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願讓家人擔憂,是以東珊一直沒說實話,後來的事詠微并不知曉,東珊也就不想提那些恩怨。
此時人多,東珊不好解釋,只拍了拍詠微的手背,說是得空再細說,随後又囑咐丫鬟再去探聽情況。
且說那日出事後,藍瑾依照他的囑咐,并未告知兄長,傅恒雖是沒挨訓,心裏終歸過意不去。
東珊受傷,責任在他,他若不聞不問,似乎太過冷血。藍瑾說她扭傷了筋,卻不知現下如何?依照東珊的脾氣,八成會恨他,以為他是故意傷人,可他向天發誓,真不是有心!
愧疚與不安不斷的在他心底翻攪着,以致于他這兩日覺都睡不好。思來想去,傅恒還是覺得應該主動承擔責任,不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
是以才有了今日的拜訪。
寧琇只與鄂容安相熟,與傅恒尚未單獨見過面,對于這位小九爺的來訪甚感疑惑,但還是熱情招待,請他到堂內入座。
寒暄過後,傅恒命人奉上補品,說是贈與東珊,以示歉意。
寧琇笑容還在,只不過略有些僵硬,一時間沒能明白他的意思,“敢問九爺此話怎講?”
傅恒早已備好說辭,答得氣定神閑,“那日在街市上不小心撞到東珊姑娘,她才會摔傷,後來聽休如的妹妹藍瑾說東珊崴傷了腳,我心裏過意不去,這才前來探視。”
據寧琇所知,東珊出事那日,的确是說要和藍瑾一起買胭脂首飾,難不成真的街市上撞見了傅恒?
“可二妹說她是自個兒摔傷的啊!”
依照傅恒對東珊的了解,她可是得理不饒人的,應該會向她兄長數落他的不是才對,這次居然什麽都沒說?此刻傅恒才意識到他對東珊的認知似乎有偏差,暗嘆自己小人之心,又不便與寧琇細說,遂借口道:
“大約是令妹心地良善,不想讓你追究我的責任,這才選擇隐瞞,息事寧人。”
寧琇心道:二妹一向不吃虧,不像是會委屈自己吃啞巴虧的人啊!這次居然沒找傅恒的麻煩,當真稀奇。
此次傅恒主動過來道歉,寧琇沒理由再責備,遂大度一笑,“既是無意,料想東珊必定能諒解,好在并未傷及骨頭,無甚大礙,九爺無需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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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一樁小事,若擱以往,傅恒必定不會放在心上,偏偏此次他心神難安,
“雖是無心之失,到底還是傷了人,這些補品皆是贈與東珊姑娘的,希望她能盡快好起來。”
明知做這些于事無補,但傅恒還是想見一見東珊,打算當面向她致歉,以示誠意,然而當他說出這個想法時,寧琇卻是面露難色,
“東珊現在腳傷未愈,不能到前廳來,後院是姑娘家的閨房,九爺也不便過去,你的話我一定會帶給二妹,還請九爺見諒。”
他今日過來就是想見東珊,看她是否還在生他的氣,見不着人他如何安心?不甘心的傅恒耐着性子與寧琇商量着,
“我只見她一面,道個歉就走,不會耽擱太久,你若不放心,可随我一道兒過去。”
旁的事都好說,唯獨與妹妹聲名有關的,寧琇絕不能亂來,“縱然我是她兄長,也不便去她閨房,九爺的誠心在下心領,料想東珊也不會怪罪于您,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實在不便見外男,九爺您該明白這一點,莫為難在下才是。”
眼瞅着寧琇面上帶笑,态度卻是堅決,傅恒也不好再強求,只得罷休,就此告辭。
丫鬟探聽罷消息小跑着回去彙報,東珊暗自慶幸,還好兄長攔得緊,她實在不願再和傅恒碰面,說是來致歉送補品,指不定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送走客人後,寧琇不便去妹妹房中,便讓夫人索綽絡氏過去一趟,問個清楚。
還好丫鬟早已上報,東珊曉得傅恒的說辭,便順着他的話音對嫂嫂說,的确是在胭脂鋪外被他給撞倒,
“當時倒也不怎麽疼,我也就沒找他的麻煩,後來又走了幾步路才覺疼痛難忍。我又怕說出來之後,兄長便不許我再出去玩兒,這才沒敢說實話,并非有意隐瞞,還望嫂嫂見諒。”
妹妹說得有理有據,索綽絡氏也就信了她的話,指着那些個補品說是傅恒送來的,
“小九爺本想親自與你致歉,被你哥攔住了,他這态度也算誠懇,你莫與他置氣,安心養傷。”
東珊才不願收這禮,暗嗤此人虛僞至極,可又不敢當着嫂嫂的面兒明言,以免嫂嫂又要追問兩人究竟有什麽仇怨。
思前想後,她終是忍下心中的怨憤,佯裝平靜的應承着。
想起夫君之言,索綽絡氏又道:“對了,你大哥跟我說,傅恒特地交代讓你務必打開這方紅木盒子瞧一瞧,至于是什麽,我也不曉得,你自個兒看看吧!我先回了,等會兒茵茵睡醒瞧不見我又該鬧了。”
待送走嫂嫂走後,東珊才舒了一口氣,詠微拿起那方紅木盒子,很好奇裏頭究竟裝了什麽,東珊不屑扭臉,咬牙恨聲道:
“這個傅恒慣會做表面功夫,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我才不稀罕,扔了吧!”
“那也得看看是什麽再決定扔不扔。”說着詠微做主幫她将盒子打開,瞧見那小玩意兒,竟是笑出了聲,
“這個小九爺可真有意思!”
會是什麽東西?居然能讓表姐誇贊?東珊忍不住瞄了一眼,奈何前面有豎起的盒蓋遮擋,她根本瞧不見。
知她只是嘴硬,詠微便主動将盒子裏的東西拿出來放在桌上,好讓她看個仔細。
東珊打眼一看,不由蹙眉,竟是個不倒翁,那圓潤小人兒的眼神瞧着十分無辜,上頭還寫着“小九兒”三個字。
心下窩火的東珊擡起細長的食指戳了戳小人兒的腦袋,小人兒便向後倒去,緊跟着又彈了起來,在她面前晃來晃去,懵然可憐又無助的模樣惹得東珊啞然失笑,忍不住又拍了拍那不倒翁,想起傅恒的可惡行徑,口中忿忿念叨着,
“自以為是,傲慢無禮,該打!”
詠微故作嫌棄狀,“既然不是什麽珍寶,那就依你的意願,直接扔了吧!”
然而東珊卻反悔了,眨了眨眼睫,鼓着香腮強辯道:“我才不稀罕什麽珍寶,這不倒翁雖是普普通通的小玩意兒,卻能讓我解氣,我這腳一疼就打它,權當是在打傅恒。”
“所以你二人究竟有什麽仇怨?”索綽絡氏走的時候将芸茹也帶走了,現下房中無外人,詠微再次問起到底最近發生何事,她的傷又是怎麽一回事。
面對自己最要好的姐妹,東珊沒理由隐瞞,遂将前因後果大致複述了一遍。
至此,詠微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我這次過來瞧你神色郁郁,還以為你是受了傷疼痛難忍才寡言少語,原是有煩惱。你呀!如今有事竟連我也瞞着。”
東珊只想盡快将這苦惱憂愁之事揭過去,不到萬不得已不願多提,“姐姐見諒,并非故意隐瞞,只是鄂容安是個好人,我卻拒絕了他,讓他失了顏面,這事兒并不光彩,不便提及。”
細想想也是這個理兒,詠微并非真的怪她,随口一說罷了,“說來這個傅恒也是稀奇,竟為了鄂容安來找你,雖說兄弟情深,可也不該對你對手啊!”
東珊對傅恒的印象本就不怎麽好,西郊那日他救她一回,她才對其稍稍改觀,豈料他竟又來找麻煩,使得她越發讨厭此人,
“纨绔子弟,大都趾高氣揚,認為所有人都該聽他的,他自以為是為鄂容安好,殊不知這是在害人。”
“傅恒是家中的老幺,上頭那麽多兄長寵着,脾性是躁了些,”這一點詠微也認同,但她還是不大理解,
“不過那鄂容安可謂是出類拔萃,性子也溫和,妹妹你為何不願考慮他?”
沒有陷進情網的局外人,自是通透,“我對他并無心動之感,也就不願冒險去與他談情說愛,畢竟将來的事難說,若是入宮,對他是一種傷害,即便不入宮,回家議親,我也是配不上他的。”
詠微笑她太謙虛,“你祖上可是葉赫納拉氏族,世家貴族之女,怎麽就配不上他們西林覺羅氏?”
都是自家姐妹,東珊無需在她面前刻意自謙,所言皆是實情,“那都是從前的榮耀,如今家裏只剩我們四個姑娘和我兄長這一個男丁,鄂中堂身居要職,自然想尋個權臣之女做兒媳。
我并非适合的人選,此事希望不大,所以我不願去嘗試,以免到時候他為難,我自個兒也難堪。到頭來還不是得遵從長輩的意願?再不甘心也得放棄,既如此,又何必用承諾去束縛彼此?”
詠微經歷過,自然更懂得她的顧慮,“說到底你還是未動心,才能置身事外的與我講這番大道理。我又何嘗不懂這些個規矩,奈何自個兒心已動,便總是不由自主的期許着能有個結果,既歡欣又忐忑,着實難熬,你能守住自己的心,倒也算幸事一樁。”
好在還有表姐理解她,否則東珊都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如傅恒所言那般,太過冷血。
有人安慰,東珊這才好受了些,接下來這幾日無人打擾,她安心養傷,未再多想。
每個人性子不同,對待感情的态度也就不同,有人執拗,有人豁達,她能想得通透,鄂容安卻是踏入了死胡同,不願回頭。
近來他一直念着她,卻又實在想不出找她的理由,這一日陪母親用午膳,聽母親說起藍瑾生辰将至,問他可有備禮,他才驚覺自個兒竟是忘了這重要的日子,暗自思量着這是個好時機。
飯畢,鄂容安去找妹妹商議,往年她過生辰皆會請她的閨友們過來同慶,想來今年也不例外,他便央着妹妹到時将東珊也請來。
不過幾日的光景,原本神采奕奕的兄長明顯消瘦,形容憔悴,唯有提及東珊時,眼中才有幾點星光閃現。
藍瑾頓感為難,扯着手絹小聲道:“東珊姐姐怕是不會來的。”
鄂容安也明白,自那日之後,東珊肯定對他懷有芥蒂,但還是抱有一絲希望,“縱使她不願理我,也應該會給你一個面子,你且試一試,興許她願意前來呢?”
并非她不願意嘗試,而是試過太多次,均已失敗告終,她已無顏再去打擾東珊,心虛的藍瑾耷拉着耳朵,試圖令他放棄這個念頭,
“大哥,我知道你想見她,我也很想幫你,可是姐姐她真的來不了,她的腳崴傷了,不能随意走動。”
實在不知該如何扯謊,藍瑾唉聲嘆氣,被逼無奈,只好道出一半兒實情。
鄂容安一聽這話眼布憂色,神情異常緊張,“她怎會受傷?何時的事?怎的一直沒聽你提過?”
傅恒再三囑咐,不許她将此事告知她兄長,若然洩露,定會找她問罪,心有顧忌的藍瑾終是選擇隐瞞真相,
“呃……我也不太清楚,前兩日去找她時才曉得她摔傷了,倒也不嚴重,我是不希望你擔心,才沒跟你說。”
今日實在瞞不住,她才會道明,果不其然,兄長一聽這話再也待不住,立轉步子往門口走去,“不行,我得去看看她。”
吓得藍瑾趕忙上前攔住他去路,“大哥你冷靜點兒,我去看望她是以閨友的身份,你又是以什麽身份?你這般貿然拜訪,肯定會惹寧琇懷疑。寧琇若是問起你和東珊是什麽關系,你該如何作答?”
妹妹的連番追問令他啞口無言,他方才一時情急,渾忘了顧忌自己的身份和後果,但東珊受傷,他怎能不管不顧?
“可我擔心她的傷勢,不去見見我放心不下。”
藍瑾暗嘆兄長這是一着急就糊塗,“去她家就能見到她嗎?寧琇會讓你進他妹妹的閨房嗎?根本不可能的,你這樣只會給東珊姐姐添麻煩,讓她難堪而已。”
妹妹之言如冷水潑覆,徹底打消他的念頭,可不做些什麽他始終難安,思量再三,鄂容安決定讓妹妹送些補品去探視東珊,順道兒再幫他捎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