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
這姑娘并非皇後想象那般瘦弱嬌小,她的體态略豐腴,臉盤兒瑩潤,頗有富貴相,瞧着似乎很是旺夫。
皇後對她印象不錯,便與皇上低語了幾句,而後乾隆便命人留了她的牌子。
詠微并不知皇後的心思,聞此言,心頓沉,眸底那微弱的光瞬時熄滅,再無一絲神采!
明明是暖春時節,她卻心涼如冰窟,還不能表現出任何不滿,恭敬福身,叩謝隆恩,默默退至一旁等候。
隊伍後方的東珊瞧了走向東邊的詠微一眼,其他幾位留牌子的秀女容光煥發,眸盡是藏不住的喜色,詠微卻是面色恹恹,緊抿薄唇,秀眉微蹙,怕是又想到李侍堯了吧?
她最知詠微的心意,此刻卻不能過去安慰表姐,東珊心裏很不好受,卻也沒空傷感,只因很快就要輪到她面見聖上。
當太監念到她的名字時,東珊深呼一口氣,輕移花盆鞋,擡步上前,福身時始終垂目,只能瞧見那龍袍的下擺,彎曲水腳之上繡着海水江涯,明晃晃的金線耀目驚心。
此刻乾隆帝近在眼前,只消她擡一擡眼皮就能看到,然而她的視線只停留在此,不敢再往上。
得知她是永绶之女,太後不由想起關于納蘭·容若的傳說。
猶記得她初入宮之際,也曾惦記着心間人,再念起納蘭先生的人生若只如初見,唇齒間皆是苦澀,而今瞧見納蘭先生族的後輩,太後便不自覺的多看她幾眼。
這姑娘梳着常規的小兩把,左側戴着一朵粉霞山茶花,右側斜橫一支寶珠翠玉簪,下懸條紫晶流蘇珠串,垂于鬂耳間,搖曳生姿。
在太後看來,她的容貌尚算清靈,尤其是那雙眼,盈盈似秋水,澈亮如夜星,卻不知是空有美貌,還是蕙質蘭心,
“容若的族孫女,想來也是飽讀詩書的才女,可會作詩?”
實則東珊最怕的就是旁人提起她的祖父,祖父有才華,不代表她也有啊!心虛的東珊言慎聲恭,
“回太後的話,臣女才疏學淺,不敢與祖父相提并論,更不敢在太後面前班門弄斧。”
太後這麽一說,乾隆倒也來了興致,悠悠開口,“詩詞皆為抒情之作,無謂高低之分,不必拘謹,且随意做首詩即可,就以這禦花園的春景為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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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珊心道皇上這是為難她嗎?旁人都只是随便問幾句而已,怎的到了她這兒就要讓她作詩,還打着她祖父的名頭,這要是做不好,丢的可是族人的臉面啊!
就在她猶豫之際,一旁的太監提點道:“皇上與太後命姑娘作詩,那可是姑娘您的福分吶!姑娘您且思量着,奴才這就去給您準備墨。”
說着老太監往後退了幾步,命小太監們将小桌擡過來,墨伺候着。
東珊心道這哪裏是福分,分明是倒黴!奈何太後與皇上發話,她若不從,便是不識擡舉,好在兄長逼着她讀書,她被熏陶了這麽些年,即便寫不出意境深遠的字,膚淺的詩句也能勉強寫兩句。
乾隆讓她寫春景,那她得瞧一瞧四周啊!反正皇上發了話,她擡眸瞄一眼應該不算有罪吧?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太後,但見太後身着納繡金團壽紋加鑲滾的葡萄紫氅衣,雲鬓之上戴着鳳凰銜珠的點翠,通身一派貴氣,饒是歲月為她添了許多皺紋,整個人也瞧着精神抖擻,并不顯老。
相比之下,皇後富察氏更顯素雅,那身品月色納紗牡丹氅衣越發趁得她儀态端方,高潔出塵。
連東珊瞧着都這般欣賞,更遑論乾隆?
當她的目光移向當的龍椅時,正撞見一雙深邃的雙目,這雙眼雖不大,卻有着洞察人心的敏銳,面對這樣的人,東珊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耍小心思的餘地。
唯一感慨的是,這乾隆皇帝還真和那副畫有些相似,但真人更有特色,怎麽說呢?後世的那副帝王畫像就好比長相很有辨識度的明星進了開着美顏濾鏡的直播間一樣,譬如卧蠶其實是每個人的加分項,一旦被磨去,便泯然衆人矣!
眼前的乾隆帝年方二十五,正是男人一生最意氣風發的年紀,一派清貴,不怒自威,此刻審視她的目光也算溫和,卻不知皇帝在想什麽,太後讓她作詩的目的何在?
東珊那小小的腦袋充滿着大大的疑惑,奈何腦瓜子不夠靈活,根本猜不透帝王心。
生怕看皇帝太久會被人指責大不敬,東珊迅速移開視線,開始裝模作樣的打量着周遭的景致,卻無意瞧見斜對面的杏花樹下立着幾名帶刀侍衛,其個頭兒最高的那名侍衛身形挺拔,儀容清俊,瞧着十分眼熟,可不就是傅恒嘛!
實則傅恒一早就瞧見東珊的身影,只是她一直規矩的立在那兒,不曾擡眼,那溫順謹慎的模樣不禁令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了人。
想來她待在這樣的場合下定然覺得很拘束吧?皇上還讓她作詩,這不是為難她嘛!小東子若是個少年,必然是上樹掏蛋,下河摸魚的主兒,如她這般大大咧咧全無半點斯的姑娘怎麽可能作什麽詩詞?
神思飄飛間,東珊的目光正好與他交錯,此刻他是宮侍衛,不能與她說話,連眼神也不能交彙太久,以免旁人注目,惹出是非,是以他只裝作沒看到,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
他這般不茍言笑的模樣像極了東珊在飛彩樓初見他時的模樣,冰塊臉,真适合做侍衛。
默默收回視線,東珊又看向旁處,紅花綠柳,景致怡人,心念微動的她來到小桌邊,略一思忖,提沾墨,紙墨相觸間,一撇一捺,流暢勾勒,宛若水墨之花悄然綻放。
待她擱,老太監随即将詩作呈于皇帝,東珊微欠身,已然做好接受批評的準備,“臣女獻醜了。”
乾隆接過後先給太後瞧,太後瞧罷,含笑點頭,“最後一句頗為精妙。”
“哦?”乾隆順接過,但見宣紙上書寫着幾行遒美霭然的瘦金體:
聞花與蝶輕相語,柳裙飒舞燕作曲,
折枝入瓶留香住,春色又引詩幾句。
“好一個春色又引詩幾句,句止而意遠,引人無限遐思。”
她實在是不會寫,這才敷衍了幾句,孰料乾隆非但沒有批評,居然還誇她?大約念在她是姑娘家,想給她留些顏面,這才随口一贊吧?汗顏的東珊再次福身,
“太後寬仁,皇上謬贊,臣女惶恐。”
嘴上說着惶恐,面上可無絲毫膽怯,打量着眼前的秀女,乾隆往後一靠,朗笑道:
“朕不說瞎話,好便是好,從來都是如實評價,譬如傅恒的詩,朕可從來沒誇過。”
正立在後方宛若雕塑恪守崗位的傅恒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一個激靈,心道皇上您想誇人就誇呗!拉我墊底兒作甚?我不要面子的嗎?
然而皇上已然提及他,他不能裝聾作啞,只得拱道:“奴才汗顏。”
皇後笑着打起了圓場,“恒兒的采的确一般,實該向這位東珊姑娘學一學。”說話間,皇後将詩作遞給宮女,示意她拿給傅恒。
傅恒看罷內心只有一個感受,他還真的是低估了小東子,她合該嫁給鄂容安啊!鄂容安最擅長詩詞書畫,兩人若是結為夫妻,必定琴瑟和鳴!
這看都看了,總得說點兒什麽吧?雖然他很不想奉承小東子,但看在帝後的面上還是得附和幾句,
“皇上所言極是,這位姑娘确實采斐然,奴才望塵莫及,閑暇之餘必定多讀些詩書,充實自己。”
當初叫她小東子的時候,他的态度可沒這麽溫雅,東珊才不會信他的話,心知他也是被迫誇贊,便也沒放在心上。
排在東珊後方的丹珠心下不悅,這東珊耽誤的時辰最久,居然得皇上親自誇贊,不過在這種時候出風頭可不是什麽好事,皇後娘娘肯定視她為眼釘,絕不會讓東珊入後宮吧?
實則東珊壓根兒沒想留在宮,然而乾隆卻留了她的牌子,這結果令她措不及,苦笑皆不是。
不寫詩是抗旨,寫了吧!又坑了自己,唯一的好處就是她又可以與表姐為伴,繼續陪她走下去,改變不了既定的局面,她也只能這麽安慰自己。
傅恒見狀,暗嘆不妙,其他的秀女命運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東珊啊!
鄂容安曉得東珊今日複選,但他的身份不可能靠近秀女,無法得知選秀的結果,只能拜托傅恒留心些,一有情況立即知會他。
然而複選尚未結束,傅恒走不開,又等了将近一個時辰,這四十名秀女才全部閱看完畢,大多數都被撂了牌子,留牌子的只有十五人,加之昨日的十幾個,此次複選一共選出十名秀女。
乾隆帝擺駕回宮,秀女們各自出宮,通過複選的則在日後入宮參加殿選。待皇帝回到養心殿之後,傅恒趁着換班的檔口,速速趕去南書房找鄂容安。
鄂容安一見到傅恒的身影,立即将頭的活兒交予旁人,而後随他到外頭說話,低聲詢問東珊的狀況,
“如何?東珊被撂牌子了嗎?”
問出這話時,鄂容安心弦緊繃,只因傅恒打從進門起面上就沒有笑意,若然東珊落選,那傅恒應該會笑着向他彙報好消息才對,這面色明顯不對,難不成,東珊真的過了複選?
搖了搖頭,傅恒哀嘆道:“留了牌子,且還是皇上親自記名。”
此言一出,炸似驚雷滾滾而來,震得鄂容安心神皆蕩,久久難回神,傅恒不忍見他這般,溫言寬慰道:
“你別灰心,此事還有餘地,不過是複選而已,還有殿選呢!通過複選的秀女也不一定會入後宮,殿選時很有可能被指婚給臣子,興許皇上會将她指給你呢?”
鄂容安倒是想這樣,卻也深知不可能那麽巧合,先前他太過樂觀,一直以為東珊選的可能不大,此刻驟然得知這樣的結果,難免焦灼,
“上記名意味着什麽,你我再清楚不過,秀女若被皇上記名,就代表皇上很可能有留下的意願,又怎會指給臣子?”
“即使過了複選,還得由欽天監合八字,若小東子與皇上八字不合,那皇上斷不會留她,”拍了拍鄂容安的肩膀,傅恒勸他莫悲觀,
“你且等等,明日我找個由頭去一趟欽天監,瞧一瞧東珊的八字和皇上是否相合,而後再做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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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被賜婚(三更合一)
事到如今,似乎也只能如此,以鄂容安的職,不便随意走動,唯有拜托傅恒。
兄弟的事便是他的事,傅恒自當竭盡全力,幫鄂容安達成心願。
然而這世事往往與願違,當傅恒去往欽天監找監副拿秀女八字測算結果時,監副愣怔片刻,小心翼翼地問了句,
“李公公不是說今晚再呈交嗎?”
“是嗎?”傅恒裝起了糊塗,“那可能是我聽錯了。”
心知傅恒身份貴重,頗得皇上賞識,監副哪敢怠慢,張羅着為他備茶,傅恒假意說要走,晚上再來,監副卻道:
“大人且留步,今兒個有雨,天稍寒,您且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再走不遲。”
他就等着這句話,趁着監副進裏間拿好茶葉時,傅恒狀似無意地往桌案前瞄去,就見那紙上已然測算出幾名秀女,其就有東珊。
她的八字居然與皇帝十分相合,這要是到了殿選,極有可能被皇帝留在宮,那鄂容安就沒會了啊!
憂心忡忡的傅恒暗暗告誡自己,必須盡快想個法子,阻止東珊被皇帝留下!
然而此事并不容易,即便他是皇後的弟弟也不可能為所欲為,思來想去,還是得找他姐姐,姐姐的話在皇帝那兒頗有份量,唯她還有挽回局面的可能,但侍衛不得随意入後宮,縱使他日日在宮,也甚少與姐姐碰面,除非姐姐來養心殿看望皇上,他才有會。
還有兩日便要殿選,一旦殿選之上皇帝下旨,那可就再難更改,是以他得面見姐姐,商議解決之法。
情急之下,傅恒想到了小允子,小允子是禦膳房的小太監,先前做錯事被老太監責罰,還是他開口為其說話,小允子才免遭一難,這小子對他很是感激,時常幫他跑腿,忠心耿耿,于是傅恒給了小允子一兩銀子,囑咐他去長春宮傳個話。
得知九弟想見她,皇後便命人去準備冬蟲草炖水鴨湯,待湯熬好後借口給皇帝送湯,順便見一見傅恒。
此時乾隆正在與軍大臣商議政事,大太監李書來恭請皇後稍候片刻,眼瞧着傅恒走上前來,李書來識的退開,沒在此打擾。
傅恒特地等在此處,就想借着與皇後行禮的檔口順便說幾句話。
随行而來的太監都候在遠處,只有大宮女留在皇後身邊。
瞄了那宮女一眼,傅恒心有顧忌,皇後只道無妨,“自己人,不妨事。”
皇後并不知道傅恒的真正意圖,只當他是在為丹珠之事煩擾,
“放心吧!我已與皇上提過,皇上并無讓兩家聯姻之意,但也不好直接回絕太後,便命人在生辰八字上做腳,到時候便讓欽天監之人說你們八字不合,借口推了這樁婚事。”
丹珠的事早被他抛諸腦後,打從四哥與他分析過局勢之後他便覺得這婚事不可能成,所以并未放在心上,他現在擔心的是東珊,聽姐姐說起八字,傅恒順勢請求,
“那能否給東珊的八字也動一動,不讓她入後宮?”
“東珊?”默念着這個名字,皇後只覺很耳熟,回想起選秀當日的情形,她恍然一笑,“可是那個皇上命她作詩的秀女?那拉·東珊?”
還好姐姐對她有印象,傅恒也不必再過多描述,“正是她!姐姐,你可否幫個忙,別讓皇上選她。”
“丹珠的八字乃是皇上親自囑咐,欽天監才會篡改,我可使不動欽天監的人,我瞧着皇上似乎對那位秀女印象不錯,興許在關注着,我不好從作梗。”說起這事兒,皇後甚感好奇,
“你怎的關心起此女的前程?不是才見了一面嗎?莫非你也喜歡她寫的詩?”
詩作的确不錯,但傅恒在意的并不是這個,“實不相瞞,其實我與她早在宮外便相識,那日我跟鄂容安一起去戲樓……”
傅恒的話尚未說完,就見斜對面走來一位太監,正是太後宮裏的小禮子,眼瞧着小禮子正往這邊走來,傅恒心下一怔,當即轉了話頭,
“皇後娘娘近來身子可好?”
九弟話鋒驟轉,皇後心下有數,并未回首,如常道:“本宮還好,就是永琏前兩日得了風寒,今兒個才稍稍好一些。”
“此事奴才聽他們說了,昨兒個還去看望二阿哥,他可是一心惦記着學業,病也不忘背書。”
“可不是嘛!”皇後無奈笑嘆,“病了就該多休息,本宮勸他他也不聽,說是一日不學便會落下功課,真拿他沒辦法。”
小禮子近前時正好聽到皇後與傅侍衛在唠家常,順勢向皇後請安。
候在遠處的李書來見狀,近前問小禮子,可是太後那邊有什麽事兒。
小禮子一臉憂愁地哀嘆着,“昨兒個太後在禦花園選秀女時可能吹了些風,夜半就咳,喝了兩遍藥尚不見好,奴才生怕太後的病情加重,這才過來禀報皇上。”
這風寒咳喘的毛病,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皇上不必立即過去,李書來也就不會破例為其通傳,只将憂色挂于眉梢,故作為難狀,
“可這會兒皇上還在召見軍大臣,多有不便,還是得等兩位大人出來之後再去回禀。”
皇上忙于政務與,暫時不便過去,皇後在旁聽得一清二楚,不能坐視不理,遂命宮女将食盒交予李書來,
“太後鳳體違和,本宮就不等皇上了,先去侍奉太後。”
這會子人多,皇後不便再與傅恒說話,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意在表示自己知道了。
眼看皇後就這麽走了,傅恒越發焦灼,心道這話還沒說完呢!也不曉得姐姐是否理解他的意思,會否出幫忙。
眼下他能做的只有這些,接下來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且說皇後去往慈寧宮看望太後,病床上的太後還斥責小禮子嘴快,“不過夜裏咳了幾聲,又不是什麽大毛病,何苦又去驚擾帝後?”
入宮年來,這話皇後聽過太多次,心已無波瀾,但還是得不厭其煩的重複着,以示關懷與孝心,
“皇額娘可千萬莫怪小禮子,小毛病若是不當回事便容易加重病情,您鳳體不适,理當重視,此乃他的本分,他若遮遮掩掩才該挨罰呢!”
自溫祺姑姑接過湯藥,皇後親自侍奉太後喝藥,待用清水漱口之後,溫祺又呈上山楂,好讓太後甜甜嘴。
半倚在用金線繡制的蓮花軟靠上,太後想起選秀一事,心石未定,“哀家這大半輩子皆在宮度過,深知宮裏日子的心酸與無奈,是以不願讓丹珠再入後宮,她的性子嬌氣了些,入宮也容易吃虧,還是尋個良人,過她自個兒的小日子為好。
卻不知皇帝是個什麽意思,上回哀家跟他說,他只道等選秀時再定,如今複選已過,丹珠和你弟弟的婚事也該在殿選時敲定了吧?”
原來太後還記挂着此事呢!先前皇後已與皇帝提過,皇帝沒點頭,還教她莫拒絕,只管先應承着,到時由他來擔。
既如此,皇後也就無所顧慮,笑應道:“聽說欽天監那邊已經在合兩人的八字,若是沒問題便可定下。”
太後信以為真,以為這樣一個小要求,兒子必定會遂她的心願,殊不知皇帝他有自己的心思。
四大家族的勢力本就不容小觑,乾隆又怎會允許其的兩家聯姻?尤其是他現今重用的富察氏,乾隆斷不會允許其他家族與之滲透聯合。
歷來皇帝皆多疑,乾隆他首先是皇帝,其次才為人子,他的孝心頗為理智,不會與原則起沖突,不管太後是真喜歡傅恒還是有意拉攏,這樁婚事都不能成。
兒子兒媳面上都沒意見,太後也就沒往深處去想,憶起昨日的情形,她老人家随口念叨着,
“那個作詩的秀女,叫什麽來着?”
“回皇額娘,她叫東珊,是永绶的女兒。”
“永绶?”微眯着滿是褶皺的眼皮,太後只覺這名字十分耳熟,卻又實在想不起他是誰,
“他不是納蘭·容若的孩子吧?”
“納蘭先生是永绶的大伯,永绶是康親王的外孫。”
皇後這麽一提醒,太後恍然大悟,直嘆自己老了記性不好,如此算來,東珊也算是半個皇親國戚,家世也不算差,
“對了,鄂爾泰的長子,叫鄂容安是吧?他也到了适婚的年紀,哀家記得他頗有才華,與出身書香門第的東珊倒是般配,你覺着呢?”
怪道太後突然提起東珊,原是想為鄂容安牽線,偏偏傅恒那會子才提及東珊,皇後是想着,九弟那般關心那位姑娘的命運,八成對人有意,難得弟弟有鐘意的姑娘,她自當為弟弟留住才是,可太後卻想讓丹珠嫁給傅恒,皇後也不好跟太後說她看了這位姑娘,唯有推給皇上,
“那得看皇上的意思,是想将人留在宮裏,還是賜婚給臣子。”
“這姑娘聰穎,卻也不是省油的燈,若是留在宮,只怕你後患無窮吶!”說到最後,太後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皇後自然理解太後的意思,她不是沒想過,但并未太在意,以為是自己多慮,如今連太後這雙閱人無數的慧眼都覺得東珊不簡單,那她是不是真該有所防備?
可這後宮的女人只會越來越多,她防得了這個,防不了那個,妒忌與防備除了令她痛苦之外,似乎并沒有什麽用處。
不過太後既然提了,她若說不在乎,未免有些不識好歹,心思百轉間,皇後客氣颔首,
“多謝皇額娘提點。”
婆媳二人閑聊了許久,待太後躺下歇息,皇後這才起身。即便她身居宮之位,每每拜見太後時仍是小心翼翼,但凡太後有個頭疼腦熱,她必得親自過來侍奉,比對自己的額娘都盡心,卻是相近不相親。
很多時候,皇後都在想,若是她嫁的人不是皇帝,也許自己也不需這般辛苦謹慎吧?又或者說,弘歷沒有登基,僅僅只是個王爺,那他額娘便是居于深宮的太妃,如此一來,她也不必日日過來給婆婆請安,看婆婆的臉色。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這個外人眼尊貴的皇後也不例外啊!
可人活在世,誰不辛苦呢?都在方寸之間苦苦掙紮着,她的苦惱與那些風餐路宿,朝不保夕的人比不起,根本微不足道。
感慨過罷,這日子還是要過的,皇後再不自怨自艾,回到長春宮見到的便是一雙可人的兒女,她實該知足才是。
得知皇額娘身子不适,乾隆批閱罷奏章之後便去探視,因着太後恹恹的,沒什麽精神,她也就沒留皇帝用晚膳。
自慈寧宮出來後,乾隆又擺駕長春宮,去陪皇後用膳。
膳畢,乾隆也沒張羅着回養心殿,幹脆留宿在此。念着皇帝日理萬,操勞辛苦,皇後主動提出為他捏肩。
寝宮內的景泰藍纏枝蓮紋足香爐燃着迦南香,身着明黃色衣,盤腿坐在帳的乾隆安然惬意地享受着皇後的服侍,略感僵硬的肩膀被她這麽一揉捏,起先還覺得稍有疼痛之感,後來才慢慢放松,力道不輕不重,剛剛好,解乏得很。
閑談之際,說起今屆的秀女,乾隆提醒道:“妤瑛啊!這兩日一共選出十名秀女,你也是過過眼的,可有鐘意的姑娘?大可挑一挑,朕也好為傅恒指婚,待你挑罷,朕再将其他的秀女指給宗室王親。”
皇後等的就是這句話,她還在想着如何自然而然的與皇上提及此事,未料皇上竟主動開口,趕巧解了她的困境,但還是得禮讓一番,
“那也得等皇上您先選,選過之後再給恒兒指一個便是。”
“沒什麽可選的,”捏了捏眉心,乾隆盤着右的菩提無謂一笑,
“不過是遵循老祖宗的規矩罷了!拉攏臣子,為皇室開枝散葉,這才定期選秀,實則朕對這些秀女并無興致,此生有你,朕已知足,至于她們誰入宮,朕不在乎。”
說話間,乾隆撫住她搭在他肩膀上的指,溫柔的摩挲着,回望着她的眼神流淌着脈脈柔情。
皇帝偶爾也是有情的,可這本就稀薄的情意分到她這兒,還剩多少呢?興許他對着旁的妃嫔時也是這麽說的吧?思及此,皇後心微澀,很快便又擺正了自己的位置,跟皇帝談情,這不是自讨沒嗎?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自己的身份為家人謀一些福祉,如此,才不枉稱宮。
不管皇帝之言是真心還是假意,既然他都這麽說了,那麽她就順勢說出自己的意願,探一探皇帝的态度。
額娘鐘意詠微,原本皇後覺着詠微有福相,的确不錯,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詠微的眉宇間似隐着一絲愁緒,極有可能是有心上人的,而東珊眉目疏朗,一派坦然,明顯純粹些,加之老九親自為她求情,皇後這心裏便不自覺的偏向東珊。
只因她很清楚,老九性子倔強,他不喜歡的姑娘,硬拉紅線根本拴不住他,既然他有想法,那就盡量随他的意。思及此,皇後大着膽子與皇帝商議着,
“恒兒擅武不擅,臣妾一直都希望他能多讀些書,明理曉事,把那急躁的性子改一改,那位名喚東珊的秀女乃是納蘭先生的族孫女,書香門第之後,若是能與恒兒在一起,想來可以助他修身養性。”
話畢,卻未聽到皇帝回應,只見皇帝微側身,虎口撐着下巴,似是思索着什麽,聽着他那略顯沉重的呼吸聲,皇後暗嘆不妙,難不成皇上也對東珊存了什麽心思?若為此事再連累九弟,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琢磨不透皇上的心思,皇後又補充道:“當然這只是臣妾自個兒的想法,興許有思量不周之處,皇上還是以朝局為重,您做主為恒兒賜婚即可。”
實則乾隆還真沒想到皇後會選東珊,選秀那日她可是特意跟他說,留了海望之女詠微的牌子,他還以為皇後是想将詠微指給傅恒,是以今日的場面着實出乎他的意料。
然而他才剛還說不在意那些秀女,這會子總不能打自己的臉吧?實則乾隆對東珊不過是欣賞罷了,年輕的小姑娘,朝氣蓬勃,明豔照人,又出口成章,誰瞧見不會注目呢?但到底只是一面之緣,他也沒多大念想,入不入宮皆可,既然皇後開口,這個顏面是一定得給的。
思量片刻,乾隆沉吟道:“東珊是明相的曾孫女,倒也配得上傅恒,能讓你相的姑娘,必然是好的,那就依瑛兒你的意思,着欽天監為傅恒和東珊合八字,殿選時,朕為他們賜婚。”
親耳聽到皇帝應允此事,皇後心下頗慰,暗自慶幸,還好皇上沒說要留東珊,若然君臣争一個姑娘,難免會有不好的影響,而今皇上松口全她之願,就代表皇上對東珊并沒有什麽想法吧?
再者說,此女不入後宮,太後的擔心便不複存在,如此,甚好。
饒是皇帝應允,今晚的皇後也不能安眠,只因賜婚聖旨尚未下達,殿選沒公布之前,還是有可能出現變故的。
萬一老九和東珊的八字不合,那她可就真的沒辦法了,但看後日的結果吧!
遠在宮外的東珊尚不知自己的命運已被人悄然定下。
得知小姑子通過了複選,索綽絡氏歡喜不已,忙去給她道喜,東珊并不開心,也無任何期待,還勸嫂嫂不要高興得太早,
“後日還得殿選呢!聽說殿選的時候還會撂幾個牌子,指不定我也會被撂。”
說話間,東珊将桌上小罐的蜂蜜花生推給嫂嫂。
瞧她這幅無謂之态,索綽絡氏暗嘆她是有福而不自知,“你就不能說點兒吉利話?興許你會被皇上選留在宮裏呢?”
道罷,索綽絡氏嘗了一顆花生,還真甜,一如她此刻的心情一樣好。
就她複選時的表現,真入了宮,只怕會被人視作眼釘吧?自己幾斤幾兩,東珊還是很清楚的,宮鬥這種燒腦的技術活兒真不适合她,到時候怎的死的可能都不知道,不敢吃太多甜食,東珊起身到一旁的木架邊淨,順口提醒道:
“嫂嫂若是希望我長命百歲的話,還是祈禱着我被撂牌子吧!後宮那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兒,您覺得我能應付嗎?”
“哪有你說的那麽嚴重?只要你能得聖寵,有了位分,旁人還不都得巴結着你?”
沒想到嫂嫂年紀比她大,想法卻比她單純,需知女人的嫉妒心可以燒毀一切!後宮的女人個個都不簡單,東珊可不願與她們一起争寵,更不想孤寂的待在冷宮,連個伴兒也沒有,所以她才一心期待着被撂牌子,然而嫂嫂不懂她的想法,一心為她設想着美好的将來,
“即使不入宮,指給王公大臣也是好的,那些個青年才俊皆到了适婚的年齡,譬如那位小九爺,他可是皇上的小舅子,皇上肯定是要為他指婚的,你若能嫁到富察家,那也是享福的命。”
一想起此人,東珊不自覺的打了個激靈,她和傅恒互看不順眼,仇怨越積越多,根本無法和平相處,她怎麽可能嫁給他?
“皇上若真為我指婚,我也無法違抗,但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