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53)
書友聊書
讓我看看有多大
才醞釀好的感情被她驟然打斷,傅新不禁扶額哀嘆,“你這小腦瓜子整日的都在想些什麽?你覺得自個兒很大?你是沒見過大的吧?”
李錦悅登時挺直了脊背,擰眉惱聲質問,“你還見過誰的?誰的比我大?”
虎口撐着下巴,傅新好整以暇的打量着她,“你這般在意,莫不是吃醋?”
“誰吃醋了?”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過強烈,她心虛垂眸,盡量平複情緒,故作無謂,“我只是随口一問,你愛說不說,想看便看,我管不着。”
猜測她可能有所誤會,傅新坦笑澄清,“大小這種事還需要解開衣衫親眼見證嗎?即使穿着衣裳,無意掃一眼也能瞧出來吧?”
“什麽無意,我看你就是刻意去瞄姑娘家,”越想越不平氣,李錦悅惱嗤道:“男人果然都是好色的。”
聽着她的奚落,他也不惱,反倒心情大好,微彎的眼角盛滿了愉悅,“我竟不知你這般在乎我,你若不喜,往後我刻意回避,再不亂瞄便是。”
心像是被人戳了一下,正好戳在柔軟之上,李錦悅滿目窘迫,連聲否認,“我才不在乎,你不要自以為是。”
口是心非的小東西,不承認便罷,傅新也不惱,傾身湊近,玩笑道:“來,讓我丈量一下,是不是真的長大了。”
他那輕佻的舉動吓得李錦悅趕忙将錦被攏起,圍在脖頸間,緊捂着自個兒,“并沒有,我瞎說的,你不必當真。”說着她順勢往下一滑,回趟在帳,說是困了要休息。
傅新亦在她身畔側躺着,以支額,附于她耳邊低語,“你不想知道真正的答案?”
他的聲音暗啞低沉,一字字滾落在她耳廓裏,不斷的撞擊着,發出清脆的聲響,攪得她不得安寧,卻又怕着了他的道,
“嘴巴是你的,你想說便說,賣關子最是讨人厭!”
“若我不賣關子,你便會喜歡我嗎?”
“你……”回首嗔他一眼,李錦悅想了半晌竟不知該說什麽,只紅着臉嗤了句,“歪理!”
歪便歪吧!反正今日他誓要把話說開,他本打算等她自己領悟,今日才發現她那麽呆,讓她自己體會怕是得等到猴年馬月,那就只能自己主動點兒,
“我可以把答案告訴你,但我有一個條件,你必須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聽到條件二字,李錦悅仿佛已經看到前方有個大坑,專為她而挖。
“很簡單的問題,你只需說出實話即可。”
可她怎麽覺得這是個陷阱呢?就在她猶豫之際,傅新已然先開口,“我所圖的,無非就是你的心,希望你還能像從前那般喜歡我,信任我,依賴我。”
圖她的心?到底是他說錯了還是她聽錯了?李錦悅登時緊張起來,但看他神情肅正,墨瞳間似乎流淌着一絲莫名的情愫,不像是在開玩笑。
毫無防備的表白震得她心驚肉跳,視線立馬自他面上轉移,舌頭直打結,捋都捋不直,
“什……什麽從前?我哪有喜歡過你,你不要亂說!”
就猜她不會承認,傅新早有預料,才會提條件,“這就是我要問你的問題。”
果然是套路啊!李錦悅立馬擺,“等等,我還沒答應呢!”
“你也沒否認啊!我就當你默認了,反正我已經将真心話告訴你,你得回答我的問題。”
這都可以?明擺着坑她嘛!傅新這麽嚴肅的人,怎麽可以耍無賴?
無視她的忿然,傅新定定的望着她,鼓起勇氣,問出內心深處的疑惑,“你喜歡我嗎?在我沒被下藥之前,在我未曾傷害你之前,或者說年少之時,你可曾……喜歡過我?”
為防她否認,傅新提前申明,“擡頭尺有神明,你必須說真話,不能撒謊。”
她可是信佛之人,被他這麽一警示,頓時心惶惶,“為何你非得問這個問題?追究過去的事并無意義。”
“對我而言,意義很重大,我都可以正視自己的心,你為何還要自欺欺人?”
被薄紗遮擋的燭火幽幽暗暗,李錦悅低垂着羽睫,心咚咚的跳着,只因傅新一直在盯着她,他的目光那麽銳利,仿佛已将她的心事看穿,令她無所遁形。
傅新滿懷期待的等了半晌,未聽她言語,她似乎還在猶豫。
心知姑娘家大都害羞,此刻她并未飲酒,不可能像那晚那般大膽的表明心跡,既然她不願說,那就由他來說,
“我的生母去得早,嫡母待我還算過得去,但畢竟不是血親,我幾乎感受不到什麽溫情,頭一樁婚事你也知道,那個女人背叛了我,當時我就覺得這個世上沒有好女人,沒有人真感情!
我一直認為你是被迫嫁給我,對我好也只是遵從額娘的意思,你心裏應該是嫌棄我的,直至那晚你醉後吐真言,我才曉得,成婚竟是你自願!
你大約不會知道,得知真相之後我有多震驚!我以為自己只是芸芸衆生最普通的一個人,我以為真情不會眷顧我,直至那一日,我才曉得,原來這世上還有一個姑娘一直在默默的關懷着我,不在乎我有腿疾,願意陪伴在我身邊。
她為我付出那麽多,卻一個字也不肯與我提,我非但沒有回報她,反而一而再再而的傷害她,即便她傷心難過,可心裏依舊是向着我的,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傻的姑娘呢?”
終于将悶在心裏的話盡數道出,這一刻,傅新只覺無比輕松,脈脈的注視着她,情濃聲柔,
“千金易得,真情難覓,你既真心相待,那我自當把所有的柔情都奉給你。你不必再默默的為我付出,往後餘生,該由我來疼愛你,呵護你!”
聽着他評價她的那些話,那些深藏在她心底的酸楚頃刻被激發,洶湧的溢出眼角,她不敢哭出來,趕忙将臉側過去,讓淚水自眼角滑落至另一邊,再悄悄的擡抹去,不願被他看到。
情話如此動人,美到令她覺得太不真實,夢境裏的場景終于實現,喜悅卻沒有如約而至,此刻的她,唯一的感受便是忐忑,
“你是聽到我醉酒後的話,知道我喜歡你,才決定對我好?也就是說,你對我只是感動,并非發自內心的感情?”
怔了一瞬,傅新沒能明白她的意思,“這兩者有何區別?”
“區別很大,”吸了吸鼻子,調整情緒過後,李錦悅才緩聲道:
“所謂的感動,只是因為我對你好,你覺得虧欠于我,才會勉強自己關心我,算是一種報答,而感情則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不管對方是否有回應,都不會輕易改變。”
他對李錦悅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的情愫,傅新從未仔細想過,少時他知道她是個好姑娘,可兩人相差五歲,他根本不可能對年幼的她産生男女之情。成親後,他依舊對她有防備,并未敞開心扉,她醉酒那晚所說的話徹底震撼了他,他才決定對她改變态度。
但這究竟是感動還是感情,他還真不确定,被她這麽一說,他越發糊塗,竟不知該如何回應。
實則才聽到他承諾的那一刻,她整個人都懵了!說不歡喜是假的,但下一瞬她就開始思索,他究竟是以怎樣的心态說出的那番話,連番追問之下,李錦悅的心再一次沉至湖底,連他自己都迷惘,那就應該只是感動吧?
回想之前的情形,傅新喃喃道:“最開始你時常與我說話,我嫌你煩,後來你不再理我,聽不到你的聲音,看不見你的身影我又覺得很不安,所以那次才沒讓麥穗給我敷藥,特地将你叫進來,就是想看看你,想聽你說說話,哪怕你與我鬥嘴,我心裏都是歡喜的,這……算不算是感情?”
上一段婚事不過是父母之命,是以傅新活到二十二歲仍舊對所謂的男女之情一知半解。連他都疑惑,未能肯定之事,李錦悅又豈敢往好處去想?她只會認為這是他的錯覺,
“那只是一種習慣的依賴,突然改變,才會覺得不适應,并非愛意。”
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摻雜了感動的情意持續不了多久,她也不稀罕這樣的虛情,失落漫過驚喜,李錦悅蜷縮在被,不敢再問下去,
“還是等你考慮清楚之後再說吧!”
傅新是個實在人,不懂得拐彎抹角,他不确定之事,斷然不會随意許諾,“我會認真考慮,給你一個明确的答複。”
需要考慮的,還是真感情嗎?又或者說,深思熟慮的,才是真心?是與非,真與假,李錦悅不得而知。
今夜無月,狂風四起,吹得枝葉南傾,呼呼作響,此刻的兩人皆被心事淹沒,無心再玩笑,“情”之一字,如何書寫才算正确,他們皆在探索,唯有腳踏實地的走過,真情實意的感受過,方知個真谛。
年底的一日,傅恒帶着東珊去鄂容安家用宴,說是鄂容安升了品官,傅恒起哄讓他請客,本來說好的去酒樓,但蘇棠想見見東珊,婦人們去酒樓不大方便,最後便決定到他家去。
東珊心道不愧是好兄弟,連官職品階都一樣,“所以你們兩個都是品官咯?鄂容安是什麽職位?”
“詹事府設滿漢詹事各一名,休如為滿人詹事。”
東珊從未聽說過這個官職,卻不知是做什麽的,馬車的傅恒樂得為她解惑,“這詹事府的官員本是輔佐東宮太子的,打從康熙年間,太子被廢之後,再不曾明着立太子,是以詹事府也被廢止,而今的詹事府已成為翰林官遷轉之階。
休如被提拔做詹事,起先鄂堂還不敢接受,幫休如推辭,說是休如年紀尚輕,難擔此任,皇上卻說先帝早就看休如,認為他是可造之材,将來是要進入軍處的,所以才将他安置在詹事府。”
東珊恍然大悟,鄂堂雖然德才兼備,但畢竟年事已高,看來乾隆這是打算培養一批年輕的貴族人才,為己所用吶!
閑聊間,兩人已到得襄勤伯府。
上回兩姐妹碰面還是在福靈安的周歲宴上,一眨眼又過去兩個月,蘇棠很是想念小侄兒,問她怎的不把孩子抱來。
東珊倒是想帶孩子出來走走,奈何這天兒不太适宜,“今兒個風大,怕他喝風,就沒讓他出來。”
說起福靈安,東珊還在為此事惆悵,“他都一歲零兩個月了,還不會走路,原本我沒在意,但我那位五嫂總說孩子不正常,說得我心裏毛毛的,擔心孩子的腿有什麽毛病,請大夫來診斷,大夫卻說一切正常,讓我再等等看。”
蘇棠只道無妨,“我哥家的孩子一歲四個月才會走路呢!現下正好是冬日,孩子們穿的厚實,學走路更難,等開了春便容易些,而且我聽人說啊!說話早的孩子走路晚,福靈安嘴巧,說話也清晰,走路晚些不妨事。”
聽她這麽一說,東珊心裏才稍稍安慰。
成了親的女人坐在一起,提的最多的便是孩子,自小産之後,蘇棠已然養了一年半,至今仍沒動靜。
換作旁人家,早就張羅着要給自家兒子納妾,好在鄂堂本身就是個專情之人,娶了夫人之後終身未納妾,是以兒子的事他并未多管,但子嗣畢竟是大事,所以他私下裏給兒子定了個期限,年之內,蘇棠有孕最好,若然依舊無孕,那麽鄂容安必須得納妾。
這事兒鄂容安并未告知蘇棠,怕她會有壓力,他是想着反正還有一兩年,興許哪日就有喜訊了呢?
一直沒消息,蘇棠難免焦急,打算将福靈安認作幹兒子,東珊自是樂意,沒什麽意見,不過認幹親可是大事,她不能自己做主,得等回去問過婆婆之後再答複。
回去的路上,東珊與傅恒說起此事,傅恒自是贊同,畢竟他與鄂容安關系匪淺,認作幹親更是親上加親。
傅恒這邊無異議,待回府之後,東珊又抽空與婆婆說起此事,章佳氏卻覺不妥,
“鄂爾泰乃朝元老,又是當朝首輔,他的身份非比尋常,咱們富察家亦是幾代為官,做皇帝的最忌諱什麽,忌諱世家聯合,我曉得恒兒與鄂容安走得近,你與蘇棠又是閨友,你們只是念着朋友之誼才想結為親家,但這事兒若是被皇上知曉,可能就變了意味。
如皇上正在培養恒兒和鄂容安,将他們提拔為品官,他二人實該避諱些,不能走得太近,否則便會有結黨營私之嫌,所以認幹親這事兒還是免了吧!對他們兩個影響不好。”
被婆婆一提點,東珊才驚覺這看似簡單的一件事,背後的利害關系竟是如此深遠,
“額娘之言甚是有理,是兒媳思慮不周,既然不合時宜,那我便尋個理由婉拒此事。”
幹親雖未成,但也不影響傅恒與鄂容安的關系,少年人意氣風發,都期待着能為國效力,在官場上大放異彩!
開了春便是乾隆六年,年一回的選秀有條不紊的進行着,東珊的兩位妹妹,芸茹和芸珠今年皆得參選。
東珊暗自祈禱着,希望她們可以落選,如此便可慢慢的為她們挑選良配。
然而事與願違,四月底,複選的結果便出來了。
娘家那邊差人來傳信兒,說是四姑娘芸珠被皇上留在了後宮。
芸珠她才十四歲啊!居然被皇上看了?這樣的結果着實出乎東珊的意料,震驚的她長眉緊擰,連連啧嘆,跟着又問,
“那妹呢?姐妹二人不可能都進宮,芸茹被撂牌子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丫丫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九爺是最靓的仔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九爺的小棉襖5瓶;a。瓶;一盡景一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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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産
小厮恭敬答道:“四姑娘已被留在宮,姑娘被皇上指了婚,現下已回到家。”
妹也被指婚了?東珊心下一緊,“哦?指給了哪家少爺?”
“聽說是指給了愉郡王。”
愉郡王?怎的聽着如此耳熟?皇家的王爺太多,東珊很容易記混,疑惑的看向薔兒,薔兒小聲提醒道:
“就是咱們在西郊放風筝時遇見的那位王爺。”
原來是那個喚薩喇善為小叔父的少年啊!東珊已記不清他的模樣,只隐約記得,此人名喚弘慶。
皇上居然會為這兩人指婚?這也太過巧合了吧?盡管東珊覺得不可思議,她也不能改變什麽,畢竟賜婚旨意已下,除了遵從,她們別無選擇。
以往日頭落山之際,傅恒早已到家,今日暮色四合,星子陸續閃爍着微光,府各處已然掌燈,仍不見他的身影。
丫鬟來請示是否上晚膳,東珊只道再等等。
開春後福靈安便學會了走路,小人兒在嬷嬷的攙扶下邁着小腿跨進門檻,一進來便松開嬷嬷的,急急的跑至他母親身邊。
坐于黃花梨木椅上的東珊張開,含笑相迎,囑咐他慢一些,“才學會走路,你跑那麽快作甚?”
跟在身後的嬷嬷笑道:“小少爺是覺得走路很新奇,這幾日都不讓人抱呢!”
福靈安一瞧見母親便咯咯地笑着,不停的叫着額娘,先前只會叫娘娘,如今學會了兩個字,他便叫個不停,東珊教什麽他都樂得去學。
“乖兒子,叫聲阿瑪!”
東珊聞聲擡眸,便見傅恒大踏步進屋,笑望着他們母子。
福靈安已與父親混熟,再也不排斥他,一見他便掙脫母親的懷抱,跑至父親身邊,張開讓他抱。
傅恒欣笑着将兒子抱起來,指了指臉頰,福靈安會意,将小嘴巴湊過去,在他面上親了一口,傅恒不由感慨,
“兒子真乖,可比你額娘乖多了!”
東珊笑嗔他一眼,提醒他屋內有人,不可亂說話。
傅恒最喜歡聽的,便是東珊喚他夫君,兒子叫他阿瑪,每當這個時候,他都覺得自己無比幸福。一家人和和美美,實乃老天眷顧。
抱了會兒兒子,晚膳已備好,傅恒便将兒子放下,這些菜福靈安還不能吃,嬷嬷便将小少爺給抱了出去,不打擾主子們用膳。
用罷晚膳後,傅恒起身時不自覺的晃了晃肩膀,秋霖想着主子可能累着了,說要替他按捏,東珊正好有話與他說,便打發秋霖出去,她親自來給傅恒錘捏。
她的力道稍輕了些,不似秋霖那般重,力道太輕,不解乏,但傅恒并未說什麽,他并不在乎東珊的法是否精妙,只要她在他身邊,他便覺安心。
捶背的檔口,東珊閑問道:“今日宮有事?怎的耽擱這麽久才回來?”
捏了捏眉心,傅恒疲聲道:“監察禦史仲永檀向皇上密奏,說兵部尚書鄂善受賄一千兩,起初皇上還不信,認為仲永檀污蔑鄂善,後來派人查審,鄂善拒不承認,你猜皇上怎麽着,他居然哄着鄂善讓他說實話,還說此乃小事一樁,并不嚴重,主要是得給言官一個交代。只要他肯認罪,皇上就會從輕發落,将責任推給他的家人,說是鄂善的家人背着他受賄,與鄂善無關。
鄂善信了皇上的話,于是供認不諱。剛一招供,皇上立馬翻臉,斥他為一千兩而枉顧律法,辜負了皇上對他的信任。”
東珊心道乾隆還挺精的嘛!堂堂皇帝,居然還給臣子下套!“所以皇上到底怎麽處置他的?”
“收受賄賂,按律當絞,但皇上念在鄂善為官多年,于朝廷有功,遂命其自盡。鄂善一看情勢不對,又臨時更改口供,說自己沒貪污,如此反複,自相矛盾,惹得皇上龍顏大怒,下令移交刑部嚴審。
今日審出結果,皇上命我帶人将鄂善押至養心殿,我得等着皇上審完将再他押回去,這才耽擱了,白白耽誤那麽久,再審還是維持原判,賜自盡。”
東珊奇道:“對于貪官來說,一千兩不算什麽吧?之前不也有貪得更多的嗎?也沒見賜死啊!”
“可不是嘛!律法是嚴,但往往不會真的嚴格執行,此次皇上之所以重視此事,正是因為年初有樁案子。”
一聽傅恒說有案子,東珊便來了興致,支着下巴認認真真的聽他講述着。
且說工部的鑿石匠俞君弼因藝絕佳,攢下萬貫家財,但膝下無子。在他去世後,他的女婿和義孫為争奪家産,各自賄賂朝臣,據監察禦史仲永檀所奏,軍處的大臣們親自去給工匠吊唁,迎來送往,連張廷玉也在其內。乾隆認為朝重臣為工匠吊唁有傷風化,便命鄂善去審查此事。
鄂善查出此事與順天府尹張鳴鈞和內閣學士許王猷有關,乾隆下令将其治罪,至于涉及軍處官員的,乾隆認定這是子虛烏有之事,只警告官員們不許與富商結交,而後便不了了之。
查一半卻不查了,東珊不禁猜測,“皇上是覺得鬧大了沒顏面,所以才不予追究嗎?”
此事的真相,傅恒不得而知,軍處官員們個個撇清自己,即便有證據,也早已被毀,加之皇上無心再查,便沒了下,而東珊的猜測與傅恒的想法一致,
“大抵便是如此吧!處置兩個官員即可,皇上總不能将自己的軍處班子都給罰了。”
聽到此處,東珊更覺怪異,“身在軍處的可都是德高望重的老臣啊!他們為何願意給一個工匠吊唁?”
飲了兩口茶,傅恒接着為她解惑,“說到底,還是為一個財字,富商們與官員結交,說出去有面子,而官員們與富商結交,出去消遣有人結賬,他們不需要花自個兒一分錢,還能收到許多好處。
譬如這工匠的女婿就給官員們承諾,只要來吊唁,便能收到一大銀票,他是想靠這些官員的威懾力去鎮壓那個義孫,繼而霸占他岳父的財産。
偏偏這銀票全在禮部侍郎吳家駒,本該由他分發給各官員,但吳家駒提前收到風聲,恰逢他要回家守孝,便卷款奔喪去了。其他官員沒收到銀子,自然也就不承認此事,好巧不巧,躲過一劫。”
聽了半晌,東珊又糊塗了,“那鄂善不是負責查案嗎?怎的他也被參了?”
但聽傅恒道:“那些人是被工匠的女婿賄賂,鄂善則是被工匠的義孫賄賂,前腳才剛查辦了順天府尹,緊跟着仲永檀又參了鄂善,皇上如此信任鄂善,鄂善竟也收受賄賂,是以皇上格外憤怒,即便只有一千兩,也要置他于死地,以儆效尤!”
所以鄂善這是撞在了槍口上啊!東珊恍然大悟,暗嘆果真是伴君如伴虎,皇上心情好,朝臣犯再大的罪也能找理由赦免,一旦皇上不高興了,再小的罪也能置人于死地。
話說回來,東珊還以為乾隆最近一直忙着選秀看美人呢!未料他選秀之後還要處理朝政,
“上午賜婚秀女,下午賜死朝臣,當皇帝真夠累的。”
說起芸茹被賜婚一事,傅恒也覺巧合,“今年适齡的皇室子弟有好幾位,弘慶和芸茹偏就成了一對兒,卻不知到底是誰的主意。”
“還能是誰的主意?不是皇上賜婚的嗎?難不成愉郡王還能自個兒請旨賜婚?”
“一般情況下,沒人敢向皇上提要求,不過太後那邊倒是好說話。”傅恒笑得意味深長,東珊微頓,猛然想到一種可能,
“難道是弘慶向太後請求娶芸茹?這不應該啊!他們才見過兩回面,弘慶不至于如此用心吧?再者說,我阿瑪去得早,家就剩我哥一個男丁,如今我哥的官職并不高,太後怎麽會同意讓我妹妹做王爺福晉?”
桌上擺着切好的鳳梨,傅恒拿簽子紮了一塊,酸酸甜甜,甚是爽口,嘗了兩塊,他才又接着道:
“需知選秀不單單只看這一代,還要往上追溯代,你們的曾祖父乃是宰相明珠,單憑這一點,芸茹足以配得上弘慶。至于這婚事到底是皇上的意思,還是弘慶的意思,那就不得而知了。我與弘慶并不相熟,得空我找薩喇善打探一下,看此人品行究竟如何。”
東珊卻覺得打聽這些并無用處,“即便愉郡王聲名再好,若是對芸茹不好,也沒用啊!反觀薩喇善,他的聲名可不怎麽樣,起初淑媛對他很不看好,後來兩人成了親,薩喇善反倒改邪歸正。所以還是得看夫妻二人是否相合,看芸茹的造化。”
與此同時,躺在帳的芸茹亦未此事而犯愁,她曉得芸珠并不想入宮,芸珠年紀尚小,活潑開朗,一心想等着落選之後找個好夫婿嫁了,哪料竟被皇上留在了宮。
姐妹倆分離之時,連個悄悄話都沒會說,回想起芸珠被人帶入後宮,最後回望那一眼,芸茹便替妹妹感到絕望。
那雙眼,已被無奈與惶恐浸染,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從此便要居于深宮紅牆之內,她過得好不好,會否被人欺壓謀害,皇上是否會眷顧,她們這些做家人的,皆無從知曉,除了默默的祈禱之外,她們什麽都做不了。
而今四妹已入宮,她的終身也被定下,自她将金魚玉墜歸還之後,弘慶便沒再來過,芸茹以為她和愉郡王不會再有什麽糾葛,萬未料到,皇上居然會将她許給愉郡王!
這天意未免太過巧合,不僅芸茹驚詫,連寧琇的夫人索綽絡氏也覺得怪異,“四妹入了後宮,妹被許給愉郡王,皇上對咱們家的姑娘也太重視了些,我到現在都覺得自己在做夢呢!”
畢竟她只是芸茹和芸珠的嫂嫂,并不是姐姐,兩位妹妹選秀皆被選,索綽絡氏頗覺自豪,并不會太過在意她們的感受。
寧琇卻覺得很正常,“還不是因為東珊嫁得好,東珊既是皇後娘娘的弟媳,那麽咱家的女兒也會被重視。當年旁人總笑咱家女兒多,男丁少,如今這些姑娘們個個都争氣,與皇室宗親聯姻,誰還敢嚼舌根兒?唯有羨慕的份兒。”
說來這愉郡王府辦事也算利索,兩日後便差媒人過來,預備擇日子正式提親,愉郡王今年已十歲,不可再耽擱,王府那邊希望兩人能盡快完婚。
寧琇自是無異議,四月二十八,愉郡王府差人來送禮提親。
考慮到六月間皇帝要移駕避暑山莊,且暑天不宜舉辦婚儀,再等便得到九月,兩家商議之後,便将婚期定在六月初。
自始至終,芸茹皆未表态,反正她的婚事是家事,并不是她自己的事,沒有人會在意她的感受,愉郡王品行如何她管不着,是好是歹她都得嫁,且這婚事還是她高攀,她哪裏有資格說什麽。
此刻的芸茹很想見一見二姐,她的心裏話只敢與二姐說,奈何大哥說她很快便要出嫁,不便出府,她只能繼續困在閨房裏,旁人皆在為她的婚事歡喜的籌備着,而她則茫然的立在窗前,看着游飛于花叢間的彩蝶,對将來的日子充滿了畏懼。
芸茹并非虛榮之人,她只想嫁至小門小戶,做個普普通通的小媳婦,如今卻要讓她給王爺做福晉,那樣的深宅大戶,勾心鬥角必是少不了的,單是想象她便覺可怖,實不願踏進那幽深似海的王府大門。
東珊與妹妹心有靈犀,她猜着妹妹驟然被賜婚,估摸着心裏頭沒個着落,便打算抽空回一趟娘家,見一見芸茹,也好讓她有所寬慰。
五月初,東珊終于得空,她已經跟傅恒說過,說今日想回家一趟,只為見芸茹,沒什麽大事,便沒讓傅恒相陪,傅恒照舊入宮去當值,東珊正在梳妝之際,夏果兒進來揚聲道:
“夫人,六夫人屋裏有動靜,好像是要生了呢!”
東珊與錦悅相處得很是融洽,得知錦悅臨盆,她臨時改了主意,今日先不回娘家,先去瞧瞧錦悅的狀況。
傅新本想留下陪伴,可官員若是不請休便缺席,會被記錄在冊,若只是扣俸祿倒也不算什麽,最緊要的是影響政績考核。
禮部侍郎吳家駒因收受賄賂已被革職查辦,傅新若是表現好,極有可能升任侍郎一職,在這個緊要關頭,他更加不能給人留下把柄。
章佳氏也勸他,“錦悅有我們照看着,你盡管放心,先去千步廊,公事要緊。”
李錦悅也不願耽誤他,此刻的她坐立皆難受,斜倚在塌邊,捂着腹部忍痛道:“我沒事,現下才開始陣痛,穩婆說還得等着,你留在家裏作甚?并不能替我受着,還是先去忙公務吧!”
斟酌再,傅新才點了點頭,“我先去禮部點個卯,如無要事,我會盡快趕回來。”
待傅新走後,一衆妯娌皆在此陪着她,東珊命人去做碗牛肉湯,趁着她還沒生,趕緊吃點兒。
李錦悅艱難的搖了搖頭,只道吃不下。腹痛的厲害,她實在沒心情吃東西。
“勉強吃點兒,這還得等幾個時辰呢!不用膳,沒力氣,待會兒如何生孩子?”
幾位嫂嫂是過來人,皆曉得生孩子就是靠着一股子力氣,虛脫之際,誰也幫不了,四下皆勸說,等牛肉湯端上來時,李錦悅這才忍着痛勉強吃了些。
且說傅新到得千步廊的禮部,點卯之後便與禮部尚書泰講明情況,說今日夫人臨産,想提前回去。
泰為人謙和,對于這種特殊情況自是理解,加之傅新又是富察家的人,遂行方便之舉,将他今日要辦的公務交由他人暫代處理,準他先行回府。
待傅新匆匆趕回府時,李錦悅羊水已破,正痛苦的躺在榻上,由穩婆接生。
傅新被攔在外頭,焦急的等待着,院的那片紫羅蘭在風來回輕擺,聽着屋裏的哀呼聲,他越發慌亂,不禁回想起少時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
那時的她很喜歡紫羅蘭,但她家沒有這種花,他便在花園起了幾棵,放在花盆,讓她帶回家。
幾年之後,他摔傷腿,在家躺着養傷,李錦悅曾來看望過他,還給他帶了一盆紫羅蘭,說是擺在房,瞧着心情會好一些。
當時他失落到極致,滿身戾氣,不論誰來說好話他都聽不進去,甩便将那盆花給揮落在地,花盆就此碎裂,泥土與花散落一地。
他非但不領情,反倒惡狠狠的沖她發脾氣,“我的腿都廢了,看花有什麽用?你們根本不懂我的感受,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滾!都給我滾出去!”
當時的李錦悅委屈的直掉淚,他心情煩躁,懶得安慰,不耐呵斥,“你哭什麽?哭喪呢!我又沒死,晦氣!”
許是受不了他的責罵,李錦悅哭着跑了出去。
很多事當時他并沒有在意,今日驟然回想起來,忽覺自己的言辭太過惡毒,按理來說,錦悅應該很恨他才對,可她竟然沒有記仇,反倒想方設法要嫁給他。
縱然是塊石頭,他也被她暖熱了,可錦悅卻說這只是感動,不是感情,為此他自我糾結了許久,始終無法确定自己對她究竟是感動還是感情,以致于他到現在都沒能給她一個明确的答案。
直至這一刻,在她遭受臨盆之苦時,他的整顆心全都撲在她身上,哪怕瞧不見,也豎起耳朵仔細的聽着裏頭的動靜,他甚至感覺到有種陌生的情緒在內心不斷的翻湧着,之前他一直不确定那到底是什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