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17)
聲也好,可你一直沒動靜。
今晨我醒來,一問小厮方知你并未派人來問詢,我一氣之下便囑咐小厮,不許說我回來過,我就是想看看,你若曉得我沒回家,會是怎樣的反應。”
耐着性子聽罷他所謂的解釋,東珊不由納罕,薔兒不是去問過嗎?大約是傅恒起得太早,他走之後薔兒才過去,下人便依照他的囑托扯了謊?
得知真相後,東珊震驚得無以言表,忽覺自己好傻,竟是被他給诓騙了,這澄清非但沒能令她消除芥蒂,反倒怒火更盛,委屈滿溢,一雙杏眸瞬時蓄滿水霧,
“傅恒,你不覺得你所謂的理由很可笑嗎?你一賭氣就歇在書房,也不讓人知會一聲,可有想過我的感受?我徹夜難眠,一直在擔心,你倒好,在書房裏睡得安穩!”
昨晚一直不見她露面,他以為東珊根本不在乎他,自個兒還委屈傷感,未料東珊竟說她一夜沒睡好,這一句既令傅恒心疼,同時又給他黯淡的心房照進一束光,心下暗喜的他眸光頓亮,
“你擔心我什麽?”
“我……”意識到口誤,但又不能不答,東珊不願被他取笑,當即改口,“我擔心你今日不能準時入宮當值,會被扣月俸。”
這個借口可以說是十分恰當了,傅恒無可反駁,卻并不相信她的話,“是嗎?那一百兩的月俸夠作甚?你會稀罕?”
“我不稀罕銀子,也不稀罕你,”尤其是看到他面上那似有若無的笑意,東珊愈加悲憤,
“我這一整日心肺皆脹,都快被人氣炸了,虧得你還笑得出來,故意耍弄瞞騙,看我笑話,若然夫妻之間還需要耍心,那這日子過得可真夠累的。你不必再試探,我現在就明确的告訴你,我不在乎你,我讨厭你!”
一聯想到今日那項墜被人剪斷,東珊更覺壓抑,終是承受不住,強忍了許久的淚花自眼眶滾落,滾燙下滑,每一顆都滴在她衣襟上,印出一片濕潤的痕跡,狠灼着傅恒的眸眼!
現下他仔細回想,這行徑的确挺小家子氣的,以致于他悔不當初,疼惜的擡指為她拭着面上的淚珠,
“昨兒連喝兩場,今晨醒來頭還蒙蒙的,不怎麽清醒,一時賭氣我才這般囑咐下人,也沒思量個對錯,倒也不是與你耍心,就是想知道你對我的态度。怪我考慮不周,害得你未能安寝,為我擔憂。”
自知理虧,傅恒握住她垂放在躺椅邊上的,誠懇地向她道錯,
“東珊,我知錯了,我已明白你是關心我的,往後再不胡亂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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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未說完就被她直接否定,“我都說了不關心你,不在乎你,你莫要自作多情,上回那是被你威脅,被迫承認,并非真心話,你休要自欺欺人。”
“好好,你說不在乎便不在乎,”他心裏懂得就成,此時她仍在氣頭上,他可不敢再與她起争執,順着她的話音好言哄道:
“你大人大量,原諒我這不成熟的行為吧?”
孰料她竟是抽回了,別過臉去仍舊不願理他,倔強地抹了把眼角的淚痕,東珊傲然冷哼,嗤他毫無誠意。
憂慮的傅恒誠懇地商議道:“要不今晚我交回功課,補償你?”
那是他占便宜,她才不稀罕,“我可從不期待與你親熱,不需要什麽補償,得懲罰你才是。”
當他得知她所謂的懲罰是罰他天不許交功課時,傅恒倒吸一口涼氣,暗嘆夫人心好狠吶!
“這代價也太大了吧?昨晚我忍着沒回房,已是極其難捱,你還要罰日,明擺着折磨我。”
難不成他以為一句輕描淡寫的“我錯了”便可以抵消所有的罪過?“做錯事便得付出代價,誰讓你不回來?我失眠一夜,你也甭想好過。”
他的确不好過,那顆心被各種胡思亂想的念頭焚燒着,燒得他如置火海,痛楚難當,如今才曉得此乃杞人憂天,
“只要你不再生我的氣,想怎麽懲罰皆可,我都依你。”
說着傅恒再次覆上她的,這一回東珊沒再反抗,他才終于放下心石,請她到外間用膳,然而東珊仍說沒胃口。
傅恒擡觸了觸她的額頭,并未發燙,既然身子無恙,為何她還不肯用膳?
“還在惱我?我的确有錯,但佳肴是無辜的,夫人實不該為我這種人而與佳肴過不去,你若不用,這桌菜便浪費了,你忍心浪費糧食?”
道理她都懂,可她就是窩了一肚子的火,食不下咽,“沒惱你,我在心疼我的碧玺。”
傅恒未解其意,順着她的視線望去,只見妝臺上放着一方檀木盒子,走過去打開一看,映入他眼簾的不再是完整的碧玺項墜,而是一顆顆散落破碎的珠子,褐色的線赫然折斷,傅恒百思不解,
“穿項墜的繩子大都是找十二歲的小姑娘們一點點搓出來的,一節繩都得搓半個月,相當結實,怎會被扯斷?”
再仔細一看斷裂的那端,他才發現問題所在,“這怎麽像是被人剪斷的?”
“還不是你那個膽大包天的小侄女琇琇……”東珊初來府,吃了虧也不敢向婆婆告狀,傅恒是她的夫君,是她唯一的依靠,她只能與他傾訴滿腹的委屈。
默默聽着她的講述,傅恒的指節漸漸蜷起,開始泛白,聽到最後已是忍無可忍,眸眼半眯,重重的将盒子往妝臺上一擱,盈了滿腔的怒火自唇齒間迸溢而出,聲冷神肅,
“上回不過是看在你的面兒我才沒與她計較,如今她竟得寸進尺,專挑我不在府的時候欺負我的女人,她還真以為我叫她一聲嫂嫂便對她無可奈何?這一回我絕不會再輕饒她,定要讓她知道縱容女兒為所欲為會是什麽下場!”
聽他這話音,似乎準備把此事鬧大,東珊隐隐生憂,問他打算如何,“我就是覺着心裏不平氣,與你說一說,發洩一下不滿而已,過兩日大約便能消氣。你聽聽也就罷了,無謂再去找她,畢竟你一個大老爺們兒,參與女人之間的争執不太好,會被人說道。”
“我只在乎你對我的看法,至于旁人如何說道,與我何幹?”見她瞻前顧後,傅恒忍不住捏了捏她那挺翹的鼻梁嘆息道:
“你也就只敢在我面前耍橫,一到旁人那兒便慫,你要謹記,你是我傅恒的女人,誰敢惹你就直接怼回去,出了事有我頂着,無需顧忌後果。”
她這一整日皆在思量此事,好幾回都沖動的想去找婆婆評理,但都一一否決,畢竟那是婆婆,不是她的生母,五夫人為富察家誕育孩子,她沒有孩子傍身,婆婆心裏應是會偏向五夫人的,是以思來想去她都覺得不妥,最終忍氣吞聲,沒去寧輝院,
“你說得輕巧,需知我嫁進府,便得與上頭的嫂嫂們一同相處,我這進門才半個月就與五夫人鬧矛盾,額娘會如何看待我?定然覺得我斤斤計較,沒個肚量。今日與她吵一架,往後我不必再與她周旋,兩人心知肚明即可,無謂再鬧大。”
心知她膽小怕事,有所顧忌,傅恒也就沒與她細說,免得她憂慮,拍了拍她的背,他柔聲安慰道:
“這件事你不必再管,交給我即可,我自有法子整治她。”
他既這麽說,那她也就不再多管。等将人哄好,這飯菜也涼了,傅恒吩咐下人将菜熱一熱再端上桌,東珊不願讓他掃興,勉強陪他坐下用了些飯菜。
自打九夫人入府後,後廚按照她的要求,晚膳只備四菜一湯,如有客人再另加。今晚備的是燴肚絲,萸香肉,燒鵝肝,炒鮮和雞肉粥。
東珊吃着沒感覺,傅恒的舌頭卻是極為挑剔,這鵝肝再次加熱,便不是原汁原味,是以他只嘗了一口便不肯再食用。
薔兒在旁伺候着,看九爺親自給夫人夾菜,夫人并未拒絕,料想兩人已然和好,其心甚慰。
飯畢,明月高懸,夜色如墨潑塵間。
就寝之際,傅恒将将躺下便輕嘶了一聲。看他脖頸似乎很僵硬,東珊問他這是怎麽了。
傅恒只道昨晚暈暈乎乎,入眠時沒用枕頭,落枕了,脖子酸疼得厲害,是以他這會子不敢随意扭動。
東珊本想晾一晾他,讓他長些記性,但看他這般難受,終是心有不忍,微抿唇,拉長了腔調含糊問道:
“要不要我給你按捏一下?”
傅恒還以為自個兒聽錯了,緩緩望向她的眸布滿了驚詫!她居然主動要給他按捏?突然這般善解人意是怎麽回事?
未聽她應聲,東珊懶聲道:“不需要就算了。”
“樂意之至!”受寵若驚的傅恒展眉一笑,翻了個身準備趴着等她按捏,她在旁試了一下,胳膊很別扭,只道這樣不順。
他卻道簡單,“你騎坐上來不就順了嗎?”
默默想象了一下那個姿勢,東珊窘得輕砸他後背一拳,傅恒竟道讓她重一些。
“那你倒是坐起來啊!我才不要像你說得那樣,羞人!”
傅恒心道:早晚有一日要教她上位!不過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現下她還不适應,他暫且不強求,于是聽從她的意思,盤腿坐起,而她則坐在他後方為他按捏着肩膀和後頸。
她的指雖纖細,按捏起來倒是力道十足,那兩只小拳頭捶打起來似打樁一般,飛快的上下起落着,傅恒不禁懷疑她是在公報私仇,下也忒狠了些!
不過僵硬的脖頸被她這麽一錘一捏,既酸痛又舒坦,總算緩解了他的不适。
當她的柔指在他頸間來回揉動時,這親密的觸碰又令他神思飄飛,忍受不住的傅恒趁她不注意,驟然轉身,一把将人撈至懷,未及防備的東珊瞬時跌進他懷,看他傾身湊近她唇畔,東珊立馬伸指擋住他的唇,眸光惶惶,滿是防備,
“你要作甚?”
“你為我按捏,如此辛勞,我自當回報你。”說話間,他的吻溫柔地落在她指尖,惹得她指腹微癢,急忙收提醒他,
“說好的接受懲罰,日不交功課的。”
于傅恒而言,這可是度日如年啊!“天太久,一天成嗎?”
怎料她想也不想,一口拒絕,“不成,答應了便不能反悔。”
唉!誰讓他有錯在先呢?無奈的傅恒只得妥協,但還是趁她不注意在她唇間輕啄了一下,搶在她杏眸微瞪,準備斥責之前狡辯道:
“你只說不讓交功課,可沒說不許親吻。”
“你……你這是強詞奪理!”東珊暗恨自己的要求提得不夠嚴謹,才會被他鑽了空子。
得逞的傅恒得意挑眉,再次吻住她的唇,受懲罰的同時也要想方設法的為自己謀取一絲絲的甜頭,他實在是太難了!
東珊的反抗和嗚咽聲盡數被他淹沒在唇齒,她不禁反問自己,是覺不好睡,還是書不好看?她為什麽要主動提議給他按捏?這不是上趕着被欺負嘛!
……
一夜溫情,安眠無話,次日傅恒早起洗漱,準備入宮,東珊睡得正香,他臨走之前特地将夏果兒叫了出去,悄聲囑咐着。
夏果兒默默謹記,鄭重點頭應道:“九爺放心,奴婢一定将此事辦得妥妥當當!”
傅恒也曉得夏果兒平日裏慣愛偷奸耍滑,但有一點,足夠護主,曉得與主子榮辱與共。再者說,這丫頭慣會做戲,這個任務交給她最為合适。
得了九爺囑托,夏果兒頓感自己背負着光榮的使命,定得好好辦差,不負九爺厚望!
伺候夫人用罷朝食之後,夏果兒與薔兒分頭行事,薔兒陪夫人去看望四夫人,夏果兒則将那方檀木盒子拿出來,帶着盒子去往寧輝院。
一見太夫人,夏果兒便按照九爺的囑托,上報說是她家夫人的碧玺項墜斷裂,珠子摔壞許多,
“九爺差奴婢過來,正是想請教太夫人,房裏是否還有色澤相似,大小相近的碧玺珠子,他想給夫人重新穿一串。”
章佳氏見狀,啧嘆道:“這墜子可是恒兒前些日子才買的那條?怎的會斷了?”
夏果兒故作為難地垂眸怯聲道:“這……奴婢不敢說。”
見不得小丫鬟吞吞吐吐,杳嬷嬷肅聲提醒,“太夫人問你話便照實說,支支吾吾的隐瞞,是想挨板子麽?”
眼看時已到,夏果兒這才順勢答話,說這項墜是被琇琇姑娘給剪斷的……
聽罷這幾位兒媳婦之間的糾紛,章佳氏甚感驚詫,“昨兒個發生這麽大的事,怎的無人上報?”
傅恒早就猜到母親會這麽問,是以提前教過夏果兒該如何回答,夏果兒只管複述便是,
“此乃九爺的心意,夫人她很是珍視,日日戴着,哪料竟是被姑娘給糟蹋了。夫人很是傷心,卻不願聲張,畢竟琇琇姑娘年歲小,她不好與之計較,想着吃個啞巴虧便罷。
但九爺昨晚得知此事很生氣,這幾千兩買的寶貝統共也沒戴幾日就損毀了,怎能不讓人痛惜?是以九爺打算悄悄找些珠子,做一條新項墜兒,也好給夫人一些安慰。”
如此一來,便顯得她家夫人頗明事理,章佳氏自然不會怪罪東珊,令她震驚的是,老五家那位竟然如此猖狂,實在可惱,
“珠子倒是還有些,但大小不一定匹配,你先把盒子留下,得空再細挑,現下要解決的是老五媳婦兒的事兒!”
這新媳婦兒才進門,自是不能令她受委屈,思量片刻,章佳氏沉聲吩咐下人去将五夫人請過來,今日得好好與她算算這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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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吃你!
且說五夫人昨兒個回去之後忐忑了一整日,擔心東珊會将此事狀告到婆婆那兒,然而等待許久也未見動靜,她不禁在想,東珊到底是個什麽意思?是打算不了了之,還是另有圖謀?
琢磨了一整夜,渾渾噩噩的,這天就亮了,心神不寧的她用罷朝食,準備去嬷嬷屋裏瞧瞧女兒,才踏出門口便見寧輝院那邊來了人,請她過去一趟。
五夫人心下微緊,裝作若無其事地含笑問詢,“梨枝啊!你可知額娘找我何事?”
這梨枝在章佳氏跟前兒侍奉了五六載,除杳嬷嬷之外,章佳氏最信任的便是她,她也是個嘴緊的,斷不會向五夫人透露什麽,不卑不亢地淡聲回道:
“奴婢只管傳話,不清楚因由,五夫人您一去便知。”
若只是尋常事,不至于這般神秘,梨枝不肯說,五夫人越發懷疑是東珊在搞鬼,但太夫人有請,不能不去,無奈之下,她只得随梨枝走一遭。
此刻的東珊正在四夫人院閑聊。四夫人才得了兩盒上好的胭脂,說是小堂妹藍瑾送來的,
“藍瑾派來的人特地囑咐說是要将這胭脂給你送一盒,我還在納罕,你與我這堂妹也相識嗎?”
那自然是認識的,但東珊又不敢說出兩人相識的經過,牽扯出鄂容安豈不無端惹人猜疑?心念百轉間,東珊已然想好說辭,說是入宮選秀才結識,
“我那位表姐詠微認得她,兩廂介紹,便說了幾句話,頗覺投緣,難為她還惦記着我,改日我必得好好相謝。”
這話倒也合乎常理,是以四夫人并未懷疑什麽。
想起昨日五夫人的那些嘲諷之詞,東珊心生好奇,忍不住問了句,“嫂入府這麽久,為何一直未有所出?這當可是有什麽隐情?”
說起此事,四夫人也唏噓不已,“你入府晚,有所不知,其實茗舒才嫁進來沒多久便有了身孕,但在個月之前,一般都不會公開,是以我們皆不知情,後來不知發生何事,他們兩夫妻大吵一架,次日就聽人說,茗舒她忽然小産,那時好像剛滿個月。
至于究竟為何小産,是意外還是人為,老諱莫如深,不肯說出來,也不許任何人再提及。我也曾問過茗舒,她只道是意外,不肯細說,茗舒的身子本就柔弱,這一小産越發傷身自此後,她便再無動靜。”
原來是懷過啊!至此東珊才算明白原委,孩子沒了,嫂定然很遺憾,五嫂還故意譏諷,怪不得嫂當時就變了臉色。任誰脾氣再好,也受不了旁人拿子嗣說事兒吧?
兩人正閑唠着家常,忽聞寧輝院的丫鬟來報,說是太夫人請兩位夫人過去一趟。
那會子夏果兒已與太夫人禀明,說她家夫人在四夫人那兒。章佳氏所生的嫡長子早已亡故,長子膝下并無男丁,只有兩個女兒,那位大夫人一心向佛,性子寡淡,不适合掌家。
剩餘嫡出的便是老四和老九,老四承襲了其父李榮保承恩公的爵位,四夫人作為公爵夫人,又是軍處領班鄂爾泰的侄女,出身名門,性子溫婉,頗受章佳氏寵信,章佳氏拿老四媳婦兒當家族主母來培養,這才打算讓她同去旁聽。
四夫人尚不知是何事,丫鬟只道五夫人也在,別的沒多說,東珊不由納罕,難不成是五嫂惡人先告狀,婆婆才找她過去對質?
不論真相如何,東珊都問心無愧,遂與四嫂一道前去。
将将到得寧輝院,尚未進門,兩人隐約聽到堂內的婆婆正在揚聲訓斥着,
“她還是個孩子,這話你來來回回重複過多少遍,你扪心自問,琇琇闖過多少禍端?你那些個妯娌們個個瞧見琇琇都頭疼,你卻從不反思,仍将女兒當作寶!”
婆婆發了火,五夫人如坐針氈,只好站起身來,立在堂下,低聲辯駁着,“她是兒媳身上掉下來的肉,兒媳自當寵着,總不能虐待吧?”
這人總是避重就輕,答非所問,章佳氏與她說話只覺費勁兒,聲調一再高揚,
“沒說讓你虐待她,但你現在已經把孩子溺愛到無法無天!她居然敢偷偷的拿剪刀去剪她嬸嬸的項墜兒,往後誰若讓她不如意,她是不是直接拿剪刀去捅人?”
微撇嘴,五夫人心道婆婆這是危言聳聽,小題大做,“沒那麽嚴重吧!”
都到了這個地步,她居然還不當回事?“諺語有雲:慣子不孝,肥田收癟稻。琇琇兒時尚算可愛讨喜,四歲的時候你便開始縱容她,她是年紀小,不知事,你這個做母親的也不知事嗎?看她做錯事便該立即教訓糾正,你這般放任不管,便是你的責任!”
立在門外的四夫人不明就裏,“卻不知琇琇又犯了何事。”
東珊小聲對四嫂道:“琇琇剪斷了我的碧玺項墜……”
呃……這孩子可真是越來越膽大,四夫人直搖頭,也不好一直立在門外,于是擡步先行,步入堂內,東珊緊跟其後,兩人一起向太夫人請安。
五夫人一看到東珊便怨氣十足,一雙眼似刀鋒般閃着寒光飛向她,出口盡是埋怨,“這點小事也值得向額娘告狀?東珊你可真矯情,唯恐天下不亂!”
什麽告狀?她已經決定忍下這口氣,五嫂這話又是何意?難道不是五嫂先來找婆婆的嗎?東珊不明所以,但也不屑撒謊,
“我一直都在陪着四嫂,哪有空過來告狀?”
章佳氏早已讓夏果兒離開,也沒打算把這丫頭推向風口浪尖,順口扯了個謊,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無需誰來告狀,你們在府鬧騰什麽,統統躲不過我的眼睛。我這眼角雖已添皺紋,甚至開始昏花,但心如明鏡,最起碼的是非還是能辨的。”
此時的東珊越發糊塗,沒明白婆婆究竟是怎麽知曉這件事的,難不成這府到處都有她的眼線?昨晚傅恒還說讓她不要管此事,他會解決,可他一大早就入了宮,總不至于是他動的腳吧?
正暗自琢磨着,但聽婆婆又道:“所謂的世家,并非只給孩子們錦衣玉食,更重要的是要教他們守規矩,曉是非,不可仗勢欺人,更不可嚣張跋扈。
少年彬彬有禮,姑娘家溫婉賢淑,這才是真正的世家風範。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你這般一味寵溺,可有想過後果?琇琇這性子若不更改,長大後必成潑婦,旁人一打聽她這名聲,誰還願娶?需知溺子如殺子,你是要親将她毀了才罷休?”
婆婆言辭兇厲,再無半分長者的溫和,五夫人在婆婆面前不敢造次,但又不甘被訓責,故意轉移話頭,
“額娘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昨日我不小心踩到丫鬟的,東珊愣是逼着我給她的丫鬟道歉。我怎麽說也是府的主子,她怎能這般頤指氣使?還諷刺傅寬是庶出,說我沒她身份尊貴!”
昨日薔兒去接碧玺,胳膊肘都給磕傷了,當時薔兒沒敢說出來,今日幹活時看她動作緩慢,東珊掀開她的袖子一看,才知她肘間擦傷好大一片,也被五夫人踩腫,這些皆是拜五夫人所賜,然而五夫人仍在怨怪旁人,沒有絲毫悔意,東珊只覺此人病得不起,不可救藥,
“究竟是不小心,還是故意拿丫鬟撒氣,五嫂心知肚明,即便你真是無意,但凡你态度好些,關懷薔兒一句,我也不至于如此。”
道罷東珊又面向婆婆,如實道:“當時五嫂拿嫂嫂的身份壓我,說我沒資格讓她道歉,我一怒之下才說五哥是庶出,這話我的确講過,無可否認,事後想想多有不妥,還請額娘責罰。”
五夫人還等着婆婆訓斥東珊,豈料她竟道:“自古嫡庶尊卑皆有明确劃分,此乃事實,并非東珊妄言。你若想獲得她的尊敬,就得拿出做嫂嫂的氣度來,以德服人,相信她也不會妄生事端諷刺于你。”
太夫人揪住她的錯處不放,卻不教訓東珊,五夫人心下不服,小聲嘀咕道:“兒媳是有過錯,但東珊她不也咄咄逼人嗎?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九弟是您親生的,您才偏向他們夫妻。”
一句輕描淡寫的“有過錯”便想将此事揭過去?可惜章佳氏在她面上看不出任何悔意,既然講道理無用,那她也就不再浪費唇舌,扶額哀嘆了一聲,章佳氏坐正身子,一拍扶指着老五媳婦兒恨聲數落着,
“我在教你如何教養孩子,你卻跟我東拉西扯,不正視自己的問題。你屋裏的下人你自個兒随意指教,旁人無權幹涉。但南月苑那些丫鬟由東珊來管,你傷了人,或關懷,或道歉,此乃理所應當之事,你其身不正,難怪這孩子教不好,這孩子若再跟着你,怕是要廢了!
自今日起,将琇琇接至寧輝院,由我這個祖母親自來管教,定得将她那些壞毛病統統改正!”
五夫人聞言,大驚失色!只因富察府的這些夫人們皆是自己帶孩子,她這個生母還在,太夫人竟要把她的女兒接走,這不是明擺着告訴所有人,她不配做母親嗎?此時的她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再不犟嘴,服軟求饒,
“額娘,兒媳知錯,今後一定好好教導琇琇,求您不要把她從我身邊接走,我帶了她五年多,感情深厚,一日瞧不見便不安心啊!”
“你的感情已然深厚到不論是非,任她肆意撒潑的地步!所以她必須遠離你,方能做回正常人。”
“額娘,求您開恩吶!我不能沒有女兒!”
聽到她這哭腔,章佳氏便覺心煩,輕撫着小拇指上套着的玳瑁護甲,不耐掀眉掠向她,
“只是将琇琇接來寧輝院教導而已,又不是毒打懲罰,你這般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難不成你認為我這個當祖母的還會虐待她?”
五夫人敢怒不敢言,咬唇怯聲道:“兒媳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遵從安排,莫再狡辯,我主意已定,你休再啰嗦!”吩咐過罷,章佳氏正準備起身,忽然想起一事,遂又交代道:
“東珊那碧玺項墜花了兩千六百買的,琇琇這一剪刀下去一共損毀丢失了四十顆珠子,項墜折合一千百兩,其他的珠子占一半兒,四十顆約等于五百兩,還有恒兒的花瓶,姑且當它五百兩,也就是說你還欠老九一千兩銀子,親兄弟也要明算賬,月底還清,不可賴賬!”
女兒被奪走不說,還欠下一大債,太夫人這安排對五夫人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然而太夫人的話就是命令,她根本不敢違抗。眼看着太夫人拂袖進入裏屋,五夫人那滿腔的恨意無處發洩,一雙怨毒的眸子陰恻恻地剜向東珊,
“你這個嫡出的兒媳婦兒可真是厲害!才進門不到一個月就鬧出這麽大的動靜,拆散我們母女,還要我給你賠償?葉赫那拉家的女兒當真不是省油的燈!”
心知老四媳婦兒與東珊來往密切,五夫人故意對西林覺羅氏道:“四嫂,莫怪我沒提醒你,這個東珊心思陰沉着呢!面上裝作無害的小白兔,背地裏卻反咬人一口,你與她走得這麽近,可得提防着些,好生哄着,千萬莫得罪,否則她立馬來額娘這兒告你的狀!”
好一個挑撥離間,東珊聽着五嫂這惱羞成怒之言,已連憤怒都懶得,只覺可笑至極,
“明瑞乖着呢!我甚是喜歡,至于四嫂,謙和知禮,對待下人更是寬仁,我視其為榜樣,自當好好學習,五嫂請放心,我們定會和睦相處。”
四夫人一向不喜老五母女,原先不過是睜只眼閉只眼,能躲則躲,如今這琇琇越發猖獗,連太夫人都忍無可忍,她還不自量力的出言挑撥,四夫人也不再給她顏面,譏诮一笑,
“弟妹多慮了,誠如額娘所言,只要以身作則,好好教育孩子,孩子不惹是非,自然也就不會得罪人。”
沒占着嘴上便宜,五夫人羞憤交加,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望着她那含恨離去的身影,東珊不由哀嘆出聲,“我無意起争端,奈何五嫂的女兒得寸進尺,毀壞我珍視之物,我又出言不遜,駁了她的顏面,如今我跟五嫂這梁子算是徹底結下了。”
聽罷婆婆方才的那些話,四夫人已然能将昨日之事猜出個大概,遂勸東珊莫自責,
“琇琇這脾性實在可怖,由婆婆來教導,興許還能挽救。現下這樣的結果再好不過,五嫂現在記恨她和婆婆,興許等将來女兒變得乖順之後,她便會懂得婆婆的良苦用心吧?”
四夫人這話如綿綿細雨,傾灑她心田,給她些許安慰,東珊是想着,即使五嫂不懂也無妨,左右她問心無愧,她不曾主動害人,旁人也休想欺負她!
自寧輝院出來後,兩人各自回屋,東珊回到南月苑,一問下人,方知這一切皆是傅恒的主意,
“你們竟跟他一起合夥兒瞞我?”
擔心夫人怪責,夏果兒忙澄清道:“夫人恕罪,奴婢也不是故意隐瞞,只是九爺擔心您心有不忍,這才悄悄安排。”
“對啊!”薔兒也跟着幫腔,“九爺也是為您出氣嘛!您千萬不要怪罪他。”
她又不是無理取鬧之人,方才之言不過是玩笑,吓唬她們罷了,實則東珊并未生氣,至于傅恒,她更不會怪罪,杵着下巴坐在桌邊的她一想起傅恒,唇角便不自覺的彎起。
只因她漸漸發覺他這人還挺細心的,辦事也周全,回回都能想到各種辦法幫她解決困境,她受了委屈,他還會幫她出氣,嫁給這樣有擔當的男人,倒也算是她的福分。
意識到自己的思緒飄飛得太遠,東珊及時收回了神,暗嘆自己怎麽回事,居然在琢磨傅恒的好?其實他是好是壞都不重要,反正都是她的夫君,她扮好妻子的角色便可,實不該想太多,以免日後他對她不好時,她又會失望。
紛雜的念頭不斷閃現,東珊幹脆起了身,到裏屋去。過兩日便是她妹芸茹的生辰,她得想想給妹妹備什麽禮才好。
晚間,傅恒歸來,得知五嫂的事已然解決,他便向東珊邀功讨獎賞,順便與她商議着,能不能把剩下那兩日的懲處給免了。
東珊微微一笑,柔聲回道:“不能,你幫了我,我很感激你,但一碼歸一碼,不可混淆。”
失望的傅恒唉聲嘆氣,嘆自己命苦,“若然這般,那我還不如睡書房,枕邊放條魚,卻不許貓來吃,明擺着是折磨。”
就他話多,整日一套一套的,東珊懶得理他,只道該開飯了。
用晚膳時,傅恒破天荒的看到東珊往他碗夾了一塊雞肉,訝異擡眸盯着她,但聽東珊解釋道:“給你的獎賞啊!”
咬了口雞肉,傅恒并不知足,瞄她一眼,意有所指地道:“我想吃魚。”
東珊自是明白他這話是何意,薔兒卻不曉得兩位主子方才都說了些什麽,還以為九爺真的想吃魚,便問他想吃清蒸的還是紅燒的,
“要不奴婢這會子讓後廚再給您做?”
東珊只裝作沒聽懂,勸薔兒別當真,“甭理他,他瞎扯呢!”
夫人不解風情,傅恒也是很無奈啊!
到得晚間,沐浴過後,傅恒剛進屋,便被她給嗆了,“你不是要睡書房嗎?回來作甚?”
說說而已,她還當真了,傅恒悠哉近前,笑吟吟道:“回來聞一聞香氣呗!吃不着,看一看解解饞總可以吧?”
昨晚他尚算老實,東珊便沒怎麽防備,豈料他一入帳便開始不規矩,先是摟摟親親,四處點火,而後又探進衣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