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宮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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嘈雜的聲音,似乎不屬于這個寂靜的夜晚。景央城有宵禁,夜裏應該靜悄悄才對。

“箬笠!”馬車外,安明忽然緊張起來,他迅速命人把臨近的鐵門鎖起來,一邊把蹲在地上撿石子兒的傻子侍衛拽起來,“保護殿下!”

李行跳下馬車,問,“發生了什麽事?”

他見四面城門之上,幾百個火把同時燃燒起來。鼓樓上鳴鐘十下,景央城中的禁軍集結的號令,也自皇宮正門吹響。

景央千年王都,經歷過幾百次戰火的洗禮,每當有入侵者兵臨城下時,城牆上便會燃起火把。

“殿下,快躲起來,禁軍嘩變!皇宮被圍,他們集中火力想沖進皇宮!”安銀匆匆而來,他的制服被血跡染紅,他最早注意到今日守城的禁軍有些奇怪,于是趁着太子與安明去皇宮時,跟蹤一人到一處僻靜之地,發現幾箱子嶄新的箭矢與彎弓。

景央國都,怎會有武器?他欲要細查,卻被發現,是幾個好手圍攻他,此時,路上竟然忽然多了禁軍好幾隊人馬,他暗想不好,一路拼了全力,殺回皇宮,剛剛趕上了殿下的馬車。

“禁軍嘩變?”安明大驚。

安銀點頭,他們形勢不容樂觀,也不知能守多少時間,“裏應外合,蓄謀已久。帶頭的,是那個兵部尚書應天全!禁軍統領楊谮被殺,頭被砍下來扔在皇宮大門口。景央東南西北四個城門已經被他們占領了,火把是他們點燃的,如今城內都是他們的人,全靠皇族禁衛一百人死守。”

“應天全當真反了!”安明知道應天全是四皇子謀臣,如果應天全是領兵圍攻皇宮之人,那四皇子是幕後主使無疑了,“如今之計,只能等城外救援。禁軍人數近千,就算全反了,也敵不過四方督軍,先帶殿下進內宮。”

“進不去了!內宮已鎖,剛剛的落鎖聲音沒聽見嗎?”安銀擦掉身上的血,“我們只有死守這一堵牆,守到援軍來。殿下,您呆在屋中,無論發生什麽,千萬不要出來。”

渾然在夢中的李行,被幾人強行推着進了最近的屋子,除了箬笠跟在他身邊,安銀與安明都拔刀守在院外。這院子是停靠馬車的,在皇宮外宮的西北處,而皇宮內宮的大門,在幾千人禁軍與皇宮禁衛打起來的時候,已然封閉。

對這次逼宮,應天全做足了充分的準備,等了若幹年,終于借着林訣之死,說服了還在猶豫中的幾個老臣。不久前在朝堂上,他全力支持荊靳回墨陽城重新布防,就是為了把油鹽不進的荊将軍這個最大的變數支開。

皇上這些年來,身體每況愈下,兵事全權依仗他這個兵部尚書與荊靳,而朱家,越來越跋扈張揚,皇上與朱家的關系,也只剩下舊日的一點點兒恩情了,蕭太後不問朝政,與荊家一樣,對皇儲之争敬而遠之。

除掉守景央王城的禁軍與荊家的邊軍,大渝境內還有四方督軍,分別掌管着四支直屬皇帝的軍隊,但此時他們都在駐地,距離最近的羊湛羊督軍,駐地與景央也有三日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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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去一回,需要六日,而他也斷然不會允許誰人闖出去通風報信,所以,此次逼宮,就有了八分保證,剩下兩分,一分看天,一分看他自己。

景央城內,能供皇族調配的內城兵力,僅有八百,是當年柴洛統領為還是皇子的李江訓練的貼身護衛,對皇帝死忠。而包圍內城的人手,有一萬有餘。如此懸殊的對比,即使守城護衛有通天本事,也寡不敵衆,預計內城最多一日便能攻破。

城樓一角,李溫與荊長歌藏在一個破爛的棚子裏,兩人在城樓上見數千精兵圍城,便知道大事不妙。

事出突然,李溫打了個口哨,與雪雁會合,趙輝也在同一時間出現,四人躲在角落,安靜的觀察着已經混亂的外城。

荊長歌認得禁軍的旗幟,“楊統領人呢?”

“活不成了,”李溫猜測,“應天全終于按捺不住。”

“現在整個皇都外城被控制,各家府院都閉門不動,恐怕他們是要圍困內城,逼宮造反,是應天全嗎?”荊靳臨走時旁敲側擊過,讓她遇上是非置身事外,荊長歌把前後應天全幾次來她家的說辭對上,推斷說,“廢太子,立新主,看來這次,朱家與護不住李行了。難道他們要攻皇城內城?”

李溫分析,“非也,他手裏怎麽說也有上萬人,如今圍內城的三千而已。其他的,一半去了東宮,另一半去了朱家。應天全知道大哥身在外城,所以他們圍內城而不攻,因為他們的目的不是父皇,而是大哥,逼宮父皇是其次,而趁亂覆滅東宮才是重點,只要大哥死于兵亂,太子之位,就算按着順序排,也能排到四弟。”

他剛要說,此事與我們無關,誰當太子也輪不上他,可他一轉身,荊長歌人已到了房頂。如今荊長歌的輕功已有小成,上房爬牆一流難不倒她。

皇宮有難,她荊家老弱婦孺可以袖手旁觀,但她不能,她還是大渝的玄鶴公主。

她看不起李行不假,讨厭李行整日把喜歡她這種不負責任的話挂在嘴邊,卻不想李行就這麽死了。

李溫瞧着荊長歌的背影,勾起嘴角,“雪雁,你猜猜,我與李行,這丫頭最後會選誰?”

一切變數了然于胸,隐忍這麽多年,應天全最先按捺不住點燃了這把火,之後,皇城必将天翻地覆。

“母妃……舅舅……”李溫閉上眼睛,“你們泉下有知,且看孩兒,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

荊長歌與趙輝很快就找到東宮的馬車,安明與安銀兩護衛,正帶人死守在宮門口。衆人疲憊不堪,或多或少都受了傷。圍攻的人并不着急,似乎想不斷消耗着對方的體力。

荊長歌握着匕首加入戰局,趙輝長劍出鞘,劍勢奪人,卸下最近幾人的兵器,圍攻的領隊立刻下令,向後退。

“玄鶴公主!”安銀驚訝,公主殿下為何會出現在此處?

“你家主子呢?”荊長歌站在人群中央,高束的長發随風揚起,李行在內院中聞聲而出,大呼“長歌危險!”

荊長歌見人沒事,心放下一半,接下來是硬仗,她手上匕首指着對邊,“荊長歌在此,東宮太子為我荊家所護,誰要殺他,先問問我的匕首。”

“公主,應大人難道沒說……”

“他說他的,我荊長歌想做什麽,哪裏容得他來管?”荊長歌大笑,“他要當亂臣賊子,我荊家難道要與他同流合污不成?李行他不配當太子,四皇子也不是什麽好鳥,違逆父君,兄弟相殘,大渝太子還輪不上他來做!”

話說得難聽,但荊長歌還是來幫他們的,安銀等東宮侍衛生生忍下了不适。

荊長歌想,有趙輝在,要麽死守,要麽殺出一條血路,都有可能,自己的心法與劍訣,了學的差不多。她與安明把計劃一說,安明搖頭,“死守,決不能讓太子殿下冒險。”

卻見屋頂高處,有無數人影壓上,他們手中舉着弓,對準了荊長歌等人。

“你們要趕盡殺絕?”

“主上有令,殺無赦。”領頭揚起手,“公主速速離開,我們不想傷及無辜。”

荊長歌手中匕首落地,撿了一把劍,“來吧!”

可劍雨點般襲來,趙輝一個人,根本擋不住如此多的箭,他護住自己與荊長歌兩處,提着荊長歌踏上屋檐,卻見李溫穿着禁軍的衣服,優哉游哉的背着手,在門處與李行噓寒問暖。

銀光閃閃,箭雨不見,雪雁單手一張網,站在宮牆上,把箭盡數收在其中。

“補天網?”

那領頭的見過些世面,仰臉看雪雁飄然而落,皺眉,“雪雁公子?二皇子也……”

多年之前,他還是個小侍衛,在柴統領家手底下當差,幻羽山之主帶着他的高徒,來景央找他的忘年交柴家家主下棋,高徒便是雪雁公子。柴家主心血來潮,要那神色淡漠的白衣小公子與柴家的守城陣法比一比,就是這一張補天網,把他們幾百人的陣術殺的落花流水。後來柴家被滿門抄斬,二皇子開門立府後,雪雁公子又出現,一直跟在二皇子左右。

雪雁公子出現在此處,那二皇子李溫,定然也在不遠。根據應大人所知,李溫該是恨極了朱家,更恨皇家,此時該在府上看熱鬧才對。

左右環視,他的目光在門處停留。李溫笑了笑,把盔甲摘下來,剛剛打暈了一個士兵,搶了穿着,本想繼續蒙混過關。

“你們也太過大膽,父皇安在,竟想要逼宮謀反。”李溫嘆氣,“當真欺我李家無人?”

本以為一日便能拿下東宮,可忽然冒出來荊家公主與二皇子,都在預想之外。

荊姑娘與二皇子兩人都不可怕,但與李行身邊箬笠那個傻子不同,雪雁公子與荊長歌身邊的護衛,都是真正的高手。趁着對方走神的功夫,李溫忙說,“這邊!都跟我走。”

他左手拉李行,右手拉荊長歌,三人入到東宮院中,箬笠、安明與安銀帶人跟着退進去,雪雁與趙輝斷後,兩大高手形若鬼魅,配合尤其默契,三千兵甲完全近不了身。

“二弟,”李行百感交集,剛剛嫉妒二弟與長歌在城樓醉酒,想二弟若是死了就好了,可如今兩人竟然為了他以身涉險,他痛恨自己竟然生出過那般龌龊的心思?

李溫沒空演什麽兄弟情深,“從前舅舅與我說過,此處到內城,有條隐秘通路,下井一直走,走到內城我母妃住過的荒院的那口枯井。你們立刻進宮城。只要大哥你去到內城,應天全就必須攻下內城,真正與父皇對峙逼宮。東宮的幾十人,趙輝,雪雁,箬笠,可增加內城戰力,而大哥你們也暫且安全,然後與內城守軍一起把內城守住,守到援軍到來。”

他帶着幾人到了東宮西苑的井邊,不說東宮侍衛們驚訝,連李行在東宮住了那麽久,從沒有發現有這個入口。

柴洛當年做禁軍統領,對景央城防了如指掌,李溫如此說,幾人都相信。

“要是他們跟着追到內城怎麽辦?”安明思索。

“入口有大石,情急可落石封口,有個人留下封住井口,放下大石,阻斷這條通往內城的路就行。”李溫指着井口,“快走,雪雁與趙輝撐不了多久。”

“誰留下?”荊長歌不動,“你要留下,是嗎?”

李溫笑,“怎麽,姑姑您老人家不舍得?”

“不行,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荊長歌不能眼見李溫找死,李溫雖然不是應天全要的人,可他壞了應天全的好事,被抓住的話,應天全絕不會輕饒他的。

“我并非找死,我放下大石後,準備闖出外城,尋求援兵,”李溫按住荊長歌的肩膀,荊長歌認識他這麽久,還從沒見他如此認真過,“長歌,你聽好,你入了內城,先去找父皇與皇祖母,拿到內城指揮權,調配守城人手,如今內城裏有兵無将,唯有靠你去守。父皇年紀大了,身體不好,經不起連番折騰。有你,有趙輝,有雪雁,有安明他們,守住內城五日。”

荊長歌瞬間明白李溫的意思,“你還想把雪雁留給我?千軍萬馬,你自己能闖的出去嗎?”

李溫卻是笑的潇灑,“不把雪雁留給你,內城你是守不住的,守城不是個人武功高低,機關、陣術、策略,腦子,補天網是機關,能攻能守,至于後面的,就看你的了。長歌,我一定會活着回來,帶着援軍回來的,相信我。而你要做的事,就是把內城守住,守到我帶着援軍回來的那一刻。”

“你來守城,我去尋援兵!”荊長歌想自己從沒有帶兵守城的經驗,雖然挂了個青煜軍荊姑娘的名號,跟荊靳在西北邊境混過幾場小戰鬥,可論什麽陣術、腦子、策略,李溫該是比她厲害許多,且她想自己是個無關緊要的人,應天全大概壓根兒不會把她這個女流之輩的放在眼裏。

李行剛要說,“我也可以……”

李溫搖頭,“羊督軍這個人,極其固執,只聽父皇的旨,就算景央皇都被燒了,他也不在乎,如今內城被困,父皇的旨意傳不出來,單憑我們手裏的虎符令牌,根本不可能命令他出兵。我舅舅當年與羊督軍是八拜之交,雖然已經很多年沒打交道了,但這個人情總說還是存的,我親自去試一試,說不定能說服他出兵。”

“說好的,活着回來。”

荊長歌不再說什麽,每個人都有自己能做的事,荊長歌有,李溫有,就算是李行那種廢物,活着進內城,也可以讓內城的皇帝安心。

她咬着牙,率先跳下了水井探路,李行本不願,安明與安銀卻是勸說,“他們要殺的是殿下,唯有殿下平安,此危機才能善終啊!”他猶豫十分,被李溫打暈,讓人直接抗走,此時雪雁與趙輝翻過圍牆,接着跳了下去,李溫與最後的雪雁一點頭,說,“雪雁,保護好荊丫頭。”

雪雁欲言又止,他深知主子性情,絕不會無謂的犧牲,主子既然說能闖出去,那就一定有十分把握。

所有人都進去後,李溫提刀插進機關,只聽轟隆巨響,大石落地,徹底堵住了井下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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