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三少爺撣了撣自己的衣袍,他對着眼前這個人恭敬行上一禮。

“別來無恙。”

“別來無恙。”

十安被他一拍頭,轉了個方向。許秋聲領着兩個人去他的草堂。

若論起他跟三少爺,那是亦師亦友,他自幼跟着許秋聲學了許多東西。如今這般性子,與他關系跟大。分別三年,十安自然不知道這號人物。當初一別,誰也不知他的去向,許秋聲中年迷上學醫,後頭因為遇上了瓶頸,這才從三少爺那莊子裏離開。沒了許秋聲這號人物,那幾年宋景和武功進展極快。

幾年不見,他留了個心眼,路上攤開十安的掌心。上面她掐出血痕來,問許秋聲讨要了一點藥膏。

草堂裏面簡簡單單,擺着鮮花,只他一人,許秋聲泡了一壺茶,看到他對十安這般關心,不由道:“我同三少爺分開時,三少爺身邊一個女人都沒有,尋常的高門大戶都不至于吝啬至此。如今我稍稍安慰些許。”

“有什麽可安慰的?”宋景和頭也不擡,骨節分明的手指摁在她掌心,看她要哭不哭的樣子,微微一笑,“我欺負你了?”

十安搖搖頭:“這藥塗上去火辣辣的,異常難受。”

宋景和:“哦。”

手上動作不見停,還是許秋聲聽見了走過來,将藥瓶底翻過來,這一看臉色異常精彩。

“這好像是問情散。”

他記得自己沒有拿錯才對?難不成上年紀手抖?

許秋聲想再确認一遍,彎腰看了看十安的手掌。丫鬟的手又小又白,上面的藥膏刺鼻。在宋景和手上,十安對自己并不抱什麽奢望。

宋三公子總不會無緣無故對人這麽好,他這锱铢必較的性子,以及剛剛的笑容,她此刻有些許忐忑。

“問情散是什麽?”十安問他,手指微蜷,被他扳直。

“你不是想認字嗎?”宋景和輕笑,指尖沾了點茶水,寫在桌案上面,“你可得看好了,便是字面上的意思。”

許秋聲皺眉,手忙腳亂地翻自己的藥櫃找解藥,叮囑十安:“姑娘先別動的太劇烈,到時候不好控制。”

十安有一瞬的無措,因為光聽這個話,似乎她的藥膏如酒一般,多了能使人發瘋。杏眸水潤,明明想求救,這是人下意識之反應,只可惜對上宋景和的眼睛,一瞬間如涼水澆頭。

“沒什麽大事,不傷人性命。”宋景和說。

她掌心的血痕火辣辣的,手腕被人攥住,見他如此,許秋聲制止住他:“不可了,這藥我先找找,三少爺先用茶水澆洗一番。”

宋景和:“知道了。”

十安驚恐:“松手罷。”

“為何?想我松手,可是你說的。”他蹭過細白的腕側,擡眼輕輕道,“一直不知道你是怎麽想我的,若是如今要罵我,可得盡管來,到時候就沒機會了,哭的說不上話。”

從前他故意讓她為奴,故意讓她斷了腿,故意看她犯傻。這一切本是可以不發生,宋景和卻覺得,日子如此乏味,大抵要增點調料。

到如今,對着錦繡花叢,他想着,也許十安能當一個貼身的人。

但十安心裏一驚,若非跟他時間有三年,此刻興許摸不着頭腦。問情散,加上三少爺這般态度,不整她就是個笑話。十安努力回想自個兒那兒惹了他,腦子一轉,頓時浮現了在鄉間路上,周二傻子罵宋景和的那一幕。

“都是我的錯。”十安舉手,信誓旦旦,“我這麽蠢,讓少爺受辱,少爺心裏肯定難受死了。這是我作為少爺身邊下人的失職。”

十安舔了舔幹燥的唇,宋景和看見她那雙小狗一樣的眼睛裏神采奕奕,分別被他下蔫了,現在又跟打雞血一樣。他停了動作,翹着唇角,替她擦了擦嘴角水漬:“喝這麽快作甚?你慢慢來。”

宋三少爺語氣溫柔下來,十安膽子微微膨脹,心裏覺得,自己真是個聰明鬼,居然一猜就猜中。

“下回,我會打爆周二傻子的頭。”一拳捶在了桌案上,茶杯一震。

宋景和:“……”

未有自知之明,可憐,周二傻子不動手就能坐癟了她。

“你現下感覺如何?”宋三少爺似笑非笑,從她面前端起茶杯,慢慢潑在她的面頰上面。水流順着瓷白的肌膚往下,洇染的胸口那一片草青成了深色。

“舒服嗎?”他慢條斯理伸指戳了戳她的胸口,“十安,你的臉紅的像桃子。”

“??”十安蹙着眉,聽他一說雙手捂着臉,愈發覺得有人在自己的腦子裏點了一把火。面頰滾燙,只不過短短功夫而已。

“別說那些不着調的話。少爺我愛聽實話。”他掐着她的下巴,手指冰涼,讓她覺得降火,不覺想得寸進尺,人纏了上來。

抵着她的頭,宋景和見藥效上來了,微微詫異。

“這麽快?”

許秋聲從裏面轉悠出來,見狀罵他:“你這麽折騰人,還當自己是個頑童嗎?人家小姑娘只做個丫鬟而已,用不着這樣磨她。這下好了,我那藥少了,許是只能解她一半的藥效。也不知是讓她神志清醒還是讓她心癢如蟻噬。”

宋景和沉吟了一會兒,問道:“現下還認得我嗎?”

他神色認真,熱迷糊的十安憶起初見的宋少爺,就是這般跟她說。

“走,我帶你吃飯。”

這後面只給她一口飯吃,十安勉勉強強活下來。那時候宋景和身體不好,莊子裏收成差,那麽多口人吃飯,他又心力交瘁,真真就如養一只狗似的。她記得宋少爺唯一的好就是不打她。

“疼!”十安兩頰被他輕輕松松掐住,掐不出多少肉,一雙眼睛霧蒙蒙的,聲音低啞,似是缺水。

“藥。”宋景和斂笑,問許秋聲要。

垂下的竹簾被微風輕輕吹的搖晃,日光幹幹淨淨落在竹簟上面,十安蹬着腳,坐在他腿上十分的不安分。

那些花兒開的好,原本都好好盛在瓶裏,如今叫她弄碎了,宋景和讓她賠,十安以為就算将自己的命給賠上去那也換不來。服了少劑量的解藥後腦子是清楚了,身體沒有恢複。

用十安的話說,那真要命。

“又熱又癢。”她難受道,“我會死嗎?”

發髻都散了,臉熟的像蒸蝦,這般在懷裏蹭他,宋景和定力依舊。因為談不上喜歡,只是将她劃在自己的範圍之內,像是飼養的一只小動物。十安不像貓,說她像狗某種意義上是個侮辱,宋三少爺其實在心裏仔細想過,最後将她定義為——小刺猬。

十安身上有刺。

宋景和故意道:“會。”

于是十安終于變臉了,她吃的飯少,見識不多,平日最怕生病。如今這般受折磨,新仇舊恨如火山噴了一樣,稀裏嘩啦的。前些日子照顧她的那點恩情,可以一刀斬斷了。

“啊啊啊啊你去死吧!讓我摔斷腿,給我塗錯藥,你怎麽一肚子壞水呀?長得人模狗樣,內心裏壞透了。”她跟瘋了一樣,哭了又止,頭一伸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少年穿的領子早給她蹭亂了,一雙手扣着她亂抓的爪子,臉色已經是肉眼可見的沉了下來。秋水眸子裏驟然冰冷,那舌碰到了他的喉結,帶來了異樣的觸感。

“你想咬我這裏??”随即宋景和發現不對,猛地将她往前一推,壓在桌案上面。

十安搖頭,肩膀被他摁着,疼,腦子稍稍回點神。

“我只是想親一親。”十安态度大轉,眼淚汪汪,“我仰慕三少爺很久了。”

宋景和:“前腳罵我,後腳仰慕我,你以為我會相信?”

“我原以為十安是個心善溫良的小姑娘,想着我們的關系是否可以再近一步,誰知你心裏竟然這樣編排我。”宋景和言辭極為輕緩,眼神如刀,“今日敢罵我,明日就敢殺我。”

“我!”

可去你娘的。

十安憋着一肚子火,身上難受,被他一激,大哭:“給我八個膽子,我也不殺你。”

“為什麽?”

“少爺多疑,在我殺少爺之前便人頭落地了。”十安打了個顫,想往他身上貼。

“你是了解我。”

“我只想跟着少爺辦事。少爺人中龍鳳,終有一日會飛黃騰達,十安只盼着能分一碗熱粥。”

宋景和眸光漸深,卻是松了對她的桎梏。她像個傻得,卻每每現幾分小聰明出來。

十安鬓角被汗濕了,整個人像是霜的的茄子,可憐巴巴的。

不許咬我。”

他閉着眼睛,鴉青色的眼睫微微一顫,似乎懷裏抱着燃燒的火,也燙着了他。溫度上漲,由上往下,直弄得一緊,額上泛出點點汗來。

“許秋聲,沒有其他的藥嗎?”

許秋聲躲在屏風後面,聽兩個人争執,倒不如說像是在打情罵俏。三少爺從前不是這般好耐心,如今定然也不會是的。許秋聲自以為十安是他枕畔的人,便道:“不妨事,沒有其他的藥,少爺你就是藥。”

宋景和:“……”

這可真是個意料之外的答案。外面的小雀飛下屋檐,雙翅拍打在竹簾上,外面皓白的光線一晃,淡淡的花香四處飄溢。

地上的影子微有掙紮,一雙細白的手扣反在窗棂上,宋三少爺解下自己的發帶綁住她的手腕,順帶着扶住她的細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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