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随着走廊上一聲聲“羅隊”越來越接近辦公室大門, 羅家楠的心髒離喉嚨口也越來越近。終于,當離他最近的苗紅喊出聲“羅隊”後,羅家楠條件反射地從椅子上竄起來,轉身立正站好。

苗紅覺着羅家楠一定心裏有鬼,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就差沖他爸敬禮了。

羅衛東皺皺眉:“你小子要幹嘛?”

“呃……爸,我給你打杯水!”羅家楠迅速往飲水機那邊貼過去,好像那一米來高的小玩意能供他隐蔽似的。

“不用,我跟你們陳隊打聲招呼就走。”羅衛東進陳飛辦公室之前又回過頭, “羅家楠,你去車那等我,有話跟你說。”

得, 是禍躲不過。

羅家楠使勁抹了把臉,問苗紅:“師傅, 你車上有防彈衣麽?”

“你該上後勤老賈那領個鋼盔,最好再加一防爆盾。”苗紅幸災樂禍地笑着。

瞧着羅家楠游魂般的飄出辦公室, 剛從外面回來的呂袁橋問:“師兄,你還好?”

“啊,小師弟,你我師兄弟一場,明年的今天記得給師哥上柱香啊。”羅家楠拍拍人家的肩膀, 嘆息着走遠。

呂袁橋坐到苗紅對面的辦公桌後面,問:“師傅,師兄這是?”

“他爸來了。”苗紅肩膀微聳, “估計要使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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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羅衛東出來的功夫,羅家楠站車前頭抽了五根煙,弄得腦瓜子缺氧有點發暈。他琢磨好了,認打認罵,絕不反抗,橫豎他爹不能在公安局停車場裏把親生兒子弄死。

車燈忽然一閃,給羅家楠吓一機靈。羅衛東站車尾招招手,讓他坐進車裏說話。這下羅家楠心算是揣回肚子裏了,車裏地方小,他爸伸不開拳頭,看來今兒是不準備揍他。

父子倆并排坐在車上,沉默在狹小的空間中不斷發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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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來支煙。”羅衛東沉着臉說。

羅家楠趕緊掏煙給老爹點上,然後一臉乖巧地垂頭聽訓。羅衛東抽了一口,低頭看看,冷笑了一聲說:“硬金帶,行啊小子,混的不錯,煙抽的比你爹我都好。”

“這剛大偉給的,我平時都抽灰狼。”羅家楠忙為自己辯解。

“甭廢話,上禮拜你回家拿的就這個。”羅衛東皺眉看向兒子,“翅膀硬了,覺着能飛了,就敢在外頭胡搞亂搞!?”

羅家楠剛想繼續争辯,突然想起之前下定“絕不反抗”的決心,立刻又把嘴閉上。羅衛東瞧他不言語,不免有些意外。要按自家兔崽子平時的尿性,但凡遇到有點歪理的事兒,不給老爹氣出高血壓都白瞎了一米八多的個頭。

一個巴掌拍不響,羅家楠不言語,羅衛東這火也沒處撒。“羅家楠,我跟你媽這二十多年沒把你當姑娘養過一天,可你怎麽回事,啊,全中國好幾億女的,你就非得跟男的——”他打了個磕,“跟男的處對象?”

他并不歧視男的跟男的在一塊,可落自己兒子身上,他真是鼻尖上摸黃連——眼前苦。就算之前和陳飛聊過了心裏沒那麽堵得慌,可一看見羅家楠就又有點想不開,怎麽着也的把話都說出去才痛快。

這下羅家楠不張嘴也得張了,他咬咬牙,說:“不是跟男的處,就祈銘,換誰我也不要。”

“那你就一輩子不結婚,不要孩子?”羅衛東的血壓開始緩慢爬升,“你考慮過你媽的心情沒有?嬌嬌那麽想抱孫子,你怎麽跟她交待?”

一聽見老爹喊“嬌嬌”,羅家楠的雞皮疙瘩“唰”地冒出一層。他咽了口唾沫,敲出根煙點上,悶頭抽了幾口說:“我查過了,不行就去做試管,找代孕,橫豎能讓我媽抱上孫子。”

“你拿生孩子當什麽?弄一玩意兒?”羅衛東一巴掌呼上兒子的胳膊,“要不能真心實意地愛那孩子,你他媽幹脆別生!”

“自己的崽子當然愛了!”羅家楠使勁搓着胳膊,還好沒打頭,要不得被抽暈過去,“爸,要照你說的,你真心實意愛我,那就該支持我……是,我大風大浪沒你經歷的多,可跟祈銘的事兒并不是頭腦一熱,我這輩子就認定他了,您要和媽都不接受,那兒子真沒活路了。”

“你小子敢他媽威脅我?”羅衛東的血壓已近警戒線。

“沒有,我就怎麽想的怎麽說。”羅家楠把心一橫,也不管老爹的接受度如何,張嘴就來,“人祈銘第一次也給我了,我得對人負責,您養我那麽多年,不是要把我養成個陳世美吧?”

男的也有第一次?

羅衛東愣住了,血壓嗖嗖往下降。也是,他轉念一想,甭管男的女的,總該有個第一次。而且人祈銘那孩子不錯,長得好,有大學問,業務過硬,聽說之前還給局裏捐了上百萬的儀器。這麽個人能把第一次交給他兒子,說明肯定是真心的。

想到這兒,羅衛東順了口氣,說:“兔崽子,你也這麽大個人了,我管也管不住,日子是你自己的,過好過賴呢,我一閉眼也不用跟着操心……但有一點,你媽那你自己看着辦,她要是掉一滴眼淚,我他媽就打斷你一根骨頭,聽見沒?“

背後直抽涼風,羅家楠謹慎地問:“爸,我是你親生的麽?”

“少他媽廢話,不是老子的種還能是誰的?!”羅衛東揚起手。

“诶诶诶,別動手!”羅家楠一縮脖子,“我就是說,你也太寵我媽了,你看她一五十多歲的人了,那心思還跟二十五的似的。”

“你媽值得寵。”羅衛東又順了兒子一根煙,點上後緩緩吐出個煙圈,“當初我在新疆當兵修鐵路,一年才回來一次,家裏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靠她撐着。有一年你爺爺犯心髒病送醫院搶救,你奶奶一着急,踩空樓梯摔斷了腿,趕上你又出水痘,那會哪有護工啊,嬌嬌一個人伺候三個,醫院家裏一天跑好幾趟,可她一個電話都沒給我打,怕我分心在施工時受傷……等我探親回來,她瘦得我都差點沒認出來。後來我回部隊之前她送我上火車的時候就對我說‘老公啊,你衛國,我保家,爸媽兒子有我照顧,你什麽心都不用操’……就這樣的女人,你說,我要不寵,我他媽還是個男人麽?”

說着,羅衛東擡手抹了把臉,将煙按熄在煙灰盒裏:“不抽了,你這煙熏眼睛。”

除了爺爺和奶奶去世,羅家楠從沒見過老爹掉眼淚,現在看對方眼圈一紅,他心裏也跟着揪了起來。

看來這愛情啊,他想,得相濡以沫才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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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家,祈銘看羅家楠拿着個菜譜研究,好奇地問:“你爸都跟你說了什麽?”

他聽說羅衛東下午來局裏把羅家楠叫停車場去了,還做好了給羅家楠治傷的準備,結果沒想到這小子竟然能囫囵個的回來。

“我們家老爺子教育我,這男人啊,就得會疼媳婦兒。”羅家楠從冰箱裏掏出顆牛油果,“媳婦兒,晚飯我給你拌個牛油果鮮蝦沙拉吧?”

“你買蝦了?”

“冰箱裏沒有啊?”

“多久沒去超市了,別說蝦,海米都沒了。”祈銘看了眼表,“要不去趟超市吧。”

“走。”

到了超市,羅家楠推着車跟在祈銘後面,一排排架子慢悠悠地溜達。這種時候正是一家子人出來逛超市的時間,間或有個把熊孩子在貨架間追跑打鬧。倆人正逛着,羅家楠突然看到高仁和呂袁橋正在家居服那邊選睡衣,于是推着車過去跟他們打招呼。

“你們倆怎麽湊一塊了?”他問。

“袁橋剛搬家,要買點生活用品,我也要來超市采購,正好蹭車。”高仁探頭和祈銘打招呼,“祈老師。”

祈銘沖他點了下頭,繼續挑自己要的東西。呂袁橋看看羅家楠,又看看祈銘,問:“師兄,你和祈老師也一起逛超市?”

“對啊,我們倆住一起。”羅家楠點點頭。

“合租?”

“呃……差不多吧。”

“哦。”呂袁橋轉臉看向高仁,“其實你也可以和我一起合租,我那是三居室,這樣你每天上下班都可以蹭我車了。”

“這麽好!”高仁的娃娃臉堆起笑意,“行啊,房租多錢一個月。”

“不用,房子是我的。”呂袁橋也沖他笑笑,“都是新人,互相照應。”

羅家楠挑眉:“看不出來你小子還挺有錢啊,這歲數就能買的起房了。”

“那小區是我媽他們公司開發的,自己買了兩套,正好離局裏近我就搬過去住了。”呂袁橋說着,把選好的睡衣扔進推車裏,“師兄你要想買房子可以找我,能給你打八折。”

“……”

離局裏近的房子至少得五萬起一平米啊。羅家楠幹咽了口唾沫,忽覺身為師兄的地位受到了來自金錢的挑戰。這時有兩個小孩子突然跑了過來,其中一個還邊跑邊回頭,結果正撞到高仁身上。小炮彈一樣的沖勁将高仁撞了個趔趄,往後一歪倒進呂袁橋懷裏。

小孩兒也沒道歉,轉眼就跑到另外一條通道裏去了。

“嘿,現在這幫熊孩子!欠揍。”高仁趕緊站直身體,問呂袁橋:“沒事兒吧,磕着你沒?”

“沒事兒。”呂袁橋其實被架子頂了一下,腰上火辣辣的疼,但他不準備讓高仁知道,“師兄,我們先去結賬了,明天見。”

“明兒見。”

羅家楠推車走回祈銘旁邊,讓對方把抱着的東西扔進推車。他擡手搭住祈銘的肩膀,咬着人家的耳朵問:“媳婦兒,你介不介意嫁個比你窮的老公?”

祈銘勾勾嘴角:“我不介意娶個比我窮的媳婦兒。”

“诶诶,咱可說好了,你是我媳婦兒。”羅家楠正叫着,兜裏的手機忽然震了起來。他接完電話,對祈銘說——

“周皓說明天中午十二點的飛機到,我先帶他去醫院,然後回局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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