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高仁還沒走到電梯就聽到羅家楠讓呂袁橋叫救護車的吼聲, 趕緊又往回跑。到審訊室一看那老頭被解開手铐口唇青白地躺在地上,立刻沖過去推開羅家楠,跪在地上給老頭做心肺複蘇。

眼瞅着高仁要給老頭做人工呼吸,正準備叫救護車的呂袁橋扔下電話,一個箭步竄上去拎着老頭的領子把人從地上揪起來,揚手一巴掌就給抽醒了。

高仁傻眼,羅家楠也傻眼。

呂袁橋垂手站到一邊,仿佛剛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老頭被抽醒了之後嗆出幾聲咳嗽,緊跟着一骨碌坐起來, 捶着胸口嚎啕痛哭——

“該死的老婆子啊!你騙我!原來那小畜生是我弟的兒子啊!哎呀!我還想着死了能和你埋一個穴裏頭!我在外頭累死累活地賺錢養你,你怎麽能這麽坑我啊!我沒法活了!沒臉見人啦!”

嚎着嚎着老頭就要往桌角上撞,羅家楠眼疾手快一把把人抱住, 拖起來拽到椅子上重新給铐住,以确保他不會自殘。剛說他爬人都能急成那樣, 這響當當的一頂綠帽扣在腦瓜頂上,估計一時半會很難想得開。

陳飛剛一直在隔壁看監視屏, 眼瞧着出事趕緊竄出來。呂袁橋那一巴掌正抽他眼前,當時他就覺得這個處事不驚的小夥子将來一定前途無量。

“行了,別嚎了。”聽老頭嚎了十分鐘,羅家楠那點由同情心催生出來的耐性被消磨幹淨,敲着桌子問:“你侄子, 或者你兒子,叫什麽?現在在哪?”

老頭鼻涕眼淚糊了半張臉,高仁見狀趕緊摸摸兜掏出包面巾紙抽出一張遞給對方, 然後拽拽羅家楠的衣袖,示意他再給人家點時間。羅家楠皺了皺眉,拿出煙盒問老頭:“抽麽?”

老頭邊抹臉邊點頭,于是羅家楠敲出一顆給他點上。

“那小畜生……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就你們找到攝像頭那天他就再沒回來過……”老頭在煙霧彌散的微粒之中開了口,“他送我那塊表的時候我就發現不對勁,可你們說,我一個當爹的,能去——能去舉報自己的兒子麽?”

他重重嘆了口氣:“嗨!就算侄子也是我們老薛家的骨血,二十多年前我弟跟村裏去開山修路時被炸死了,沒兩年我那老婆子也沒了,就剩我和薛祥倆人,他打小就跟我住在大學生宿舍的樓管室裏……那小畜生聰明是真聰明,就是脾氣怪,考上外國語大學了,可跟室友處不來,打架,差點給人眼睛摳出來,讓學校勸退了……他退學之後在電腦城那學了一年電腦維修,算是有點手藝,我就求學校賣我張老臉,給他在機房找了個活兒……他平時不愛說話,人家給介紹了幾個女朋友也都沒談成,一晃都三十多的人了,誰成想能……能走這麽條歪路啊!”

“薛祥平時住在哪?”羅家楠問。

“宿舍樓後面的平房,以前是放體育器材的,我跟學校商量,在那給他挪了間小屋。”薛老頭眼巴巴地看着羅家楠,“警官,我求您個事兒,你們可千萬別一槍打死他啊!我們老薛家就這一根獨苗了。”

可惜您這根獨苗長得又小又短。羅家楠翻翻眼,沒好意思落井下石。

————————

Advertisement

薛祥的屋子裏亂糟糟的,還有一股子黴味。牆角堆着幾塊體操訓練用的破舊墊子,看起來屋主是拿它們當床了。旁邊是一個放雜物的架子,架子上挂着塊小黑板,用粉筆寫着幾行英文,字體還挺漂亮。

“The most distant way in the world,is not the way from birth to the end.It is when I sit near you that you don't understand I love you.”羅家楠念完,轉頭問呂袁橋:“聽着耳熟麽?”

“泰戈爾,《飛鳥與魚》。”呂袁橋正在查看電腦裏的東西,“這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羅家楠戴着手套拍拍對方的後背。“行啊,小師弟,沒想到你還是一文青。”

“我爸是外交部駐英國大使館的參贊,十四歲之前我一直生活在英國,在那邊念書時老師上課教的。”呂袁橋沒注意到羅家楠一臉“我操!”的表情,突然他頓了頓,指着電腦屏幕給羅家楠看:“師兄,跟陳隊說,發通緝令吧。”

羅家楠随手點開一個視頻,看了一眼又立馬點叉——太刺激,要命。

通緝令是發了,可不能幹等着有人舉報,重案組還得繼續追查。老薛頭那是問不出東西了,他說薛祥沒朋友,也沒親戚在市裏,實在想不出兒子,哦不,侄子能去哪。

陳飛讓大家先回去睡覺,養好精神第二天再幹活。羅家楠蹑手蹑腳地進了家門,生怕驚醒睡在二樓的祈銘。屋子裏沒開燈,這有點奇怪,因為以往要是他晚歸的話,祈銘總會把吧臺那盞小燈給他留着。

羅家楠也沒多想——累都累死了就想趕緊抱着媳婦兒睡個好覺。正打着哈欠彎腰脫鞋時突然自玄關拐角的牆邊竄出個黑影,照着他的後腦來了一悶棍。

眼前一黑,羅家楠“咕咚”就趴地上了。

————————

稍早之前。

祈銘夜跑回來,沖過澡坐到電腦桌前,打開電腦查收郵件。又一次的失望,他茫然地翻看着郵箱裏的郵件,沒有一封是來自他雇來尋找祈珍下落的事務所。當初他從羅家楠那得到祈珍去加拿大的消息後就立刻雇了私家偵探,但只有一張十幾歲的照片和一個中文名字,想要在地廣人稀的加拿大找到祈珍,簡直如同大海裏撈針。

他仍抱有一絲希望,有生之年無論如何也要找到妹妹,找到那個記憶中拉着他的衣角怯生生躲在他背後的骨肉至親。

門鈴聲響起,祈銘想着八成是羅家楠又忘了帶鑰匙便起身去開門。指紋鎖只認他的指紋,羅家楠得用鑰匙開門。這家夥之前一直把門鑰匙挂車鑰匙上,那次車被撞進海裏之後他就又把車鑰匙和門鑰匙給分開拿了,結果見天忘記帶鑰匙。

門一開,祈銘看到個帶着棒球帽的陌生人站在門口。對方擡起頭,帽檐投下的陰影讓他的表情看起來格外陰沉。

祈銘立刻就要關門,結果被對方一把推住緊跟着又被電擊器捅到身上。高壓脈沖瞬間将他擊倒,摔在地板上身體不受控地痙攣顫抖着,連聲音也發不出來。當初在家裏被連環殺手襲擊的記憶湧上,熟悉而又陌生的恐懼感幾乎将他完全吞噬。

“祈老師,晚上好。”那人推了推帽檐,抽出皮帶将祈銘的雙手反捆住,然後從外套兜裏拿出膠帶把他的嘴封上,“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薛祥,事實上這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了,你那次去出現場的時候我就看到你了,簡直——”

他貼上祈銘的臉側,呼吸炙熱地噴在對方的耳邊:“驚為天人。”

變态!祈銘厭惡地別過頭。全身的肌肉和骨頭都像被針紮一樣的疼,他眼下能做的也不過如此。

“從那天起我就開始跟蹤你,祈老師,你讓我魂不守舍啊。”薛祥把祈銘拖到沙發上,蹲下身撥開他臉側的發絲,嘆息着搖頭,“可後來我發現,你和那些長得好看的婊/子一樣……我全瞧見了,你跟那個羅警官,你們倆在車裏——哎,我以為你是那種自愛的人,可惜,婊/子終歸是婊/子。”

突然他手上發力扯住祈銘的頭發,語氣也變得狠毒起來:“我沒想着碰你,我他媽以為你是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可你太讓我失望了!既然別人能碰你,那為什麽我不行,嗯?”

頭皮上傳來的揪痛使得祈銘眉頭緊皺,但這也轉移了身上的疼痛感。他稍稍恢複了點力量,便開始不動聲色地試圖掙脫捆在手腕上的皮帶。

“我這幾天一直等着找個羅警官不在你身邊的機會。”薛祥的眼神順着祈銘的臉一直往下走,肆無忌憚的鑽進家居服大開的領口裏,“他能給你什麽?錢?還是把你弄舒服了?噓……”他在祈銘掙紮時用手掐住那白皙的脖頸,“別否認,你們這些口是心非的婊/子都他媽一樣,那個蔣鑫為塊手表就能脫褲子,周皓更賤,往人家有老婆的男人身下躺……我就搞不懂了,你們他媽的就不知道要點臉麽!?就像我那個破/鞋老娘一樣,男人不在家就他媽和小叔子亂搞,以為我他媽歲數小就什麽都不懂?!”

盡管受制于人,心神混亂,但祈銘仍能通過此人的話分析出對方性格的形成原因——撞見母親和父親以外的男人亂搞,童年陰影導致成年後産生畸形的價值觀,以及他本身可能并不是同性戀,如果周皓說的是真的,他可能因為器官短小在女性那受挫轉而将憤怒發洩于其他男人身上,所以偏好長得漂亮的男性以滿足自己扭曲的性幻想。

想到這,祈銘發出“恩恩”的聲音,示意對方自己要說話。這種人極度缺乏認同感,如果能予以适當的安撫和溝通,今天未必要魚死網破。

薛祥轉身去廚房抽了把刀出來,壓在祈銘的頸上,說:“別想着耍花招,我可不想在你這張漂亮的臉蛋上留下傷痕,我是認真的。要不是蔣鑫那小婊/子跟我搶表也不至于滑倒摔斷脖子,我不是個殺人犯,我只想讓你們知道自己犯了錯,明白麽?”

祈銘點點頭。等薛祥撕開他嘴上的膠帶,他抿了抿嘴唇以減緩撕拉帶來的痛感,說:“他們不重視你,不明白只有你才能真心對他們,他們——”

抵在嘴唇上的刀尖打斷了他話,薛祥說:“是‘我們’,周皓,蔣鑫,以及你,你們三個在我心裏的地位是一樣的。”

“對,我們犯了錯,沒注意到值得自己珍惜的人就在眼前,但你的手段未免太過強硬,這樣只會讓我們産生逆反心理。”祈銘邊說邊暗暗掙着手腕上的束縛,“你想要的得自己去憑努力争取,強取豪奪不會有好結果的道理你總該知道。別再錯下去,我能證明蔣鑫是死于意外,你不會因謀殺而被起訴,未來的日子還長,你還有機會可以堂堂正正地去找一個真正懂你的人。”

薛祥陰慘慘地勾起嘴角,刀尖沿着祈銘的鼻尖一路滑到鎖骨窩上。“祈老師啊祈老師,你們三個人裏就數你嘴巴最甜了,知道我在想什麽麽?”他喘着粗氣将嘴唇壓到祈銘的額角上,“我待會得先嘗嘗你這張甜嘴兒,然後再好好讓你爽……周皓和蔣鑫我都沒弄着全套的,你可是頭一個獨得這份寵愛的。”

祈銘快被他惡心吐了,咬牙忍住掌骨被皮帶擠壓所帶來的疼痛,猛地掙脫出一只手,使上羅家楠教他的擒拿術扣住薛祥的手腕一扭,在對方吃痛松開刀的瞬間橫過手肘狠撞向鼻梁。這一氣呵成的攻擊足以使人喪失鬥志,薛祥歪到一邊後祈銘立刻從沙發上爬起來,去揀被彈到茶幾下面的刀。

突然,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失去視力祈銘不再去摸刀,而是站起來往印象中大門的方向走去。

薛祥正捂着鼻子擠眼淚,模模糊糊地看到祈銘摸索着磕磕絆絆地往門那走。雖然他不知道祈銘現在看不見了,但此時祈銘正背對着他,并且前進的動作看起來是那麽的不協調——甚至可以說是艱難。

他忍痛撐起身,走過去抄起放在鞋櫃旁邊的棒球棍,照着祈銘的後頸猛敲下去。

“沒想到你還挺辣的。”

将昏厥過去的祈銘抱到沙發上,薛祥抹了把鼻血,拿起刀一顆顆挑開祈銘上衣的扣子。這時茶幾上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顯示發送人名為“羅南瓜”的信息——

【媳婦兒睡沒?我馬上就回去了啊。】

薛祥冷笑滑動屏幕将那條消息删除,然後貼近祈銘的臉側,将臉埋進對方的頸窩深吸一口氣。

“既然有觀衆,那我就等等再開場。”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