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家庭
張焱一看到自己老媽就覺得有點腦殼疼,珠城一年四季沒有冬天,張母穿了一身大紅大綠的花紋旗袍,踩了一雙十公分的細高跟,畫了一個複古大濃妝,用發膠把頭發盤的紋絲不亂,不用看臉就知道是親生母子。
張母一看到自己兒子的第一句話就是:“怎麽穿的這麽素?”
張焱低頭看了一下一身的休閑米白色衛衣,“先回去吧,我快熱死啦!”要不是鄰鋪有女的,他本來是打算直接在車上換上單衣的。
張焱的老媽一年四季飄蕩在山南海北,連帶着張焱也不得安生。但是人總是不滿于自己的現狀的,像是胡冰就不止一次的說過羨慕張焱年紀輕輕就行萬裏路,雖然張焱感覺自己就像是一支無根的蒲公英,飄的他心神不定。
年紀漸長就會發現,人之所以飛的自由都是因為後臺穩,就像風筝要想飛的高就要有牽線人,否則就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表面看起來潇灑自由風光無比,其實心裏慌得一批。
張焱和老媽出了出站口,張焱看了一眼等在站口的車,給了自己老媽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我說你不會被哪個土豪給包養了吧?要不這麽有錢的能看上你?還是我爺爺輩兒的?”
張母正要用細高跟踩一下自己兒子的腳,被張焱非常有先見之明的躲開了,這種默契程度看着不知道私底下訓練過多少次。
司機非常彬彬有禮的下了車,然後對着張母微微鞠躬,打開看了車門,張焱被這種皇家般的對待驚了眼,瞬間揚起了一身的貴氣,公子哥兒似的挺直了胸膛,并且暗暗慨嘆:今天确實穿的太素了,不符合他的氣質!
汽車開往一棟裝修精致的郊區別墅,張焱維持着表面上的貴氣心裏打鼓:他老媽到底招惹的什麽人?別是給人賣了?
張焱瞟了一眼司機,感覺多了一個人有些話不好直接開口問,于是暗暗将目光收回,轉而瞟他那劃船不用槳的媽。
他媽并沒有打算搭理他,扮演貴婦扮演的有滋有味。張焱朝車頂棚白了一眼,轉而小憩去了。
迎接他的家庭看起來不是皇家貴族般的土豪,沒有電視裏演的站了一排的迎賓保姆和司機,齊齊鞠躬問安。不過能在珠城郊區買上小三層別墅,那也屬于資産階級小土豪級別的人物。
張焱剛下車,就有一個看起來五十歲左右的地中海走上前,熱情的勾他的肩膀,“哎呦已經來了啊,我剛正要打電話問呢——你看這小夥,長得比你媽還正。”
他媽撒嬌似的斜睨了讓他一眼,張焱頓時就明白這個地中海是誰了。
“叔叔好”,張焱禮貌的問候。
“哎好好”,地中海在他背上拍了幾下,然後領着人進屋。
張焱松了一口氣,判斷自己的媽沒有被人忽悠的當小三,但是也沒明白這個人是怎麽入了他媽的法眼的——首先從形象上他就不符合。最後只能歸咎于這是真愛。
地中海把他挨個介紹給自己的家人,地中海本名陳天瑞,還有一個比張焱大三歲的兒子陳子元,在國外讀書剛回國不久。
一談到學習,張焱會不自覺的有點心酸和自卑——多麽鮮明的對比。其實如果他真的走大多數人走過的路一直在學校長大,他未必會成為一個讓人省心的孩子,有優異的成績和更好的前程。但是如果不這麽走一遭心裏多少會有點遺憾,就像很多事你試過了覺得不行再放棄和提前退縮放棄,心情是不一樣的。
當然,最總要的是,這份自卑在高材生胡冰面前會不自覺的放大無數倍。
張焱脊背挺得很直,其實心裏沒有一點底氣,他翹着嘴角對坐在沙發上的陳子元微微一笑,陳子元似是愣了一下,然後瞪了他一眼,一臉憤怒交織着尴尬不自在的轉頭看向電視。電視裏的人操|着一嘴蹩腳的普通話,不看字幕都不知道說了什麽。
張焱按了按眉心,突然感覺有點疲憊,他偷偷拽了一下他老媽的衣角,“有沒有我休息的地方,我想先補個覺,車上沒睡好。”
陳天瑞很忙,平均三分鐘一個電話,跟他說句完整的話不容易,倒省的冷場的尴尬。張焱托着疲憊的身子走上三樓的客房,臨走前還在自己老媽耳邊耳語了一句:“別制造出什麽不和諧的聲音影響我睡覺……”
要不是家裏這麽多人都看着,他媽的細高跟已經砸他臉上了!但最後也只能臉紅脖子粗的目送親兒子開着屏上樓。
胡冰給他發了幾條信息,每一條都寫的很滿,每一條都是閑扯的蛋。張焱随手回了幾條,不想好不容易湧上來的困意被他給攪走。畢竟人不睡覺只能活五天,不談戀愛卻可以更健康的活一輩子。
和陳天瑞一家吃過一頓禮節性的飯之後,幾個僞一家人又在飯桌上交流了半天的感情,張焱笑的臉都有點僵了,尤其是對着一張冰塊臉交流半天的時候——自始至終冰塊臉都沒有正眼看過他一眼。張焱忍不住腹诽:有錢了不起啊?要不是為了我老媽,我他媽才懶得搭理你呢!
準兄弟倆并排坐在沙發上看了一晚上的海綿寶寶,張焱覺得自己傻笑的模樣有點尴尬,因為他旁邊那一個嘴角都沒翹過,讓人想見縫插跟針都找不到縫兒在哪兒。
你娘!
“我明天還要趕飛機,晚上還要上班,我先走了”,張焱禮節性的撂下這麽一句話,然後道別了老媽和準繼父爬回自己的客卧和胡冰抱怨。
張焱:我的準哥哥是個傻逼!
胡冰:怎麽?
張焱:長了一張棺材臉。
兩個人又閑扯了半天的淡,最後發現發短信太貴,于是幹脆打電話蒙着被子對罵。胡冰用一個晚上搞懂了張焱未來的家庭,評語只有一句:那你現在不就是準富二代了?富人圈子裏是不是真的有三十六計争皇儲這種天雷狗血的故事?
張焱:“……你言情小說看多了吧?”
胡冰很想說,他看的不是言情,但是他沒敢。
第二天一大早,張焱就背着自己的包準備走人,比卡點收費的旅館客人還及時。張焱一下樓就看見自己老媽換了一身鵝黃色連衣裙在樓下等他。
“我送你去機場”,張焱聽到他老媽異常認真的這麽跟他說。
張焱眉梢微微一挑,心裏揣測他老媽這是有話跟他說,預估是讓他搬家的。
果然,張母一邊開車一邊跟他商量:“還回去幹嘛?我讓人給你收拾東西直接寄過來。”
張焱意味深長的一笑:“嘿,怎麽,還沒結婚呢就打算把兒子接到人家家裏?有點太主動了吧——你看上那個地中海什麽了?”
張母轉過頭端詳着他,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感覺自己兒子跟之前有點不一樣了,于是果斷開口問:“你在衛城是遇上什麽事了嗎?”
“沒有”,張焱托着腮看着窗外漫不經心的說。
“那這次怎麽不過來了?”
“你已經有主了,也不用我一直跟着了吧?再說我也已經成年了,我們都有照顧好自己的能力和條件了。唔,也算是個善終。地中海人不錯,別作,好好過日子吧,你浪了一輩子也該是個頭了。”
“唔……那我是不是也應該祝你好好過日子?”
張焱身形一僵,回頭看了她一眼,見他老媽的正一臉意味深長的笑着看着他。四目相對兩個人瞬間明白了對方在想什麽。
張焱轉過頭,“再說吧。”
張母不以為意的挑挑眉,“本來我還考慮着讓你去國外念個什麽專業來着,現在,你想去嗎?”
“哼,初中畢業能念什麽專業?”張焱合眼嘆了一口氣,“餓不死就行了,我現在過得挺好的,你還是保住自己的地位吧,他那個兒子好像對我有意見。”
張媽媽見過的人比吃過的飯多,能從最細微的語氣裏察言觀色出一噸重的含義,她突然提點道:“凡事過猶不及,不能太當真,否則傷害了自己還耽誤了別人。”
張焱眼睫閃動,什麽也沒說。
候機廳裏,張焱過安檢之前突然悄悄送給自己老媽一句忠告:“高齡産婦很危險,少生優生健康一生……”然後撒丫子溜了。
成年人的婚姻沒有什麽你侬我侬要死不活藕斷絲連的情誼,多是覺得差不多就可以湊合過日子那種就行。但是以張焱對自己老媽的理解,她絕對不是湊合過日子的類型,要不然早湊合了。
但是他一直到走都沒想明白,他老媽到底看上那個地中海啥了。不過他兒子長的還行,張焱只能勉為其難的理解她這是看上他的基因了。于是臨走前強調了一遍國家目前的人口政策。
胡冰在研究了一個寒假的“愛情觀”,只能在最後幾天熬夜寫完了作業,然後頂着倆黑眼圈登上了回衛城的火車。他人是回來了,但是總有一半的心還留在那個街道空曠滿是霧霾的城市。
衛城除了經濟發達,真是沒有什麽美觀可言。胡冰打算畢業後和張焱一起去燕城發展,那邊山清水秀,又是一線城市,只是他高考的時候貪圖離家近,才選擇了衛城大學,現在想來還真是感謝當初那個一閃念的選擇。
胡冰把行李箱拖進宿舍以後,就飛到張焱家了,下樓的時候拐彎太急還撞到了提着一碗面的李銘,面湯灑了一地。氣得李銘站在樓道口一個勁兒的跳腳罵娘,然後只能和“熱幹面”面面相觑。
胡冰到的時候是下午三點,張焱正在吃飯,開門的時候手裏還捏着一個煮雞蛋,兩個人面面相觑了片刻,繼而無聲的笑起來。
胡冰一上來先把張焱嘴角的蛋黃叼走了,然後給了他一個細密綿長的吻。
“想死我了”,胡冰摟着他的腰說,“最近有沒有好好吃飯?我怎麽感覺你瘦了?”
張焱笑着說:“你感覺錯了。”其實他差點脫口而出:科學證明,見到許久未見的人覺得他瘦了,這只是一種心理作用而已。因為你關心一個人就會不自覺的總感覺他瘦了,即使他真實體重可能已經胖了10斤……
“吃飯沒?”沒等胡冰說什麽他又補充道:“想吃自己做,我沒想到你現在過來沒做你的份。”
胡冰俯身親了他一下,轉身去廚房給自己下了一碗清水煮面條,一邊吃一邊問:“明年過年怎麽過?”
張焱嗤笑一聲:“明年的事明年再說。”
胡冰:“看到你媽的男朋友了?感覺怎麽樣?”
張焱:“地中海,沒感覺。”
胡冰:“……”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老爸的光頭,以及基因這種玄幻又科學的東西,于是受到打擊的小心髒再也沒了問下去的欲望。及至洗碗的時候,他才福至心靈突然來了一句:“我以後能住這兒嗎?”
張焱這才又想起了兩個人之前在電話裏聊得內容,臉上不自然的一僵,仔細看的話甚至能看出有點慌張。
張焱沉默了片刻說:“想來就來吧。”
他把選擇拱手交給了別人,好像這樣就能說服自己他是被迫的一樣。既然是被迫的,那麽以後不管發生什麽都不會自責懊悔。
胡冰不知道張焱的小心思,他只認為張焱那顆時不時會敏感細膩一下的小心髒越來越接受他了。胡冰眼睛裏染上了一層暧昧,回身擦幹淨手,然後悄悄從側面摟住了他,“你媽不是已經搬走了?大不了咱們分床睡。”
張焱給了他一個恰當的白眼,示意:我信你個鬼!
胡冰無聲的笑了,“早知道就不把行李箱拖回宿舍了,現在我還得再拖下來。唔,我沒想到你會同意……”
張焱沒理他,掙脫了他的懷抱轉身坐在桌子旁拿出了一張白紙開始勾勒圖稿,胡冰瞬間會意,乖乖的搬了一個板凳坐在他旁邊,沒有再動手動腳。
過完年以後,冬天也就過去了,轉眼就到了草長莺飛的陽春三月。各色花卉開始盛開,灰敗的天空轉眼變得生機勃勃的明亮,空氣溫暖幹燥而香氣十足,一波波春風激蕩着人體內的激素,過敏的過敏,荷爾蒙爆發的就突發奇想談個小戀愛,實在找不找對象的就看看韓劇發發|情吧。
及至四月初,春天的氣息是最濃重的。胡冰的課業其實還挺繁重的,要談個戀愛真是靠擠出時間,不過好在時間安排的合理,倒還顧得上兩全。
兩個人确立關系以後,張焱很少去他的學校裏找他,以免被人看出什麽造成胡冰的心理壓力,當然他這些心思胡冰是體會不到的。胡冰只覺得這是那個嘴瓢的美人突然害羞了,看見一只到處開屏的白孔雀為了自己突然變得害羞還真是挺有成就感的。
兩個人的日常時常是這樣:胡冰埋在書海裏,張焱埋在木頭裏,兩個人相安無事,一句話也不說自己幹自己的事,偶爾擡頭看對方一眼,不過也巧,在無數次的看望裏竟然沒有對視一眼。
胡冰潇灑的畫完最後一個句號,這才得空伸了一個懶腰,手肘低着桌子專心看着對面的人。他看了一會又掃了一眼牆上的圖稿,那是兩條盤旋而上的飛龍,競相争奪一個火球,底托是一片祥雲。
一般的木雕龍都是下邊一長條祥雲上面托着一條平飛的龍,幾乎沒有盤旋而上的。胡冰想,這就是大批量工廠生産和手藝人的區別,這個木雕龍機器絕對批量生産不出來。
胡冰想着想着心裏一陣得意:我男朋友真是優秀!
由于胡冰一直盯着他,導致魔咒被打破,張焱下意識的擡頭的時候終于和他對視了一眼,然後也伸了個懶腰放松了一下筋骨,“你寫完了?”
胡冰托着臉點點頭。
胡冰眼球轉了一下,突然說:“春天到了,你要去學校裏賞花嗎?”
張焱随口道:“賞花?這麽高雅的情操?”
胡冰卡了一下,張焱突然從這份短暫的沉默了嗅到了些什麽,于是問:“你到底想幹嘛?老實說。”
胡冰:“……”
胡冰俯身看着他,悄聲說:“好久沒出去約會了,你看這都春天到了……陪我出去看看花也行啊,我們倆頭上都快長蘑菇了你看。”
張焱看着眼前伸過來的黑黢黢的頭頂,下意識的往後躲了一下,“去籃球場打一場球?”
胡冰:“有沒有點唯美浪漫小清新的?”
張焱:“打網球?”
胡冰:“……”
張焱猶豫了一下說:“要不随便出去逛逛吧。”
“這個可以有”,胡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