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24)

一夜難眠,疼心憂,章佳氏亦在想着如何應對,思量一夜,最終她還是決定親自去一趟莊親王府。

作者有話要說:傅恒是逢兇化吉還是被懲處?下章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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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懲處傅恒

雖說是丹珠先動的,但在外人看來,東珊傷的是,丹珠卻傷到了臉與脖頸。誰的傷重,自然也就成了弱者,哪怕無理,她也可叫嚣着自己吃了虧,受了欺。

矛盾糾葛如此之深,道歉顯得蒼白無力,換成是誰,怕是都無法輕易釋然。章佳氏去後定會被王府之人奚落擠兌,可若不去,不表個态,又會落人口實,畢竟是自家兒子惹的是非,她承恩公府總不能裝作什麽都沒發生吧?

傅亦知曉此事,主動提出由他去王府致歉,章佳氏卻道不妥,“倘若我沒猜錯的話,莊親王今日可能就會去往承德,向皇上禀報此事,此刻王府只有福晉坐鎮。

女人大都嘴碎,你又不能與之理論,聽多了唠叨,只怕你受不住,萬一你出言頂撞,後果更嚴重,還是由我去吧!”

母親執意如此,傅也就沒再逆她老人家的意。

用罷朝食,章佳氏換了身孔雀藍大襟單氅衣,五十出頭的她駐容有術,烏發黑亮,鬂間只有幾絲華發,梳理得整潔有序,衣飾精巧細致,處處彰顯着華貴,給人一種嚴肅謹慎,不可怠慢之感。

當章佳氏到達莊親王府時,映入眼簾的是一座五間啓,雄偉恢弘的正門,門釘縱九橫,脊安吻獸,雕梁畫棟,飾以五□□雲龍紋,盡顯皇家氣派。

入得府內,接見她的乃是嫡福晉郭絡羅氏,身為王府主母,将近四十歲的郭絡羅氏為人處世自有一套,不可能像潑婦罵街那般與人争吵,輕聲慢語與章佳氏擺明眼前的情形,

“我與姐姐時常在宮宴上相見,也算是舊相識,咱們兩家雖然來往不多,卻也都是皇親國戚。

女人的容貌尤其重要,一旦損毀,丹珠若是想不開,再去鬧自盡,我們又當如何跟她父母交代?正所謂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往丹珠身上潑這杯茶時,可有想過弘明的感受,可有顧忌莊親王府的顏面?”

果如章佳氏所料,這一趟就是來聽訓的,說來她也是公爵夫人,榮光了一輩子,一直謹慎,辦事妥帖,何曾被人這樣數落過?

而今為了小兒子,她也只能拉下臉面,與人賠笑,“福晉說得極是,傅恒的性子的确太過魯莽,為此我也頗為頭疼,昨兒個我一聽聞此事便将他狠狠的訓斥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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訓有何用?郭絡羅氏不以為意,摩挲着指間的護甲,勾唇輕嗤道:“他若真聽你的話,昨日斷不會做出那樣莽撞的事來,還是得讓皇上親自教導,才會長記性。”

聽這話音,他們似乎是真的打算把此事鬧到行宮裏去,章佳氏縱有預料,但仍舊抱有一絲僥幸,而今福晉這話徹底斷了章佳氏的希望,她很怕兒子的前程被毀,遂放低姿态向福晉求情,

“福晉,傅恒他已知錯,我會讓他親自到府上賠禮道歉,您看這事兒要不就私了吧?沒必要讓皇上煩擾不是?”

所謂私了,無非是賠銀子道歉,莊親王府壓根兒不缺這些,自然也就不會同意,

“咱們都是敞亮人,我也不跟你拐彎抹角,實話跟你說吧!昨日親家母已然過來看過丹珠,心疼得直掉淚,若非我們攔着,她昨夜便直奔你們承恩公府去了!即便王爺他有心平息,丹珠的額娘也不肯輕易罷休,說女兒是嫁過來之後才出的事,定要我們為丹珠讨公道,姐姐若是我,又當如何?”

章佳氏設身處地的去想,若然她的兒媳被毀容,她肯定也不會輕饒對方,定得給親家一個交代,思及此,章佳氏面露難色,遲疑道:

“這……的确是難辦。”

她懂得就好,郭絡羅氏無奈攤,表示愛莫能助,“所以說,和解是不可能的了,姐姐還是讓你家兒子做好被審問的準備吧!他既敢做,便該承擔一切後果!”

事已至此,無法挽回,章佳氏也不好再啰嗦,但她想親自去看看丹珠的病情,然而福晉竟說丹珠受了刺激,不願見人,未免她情緒太過激動,還是不見為好。

福晉攔着不許她見,章佳氏越發疑惑,不禁懷疑這丹珠的傷勢究竟是輕是重。

但這話不便明言,福晉已下了逐客令,章佳氏唯有起身告辭。

自莊親王府出來後,她那一直緊繃的脊背終于緩緩挺直,仰望藍天白雲時,她才覺呼吸稍稍順暢,兒子闖這禍端,一如重石墜心,此事一日無果,她始終不得安寧,卻不知承德那邊是何情形,皇上與太後是否知情?

正如章佳氏所料,今日一早,莊親王允祿已然離開府邸,趕赴承德,直至午後未時才到得避暑山莊,去往煙波致爽殿求見皇帝。

今兒個乾隆着了身寶藍色常服褂,才用罷禦膳的他正持狼毫,立在桌前練字消食,聽聞皇叔求見,遂宣莊親王進殿。

太監一聲高呵,但見一身着織繡龍紋袍的年男子走近殿內,四團圓形補子上繡着彩色五爪金龍,前後兩團正龍,兩肩各一團行龍,張牙舞爪,威武肅穆。

已過不惑之年的允祿仍舊清瘦,并未發福,一進殿便拂去馬蹄袖,向乾隆帝請安。

乾隆放下毛,虛擡了擡,招呼道:“皇叔免禮。”

允祿擡眼時,恍然瞥見桌面的宣紙上寫着一個大大的壽字,乾隆也不避諱,朗笑道:

“朕記得明日是皇叔的生辰,方才還在跟李書來說,得準備壽禮給您送過去,您可就來了。”

允祿微颔首,感激笑應,“皇上日理萬,還記得奴才的生辰,實乃奴才的榮幸。”

寒暄過罷,允祿才說起今日過來的真正目的,“昨日鄂爾泰的長子成親,本是大喜之事,犬子弘明帶着他的妻子前去參宴,未料竟遭人毒……”

允祿大致将前因後果複述一遍,而後瞄了乾隆一眼,但見皇帝容色淡淡,遂又補充道:

“傅恒仗着自己是皇後的胞弟,行為乖張,傲慢無禮,他明知丹珠是莊親王府的兒媳,竟然出這般狠辣,分明是不把咱們愛新覺羅一族放在眼裏!”

最後一句,着實嚴重,乾隆看向莊親王的眸光幽深莫測,默然片刻,才輕嗤了句,“是嗎?這小子未免也太猖狂了些。”

就在此時,殿外有人高唱着太後駕到。

當殿門被打開時,太後搭着小禮子的背,擡起花盆鞋,跨入門檻之內。

乾隆見狀,自書桌前繞至前方,依禮請安,“恭請皇額娘聖安。”

莊親王亦拱向太後行禮。

扶母親坐下後,乾隆微彎唇,溫笑道:“天兒這麽熱,皇額娘實該在殿納涼才是,有事直接差人通禀一聲,兒臣自當過去為您分憂。”

每每瞧見兒子,太後便心歡喜,面露慈容,“皇帝忙着處理朝政大事,哀家是個閑人,成日的待在如意洲,這老胳膊老腿都要廢咯!出來走動一番,活動一下筋骨也是應該的。”

瞥見鈕祜祿氏亦立在太後身邊,允祿不由生疑,昨日鈕祜祿氏親自去王府看望丹珠,要求王府嚴懲傅恒,給她女兒報仇,允祿已答應今日入宮向皇上禀明,卻不知鈕祜祿氏為何也來了行宮?

難不成她認為他堂堂王爺辦事不利,所以親自出馬來找太後?

乾隆認得鈕祜祿氏,曉得這是母親的堂妹,一看她在場,乾隆已然猜到母親前來的目的,

“想必皇額娘和莊親王皆是為傅恒之事而來。”

“皇帝既已知曉,哀家也就不必再重複。”前段日子,太後也想開了,丹珠和傅恒的婚事沒成,只能說他們沒緣分,倒也怪不着傅恒,可今日她妹妹哭着來說丹珠被傅恒燙傷,容貌有損。太後無比震驚,實難想象,傅恒怎麽有膽子對她的親眷下!

“傅恒這孩子聰慧靈,又是皇後的胞弟,哀家一直很看重他,希望他能勤勤懇懇的為咱們皇室效力,可近來卻屢屢傳出他嚣張跋扈,與人起矛盾的事來。

皇帝實不該再縱容他,理當嚴懲,以儆效尤,免得那些個後妃的娘家人皆無法無天,任性妄為!”

莊親王與太後一同控訴傅恒的惡劣行徑,乾隆不能袖旁觀,遂命人将傅恒帶來審問。

彼時傅恒正帶着一隊侍衛按例巡查,他在日頭底下被曬得口幹舌燥,還想着等會兒休息時喝杯茶潤潤嗓,忽見遠處有一太監小跑過來,請他去一趟煙波致爽殿。

得!這回不用等了,立馬就能乘涼,興許還要被人潑冷水!傅恒已然猜到緣由,倒也無所畏懼,徑直去拜見皇帝。

進得殿內,傅恒向各位主子請安,鈕祜祿氏一看到傅恒便雙眼冒火,恨不得扒了他的皮,為女兒報仇!

乾隆拿莊親王的話來說事兒,問他可有此事,傅恒拱,答得鎮定,“回皇上,确有此事,昨日奴才的确不小心将茶水灑在了丹珠身上。”

難壓怒火的鈕祜祿氏怒指恨斥,“你分明就是故意為之,竟然還敢在皇上面前狡辯!”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這母女二人皆是胡攪蠻纏的德性,毫無畏懼的傅恒大着膽子為自己辯駁,“丹珠可以說自己無意燙傷東珊,為何我就一定是故意?”

“後院廂房乃是招待女眷賓客之地,你一個男賓,怎會出現在那兒?還說不是故意報複?即便丹珠有什麽不當的行為,也該由我這個做母親的來管教,由不得你教訓她!”

乾隆聞言,眉峰微蹙,觑了她一眼,涼聲道:“那你又有什麽資格教訓傅恒?”

皇帝此言一出,鈕祜祿氏心發顫,忙斂去怒色,低眉順目地請罪,“臣婦關心則亂,太過擔憂女兒才會失了分寸,還請皇上恕罪。”

皇帝正在審問,妹妹卻橫插一杠,太後也覺她行為有失,出言警示,“皇上已然知情,自會主持公道,你只管旁聽便是,無謂再多言。”

鈕祜祿氏喏喏稱是,怯立在一旁,心對傅恒的怨忿更甚。

殿安靜下來之後,乾隆這才繼續道:“現下無外人,明人不說暗話,傅恒,朕且問你,你可是認為丹珠故意燙傷東珊,所以才朝她潑水,打算為你的夫人報仇?”

衆人心知肚明,傅恒也沒必要再否認,點頭承認。

眉宇緊皺的乾隆悶舒一口氣,摩挲着指尖的白玉扳指,沉聲道:“按照你的想法,張殺了李四,李四的家人就該殺了張為其報仇?那麽朝廷設立官府有何用,制定律法又有何用?你身為五品官,知法犯法,私自傷人,致使丹珠容貌損毀,你可知罪?”

傅恒并不認為自己有什麽罪過,饒是皇帝親自過問,他也要将實情傾倒而出,

“她的臉重要,東珊的就不重要了嗎?奴才若是不管不顧,東珊便白白受她欺負,即便奴才去報官又有何用?丹珠是莊親王府的兒媳,誰敢動她分毫?到頭來還不是賠些個銀子不了了之?”

縱然傅恒此言是事實,但拿到明面兒上來說,乾隆又怎會願意承認?朝臣乃是江山社稷的脊柱,被人戳了脊梁骨的乾隆當即面帶愠色,坐正了身子冷聲低斥,

“你的意思是,朕養的武官員們皆是畏懼權勢,不講理法的昏官?”

眼看皇上動了怒,傅恒又澄清道:“奴才并無诋毀官員之意,只是官場風氣向來如此,此事并未涉及朝政,不過是個人糾紛,當官的自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丹珠不可能受到任何懲戒,只能由奴才為東珊報仇。”

允祿見狀,震驚不已,暗嘆這小子當真是越發膽大,居然連皇上也敢頂撞!趁着皇上怒氣未消,允祿正好落井下石,

“皇上,傅恒他做錯了事,非但不知悔改,反而還口出狂言,諷刺我朝官員徇私枉法,辦案不公。且傅恒明知丹珠是王府之人,皇室兒媳,卻仍舊公然下狠,分明就沒把王室宗親放在眼裏!”

心知莊親王維護丹珠,避重就輕,沒将全部事實講出來,傅恒索性把昨日從夏果兒那兒聽來的話盡數道出,

“丹珠大放厥詞,說東珊做菜很可悲,還說下廚乃是丫鬟廚娘該做之事。衆人皆知,皇後娘娘躬身侍奉太後,時常親自煲湯,孝順太後,實乃天下媳婦的榜樣,丹珠此言置皇後的顏面于何地?

東珊乃是皇上親自賜婚的秀女,丹珠這般欺侮她,又何曾将皇上放在眼裏?”

“你……你簡直強詞奪理!”被連番揶揄的允祿竟是無言以對,氣得顫指恨斥,再次拱向皇上告狀,

“皇上,您也看到了,傅恒他目無王法,肆意傷人,還出言不遜,頂撞奴才,又質疑官員的能力,這般猖獗,實該嚴懲啊皇上!”

“皇帝,莊親王所言極是,傅恒的言行絕非臣子該為之舉,皇上理應懲處,以儆效尤,若放任不管,往後其他妃嫔的親眷皆效仿他的行徑,皇權被藐視,那天下豈不要大亂?”

莊親王與太後輪番表态,給皇帝施壓,乾隆默默捋着此事的來龍去脈,琢磨着莊親王的心思,又想起近來聽到的那些密報,心念百轉間,已然有了論斷,眯眼看向傅恒,沉聲訓誡,

“傅恒,你是看朕平日裏對你格外優待,便蹬鼻子上臉,越發嚣張!你行為失當,還毫無悔改之心,亦無認錯之意,連朕的皇叔你都敢頂嘴,目無尊卑,有負朕望!既然好說你不聽,那就到殿外的日頭底下跪着,好生反省!”

跪便跪,傅恒也不求饒,面色如常地拱道:“奴才領罰。”而後便退出殿門,到外頭思過。

這便是皇上對傅恒的懲戒嗎?允祿見狀,一頭霧水,眼下這局面着實出人意料。他還想着傅恒所犯之錯那麽嚴重,怎麽着也該降職吧?連太後都出面了,皇上居然只是罰跪,這般輕描淡寫的揭過去嗎?

“皇上……”允祿還想再說,卻被乾隆給打斷,“明日是皇叔的生辰,皇叔實該回府去早做準備,沒必要為此等小事饒了雅興。”

皇上不願再提,允祿不便再多言,只得拱告辭,太後見狀,心下了然,不好過多幹預,亦起身離殿。

乾隆親自相扶,“兒臣恭送皇額娘。”

離開煙波致爽殿後,鈕祜祿氏心下不平氣,委屈抱怨着,“太後,皇上對傅恒的懲戒也太輕了吧?”

兒子此舉,太後也未能領悟,但她謹記祖訓,并未過多幹預,“想來皇上這麽做自有他的用意,傅恒是前朝侍衛,哀家只管後宮之事,不便插前朝事務,也只能這麽着了,但看皇帝後續會如何處置吧!

你回去後也別再去莊親王府鬧騰,莊親王已然親自前來為丹珠讨公道,眼下的情形你也瞧見了,再鬧并無意義,哀家會派遣禦醫給丹珠診治,争取不令她留疤。”

事已至此,鈕祜祿氏只得認栽,就此拜別太後,離開避暑山莊。

且說傅恒撩袍跪在烈日之下,刺白的光暈照得人睜不開眼,火辣辣的烤在他身上,一如被烈火焚燒一般疼痛。

沒多會子,他便汗流浃背,雙腿發麻,膝蓋被硌得生疼。不僅要承受身子的不适,還要忍受路過之人好奇打量的目光。

他自小被家人疼寵,十五歲入宮當值後便一直是侍衛的榜樣,時常被皇帝誇贊,從未受過懲處的傅恒今日卻跪在殿外受罰,于他而言,這是恥辱!但一想到東珊,他又覺自己所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傷她之人得到報應,那他甘願受罰!

但皇上方才只說罰跪,也沒說到底跪多久,難不成是打算讓他跪個一天一夜?

作者有話要說:關于親王在皇上面前的自稱,按規矩,滿人臣子應該自稱奴才,但親王的身份比較特殊,所以特地查證了一下,親王在與皇帝說公事時自稱臣,說私事的時候自稱奴才,這裏的奴才并無卑賤之意,只是表示親近。

還有前提到的怡親王胤祥的女兒,和碩格格,關于格格這個稱謂有嚴格的等級區分,清朝皇帝的女兒封公主,親王的女兒可以封和碩格格,但僅限于嫡福晉的女兒,側福晉一般是不可以的,郡王的女兒可封為多羅格格,格格是滿語的說法,漢語相當于郡主,這裏的格格不念二聲,念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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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對傅恒的苦心

傅恒受罰一事很快便在行宮之內傳開,乾隆還以為皇後會來幫傅恒求情,孰料整整一下午都沒見她的人影。

傍晚時分,敬事房的太監呈上綠頭牌,供皇帝擇選,乾隆看也沒看,徑直擺,說要去延薰山館。

然而見面後,皇後只與他閑唠家常,伺候他用膳,只字不提傅恒一事。

用罷晚膳,宮女呈上切好的冰鎮西瓜片,紅潤的瓜瓤入口脆甜,冰涼沁心,正好解了飯菜的膩味之感。

乾隆用了兩塊,淨了淨,看着皇後那淡然娴靜的模樣,他終是忍不住問了句,

“今日之事你應當有所耳聞,怎的也不為傅恒說句話?”

初聞此訊時,皇後也很憂慮,生怕皇上因此事而厭棄傅恒,但她仔細一琢磨,又覺得這罰跪似乎是最輕的處罰,那麽皇上此舉應當別有深意,是以皇後一忍再忍,終是沒主動開口,直至此刻皇上問起,她才道出心所想,

“身為他的家姐,他受罰,我自是心疼,此乃人之常情,但情外還有法度。恒兒的性子的确太過莽撞,做事不顧後果,作為他的家人,我若為他求情,縱容他,只會助長他嚣張的氣焰。

這回他敢往丹珠身上潑熱水,指不定下回就敢放火殺人,混不講律法,那還了得?皇上願意幫我教導恒兒,此乃他的榮幸,我實該感念聖恩,不該插此事。”

聽罷皇後的肺腑之言,乾隆的眼流露出贊許的光芒,“鈕祜祿氏若能像你這般通曉事理,她的女兒也不至于被養歪。”

皇後卻認為這無可厚非,“世人際遇不同,性子不同,才造就出這貪嗔癡恨的世間百态,若然每個人的性子都一模一樣,那豈不是木讷又乏味?”

乾隆一時怔然,陷入沉思之,恍了片刻才朗笑出聲,“還是你看得通透,朕竟是鑽了牛角尖。”

他的皇後這般善解人意,倒省得他再去解釋什麽,每每與皇後相處,乾隆都覺得舒适惬意,絲毫不必顧忌她會鬧騰什麽,謀取什麽。

正因為皇後太過理智安靜,似一汪湖水,波瀾不驚,乾隆在她這兒也就感受不到什麽特別的悸動,偶爾聽聽其他的妃嫔撒嬌嫉妒,倒教他生出一絲新鮮感來,那種被女人重視的感覺,極大的滿足了男人的虛榮心。

這還真是應了皇後的那句話,女人千嬌百媚,這後宮才有生。

不過任她們再怎麽争奇鬥豔,乾隆也始終謹記,皇後才是他的原配,這麽些年的夫妻感情,那是誰也比不了的,佳肴再怎麽美味,終究得配上一碗白米飯,這一餐,方算圓滿。

閑聊過罷,帝後準備就寝時,宮女疏星進來侍奉皇帝寬衣。瞧見疏星發間似是有水珠,皇後好奇問了句,

“外頭可是下雨了?”

“回娘娘,外頭落起了大雨點,估摸着等會兒可能會有場暴雨。”疏星乃是皇後的心腹,極有眼色,她這話便是故意說給皇帝聽的。

皇後聞言,柳眉頓緊,原本就這麽跪一夜已經夠難受了,偏偏今夜又下雨,淋着雨罰跪,傅恒怎生受得?

可她方才還說不會為傅恒求情,這會子再反悔,豈不打臉?猶豫再,皇後終是強忍着沒吭聲。

她雖未說話,眸間的憂色卻已被乾隆察覺,往常他對傅恒格外優待,然而這一回,乾隆終是狠了狠心,沒有收回成命,

“玉不琢不成器,傅恒哪都好,就是性子太倔,不吃點兒苦頭,他不會長記性。”

話已說到這份兒上,皇後還能如何?唯有順着皇帝的話音道:“皇上說得極是,那就讓他繼續跪着吧!無非就是傷寒發熱,年輕人身強體健,恢複得快,倒也不妨事。”

這話說來輕巧,可憐傅恒就這般跪在殿外淋着雨,眼看着雨勢越來越大,雨水順着他的額頭往下滑落,打濕長睫,漫進眼,模糊了他的視線。

衣裳漸漸被雨水浸透,濕漉漉的貼在身上,黏糊糊的令人無比難受。以往巡查時他也會遇到驟然降雨的情況,但也只是淋一會兒,很快便能找地兒避雨,更換幹淨的衣衫。

奈何今夜他在受罰,縱使淋了雨也只能繼續跪着,皇上不發話,他便不能起。

月底的天依舊熱燥,可一入夜,這風便涼得像是提前入秋,他們值夜時都得加件衣裳,此刻這般穿着薄褂淋着雨,饒是傅恒的身子再結實,也經不住這樣的摧殘。

跪在地上的他雙腿已然麻木,失去知覺,渾身冰涼得像是泡在冰窟,已僵硬得無法動彈,被風吹斜的雨水拍打在面上,似刀子般剮得人生疼!

再到後來,他開始呼吸困難,感覺忽冷忽熱,頭蒙蒙的疼,一陣又一陣,像是被一個時緊時松的圈子禁锢着額頭,他不禁在想,唐僧念緊箍咒時,孫悟空大約就是這般難受吧?

腦袋嗡嗡作響,攪得他不得安寧,幹脆閉上眼睛,任思緒飄飛。父親生前的教誨,母親的唠叨,皆在他腦海不停的回響,皇上讓他思過,他不禁在反思,自己真的做錯了嗎?

左思右想,傅恒都認為自己所言皆是事實,所做亦無愧于天地!

這個夜,似乎格外漫長,待到後半夜,他昏昏沉沉的,幾乎已感知不到光陰的流逝,如一座雕塑,硬挺挺的跪在那兒,甚至開始出現幻覺,恍惚間,他好像聽到了東珊的呼喚聲,一聲聲溫柔的呼喚不斷的在他耳畔盤旋。

默默回想着他與東珊相識相知的經過,他那顆冰涼的心才稍稍回暖,很是擔憂東珊的傷勢,卻不知她的是否起泡,一旦起泡,她肯定很難捱。

與此同時,遠在京城的東珊亦不能安眠,一夜亂夢,夢見傅恒被皇帝訓斥,甚至還趴在板凳上挨板子。那觸目驚心的場面看得她心疼不已,她想跑過去推開那些人,然而根本觸碰不到他們,她就像是魂魄一般,觸不到實物。

心疼的她焦急的呼喚着,最後竟是喊出聲來!驚醒的她一身冷汗,回想夢裏的場景,惶惶不安。

後半夜她幾乎每半個時辰便會醒來一次,怔怔的望着燈罩內跳動的燭火,輾轉難眠。

背的疼痛與心的焦慮交織在一起,擾得她心躁神憂。好不容易煎熬到天明,東珊即刻起身,去往四嫂那兒,向四哥傅打探關于傅恒的消息。

實則傅昨晚已收到消息,連夜彙報給母親。

得知兒子承受這樣的苦楚,章佳氏憂心如焚,恨不能趕去行宮幫他解圍,但經老四一提醒,她才曉得皇上這懲罰并不算太重,聽聞女兒并未向皇帝求情,章佳氏心知女兒有分寸,也就打消了去避暑山莊的念頭。

顧念着東珊尚在養傷,章佳氏特地囑咐老四,暫時不要将傅恒受罰一事告訴她,以免她憂心。是以當東珊來打探時,傅扯了謊,說是尚未收到消息,讓她再等等。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東珊總覺得四哥的眸光有些閃爍,似乎并沒有說實話。

若然不嚴重,四哥不至于刻意隐瞞吧?難不成傅恒真的受了重罰?心神不寧的東珊又去往寧輝院,跟婆婆商議去承德別苑一事。

章佳氏卻說她這背上起了兩個水泡,大夫才為她挑破,還得繼續觀察傷口是否潰膿,看情況及時為她換藥,她得待在家,不便長途跋涉。

就這般待在家裏,也不曉得傅恒的情況如何,連個消息也沒有,東珊她如何得安?分離的每一刻于她而言都是漫長的煎熬,她只想盡快改變這局面,實不願再苦等。

富察府的人皆在琢磨聖意,乾隆卻是一夜安枕,次日不必上朝,在皇後那兒用罷早膳,他才回往煙波致爽殿。

彼時雨已停,碧空如洗,花草林木被雨水浸潤之後越顯生盎然,碧綠如翠,粉似晶玉,枝葉上殘留的水珠被旭光照耀,山莊的缤紛皆投映其上,折出五彩輝光,每一顆水珠皆是一方天地。

苦熬一夜的傅恒仍舊跪在那兒,面色慘白,雙唇泛青,衣袖上還在滴着水,晨風吹來,他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晨輝帶來的一絲暖意令他漸漸恢複意識,饒是一身狼狽之态,他的眸光依舊堅韌,并無屈從卑微之意。

恍然聽到侍衛們的行禮聲,傅恒下意識跟着叩拜。

乾隆只瞄了他一眼,并未停步,徑直入殿。

看這情狀,皇上似乎仍未消氣,傅恒微眯眼,緩緩側首,望向東邊的旭日,想着最難熬的一夜他都挺過來了,再跪一日又何妨?

已然做好最壞的打算,他的心态也就漸漸趨于平和。

入殿後,乾隆開始批閱奏折,外頭傳來幾道打噴嚏聲,李書來最擅長揣摩聖意,故意提醒道:

“傅侍衛這噴嚏打得也忒響亮了些,要不奴才讓他跪遠些?以免擾了皇上您的清淨。”

蘸了朱砂的禦微頓,乾隆順口吩咐着,“且去問問他,跪了一夜,可知錯在何處。”

李書來躬身應道:“嗻!奴才這就去請人進來回話。”

将将轉身,忽聞皇帝又道:“先帶他去沐浴更衣,免得一身雨水,髒了朕的殿宇。”

瞧瞧,皇帝還不是刀子嘴豆腐心,對傅侍衛關照着呢!心領神會的李書來欣然笑應,轉身去辦差。

得知皇上傳喚,傅恒總算松了口氣,然而這腿麻得厲害,如凍僵的冰塊,難以挪動。得虧李書來扶了一把,他才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只覺頭重腳輕,一陣眩暈,雙腿暫失知覺,有種腫脹的錯覺,明明立在平地上,卻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樣虛無,沒個着落。

剛一擡腿,他便覺腳底板有無數密密麻麻的細針在紮,又癢又麻,難受得讓人抓耳撓腮,緩了好一會兒,感知漸漸恢複,他才随着李書來一道去往偏殿沐浴。

心知皇帝在意這位小舅子,李書來自不敢怠慢,特地命人煮了姜茶,也好讓他暖暖身子。

換了身侍衛服之後,身上再無黏膩之感,傅恒才稍稍好受些,入殿拜見皇帝。

乾隆正在看奏折,沒作理會,傅恒便靜立在一旁候着。

看罷一道奏折後,乾隆大一揮,留下朱批,将奏擱置一旁,這才擡眸觑他一眼,懶聲問道:

“朕讓你跪了一夜,你心可有怨怪?”

君臣之禮已然深入他心,是以傅恒不可能對皇上心生怨怼,“不論皇上對奴才是賞是罰,奴才都會心甘情願的接受。”

“懲戒不是目的,關鍵看你是否反省,是否知錯。”

他很認真的反思了一夜,只可惜想法并未有所改變,但皇上詢問,他又不能不答,為難的傅恒沉思片刻,耿直答複,

“奴才不願與皇上撒謊,相信皇上也不願聽假話。”

嘿!這小子,居然敢在他面前繞彎兒?身子後仰的乾隆斜靠在龍椅上,閑敲着扶,眯眼打量着傅恒,勾唇輕哼,

“朕今日還真就想聽一句假話。”

此時的傅恒大腦一片懵然,暈暈乎乎,依舊堅守原來的觀念,倔強道:“假話便是:奴才知錯。”

看來這一夜是白跪了,“也就是說你到現在仍不曉得自己錯在何處?”

“奴才愚鈍,還請皇上明言。”

“你這不是愚鈍,是固執!”坐正了身子,乾隆怒敲着桌面,嚴正警示,

“你認為丹珠有錯在先,她傷了你的夫人,你便要加倍奉還,站在你的立場的确沒毛病,但你錯就錯在,你明知丹珠是弘明的夫人,是莊親王的兒媳,居然還敢這麽做!你可知你那一盞茶潑的不僅僅是丹珠,亦是戳了愛新覺羅家族的臉面!”

說到最後,皇帝的聲音明顯高昂,洶洶怒火波及傅恒,傅恒單膝跪地,毅然拱,“奴才對皇上忠心耿耿,絕無不敬之意。”

“可你偏偏就這麽做了!你的行為在旁人看來就是嚣張跋扈,肆意踐踏皇室尊嚴!你敬誰?你怕誰?朕看你誰都不怕!”

乾隆聲沉如鐘,句句洪亮,狠厲的鞭打着傅恒身上的那雙硬翅,企圖将這只桀骜的鷹馴服。

傅恒哪裏擔得起這樣的罪名?再次懇切表态,“奴才始終敬畏皇上,不敢造次!”

只敬他一個,又有何用?“莊親王亦是愛新覺羅家族之人,名正言順的黃帶子,你理應尊重。你這般無所顧忌,便是讓你姐姐為難,讓朕為難!朕若幫你,你認為莊親王會怎麽想?朕的其他叔伯兄弟子侄們又會怎麽想?

你的行為是在挑釁宗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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