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宋景和半夢半醒中覺察到有東西在自己面前晃悠,忍了忍, 睜眼。
十安剎那間停下動作, 見他依舊是滿眼的睡意,便小心翼翼把她扒開來的衣襟攏了攏。指尖微動, 她心跳差點要停了。
宋景和面無表情,十安跪在床沿邊上進退不是, 便喊了他一聲準備測測他究竟是清醒的還是模糊之中。
“三少爺?”她低低喚道。
躺在床上的青年眼睫翕動,青絲如瀑, 黑漆的眼眸瞬時一片迷茫, 光線昏沉, 十安那張臉仿佛是他夢裏看到的那樣,既如此那怎會是真的呢?
宋景和複又閉上眼睛。
可十安彼時手欠, 只當他做夢呢,依着自身警覺才這般, 不由一巴掌拍了拍他的面頰還蹭了蹭。
宋三少爺冷笑, 眼眸驟然陰沉下來。他心裏那根線徹底斷了, 嗓音低啞道:“你膽子肥了。”
說罷将人壓下來, 被子蒙過頭,這般把她制服住。他默了會, 漸漸清明起來。他斜靠着把她打了幾下。
“你敢打我,你這是放肆了。”
宋景和說話有氣無力的,面色蒼白,他低頭瞧着自己腰腹,十露在外的小手戳了幾下。傷痛處卻是微微發癢。
她在被子裏悶聲說道:“你這裏的傷口是不是要換藥了。”
她慢慢把手縮回去, 已經嗅到上面的血腥味兒了。
“該不是把你的肚子剖開了罷,纏了這麽多道,他們可當真下得了狠手。”十安捶着他的床,被褥裏感覺沒空氣了,愈發的呼吸不上來。
“是我不對,你把我松開好不好?”十安軟着聲音跟他說。
“你記性不好,總該讓你長點記性才對。”
宋景和盯着她亂蹭被面的一雙腳,也跟她手腕上的肌膚一樣呈瑩白色,腳背上能看見淡青的脈絡。
往上是泛着玉澤的小腿,束發的簪子掉在了被褥裏面,如今像一頭炸了毛的小獅子,說着讓人動心的話,黑暗裏的眼神一點也軟,臉做戲也不做全套,活該要受點教訓。
十安:“我記住了。”
“你記住什麽了?”
宋景和将搭在架子床一側的腰帶取過來,一只手上的力氣慢慢松懈。等十安冒個頭出來便将其捆了起來,推到床裏側把被子蓋上。
十安原本想痛哭流涕勾起他的一點憐愛,手腕被綁住後忽沒了這個心思,渾身上下都是不舒服。
她裙子蹭到了膝上,白色的膝褲也卷了起來露出纖細的腳踝,這般躺着難保不叫人多想。十安于是喊了三少爺幾聲:“要不把我松了,我回去多寫幾張欠條。晚上我擔心你才來的。”
她說着把一直握在掌心的藥拿給他看:“我今兒聞到你身上的味兒了,以為你受了很重的傷。”
“我忠心耿耿,半夜還念着少爺。這等有情有義,綁着我不大好。你說是不是?”十安帶着期許語速都變快了。
宋景和嗤笑,側過身子把藥拿過來看了眼。被握暖的瓶身似有點燙人,宋三少爺莫名有那麽些高興。
“算你有心。不過你吵醒我,動手打我,我沒将你打一頓你就該感激我才是。”他眯了眯眼就,睡意湧上來,随手把藥瓶也塞到枕下。
左不過也沒有旁人。
“你你你……是不是病了?”十安聲音漸弱,因着他已經像睡去的樣子了。
想起那股血腥味,她強撐起身子湊過去,摸了摸他的前額。十安也不知道多燙才算病着,末了抵着額,心想宋三少爺身體強壯,大抵低燒也能抗過去,于是又躺回去。
躺在那兒十安隐隐想睡,綁着手的腰帶一時半會扯不開,她打了個哈欠,伸腿又提到了宋景和。
“你真煩。”他忽開口,“你存心要擾我休息是嗎?”
十安捂着嘴,只見他把被褥拉扯好,一直蓋到脖子那兒。
“睡了。”
他合上眼,再沒有人往他臉上湊了。宋景和聞到十安的味道,淡淡泛着一點馨香,如同春日微風裏的暖香,翻了個身将人直抵在床上。興許知道他受傷的事情,十安一動不動由着他。
他蒼白的面容少有的這般病态,長眉微微舒展,唇色顏色褪了些許。領口往裏便被陰影遮着,十安心虛地看着。
自從她上回來了癸水後,胸口開始漲疼,這樣子貼着牆,或像是個膏藥,緊的沒有一絲縫隙。初時她也能忍住,慢慢的手酸胸疼。
十安耳畔傳來的是宋景和的呼吸,估摸着又睡了,呼吸緩緩。她嘆了嘆勉強想把背伸直,慢慢動着,覺得晚上來這兒就是受罪的。
……
第二日宋景和按着往常作息醒來。外面日頭初升,光線從紗窗透進來,碧綠的樹木下已有兩個人婢女說話的聲音了。
他揉了揉額角,低頭看見身側被褥裏團成一團的起伏。
修長好看的手探進去,摸到的先是一縷烏發,柔順且有光澤,發絲都暖烘烘的,不必提裏面那張臉了。他掀了一角被子,十安正抓着他的衣裳,人早轉了過來,腳都伸到他小腿那兒了。呼吸微重,面頰酡紅。
他一錯不錯看着,下意識地摸了過去,她出過那一身汗以後似乎皮膚都好了一倍,摸上去像雲一樣的軟像玉一樣的有潤澤。
指尖流連幾番,宋景和頓了頓,停在她的領口那兒。
脖頸雪白,皂緣亦是的,夢裏頭不知道夢的是什麽,咽了幾口口水,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他仔細看着,忽察覺了一點兒不同。
有那麽一絲弧度。
他一碰十安就會哼一聲。原還只是試探一番,見狀他竟笑了笑。宋三少爺揉揉她的頭,系帶給她重新系好。
聽到槅扇被人推開的聲音宋景和神情一漠,視線開始投向帳外。
滿秋接了長安要做的事情,歇了一晚上今晨正好來給宋三少爺宋洗漱用具。她進來把簾子撩起,光影斑駁。
一眼瞧見床前的兩雙鞋,她冷冷笑着。
身姿窈窕,輕移蓮步。
她慢慢将帳子挂起來,宋景和已然坐着,見到滿秋那張臉他虛弱地笑了聲,手把被子往上拉。
他故意如此,落在滿秋眼中也就是欲蓋彌彰了。
看破不說破。這樣的爬床戲碼她也是聽人說多了。這還是自己頭一回見,裝着自然的樣子,微詫後笑道:“十安今兒早上要跟少爺一塊兒用早膳嗎?”
宋景和笑了笑,卻是讓她将屏風上挂着的衣衫給他拿過來。昨夜裏她忙着跟人做野鴛鴦,外袍也未曾有熨燙。滿秋心思一凜,道:“昨兒日頭也大,少爺這衣物留着去洗。我記得長安上回領的衣物中有一套是杭綢的直裰,這個天穿正合适呢。”
“不急,我見你眼底青黑,可是昨兒做噩夢了?晚間沒睡好?”宋景和關懷問道,眼裏溫柔,這般真的是人畜無害。
滿秋昨兒幹了什麽她清楚,于是順着宋景和說的,自己編了個噩夢,末了還捂着心口,順帶着把下回請假的借口都想好了。
宋允和那人如今正把滿秋哄到手,兩個人如膠似漆的,恨不得抽空就長在一塊兒。這府裏頭做丫鬟的,尤其是做到像滿秋這樣大丫鬟的,十個裏頭有七個皆不甘心到了年紀配給府裏的管事或是一個下人。
這樣生的孩子也是個下人,一輩子還有什麽想頭。
“你去廚房看看罷。”宋景和将衣物穿好,又是人模狗樣,笑起來時還能看出一絲的虛弱。滿秋點點頭,從他腰身上掃了幾眼,方才看他穿衣,傷口偶爾會露出來。宋允和跟她厮混時透露了那麽一些出來。
她心裏下意識看不上這樣的主子,這也是為什麽她對十安不屑起來。
宋景和不過事有一副皮囊。國公府中活的照舊是可憐。試問這世家大戶裏有哪個能被打的想他這般,如狗一樣。
滿秋一出門宋三少爺便淡漠着臉,他有時候看慣了旁人的臉色。
方才她是在看不起自己。
水用的是冷水,水珠從面龐上滾落,濕潤的眉眼冷冷淡淡,他漫不經心把水都擦幹淨。那一陣涼意讓他徹底清醒過來,甚至都減淡了身上的痛意。
他轉了個身,十安還在呼呼大睡,他把人手上的腰帶解下來。
翻看那細腕,把上面的青痕揉了揉,她長長呼出一口氣來,眼睛沒睜開下意識地把手縮回胸前。
“醒醒。”他笑道。
十安慢慢悠悠只睜開了一條縫,晨光熹微,他穿着一身荼白的衣衫,周身清簡,仿佛有成了莊子上的小霸王。
等她視野完全清晰之後十安才發覺,那料子要好傷不少,他腰間仍舊挂着玉墜子,看樣子是佳品。
“舍得起來嗎?”宋景和問。
話說到這裏,十安大驚,掀了被子先看自己的衣服,見完完整整的,便誇了宋景和一句:“少爺不虧是君子,在我眼中旁的人再沒那個比得上你了。”
他不動聲色問道:“可你昨兒晚上睡這兒的時候,我可聽見你喊一個人的名字了。”
似笑非笑的神情瞧得十安心發慌。
“你喊的可是旁的男人。”宋景和把她胳膊抓住,從裏面的角落拖到跟前來。
杏眼微朦,這個時辰人就呆愣愣的,他說什麽十安必然都會信。
正巧聽到外面女人的腳步聲,他言辭又緩又重。
“我聽得一清二楚,你喊的是宋允和。”宋三少爺捏了捏她的臉頰。
一字不落的叫滿秋聽見了。
十安仿佛明白了什麽,雙眸睜圓了有苦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