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56)
将睡醒的孩子抱來,東珊順接過,笑嘆道:“這一個月不見,感覺長得好快啊!才出生那日瞧不出來,今日再看,明顯很像你。”
蘇棠在旁瞄了一眼,應聲道:“的确很像芸茹,又是個美人胚子呢!”
看着襁褓才睡醒的女兒,小小的人兒睜着一雙眼睛好奇的看着周圍的人,芸茹滿目憐愛,原先總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如今生下女兒之後,她才終于意識到,自己已然成人,夫君疼她,女兒乖巧,往後若是能再添個兒子,這人生便算是圓滿了。
此時的芸茹沉浸在幸福當,絲毫不知接下來等待她的,會是怎樣的波瀾!
愉郡王府一派熱鬧景象,而身在內務府慎刑司的鄂容安卻是百感交集,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居然會來到這種地方受審!
縱然未曾上刑,于他這樣清傲的男子而言,被王大臣們審問亦是一種屈辱!奈何他在河邊濕了鞋,脫不了幹系,心知此事無可辯駁,若是狡辯,只會令皇帝更憤怒,于是鄂容安供認不諱,承認自己的确聽仲永檀提過留折一事。
鄂爾泰與和親王弘晝暗交好,弘晝不意為難他們父子,審查之後決定以仲永檀洩露密定罪,乾隆卻認為此罪太輕,且他認為仲永檀絕不會只犯過這一次,既然仲永檀敢與鄂容安說密折上的事,那與鄂爾泰閑聊密折豈不是家常便飯?先前幾回密奏,想必他已提前與鄂爾泰商議過。
也就是說,仲永檀乃是鄂爾泰親鍛造的一把刀,鄂爾泰利用他去彈劾自己的政敵,鏟除異己。虧得乾隆還認為仲永檀剛直不阿,原來只是受人指使!自覺被耍弄,乾隆咽不下這口氣,當即下令命法司會審,重審此案!
皇帝意欲追究到底,刑部、都察院與大理寺的人一看這架勢,皆在猜測着皇上是不是準備拿鄂爾泰開刀?難不成鄂爾泰要倒臺了?
衆人一看情勢不對,再不敢維護,再審查之後,盡管仲永檀始終不承認自己受鄂爾泰指使,但他與鄂爾泰父子來往過密,結黨營私的證據确鑿,法司一致提議,将鄂爾泰一并革職拿問!
此時的鄂爾泰是牆倒衆人推,只因朝臣拉幫結派乃是皇帝的大忌,沒人敢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為他辯解,張廷玉對于這樣的結果幸災樂禍,鬥了幾十年,鄂爾泰若是能倒臺,他甭提有多痛快!
傅恒沒想到事情會變得這麽嚴重,一旦罪名坐實,那麽鄂堂父子便難再翻身,他打算到皇上面前為鄂爾泰說情,傅卻是不許,
“皇上正在氣頭上,你若去求情,指不定連你也會受牽連。”
別家的事,傅恒自不會多管,但鄂容安是他的好兄弟,鄂堂又對他很是疼寵,他怎能袖旁觀?
“那年我被皇上罰跪,鄂堂曾為我求情,他與咱們的阿瑪是世交,如今他落難,我不能不管不顧。”
老九知恩圖報,且對兄弟肝膽相照,傅明白他的心情,但卻不能放任他胡來,
“他們提議将鄂堂革職,但皇上尚未應允,仍在考慮之,就證明此事仍有回轉的餘地,你萬不可意氣用事,且等着皇上定奪之後再作打算。”
“等皇上旨意下來,哪兒還有回轉的餘地?”
傅恒的擔憂不無道理,但傅總覺得此事沒那麽簡單,“九弟,你信我一次,咱們皇上有分寸,鄂堂不是一般的臣子,皇上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将他處置,你且再等等,若然皇上真要将其革職,再想辦法。現下你稍安勿躁,靜等結果,千萬不要惹怒皇上!”
老四一再攔阻,傅恒深思許久,這才答應靜觀其變。
實則此時的乾隆亦處在猶豫當,打從弘皙逆案解決之後,他就準備着朝臣的朋黨之争,鄂爾泰與張廷玉鬥法不是一年兩年了,原本朝臣就不該一家獨大,得有人牽制,是以乾隆一直睜只眼閉只眼,但鄂爾泰絲毫不收斂,此次仲永檀一事令乾隆着實失望,他很想借鏟除鄂爾泰,但又顧忌後果。
一旦鄂爾泰退出軍處,那麽張廷玉便成了唯一的元老,但張廷玉是漢人吶!軍處必須得有滿人來做領班,讷親是乾隆頗為器重的臣子,奈何他還年輕,且他的聲望與鄂爾泰相比,終究有懸殊。
再者說,鄂爾泰乃是朝元老,倘若他因為這一件事就将其革職,難免令老臣心寒,亦不符合他寬仁的做派。
可這樣的會難遇,究竟是趁打壓,還是适可而止,乾隆一時間未能決定,幹脆去往後宮,看望孩子們。
和親王弘晝的長女早在乾隆元年便被皇帝認作養女,接入壽康宮,封為和碩和婉公主,由太妃們教養,是以和婉公主與公主皆住在壽康宮內,公主比她大歲,兩人相處得甚是融洽,此刻兩位小公主正在玩跷跷板,兩人分坐于兩端,一上一下,一高一低,玩得不亦樂乎。
皇後閑來無事,亦來到壽康宮看望女兒,看着孩子們玩兒那麽開心,皇後的面上亦露出清淺的笑意。
無憂無慮的小姑娘們笑得多純真啊!這樣的日子實該珍惜,等到再大些,她們便會被指婚給蒙古王親,哪怕不情願,也得遵從皇命,誰讓她們是皇室宗女呢?
一想到女兒長大後很可能會嫁到蒙古去,皇後忽生傷感,笑意漸淡。
身後驟然傳來的唱報聲打斷了皇後的思緒,聽聞皇上駕到,皇後轉身相迎,依禮福身。
兩位公主亦準備來請安,乾隆和然一笑,擺了擺,“你們繼續玩兒,無需多禮。”
于是公主們便坐在跷跷板上以腳墊地,來回晃悠着。
乾隆給在場的太妃們問安,而後才走向女兒們,公主朝他淑然一笑,“皇阿瑪,您可曾玩過跷跷板?”
被詢問的乾隆不禁回想起自己小時候,目光變得悠遠,忍不住慨嘆道:“朕啊!兒時忙着在上書房讀書,還要學騎射,根本沒會玩耍。”
“那皇阿瑪要不要也試試?我來陪您玩兒?”
皇後笑道:“這跷跷板必須得兩人差不多重才能玩兒,你皇阿瑪是大人,你一個小姑娘家,如何玩兒?”
豈料乾隆竟道無妨,“不如你跟和婉一起,你倆坐西邊,朕坐在東邊,如此便算勢均力敵。”
說話間,乾隆已然上前,和婉欣然應下,與堂姐公主坐在一起。
饒是兩個姑娘坐在一起,也敵不過一個成年男子,一旦乾隆坐下去,她倆肯本壓不動,和婉見狀着了急,嘟着小嘴兒惆悵不已,
“這可怎麽辦?咱們太輕,皇阿瑪獨坐跷跷板,咱們哪裏是他的對?這可怎麽玩兒呀?”
眼瞧着兩個孩子不樂意,乾隆腳踮地,緩緩起身,她倆才勉強将板子壓了下去。一來一回,都有的玩兒,她們的小臉兒上才有了笑顏。
堂堂皇帝居然與女兒們一起玩耍?皇後見狀頗覺驚詫,只因他一向注重儀表,今日卻抛開自己的身份,與孩子們一起嬉鬧,太不符合他的性子。
但看他面上笑意那般燦爛,終于不再是深蹙眉頭繃着臉,皇後頗覺欣慰,反正這是在壽康宮,沒有外臣,他不必僞裝,可卸下防備,暫歇片刻,做個父親,而不是一身重擔的皇帝。
公主個頭兒高一些,是以坐在和婉後面,摟着堂妹對父親甜甜一笑,“皇阿瑪您真好,願意讓着我們。”
“唔---”乾隆故意反問,“朕若是不謙讓,便不是好阿瑪?”
皇後心下一緊,生怕女兒說錯話,惹皇上生氣,然而孩童的心思與大人不同,她們所想的大都很簡單,
“也是好阿瑪,但這游戲沒法兒玩下去了啊!只能皇阿瑪自個兒坐在那兒,有什麽意思呢?”
女兒這話不禁令乾隆陷入沉思之:游戲就得人多才有意思,人都沒了,對也沒了,還能繼續下去嗎?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投榴彈的小可愛:丫丫2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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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胎暗結
一旁的皇後看得出皇帝似是陷入了沉思,八成是為鄂爾泰一事吧?前朝之事她不便多管,料想皇上自有分寸。
就在衆人以為鄂爾泰氣運已盡之時,乾隆突然改了态度,只道鄂爾泰乃是先帝所遺托的重臣,平日裏對政務較為谙練,此事一旦深究,鄂爾泰擔當不起,且朝廷又會少一名能辦事的大臣,于是乾隆将鄂爾泰交部議處,以示薄罰。
先前法司已然給出審查結果,如今皇帝又要将人交給吏部議處,這态度再明顯不過,吏部的人慣會見風使舵,自然不會為難鄂爾泰,意思意思即可。
至于鄂容安,乾隆亦沒再追究,革了他的職,命其在家閉門思過。但乾隆認為仲永檀辜負了他的信任,命王大臣定拟其罪,然而尚未等到結果出來,仲永檀竟然病死在慎刑司!
就在傅恒的眼皮子底下,人居然說沒就沒了!傅恒只覺此事太過蹊跷,打算深究仲永檀的死因,詠微的阿瑪海望與他一同總管內務府,海望見過太多這樣的事,早已波瀾不驚,建議傅恒不要再追究。
身在刑部的傅新亦勸他按病死上報,傅恒卻認為此事疑點重重,“仲大人還不到十,身體一直很好,我并未讓人對他用過刑,怎會突然病死?想必是有些人不希望他活下去吧?”
傅新亦覺仲永檀死得詭異,“以仲永檀的性子,一旦他活着出去,指不定會再次在皇帝面前說些什麽,張閣老他心虛,張照亦與他有仇,難保他們不會暗下。
但他們做事一向缜密,不會留下把柄給你抓到,是以我認為你不該再向皇上提出異議,畢竟皇上已經不打算再深究鄂堂父子的責任,此事還是盡快揭過為好,越耽誤越麻煩。”
朋黨之争一向無情,先前傅恒只是聽聞,這一次卻是切切實實的見識到這些個官員們的面孔是怎樣的善變,不過短短八日,竟是變幻出各種醜态!
他一直都在告誡自己,不要因為鄂容安是他的好兄弟就偏向于他,傅恒試圖站在皇帝的角度去看待整件事,他由衷的希望此事能給雙方一個深切的警示,希望他們可以收斂一些,莫再為一己私欲和喜惡就想方設法的打擊對方,然而事實證明,張黨依舊肆意橫行,甚至草菅人命,當真是無法無天!他實在無法容忍他們的猖狂之舉,
“難道就任由仲永檀枉死嗎?縱使他真的為鄂堂做事,但也罪不至死,頂多革職不再入仕途,何至于要人性命?”
悲憤的傅恒胸口劇烈起伏着,傅新給他倒了盞茶,勸他消消火氣,“如今鄂堂自身難保,仲永檀的死因即使有疑點,鄂堂也不敢說什麽,既然他都不敢管自己的門生,你就不要再蹚渾水,睜只眼閉只眼,盡快結案吧!”
道理他都懂,但傅恒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不希望自己也變成趨炎附勢之徒,“咱們當官兒的若是不能為人伸冤,那這官兒做着還有什麽意義?”
正因為家族的強大,才讓傅恒這一路走得格外順利,不需要去攀附旁人,先前做侍衛,他專心當值,沒太在意官場這些紛争,如今他開始正式做官,官場的黑暗便一層層的在他面前剝開,醜陋腌臜,各種卑劣之态悉數展現。
倘若他不在內務府,興許他也不至于這般動怒,可人是在他管轄的範圍內出的事,他只覺自己很失職,沒能将仲永檀看顧好,才會令他遭人毒,愧疚與憤怒一并爆發,正義感便格外強烈。
傅新很清楚老九的性子,盡管明知仲永檀死得冤枉,他也不敢支持傅恒為其伸冤,
“你為人剛直,眼裏容不得沙子,我很理解你的想法,但為人伸冤的前提是你足夠的強大,自己先在朝站穩腳跟,才能整肅朝綱,替人說話。
如今你才被皇上提拔,正是向上攀爬的關鍵時刻,你若在這個時候得罪張黨,将來的路必不好走。指不定會被人暗使絆子,于你的官途很是不利。唯有等到你進入軍處,立下功勳,有了資歷之後,你才能憑借自己的能力打抱不平,根基不穩之時,千萬不要自毀前程!”
傅新苦口婆心的勸了許久,縱然傅恒再不情願,也只能選擇妥協,他只盼着自己能盡快強大起來,改變這種朋黨互争,兩廂陷害的局面。
得知仲永檀在獄病逝,鄂容安深感痛心,然而此刻他已被罷免官職,連入宮都沒資格,且他阿瑪亦深陷這場風波之,如今的情勢于他們很不利,他們根本無法再去為仲永檀伸冤。
翻出以往仲永檀與他通書信時曾寫過的詩句,鄂容安看着看着便不自覺的紅了眼角,也許對他阿瑪而言,仲永檀是對付張廷玉的一把利器,但對鄂容安而言,那是他的友人啊!
柳惹青苔身并綠,柿沾白露葉初紅。
遠山牧笛橫牛背,近水蘆花拂馬鬃。
寫出這樣的詩句時,仲永檀的心境應該是從容灑脫的吧?只可惜後來他被皇上重用,官職越來越高,人也越陷越深,再難像從前那般純粹潔淨。
言官極易得罪人,他的身上背負着太多利害關系,才會在落難之時被人謀害,身為他的友人,鄂容安卻什麽都做不了,實在可悲!
時值九月,楓葉已被拂過的秋風染紅,他還記得仲永檀曾與他相約在雪天溫酒,閑話詩書,如今冬日未至,友人卻已離塵,再不能兌現……
心生悲涼的他喉間發苦,閉上酸澀的雙目,忽覺肩上一暖,回首便見蘇棠正将一件鬥篷披在他身上,
“窗前風大,還是進去吧!小心着涼。”
拍了拍她的背,鄂容安只道無妨,“看看雪景,吹吹風,心底清明些,日日悶在屋裏,我覺着壓抑。”
心知他在為被懲處一事而煩擾,蘇棠柔聲安慰道:“思過只是暫時,等皇上消了氣之後,他應該還會重新啓用你。”
鄂容安也是這麽安慰自己的,畢竟他阿瑪沒有被革職,就證明皇上還留有一絲餘地,但此事鬧得人盡皆知,皇上肯定不會再像從前那般信任他吧?被揉皺的紙再難撫平,皇上的心思誰也琢磨不透,他總覺得,也許他的好運就要到頭了,
“假如皇上對我生了芥蒂,不肯再讓我為官呢?你會不會很失望?”
搖了搖頭,蘇棠主動握住他的,眉目溫柔,言辭和緩,“即便不做官,你也依舊是我心的鄂容安,溫爾雅,才貌雙全。”
這樣的誇贊,他愧不敢當,“其實我并不似你想象得那麽好,你看我也會在私下裏跟仲永檀打聽朝廷密,甚至會幫着我阿瑪,為他出謀劃策,對付張黨之人,我并非你所以為的那般高雅,并非真正的君子。”
蘇棠的阿瑪亦是官場之人,她見識得多了,自然明白這世間的人和事,并不是非黑即白那麽簡單,細細的望着他,蘇棠的眸光柔暖且堅定,
“此乃為官之道,我懂的,你不對付他們,他們也會想方設法的對付你,為了自保,你們只能繼續鬥下去,我曉得你是身不由己,畢竟那是你的父親,你總不能置身事外吧?我理解你的處境,不會因此而對你有看法。”
平素未覺心意重,患難方知此情濃!得妻如此,鄂容安于願足矣!欣慰一笑間,他已擡起臂,将蘇棠緊擁在懷,那一份暖意,熨帖着兩個人的心。
至于皇帝是否還會再用他,真不是他說了算的,既然無法掌控結果,那就順其自然吧!
在此期間,傅恒曾來看望他,卻被襄勤伯府門前的護衛給擋住了,說是大少爺交代閉門謝客。
“嘿!瞎了你們的狗眼!連爺都敢攔?”頭一回被攔的傅恒怒不可遏,斜他們一眼,惱嗤道:
“那規矩是給旁人定的,爺跟你們家少爺什麽關系,你們不清楚?”
他們自是清楚,眼瞧着說不通,其一名護衛進去将大少爺身邊的随從叫來。
那随從到得大門口,一看是熟人,哈腰行禮,而後解釋道:“少爺特地交代過,尤其是九爺您過來,堅決不能帶您進去,畢竟他才被革職,在家思過,九爺您再與我家少爺來往,若是被皇上知曉,只怕皇上會誤會,少爺他實在不想連累您,這才避諱着,還請九爺見諒。”
傅恒正是擔心鄂容安的情況,這才想來安慰他,未料竟被拒之門外,還拿這些世俗之見來攔阻,傅恒心忿忿,負着沉着臉道:
“他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我若真怕被連累,又何必上門來?”
“九爺您的心意,少爺很清楚,他料定您肯定會過來,這才交代奴才來回話。少爺說了,現下特殊時期,無論如何,為了您的前程着想,您都得暫時與他保持距離,等到風頭過去了,另行見面也不遲。縱使不見,心裏也是有彼此的,無謂在意這些形式。”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傅恒還能說什麽,只能就此回去,剛轉過身,他又回身交代道:“你跟他說,不管發生什麽事,我們之間的情誼是不會變的,他若有事,盡管差人來找我。”
交代過罷,傅恒這才離開,坐轎回府。
當長随将這些話盡數轉告後,鄂容安心暖鼻澀,忽覺那些官職與功名似乎并沒有那麽重要,當他落難之際,還有親人不離不棄,還有傅恒這樣的摯友惦念着他,老天給他的已經夠多了,他沒什麽可遺憾的。
即便上蒼在他面前設了一道坎兒,他也不會抱怨,只會感激,至少栽這個跟頭讓他看清了很多人的真面目,也讓他懂得,人生沒有一帆風順,他的前半生太過幸運,這一次跌倒,他才算真正體會到,真正的人生究竟是怎樣的艱辛。
仲永檀的驟然離世,更讓他明白,能活着就有希望,就該感恩!如若還能入仕,那他自當引以為戒,如若不能,那他便帶着蘇棠去游山玩水,領略大好河山,人生有很多種活法,無謂拘泥于一節。
未能見着鄂容安,傅恒甚感遺憾,東珊勸他莫多想,“驟然發生那麽多事,皇上也需要時日去緩和心緒,等過了年,開了春,皇上消了氣,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但願吧!但願皇上不要因為仇視鄂爾泰而對鄂容安懷有芥蒂,他還年輕,是可造之材,傅恒暗暗祈願着,皇上能夠盡快抛開這些不愉快,再給鄂容安一次會。
十月十六,乃是福靈安的歲生辰,承恩公府喜氣洋洋,衆人皆去參加太夫人為孫子擺的家宴,唯獨聽風閣的珍姨娘因為身子不舒坦而缺席。
實則她沒什麽大毛病,只因她的月事遲了十幾日,她怕自己有了于連舟的骨肉,在他又一次來看望她時,怡珍跟他講明此事,與他商議對策,
“現下這種情況,我不敢明着請大夫,萬一真的有了,大夫肯定會上報給太夫人,我又該如何交代?”
于連舟一直很注意,她應該不至于懷上吧?但也難保不會出意外,為了讓怡珍安心,他提議道:
“要不我請找個熟悉之人給你診脈?”
怡珍卻不敢冒險,“再熟悉又如何?萬一那人說漏嘴,你我都得完!”
“那人是我伯娘,自小照顧我,年輕時候她曾在親戚家的醫館幫忙,略懂些醫術,你且放心,她很疼我,絕不會胡言亂語。”于連舟再保證,怡珍沒有旁的法子,只好依他之意,但又心生憂慮,
“驟然帶個外人進來,會否惹人懷疑?得找個合适的理由才是。”
“嗯……最好是你能出去一趟,如此更為安全。”
他說的倒是輕巧,可她一個婦道人家,哪有那麽容易出府?“我該找什麽借口?”
苦思片刻,于連舟靈光一閃,附耳悄言,幫她出了個主意,怡珍仔細聽着,覺着有譜兒,便應承下來。
兩人見面的會十分難得,是以每回一見都是卿卿我我,耳鬓厮磨燃□□,可這回怡珍心忐忑,無法放松自己,再者說,若是真的有孕,實不便再親熱,便勸他忍一忍,
“今日還是算了吧!等人來瞧過,确定是否有異常之後再說,不然我這心裏靜不下來。”
摟着她的腰身,于連舟無比迷戀她身上的香氣,鼻尖輕蹭她香頸,盡量克制自己的**,
“無妨,我來見你只是太過想念你,倒也不是只為了親熱,畢竟我們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她可不想要什麽孩子,尤其是跟他的孩子,更見不得光,“傅謙已經兩年多沒來我這兒,我怎麽可能懷孩子?這事兒要是鬧出去,我們的事便瞞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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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當爹?
這兩日她想了許多,早已做好打算,“先找人來診斷,若無孕便罷,如若有孕,這孩子留不得!”
于連舟眸光幽深,并未接話,默了好一會兒才道:“等診斷結果出來之後再做決定。”
後來這兩日,怡珍一直嚷着頭疼,說是疼得厲害,大夫來看,開了幾副藥,她假裝喝了兩次,說是不見效,依舊頭疼欲裂,躺在帳滾來滾去。
采茶說要去請八爺,怡珍卻道沒必要,自嘲哼笑道:“他又怎會管我的死活?還是別再自讨沒,我寧願自個兒受苦,也不願聽他冷嘲熱諷!”說着她又扶額哀呼,那模樣似是痛楚難當!
采茶見狀只覺怪異,兀自猜測着,“莫不會是沾染了什麽髒東西吧?”
等的就是這句話,怡珍裝腔作勢,故作恍然,“這兩晚我總是夢見母親,她好似在與我說什麽,我卻聽不清,之後便被驚醒,開始頭疼。”
聽她這麽一說,采茶越發篤定自己的猜測,提議請個神婆來瞧瞧。
神婆來後拿了雙筷子,神神叨叨的念叨着,念了好幾個都不管用,直等念到怡珍的母親時,那筷子竟是立起來了!
随後神婆便問她,上回給她母親上墳是何時。
仔細回想了半晌,怡珍才道:“好似是一年之前。”
神婆搖頭啧嘆,數落道:“你娘在下面過得苦啊!你得去給她燒些紙錢,她就不會再來纏你。”
怡珍心道:這個神婆倒是挺配合,想必是于連舟請來的人吧?
有了神婆這話,怡珍便讓人去知會傅謙,說是打算明日去給她母親上墳,請他同去。
傅謙一口拒絕,說是明日不得空,差幾名護院和下人陪她同去。
怡珍早已料定傅謙不願同行,故意相請,為的就是免去他的疑心。得到傅謙允準後,怡珍終于有會出府,乘坐馬車去往郊外,去給母親燒紙錢。
馬車的她聞到陣陣清香,忍不住掀簾遠望,郊外的路旁栽着幾棵柿子樹,此時已橘紅一片,碩果累累,如此大好的景色,她竟覺好陌生。
終日困在府,她已經有許久不曾出府,那些個夫人們尚能偶爾出府參加宴席,可她們這些做妾的,根本沒那個會。
她不由回想起自己還是閨千金之際,也是家裏的掌上明珠,若是聽從家人的意思,嫁個漢人做正妻,也就不會落得如今這般尴尬的境地。
奈何世上沒有回頭路,一步錯,步步輸,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便連廉恥也不顧了,身處黑暗的人,無謂做些什麽出格的舉動,總覺得旁人不會知曉,但此刻被日光映照,一片耀白刺得她雙眼微眯,她又忽覺自己好髒,滿身都潮濕,黏膩膩的,那些污垢,似已烙印在肌理,怕是一輩子都清洗不掉!
悵然的她終是放下了簾子,心頭一陣悵然,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在懷疑,自己到底在做些什麽糊塗事啊!
途經過一間茶館,怡珍按照于連舟的指使,佯裝腹痛,說是要借用茅房。
茶館內的一位大娘好心近前,說帶她過去。采茶本該随行,怡珍卻道不必,“我不舒坦,這些茶點用不下,你也吃點兒吧!坐下歇着便是,我自個兒去即可。”
行了大半晌的路,采茶又餓又渴,一聽主子這麽說,心下歡喜,脆聲應道:“那奴婢在這兒等着您!”
一切似乎十分順利,怡珍面上鎮靜,心下忐忑至極,跟随着這位自稱姓于的大娘一起,到得小茶館的後院。
看她直抖,于大娘慈祥一笑,寬慰道:“姑娘莫怕,我是連舟的伯娘,他交代我為姑娘把脈。”
卻不知于連舟是怎麽跟這位大娘說的,為何對方稱她為姑娘?難不成他并未将她的真實身份告知?
可她這打扮明顯是個婦人,并不是未出閣的姑娘啊!怡珍心下生惑,不便明言,只因會難得,她不敢耽擱,遂在一小桌旁坐下,伸出道:
“勞煩于大娘您為我把個脈。”
于大娘伸搭上她的腕,仔細診斷之後,笑呵呵向她道賀,說是的确有了身孕。
怡珍的心咯噔一聲,最後一絲僥幸也被打破!果然是有了身孕,這可如何是好?
确認之後,她焦慮難安,給了賞銀便匆匆離去。說好的出來上墳,那麽多人跟着,她做戲得做全套,只是這一路她都心間發堵,紙錢堆放在一起點燃時,薄薄的白紙瞬時被蜿蜒的火舌吞沒,一股股熱流緩緩上浮,将眼前的一切沖擊得扭曲起來。
跪在墳前的怡珍感受着熱浪,心也仿佛被架在火堆上烘烤,疼到幾近窒息!一想到腹這個不合時宜的孩子,她便覺人生無望,她甚至在想,此事一旦被爆出來,也許明年的某一日,也會有人來給她燒紙錢?
回府的當晚,于連舟又找會翻窗進來,一股寒風趁勢湧入,外頭漆黑如墨,而她的心,似也被這夜色吞沒,沒了希望,只餘困惑。
但看她神情倉惶,郁郁哀哀,于連舟便已猜了個大概,“真的有了?”
燈罩內的燭火來回晃動着,晃得她眼花心亂,幹脆轉過身去,不再凝神,也沒理他。
行至她身後,于連舟扶上她的肩,她卻徑直拍開他的,再不似從前那般溫柔,眉目冷清,滿目怨怪,
“都說了讓你小心些,你怎能這般大意,留下這樣的爛攤子,我該如何收拾?”
于連舟頓感委屈,“我已經很控制自己,每回到了關鍵時刻都及時退出,這樣的法子對男人很傷身,不過我為你願意忍耐,我也不曉得怎麽就讓你懷上了,或許是哪回退得太晚?”
纏綿時只顧享受,直至出事之後,怡珍才覺後悔,自怨自艾地苦笑道:“的确不是你的錯,怪我自己不知羞恥,與你有染,才會落得今日這個局面!”
“你別這麽說自己,怡珍,我們是真心相愛,沒什麽羞不羞恥,你這麽妄自菲薄,我聽着心疼。”她那尖銳的言辭像是一把利器自他心間劃過,傷己傷人,當他想要握住她的給她以安慰時,她卻很排斥,皺着眉嫌棄的将指節抽離,不願再讓他觸碰,起身向前走去,怡珍似是下定決心,将牙一咬,狠聲道:
“這個孩子不能留,我得把他打掉!”
于連舟眸光頓緊,忙跟了過去,好言勸道:“怡珍,你不覺得這是天意嗎?既然上天垂憐,給我們一個孩子,那我們為何不留下他呢?”
他的提議令怡珍匪夷所思,瞠目回首驚嗤道:“你瘋了!說什麽胡話?我是傅謙的妾室,怎能懷別人的孩子?這要是讓傅謙知道,定會惱羞成怒,指不定會打死我!”
于連舟的面上毫無驚慌之色,反倒抱臂琢磨道:“如果傅謙以為這是他的孩子,肯定會好生照顧你。”
卻不知他到底在打什麽算盤,“你這話是何意?怎麽可能?他沒來我這兒,孩子怎能算在他頭上?”
兩日前得知此事後,于連舟就一直在苦思冥想,他曉得怡珍不願留下孩子,可他舍不得,畢竟這是他的骨血,就這麽打掉豈不可惜?深思熟慮了許久,他打算讓怡珍弄虛作假,
“那你就想法子與他共度一夜,如此一來,這孩子便順理成章的成了他的。”
即便她名義上是傅謙的妾室,但跟了于連舟這麽久,她早已将自己當成他的女人,又怎麽會再去跟傅謙歡好?這所謂的好主意聽得怡珍悲憤不已,被晶瑩包裹的雙目已然紅透,怒視于他,恨聲質問,
“于連舟!你究竟把我當成了什麽?你說你喜歡我,現在居然又要把我推給別人?你真的在乎我嗎?我懷着你的孩子你卻讓我找他?我若跟他睡了你就不會難受嗎?”
“怡珍你誤會了,我不是真的讓你跟他,你可以假裝啊!給他灌酒,或者下藥,等他昏迷不醒,你就躺在他身邊,制造假象,只要讓他以為你們最近有過接觸就好。過兩個月再公布你的身孕,他便不會懷疑,那你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把咱們的孩子生下來。”
他說得有條不紊,連後續之事都想好了,大約已經揣摩許久了吧?難以置信的怡珍怔怔的望着他,忽覺他看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