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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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陣之人是誰?”東林玉凰想知道最後一個謎團。
迷陣不破,縱然陰月有心,也無法裏應外合。
放眼天下,能破鳳凰山迷霧法陣的,在她印象中,唯有她師姐一人。如果江湖上出了此等高手,她絕不能輕敵。
“是傾殇宮主!”
“你說是誰?”東林玉凰以為自己聽錯。
“傾殇……宮主……”夜無情此事是聽段師兄說的,破陣那時候他還在南疆蛇林裏找路呢。
“師姐來鳳凰山,你們為何不迎?”
世人皆知,魔門一宮一塔,東海無憂宮,西域離魂塔。然而極少有人知道,無憂宮主傾殇,原名東林玉婉,是她東林玉凰的師姐。
夜無情解釋,“段師哥說,那時候,卿殇宮主欲要帶走蕭大俠的屍身。主公您那時候正用雙鶴鼎做法,蕭大俠屍身的冰棺動不得,光明護法自然不許,但又打不過傾殇宮主,唯有試圖用迷霧陣法來困住她片刻,慢慢解釋,誰知,卿殇宮主竟然直接把陣法殺的七零八落,再不成型。”
“算了,此事怪不得你們。”東林玉凰心中最大的疑惑解開。她為何會走火入魔,自閉經脈,陷入長眠,一切的源頭都是離魂塔地宮的冰棺被毀,屍體被盜,陣眼破壞,禁術失靈,反噬所致。
然而,師姐為何無緣無故,盜走蕭遵義的屍體做什麽呢?師姐明知道自己對蕭遵義的感情,明知道自己在想方設法複活蕭遵義。她利用雙鶴鼎上古靈媒為介,施展死而複生的禁術法陣,這些師姐都是知道的。
一個謎解開,另一個謎局填補。而這個謎,只有去問她無憂宮主本人了。
“起來。”東林玉凰飛身入屋,所有窗戶驟然封閉,又傳聲與夜無情說,“明日啓程,先去南楚雲澗。”
“屬下領命。”夜無情爬起來,見斷樹下還趟着個半死不活的,強迫自己提神。
十多顆護心丸送進去,死人也活過來了,他試了試謝今朝的脈搏,剛剛被震斷的心脈已經愈合,淤血也全都化了,五髒六腑的內傷已然修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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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尊主對謝今朝挺不錯的,他跟了東林玉凰這麽些年,尊主命他親自動手救的人,算算并不多。果然是這張好看的臉嗎?尊主該不會是看上他了吧?
他立刻把人背進去,簡單用針法調理片刻,又給他點了一支安眠香。
明天一早,這位便能活蹦亂跳的當個客棧老板。
醫死人醫的名號,可不是随便誰都能叫的。
……
東林玉凰輾轉難眠。
她一閉眼,腦海中便想起了開滿桃花的島嶼,島嶼上有座墓碑,沾滿了她的血。她用手指刻下碑文。奇怪的是,此刻,她的心不再痛苦,她能平淡的想起墓碑上自己的刻下的字,接受她的未婚夫蕭遵義的死。
十四年前,她可是為了複活這個人,跑到天山去,逼着人家天山年紀一大把的掌門,施展起死回生之術,被告知世上不可能起死回生後,還把天山的藏寶庫星辰殿一掌夷為荒地。
漫長的時間,消磨掉了太多的東西,包括那份至死不渝的感情。
她與蕭遵義之間,生死相隔十四年,不,還要加上現代社會的那将近三十年。
為了一個死人,她搭上了自己的離魂塔,搭上了自己家人的十四年,甚至是生命。
她想象着十三年前離魂塔守衛戰,絕不會是夜無情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腹背受敵,被動至極,可為了保下離魂塔希望的種子,等她回來,所有人都拼盡了全力。
段緋一人面對千軍萬馬,那可是大渝的青煜軍,最強悍的戰力!花潋滟在千裏沼澤越過多少危險,才能帶着重傷的夫君走出來,逃避着陰月護法手下的追殺,一路躲到了南楚去。夜無情如今看來風光無限,可當年經歷過多少困難,才能在一向視離魂塔為妖魔鬼怪的正道立足。石夢思與光明至生死未蔔,那被光明帶走的教衆,也不知身在何處。
如果當年她沒有一意孤行的複活蕭遵義,這些事全都不會發生,段緋與花潋滟的兒子,說不定都會打醬油了,夜神醫研究許多千奇百怪的蠱蟲,扔在後山捉弄新入門的教衆,小石的快劍,說不定能超過她呢,光明的棋藝該有不少長進,不至于連三歲孩子都嫌棄,陰月……
那厮也定然不敢有任何反叛的心思。
真是,當了一年荊長歌,脾氣倒是改了不少。
桃花島已然成夢,那是十四年前東林玉凰的夢。睡了十三年,時間停止了十三年,她在一個異世界,以一個現代人的靈魂,活了三十年。那是個什麽樣的世界呢?沒有戰争,沒有江湖,人人坐着分內的工作,有分歧時,坐在一張桌子上用嘴解決。
雙鶴鼎,真是個寶貝,雖然沒有起死回生,卻抽走她的靈魂,讓她的靈魂,在一個叫現代社會名叫荊長歌的女孩身上,在異世界活了三十年。直到那個叫做荊長歌的女孩意外落水死亡,靈魂抽回了她本來的身體,她蘇醒過來,忘記了曾經作為東林玉凰的一切。
雙鶴鼎……
東林玉凰想起那個故事,她在景央城樓上,聽着好聽的曲子,看着精彩的切磋,李溫與她講了這樣一個,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故事。
故事中,紅衣女子,雙十芳華,突然出現在一個孩童眼前,單手拎起一個一人多高的金鼎,在層層守衛中飛身離去。
李溫講這個故事的時候,她不曾相信過,只當是二皇子殿下耍酒瘋胡編亂造。
李溫是騙了她許多,但這個故事卻是真的。那個女人,從皇宮中偷走雙鶴鼎的女人,正是她。
她偷雙鶴鼎,是為了複活蕭遵義。離魂塔的古書裏,記載了一個複活陣法,需要雙鶴鼎做媒介。
她并沒有在意,也根本不屑去在意,雙鶴鼎的失竊,讓一個孩子失去了一切,失去他的親人,他的地位,他的尊嚴。李溫的人生該是什麽樣子的呢?聰慧又有魄力,太子的第一人選,與南楚太子賭贏了一座城池,本該閃着金光的人生,被她一個自私的決定,深深陷在了淤泥裏。
她因為雙鶴鼎的關系,時間停留在雙十芳華的年紀,李溫曾說她長得很像那個女人,尤其是背影,她該誇一句,雖然年紀小,但李溫的記性還是不錯的。
可即使是她所做又如何?她承認是她所為,皇上也好,皇太後也好,李溫也好,誰想報仇找她便是。打的贏她,便能取她性命。
景央皇城,欺騙她,利用她,害死她的家人,奪走她的故土,這些都是她無法原諒之事。
她是東林玉凰,不是荊長歌。
清晨時分,雞鳴狗跳,夜無情早早就收拾妥當,等在院中。
東林玉凰見了夜無情,皺起眉心。
夜無情解釋,“他……他非要見您。”
夜無情身邊站了個人,白雪面紗,提着個包袱,正是傷好了的謝今朝。
“我想要追随玉凰姑娘。”謝今朝很認真的凝視着這位夜神醫口中的尊主。
“理由?”東林玉凰并不讨厭,也不覺得他的稱呼有問題。
“我自小就有個心願,終有一日,能做得頂天立地的英偉男兒。”
東林玉凰盯着那張颠倒衆生的臉,以及那虛的發飄的細弱身板,心想,這個願望,眼前人終其一生,也只能望其項背了。
“我與玉凰姑娘有緣,冥冥中有天定命數,總覺跟随着玉凰姑娘,我的願望就能夠達成。”謝今朝補充,話語中透着莫名的自信。
“不夠。”東林玉凰拒絕。
“若玉凰姑娘肯收留我,我願為姑娘效犬馬之勞。”
“你會作何?”
東林玉凰冷笑,武功近于無,力氣也不大,幾乎就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別說殺人見血,就連握一把劍裝裝樣子也難。除了姿色,還過得去。但她如今雜事繁多,實在無心收男寵取樂。
“玉凰姑娘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謝今朝倒是會投機取巧。
“那我讓你去死呢?”東林玉凰是誰,這種表忠心的話她聽多了去。
謝今朝面紗下展露笑顏,“無妨,我只求死有所值。”
“你說出一條讓我覺得非帶你不可的理由,我準你随我同行。”東林玉凰倒是頭一回聽這麽虛僞的答案,“想好了,你只有一次說話的機會。”
謝今朝想了想,“我對玉凰姑娘,一見傾心。”
方說完,謝今朝只覺左臉如火燒一般,一個不穩,跌坐在地,白皙的肌膚上,留下火辣辣的青紅巴掌印子。
上下唇瓣似乎不再是自己的,口中腥甜,有兩顆牙齒松動了些。
“找死!從未有人敢與本尊如此說話。”
謝今朝卻不氣不哭,勉強站起來,把面紗重新戴上,問,“這個理由,算不算非我不可的?”
夜無情心想完了,這孩子昨天白救了!心疼自己的救命藥時,忽然聽東林玉凰說,“跟着我可以,從今天起,你便做我離魂塔的陰月護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