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十安磨蹭了會兒,試探性地問道:“你這回是想做什麽?”

宋景和看她的動作, 似乎打算騎在牆頭不下來了, 便也笑笑,說道:“一朝被蛇咬, 十年怕井繩。”

“你若是不要我幫你,那便自己跳下來。”他袖手旁觀。

十安估摸着高度, 探了探腳,踩的全是空氣。月色微涼, 巡夜的這會子沒過來, 她這小心翼翼的模樣暴露在宋三少爺的視線裏。

他嘲笑十安:“沒那個膽子跳, 你可是越活越回去了。”

十安聞聲,想了又想, 這樣下去腳指不定要崴,跳他那兒若是沒接中也不過是這般結果。她沉吟良久, 看的宋景和都累了。

“你接着。”

宋景和不言語, 黑漆的眼眸盯着她謹慎的動作, 真等十安撲下來時才伸手去接, 言辭不善:“你好大架子呀。旁人不知還以為你是主子。”

十安吃不準他想作甚,不過這幾年的經驗, 她便順着宋景和。

“我這架子都是虛的,請高擡貴手,你若喜歡我多喊你幾聲好不好?”她給他順順氣,這回給抱的穩穩當當,十安也松口氣, 由衷道,“我一直是相信少爺的。”

“假話。”他催着十安走前面。到了岔路口時她便一動不動如樁似的。

小園子裏樹木高大,草木葳蕤,夜間遮光。她走的又輕,晚間風聲如濤,影子似乎都在晃。衣擺被她抓着,十安略微感到尴尬,剛想回頭說些什麽,宋景和已然将她拖走。

他那身玄色的衣衫在夜裏不易叫人發現,躲在樹後,宋景和說:“當你多大能耐,原來只這麽一點。”

他貼着十安的後背,說話聲音低低沉沉,随着呼吸胸膛起伏,腰上的革帶硌着她的腰。十安往旁一挪,視野剎那就清晰多了。

那一片灌木叢動靜漸漸大了起來。

十安捂着嘴,餘光卻瞥見了松三少爺扶着樹的手,寬大的袖子垂到了她的肩頭。身上那股子淡淡的苦澀味道飄來,十安忍不住湊過去仔細嗅了嗅。

他一巴掌拍到十安的大辮子上面,嗤笑道:“你怎麽跟旺財一樣?”

十安抓住它的袖子,看見了腕部的淤青,不由把袖子往上撸了撸。他小臂結實,摸上去硬邦邦的,十安借着一點從枝葉間漏下的月光看清楚了那上面的傷痕。

宋景和漠然不語,只見她低着頭摸了摸。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

一共有三道口子,其餘的淤青顏色漸淡。十安想不到這些男人打架竟這麽狠,宋三少爺平日雖說是個讀書人,可跟旁人打也未曾見他這麽慘過,可謂是傷痕累累。

宋景和笑了笑,斂袖站在她身後,道:“這有什麽好看的,那邊才好看呢。”

說着擺正她的頭,十安再看下去人怕是就要鑽到他的袖子裏了。這夜深人靜,風聲呼嘯,灌木草叢裏響動忽上忽下,十安咬着嘴,妄想着縮回去。

偶爾發出的聲音像是蚊蟲蟄了她一樣,看見那腿兒時十安咽了口口水,雪白的,又直又長。

分明是兩個沒有找到好地方的野鴛鴦,團成一團擋了十安的路。

宋景和故意說:“好看嗎?”

他彎着腰,似笑非笑的将十安往前一推:“看不清楚罷。”

她渾身抖了抖,腳生了根似的只身子晃了下張手就抱樹。十安使個勁兒搖頭:“這不大好,旁人情迷意亂的時候這般貿然,太失禮了。”

“那你去問問,可否容我們旁觀。”宋景和嗤笑,指着那兒道,“敢光天化日的茍.合還顧什麽禮。”

“都是賤人。”

說罷他輕挑着眉,倚着樹道:“十安你去看看,那人是誰。”

“我不去。”十安人縮成一團。

“你不去也罷,他們坐起來了。”宋景和輕輕說道,“我也看清楚他們的臉了。”

那人衣衫褪額一大半,也遮不住什麽,一張臉上五官叫人格外熟悉。此刻咬着手指,正對着宋景和跟十安,若非閉着眼,定然能發現這偷窺的兩人。

十安倒吸了口涼氣,定睛一看,卻見是滿秋!

“你說她是舒服的哭了還是被頂撞的疼哭了?”宋景和眯着眼睛,拽着十安的領子把人拖到樹後面。

十安抱着他的腿,這個時候想的卻是——滿秋慘了。

“所謂非禮勿視,非禮勿聽。我們兩個這般偷窺,不大好。”她再次說道。

“不偷窺,我怎麽知道滿秋存的是什麽心思?”宋景和道,“我身子上的傷口,用簪子劃出來的,可與他有極大幹系。原來這對奸夫淫婦早就滾在了一起。”

他低垂的眉眼,就見十安抱的那麽緊,于是他也半跪着,拍了拍十安的肩膀,溫和道:“你又不是滿秋這賤人,你這麽怕,做什麽?”

“大晚上偷窺旁人這個,有你這般大大方方還評頭論足的嗎?”十安解釋,“咱們有一說一,這要是給發現了,多麽的叫人不好意思。”

“你要臉?”宋景和淡聲道。

那雙眼睛裏黑漆漆的,淡漠至極。

十安:“我一個下人要什麽臉,只是覺得……我們還是回去罷。”

“這麽急着回去太無趣了。”他掐着十安的臉,轉向那邊,“你好好看着,你若敢這般,我不僅要打斷你的腿,還要折斷你的手。”

十安一動不動,聽他繼續道:“你日後就是個廢人。你不但沒有賣身契,我還要關着你。”

“跟旺財一樣。”

她:“QAQ。”

雲如絮,月光淺,半夜三更的十安撐不住,她腦子裏全是宋景和的那些話,一閉眼,迷迷糊糊就做了個短暫的夢。

一條蛇把她纏的結結實實,從小腿再到她的脖子,愈發收緊。她怎麽掙紮也無動于衷,最後抱着同歸于盡的心思,十安一口咬住蛇脖子。

夜色裏,樹下面兩個人滾成一團,宋景和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麽發病了,對着他的手就啃。他喘了幾口氣,将皺了的衣擺往下拉。

樹影婆娑。到了半夜風聲漸止,雲破月開。

宋景和無半分的睡意,傷口被咬開,滲出絲絲的血跡,他使了一些力氣将十安壓的動彈不得。兩個人這般鬧出的聲響竟沒有驚擾滿秋,他沉着眼偷看過去,枝葉晃動的厲害,約有一盞茶的功夫那人才從滿秋身上起來。

穿上衣服,一頭青絲紮緊,露出的面龐與宋景和亦有幾分相像。那饕足的神情叫他惡心,就這麽靜靜觀察着,宋景和不覺又将十安往下壓了壓,心裏想,這宋允和和當真是個禽獸,随時随地發情。

不知道府裏的女人被他糟蹋了多少,不過想必是跟他大哥勾結在一塊的。這些日他這傷,宋允和這個混賬定然也出過手。

他念及此便垂眼看着被十安咬的地方,十安那顆腦袋還在往他懷裏拱,雖不發聲,一口牙倒是鋒利。

“醒醒。”宋景和拍了拍十安的臉,小聲道。

并沒有回應,等兩個人走了他把人一掌打醒,毫不留情。十安睜眼時還迷糊着,嘴也沒松,舔了一口血腥,傷口都發癢。

“味道好嗎?”宋景和冷笑,反手把人扛起來,“你居然睡着了,白天不睡你晚間都在做什麽?”

這一路十安都給倒着扛,血液往頭頂湧,她喊了幾聲宋景和居然還打她,也沒犯什麽錯竟如此的不講道理。

“我不就咬了你一口,你不至于如此。”

“閉嘴。”

……

書房裏靜悄悄的,萬籁俱寂,宋景和把她送回去,撣了撣衣袍回正房。今日不是滿秋守夜,長安也傷着。

他将穿的衣衫一件件脫下來,勁瘦的腰身上也有傷口,他一個人倒上藥,包紮。舊的布條上面已然暗紅了。他咬着牙,前額上略有薄汗,慢慢吐出一口濁氣。

清隽的面上沒有什麽表情,盯着那一盞燭火,忽想起十安沒骨氣的樣子。他說閉嘴,十安竟就真閉嘴了。

她許是發現了什麽罷。

如今身上的苦味兒都蓋了原來的梅香,他将袖囊裏的香囊翻出來。裏面的幹花味道漸淡,他低頭翻看了一番,末了将其丢到枕頭下面。

舊的東西要處理掉,宋景和這般想着,渾身的肌肉慢慢放松,躺在床上思緒飄飛,入睡乃是很久後的事情。屋外的光線昏暗,可他聽到一點動靜。因為太過疲憊,他合上眼簾放任了過去。

左不過是要害他,不過他如今命還得以茍延殘喘。

地板上鞋子放的并不整齊,紫檀木底繡松月的大屏風先擋着旁人視線,明堂當中那些擺設清簡。

十安偷偷摸摸進去,手在衣服上擦了一把。屋裏面昏昏沉沉的,她又聞到那股子苦澀的味道。

方才她原本想打他腰背,末了手頓在半空中。玄色的衣袍被血滲透了也瞧不大清楚,只不過那股子血腥味兒似乎就萦繞在她鼻尖,

她舔了舔唇,依舊還是淡淡的。

十安忍不住想,宋三少爺怕不是被他兄弟打出血來了罷,不過讓他脫衣八成是沒可能的。宋景和不僅多疑,還喜歡硬撐着故作風輕雲淡的姿态。把傷口露出來是最為厭惡的。

十安白日睡了會兒,如今精神抖擻,翻來覆去放心不下。這些年宋景和可沒吃過這樣的虧,她擔心自家少爺,下半夜穿好衣服偷偷摸摸過來了。

薄薄的紗帳裏傳來他平緩的呼吸聲。

十安跪在床前,矮着身子思忖這要不要把這幔帳掀開,然後再扒了他的衣裳,看看傷口。

她抓着手裏的藥,猶豫了好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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