那狗脾氣收起來,再敢和緝毒處的同僚起沖突,我替衛東師兄教訓你!”
“頭兒,您真行,跟我爸一個鼻孔出氣。”羅家楠不滿地翻翻眼睛。
聽到這話,趙平生意味深長地看了陳飛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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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班羅家楠直接奔老B那,連吃晚飯帶打聽線索。祈銘晚餐吃素,上次來這的時候老B就注意到,他吃了苗紅給剝的那一尾小龍蝦後就只朝素菜下筷子。今兒個瞧見他來,老B趕緊親自下廚炒了倆素菜給端上來,并祭出一瓶陳年佳釀和他們分享。
當然喝酒不能誤正事,羅家楠之前就叮囑老B給多掃聽點有關周大國的消息,老B為此特意叫來個跟周大國打過交道的馬仔。這馬仔外號“鉗子”,據老B說溜門撬鎖的功夫一絕。
鉗子剛一坐下,老B朝羅家楠揮揮手說:“叫楠哥。”
“楠哥。”鉗子恭敬地沖羅家楠點了下頭,然後他看向祈銘,“這位是……”
“這我們祈老師。”羅家楠替他介紹。
鉗子又沖祈銘恭敬地喊道:“老師好。”
祈銘怎麽聽怎麽覺得別扭,但出于禮貌,他還是向人家點頭致意。
幾口酒下肚,鉗子抹抹嘴打開話匣:“這周大國真是個不怕死的青皮,別說咱們市,就東南幾省誰不知道那買賣歸金山說了算?”
“那買賣”指的就是販毒。
“這小子一來,就把金山手下在夜店裏賣藥的給清了。”鉗子邊剝小龍蝦邊說,“您知道他牛逼到什麽份上麽?明光廣場後面那個最大的一代佳人,多少年了都沒人敢往裏串貨。這周大國拎着整整一旅行包的現金往經理桌子上一砸,告訴他要麽收錢,以後對場子裏的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要麽等着瞧好戲。”
羅家楠遞給他一根煙。“繼續。”
鉗子擦擦手點上煙,深吸一口後繼續口沫橫飛:“經理哪敢收啊,那是光哥罩的場子,結果當天晚上就被抄了,賣藥嗑藥的全給抓進去了,他自己也差點坐牢。”
“光哥是誰?”羅家楠問。
“譚曉光啊。”鉗子壓低聲音,“以前是個緝毒警,後來犯了事兒坐了好幾年牢,出來就投靠了金山。你想,他在緝毒口幹了那麽多年,什麽事兒不清楚?自打他跟了金山,底下的馬仔就沒怎麽被抓過。”
“操!敗類。”羅家楠朝旁邊啐了口煙沫,他最恨這種對錢折腰的同僚。警察投靠毒販,那無異于把靈魂出賣給了魔鬼。“後來呢?這個譚曉光沒去找周大國麻煩?”
“怎麽不找?光哥叫了一百多號人,把周大國住的那個酒店圍了個水洩不通,讓他要麽賠錢磕頭謝罪,要麽從樓上蹦下來,反正不給個說法就別想出酒店。”
祈銘問:“鬧這麽大沒人報警?”
“誰敢得罪譚曉光啊?之前他把一想搶生意的傻逼打進重症監護,只關了三天就出來了,肯定裏頭有人護着他。”鉗子說着,不屑地哼了一聲。
羅家楠一聽不樂意了,敲敲桌子。“你什麽意思,空口無憑指責警方給黑惡勢力當保護傘?”
“哥,別生氣,我嘴賤,胡說八道,罰酒,罰酒。”鉗子咕咚一口灌進去大半杯酒。
眼瞅着自己珍藏的佳釀被這麽個喝法,給老B心疼的在旁邊嘴角直抽抽。
“最後怎麽解決的?”羅家楠問。
“要說這周大國也不是吃素的,他就在屋裏打了幾個電話,結果金山就給光哥打電話,讓他把人撤了。說是和周大國的老板有生意上的合作,底下人不要傷了和氣。”鉗子眯着被酒精燙紅的眼抽了口煙,“但其實金山比光哥還生氣,後來不就下了誅殺令,誰能幹掉周大國就給誰一百萬。”
羅家楠點點頭——看來有人掙到這一百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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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幾乎沖走了所有的證據,祈銘沒能從死者傷口裏提取到任何兇器殘留。但從傷口的角度和裂痕判斷,兇器應該是一件柱狀物。要說在工地上找個柱狀物可真是太容易了,木棍鐵管,鐵鍬的把手,都有可能成為兇器。可痕檢找遍了案發現場,也沒能找到沾血的兇器。
所以說,兇器很有可能被兇手帶走了。
羅家楠去找譚曉光問話,人家不見。他又給譚曉光打電話,要求他來局裏接受調查。譚曉光的意思是,你要麽拿正式的詢證函來,要麽別耽誤老子掙錢。給羅家楠氣的,起草詢證函的時候咬牙切齒地往裏輸譚曉光的名字。
等系統走流程太慢,羅家楠打印好詢證函直接去找局長審批,剛出電梯差點被擁進來的一群警花給堵回去。“姐姐們,幹嘛呢這是?”擠出電梯,羅家楠把着電梯門,朝那群姑娘們擡了擡下巴。
“哎呀,羅家楠你快撒手,別耽誤我們看帥哥!”後勤處的一位小警花沖他嚷嚷。
羅家楠指着自己:“看我不就得了?”
好家夥,這一堆白眼給他翻的,電梯間就跟點了盞二百瓦燈泡似的。
從局長辦公室裏出來,羅家楠想着這他媽什麽樣的帥哥把局裏的姑娘們都給驚動了?于是他走到窗邊,拉開窗戶往下探頭一看——
等等,站在大門口擁抱祈銘的那個金發老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