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花展
胡冰有點驚訝張焱今天竟然沒有穿一身騷氣的孔雀白,雖然他的着裝也低調不到哪兒去,但相比于半夜三更都能一眼認出來的孔雀白已經好很多了——他穿了一件收腳的九分褲和一件橙黃色的外套,內搭白色的短袖。
胡冰看了一眼身邊的人,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突然“噗嗤”笑出了聲。張焱看了他一眼,“笑什麽?”
胡冰說:“我突然想到你之前天天搬家,那你這衣服怎麽辦?你是不是每次帶走的只有衣服啊?”
張焱舔了舔後槽牙一揚眉梢:“嗯,差不多。”
胡冰忍不住笑的更厲害了。
他們兩個人漫無目的的瞎晃,不知不覺走到了男生宿舍區的籃球場。男生宿舍區在學校的最外圍,這裏的籃球場基本遇不上半個女生的影子,四周都是綠樹掩映,只有穿着背心褲衩打籃球的男生給它添了一點活力。但是奇怪的是,有很多體育老師喜歡把學生帶來這裏上課,給孤獨打籃球的男同胞們摻入了一點荷爾蒙,一個個別說進不進球,總之姿勢擺的挺好看的。
現在籃球場周圍柳樹成蔭,隔壁的留學生公寓前的大花園山花漫爛,籃球場上很多白人留學生迎着烈日打籃球,時不時飄出一句英語、法語、意大利語、甚至韓語、日語,胡冰微微皺眉:“他們是怎麽交流的?這都能打的這麽嗨?不會都是外語系的吧。”
胡冰說着看了張焱一眼,感覺此人和滿身淌汗迎着烈日打籃球的形象十分的不符,不知道他是怎麽說出“一起出去打球這種話的”。
張焱突然沖着球場上一揚下巴,胡冰微愣,轉而仔細的看着球場,只見被他抛棄數月的親愛的組員們正拉着車翔對着隔壁運動場上體育的經管系女同志們“擺pose”。
胡冰:“我靠,這些人打球不叫我去約隔壁學校的車翔?”胡冰莫名有種被人背叛的感覺:他的發小和他的小弟們私奔了。
張焱:“人家叫過,你沒去,之後就沒再叫了。”他轉頭看着胡冰,“你忘了?”
胡冰:“……”
胡冰虛扶了一下張焱的腰:“走,過去看看他們菜鳥的技術,你就是知道你男朋友有多優秀了。”
張焱但笑不語。
李銘正在□□運球,老遠被一片明黃色閃了一下眼,随即餘光看到了他們組長熟悉的影子,李銘頓時感覺有點胃疼,起身把球照着胡冰的腦門砸了過去。胡冰條件反着的擡手一檔,食指頂着轉了幾圈,給了李銘一個燦爛的笑容,然後和張焱示意一眼拍着球進了球場。
張焱踱步進場地外的柳樹陰下,看着場上肆意揮灑的身影,從中一種感覺到一種久違的青春氣,他這才意識到他們原本是十八歲的少年,可以勉強被稱之為成年人。
“哎呦,你這是怎麽搞得?怎麽撒了自己一腳?”
張焱聞聲看過去,只見一個紮着馬尾的女生正跑過去給一個齊劉海的女生遞紙巾,那個齊劉海的女生微微擡頭看了他一眼然後迅速低下頭,接過馬尾辮女生手裏的紙巾胡亂擦了一下轉身跑了。
張焱微楞,這姑娘也太內向了。
場上的男生們見江月突然跑了,都下了場,問:“怎麽了?”
胡冰來了一個三分起跳把球扔進了籃筐,走到張焱身邊,問楊莉莉:“江月怎麽突然跑了?”
楊莉莉說:“撒了一腳的咖啡,回去換衣服了——組長你還記得我們啊,天天跟小帥哥去哪兒鬼混了”
車翔和李銘默契的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無奈以及三觀粉碎後又重新建立的釋然。其中摻雜着某些“我知道真相”的得意。
胡冰一臉正直的說:“吃飯做飯寫作業。”
他說的自己都感覺有點悲哀,娘的這也太純情了,還他媽同一個屋檐下,胡冰覺得自己可以封為胡下惠了。”
楊莉莉表情有點空白,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這倆人:“你們住在一起?你不是住宿舍的嗎?”
李銘:“……”
這裏面大概只有李銘最清楚,胡冰過年以後回宿舍的次數基本約等于零。
李銘趕緊上去解圍:“哎,好不容易空閑一天,沒課沒作業的,哎,國際展覽中心這幾天有花卉展覽,要不我們一起去賞花吧?據說全國各地來了很多人游覽,熱鬧極了。”
車翔瞪了胡冰一眼,趕緊湊上前幫襯李銘:“對對,這個點正好,咱們先去逛街吃個飯,然後一起去花展,等逛完之後再一起吃個晚飯。胡冰這幾天不在,就讓他請客好了。”
胡冰微笑的默認了這種安排。
一聽到請客吃飯花卉游園這種事,這種算不上八卦的八卦早就被抛諸腦後了。幾個人開始歡呼着讨論晚上的大餐吃什麽
張焱悄聲說:“我就不去了,你們去吧,我在家等你。”
胡冰說:“你不去那我也不去。”
張焱:“我跟他們又不熟,湊一起吃飯幹什麽?交流感情嗎?”
胡冰:“我不管。”
張焱:“……”
李銘說:“楊莉莉,你和劉婉琳一起接一下江月,看她衣服換好沒,別學組長老不參加集體運動。”李銘轉了一下籃球:“人類是群居動物,一個人頂不了一片天。”
于是楊莉莉和劉婉琳手牽手一邊打電話一邊接人去了。
20分鐘後,衛城大學公交站牌站了一排八個人,五男三女,比例十分不均衡。車翔只是負責幫襯解圍,并沒有打算真的和他們一起去花展。人群浩浩蕩蕩,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去砍架的。但是李銘說他們組內的氣氛現在十分的詭異,有種說不清楚的詭異,硬是把他拉過來墊背。
距離國際展覽中心五百米的路上就已經開始堵車了,川流不息,他們先吃午飯再賞花的計劃徹底泡湯,臨時改為先買個煎餅果子一邊走一邊吃,站在門口吃完再進去賞花。
甫一進門,濃郁的花香就撲鼻而來,腎上腺激素瞬間被點燃,興奮和激動湧上心頭。綠地毯鋪成的地面,天頂的鋼架子上吊着一盆盆吊蘭,不同的花卉被分成不同的展區,标志了詳細的名稱、科屬和作用。
只可惜裝修布置有點商業範兒,沒什麽藝術情調,一個個的展區像是一個個的田字格,規整嚴肅的讓人肅然起敬,像是來參加一個什麽研讨大會一樣,沒有絲毫的浪漫美,只有濃郁的芳香能激起一點荷爾蒙。
張焱屬于靜若處子動若脫兔那種類型,熱鬧的人群和好玩的東西都能使他動若脫兔,但是能讓他靜若處子的還真不多,目前只有胡冰一個。
張兔子興奮的三兩步蹦跶進人群,走進了菊花展區,對着一朵紫色的非洲菊拿出了手機,細心的拍下了完整的花朵。
張焱回頭正看着胡冰跟在他身後,于是随口說:“這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紫色的花。”
胡冰難得見張焱這麽興奮,也忍不住高興起來:“你不是喜歡白色嗎?”
“但是白色的花太普遍單調了”,張焱說,“太普遍的東西往往很難讓人喜歡。”
胡冰:“誰說的,喜歡狗的就很多,我去逛個公園都心驚膽戰的,現在竟然有在宿舍裏養狗的,還好我走得早,要不然我指定投訴他們。”
張焱想起兩個人剛開始約會的時候被狗追的滿山跑的情形,冷哼一聲說:“我正打算養條狗,哈士奇怎麽樣?正好改改你這怕狗的毛病。”
胡冰:“……”
“好老婆,你忍心看我每天被狗追的無處可躲的模樣嗎?”
張焱:“忍心。”
胡冰:“……”
江月站在一片爬滿藤本月季的鐵架子之後,似乎在細看月季花的小吊牌,其實湊近了能從縫隙裏看到對面的人。她突然覺得胡冰和張焱親昵的有點奇怪,不像是一般的兄弟哥們,她細心的察覺到張焱好像有點依賴他。
其實胡冰很容易給人一種安全感,他總是給人一種很靠譜的感覺,這種靠譜僅次于李銘。情商高,智商也不低,上可以呼朋喚友,下可以照顧弱小。只是胡冰有時候說話有點開門見山的直接,沒有李銘那麽細心周全,但是卻可以扛得住大事。
他們導師的教育方式是以小組為單位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果遇上涉及組內利益的事,都是胡冰周旋在導師和學生會之間争取回來的。
江月沒有偷看很久,她草草的對着吊牌拍了一張照,好表示這次沒有白來,于是順帶着把縫隙對面的人一起拍了進去。然後轉過身,下意識的看了下四周,看有沒有人察覺到她的小動作。她餘光掃見了有人在看她,就像她偷看別人一樣,但是她旁若無人的走了。
一行八人漸漸被沖散在人群裏,三個女生自覺組成一隊,胡冰張焱一隊,剩下的三個男生一隊。
楊莉莉還挺激動的:“哎哎,看到沒,冰哥那個好哥們真是太帥了,就是咱上次在酒吧見到的那個吧?聽說他挺害羞的,要不跟組長去要個電話?交個朋友也挺好的,帶出去多有面兒啊。”
劉婉琳笑道:“花癡,不帥也不會把咱組長拐跑那麽久了,都不上朝了。”
楊莉莉激動的跳腳:“我愛死害羞的男生了,太可愛了。”
江月忍不住低頭笑了一下,心說張焱可不是可愛的類型,也一點不害羞。
楊莉莉撞了她一下:“你笑什麽?”
江月一臉空白:“啊?沒,沒什麽。唔,不過他确實挺帥的。”
楊莉莉更激動了:“哎哎哎,看到沒?連江月都這麽說了,這可是石錘認證。”——畢竟江月從來沒有誇過男生。
劉婉琳一噘嘴:“唔,行,你去跟組長要電話吧,看他給不給。”
楊莉莉好哥們兒似的一拍她的肩,“一起呗,萬一他想踹我我還有個墊背的。”
“我覺得他指定會踹你”,劉婉琳失笑說,“踹死你這個死花癡,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你還想泡他兄弟!而且還是天天和他膩在一起的好兄弟。如果你們倆有點什麽讓他怎麽做?”
楊莉莉意味深長的說:“吃窩邊草的還少嗎?又不止我一個。”
江月明白他們話裏的意思,于是插嘴說:“我去個廁所,電話聯系。”
江月走後,楊莉莉看着她的背影問:“你覺得她知道嗎?”
劉婉琳:“看這模樣指定知道,要不然她躲什麽?”
楊莉莉轉頭看着她 “那你覺得她有那個意思嗎?”
劉婉琳白了她一眼,“這還用問嗎?”
“哎,什麽意思啊?”楊莉莉跟上她,兩個人開始悄聲八卦。
國際展覽中心很大,江月只是找了個借口離開,只是沒想到不知不覺真的走到了廁所門口,于是就順便進去洗了個手。
鏡子裏的人留着齊劉海,氣質像常年陰濕見不得光的苔藓,沒有絲毫奪人眼球之處,卻還總是下意識的以為有人在關注她,說話行事底氣不足戰戰兢兢。其實就算她光明正大的給張焱拍張照,也不會有人察覺什麽。最不濟大家只會認為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江月抽出一張紙擦幹淨手,離開了人群繞到了員工休息室挨着的後花園,後花園被一條寬約十米的河穿流而過,她靠在大理石欄杆上看着湖底的水,然後她在湖邊的蘆葦蕩中,看見了依偎在一起偷偷親吻的兩個人……
胡冰拉着張焱的肩膀只輕啄了一下就沒事人似的趕緊放開,揪下一片葉子開始細致的研究怎麽把這玩意變成哨子,“哎,你會嗎?我記得小時候去旅游坐船的時候,有一個船夫順手就編了一個哨子,還能吹出不同的調調呢。”
張焱冷哼一聲:“你可以問問水裏的魚會不會,畢竟這是它們的地盤,說不定手藝會代代相傳下來呢。”
胡冰“嘿嘿”笑了兩聲,“生氣啦?”
“我懶得和你生氣。”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不會舍得和我生氣的。”
張焱心想,這貨的語文是數學老師教的吧。
“我們該回去了,失聯太久他們會多心的。
胡冰不知道是張焱多心還是他自己多心,總之他們對于對外公布的某些方面似乎并沒有達成和諧的一致。他察覺到這是一個遺留問題,如果不早點溝通的話說不定會泛濫成災。
兩個人從蘆葦蕩裏起身往回走,胡冰說:“他們幾個今天一定會狠狠灌我酒的,你會照顧我的吧?哎呀,我知道你一定會的,寶貝是天下最好的人了,來讓老公親一個。”
張焱歪頭躲開,笑道:“你給我滾,你要是敢吐我一身,以後就睡地板吧,反正現在天也暖和了。”
胡冰:“你真好,還知道心疼老公,天冷的時候都不舍得讓我睡地板。”
張焱:“……”
他不得不承認人至賤确實能達到一種睥睨天下的無敵的狀态。
江月心不在焉的捂着加速運動的心髒快步從員工休息室繞進展覽廳,那個短暫的瞬間一次次閃現在她的腦海裏,瞬間星火燎原般把一切的疑惑都解釋通了。
她回到洗手間洗了一把臉,淚水忍不住随着水流奪眶而出,她有種想放聲大哭的崩潰之感。
江月沒敢看鏡子裏的倒影,捂着濕漉漉的臉龐打算回到廁所隔間裏悶聲哭一會,沒想到迎面撞在一個人身上。這稍微的一耽擱她的淚水就流了一臉,差點壓抑不住哭腔。
□□慌張道:“你怎麽了?”
他有點手足無措,有那麽一瞬間他想伸手抱住她,但是手舉在半空中才察覺到不合适,遂讪讪的安慰似的拍了幾下她的背。
江月伸出一根手指“噓”了一聲,“別告訴他們,也別告訴任何人。”她捂着嘴悶聲哭了一會,“帶我回去吧。”
□□愣了,一時不知該喜還是憂,他愣愣的說:“……好。”
于是□□帶着江月撂了挑子,直到胡冰回來以後大部隊集齊也沒見到人。幾個人一時不知道該不該給他們打個電話問候一下,他們都認為□□的萬裏長征終于有希望到頭了,肆意打擾太不是東西,只每人發短信調侃了幾句就找飯店訂桌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