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矛盾

張焱把車騎到了自己的小區,扶着車把讓楊培棟先下了車,自己卻杵在原地久久沒動。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一直在楊培棟的身上尋求安慰,而且楊培棟也意識到了,所以才會陪着他盡着性子瘋。

“真爛,自己什麽時候變成了這樣的人?”張焱心道。

“我……”張焱舔了一下嘴唇,霧氣蒸騰在夜色裏,“我最近心情不太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楊培棟沒說話,只點了點頭,等着他的下文。

“如果讓你誤會什麽,我向你道歉”,張焱說。

楊培棟顯然是愣了一下,随後忍不住笑出聲,最後笑的直不起腰扶着膝蓋抹鼻涕。

“你總是讓我刮目相看”,楊培棟緩了口氣說,“你看着很會玩,內在卻很守舊,看着又浪又嘚瑟,稍微有點暧昧氣氛你就要向人道歉——你到底怎麽想的?”

張焱沒明白他什麽意思,平靜的看着他。

楊培棟說:“暧昧又怎麽了,有感覺又怎麽了?你想讓人陪那我就陪着你,又沒有逼着你以身相許,你道什麽歉?”

張焱啞口無言,覺得邏輯好像沒什麽問題,就是不知道哪裏有點不對勁。

楊培棟一手拍上他的肩,調戲似的慢慢往脖子上蹭:“這年頭找個人當床伴的都多得是,何況咱倆根本沒什麽,只不過吃了幾頓飯而已,還不是單獨的,你慌什麽?”

張焱勉強接受了這個回答,扶在車把上若有所思:“我沒什麽戀愛經驗,只談過這一次,還談廢了,對這方面确實……不太懂。”

楊培棟了然的點點頭,說:“你完全不必顧慮什麽,如果你想找人陪我陪着你就行,沒什麽要求,因為我也沒人陪,我們是互相解決問題——哦,不是那個解決問題。”

張焱一張嚴肅臉瞬間垮了下來,破涕為笑。

“成人的世界都是這樣,在這方面你純情的有點過頭了——好了,把車子給我,超過倆小時就要收費了”,楊培棟說,“還是你想讓我今晚在這兒睡?”

張焱無奈下了車,目送着他消失在夜色裏。口袋裏的手機隔着一層布料貼着皮膚震動,他卻絲毫沒有感覺似的。

張焱轉身上了樓,掏鑰匙的時候碰到了手機,他心裏在有意的避開這個東西,不上網,不看消息,電子書也換成了紙質版的雜志,連報紙都不看,似乎很懼怕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手機基本只負責了接電話的功能,畢竟也沒什麽機會打電話。

房子是合租的,三室一廳,兩男兩女——其中有一對小情侶,室友都已經回來了,客廳裏漆黑一片,但是卧室裏都亮着燈。張焱稍微一洗刷,回卧室懶懶的躺在了床上。

當初想合租,也只是希望生活裏能有點人氣,不過同在一個屋檐下偶爾碰上會有種莫名的尴尬,像是被硬生生擠在一起住的陌生人,出個門都要聽一下外面的動靜,沒有什麽異鄉他地互相體貼的溫馨感。

看來這世界上,若非有特別的緣分真的很難成為朋友,同在一個屋檐下的都有可能是陌生人。

張焱靠在床頭看了會雜志,借着酒意和小故事的催眠很快睡過去。他睡着以後放在床頭的電話響了很久,自動挂斷,然後又響,接連三遍,睡着的人毫無察覺。

直至第二天下午接電話的時候,才看到三個久違的未接來電。誰知他剛挂斷電話這個“陌生”來電就打過來了,張焱微皺眉頭,猶豫着該不該接這個電話。結果最後還是接了,畢竟還沒攤牌——

“……你在幹嘛?”

“剛下班。”

然後兩相無言。

胡冰本想問一句:“怎麽不給我回電話?”但是現在看來這個問題已經沒必要問了——張焱明顯不想搭理他。

胡冰說:“我還不知道你現在住在什麽地方。”他說完自己都覺得有點慚愧——張焱都去了兩個多月了,他竟然不知道他現在住在什麽地方……

張焱如實告訴他地址,語氣像是填寫收件人地址似的沒有絲毫起伏。兩個人客氣的有點詭異,直到張焱有個電話打進來,他才以此為理由挂了電話。

楊培棟約他去逛夜市,王回峰自從知道那個秘密以後便不想去當電燈泡,最後還是張焱和楊培棟一左一右把他給架出來的。

三兄弟繼續百無聊賴的混日子——一個相親相不上的大齡剩男,一個一直找不到床伴的死同性戀,以及一個失戀進行中的半精神病人,相處的非常和諧。

直至半個多月以後的某個深更半夜,張焱才醉醺醺的在門口踢到一個人——之所以用“踢”,是因為他真的踹了他一腳。

當時他隐約看到一個人影蹲在自己家門口,就犯病似的用腳探了探,結果發現用腳踹人還挺爽的,當下胸口裏生出一股勁兒,恨不能立馬找個人打一架。于是果斷瞄準了眼前的目标。

只是當胡冰擡起頭看着他的時候,他就地打架的熱情瞬間偃旗息鼓。

“真郁悶”,張焱心道。他下意識的白了一眼,轉身掏鑰匙開門。

胡冰跟着他進門,一路看着他洗刷完,然後跟着進了卧室。張焱正要趴在床上,被胡冰一把攔住,扯出一張紙巾給他擦了擦嘴,才讓他趴下去。張焱這才渾渾噩噩的想起,剛才自己好像是先洗的臉再刷的牙,而且腳也忘洗了,拖鞋還沒換……

還能不能有點骨氣?張焱暗罵,人家根本就不想搭理你,就見個面看把你給慌的。

“不開心你還可以再多踹幾腳”,胡冰伏在他耳邊說。

張焱閉上眼裝睡。他嘴角一直銜着一句“我們還是算了吧”一直沒找着機會說出口,而今有機會了,卻說不出口了。

“我離職了”,胡冰突然說,眼睛一直瞅着張焱的反應。

張焱睜開眼睛,但是沒看他,也沒說話。

胡冰繼續說:“我先過來看看你,過兩天回去搬行李。”

張焱突然道:“不用了,你回去吧。”他坐起身,神色莊重的看着他,以一種商量談判的口吻說:“我們就到這兒吧……”

胡冰僵成了一根人形的木頭,大腦一片空白。他明明心裏早有準備,卻還是沒想到會親耳聽到他說出這句話。

張焱眨了一下眼繼續說:“謝謝你這幾年對我的照顧,但是這終歸不是正途。事情已經發展到現在這樣……再勉強掙紮也沒什麽意義了。一條路,如果無論怎麽走都看不到一點光的話,只能說明它是錯的,我們還是及早收手吧。”

胡冰繼續看着他,仍是一言不發。張焱對他從沒有像今天這樣講理過,說話溫聲細語,胡冰卻感覺一直聽不懂他說的什麽意思。

“是因為我離職嗎?”胡冰問,“你不想我離職?”

張焱搖搖頭:“我們再走下去,只會兩敗俱傷,現在已經初見端倪,不如到此為止,還能給彼此留下點美好的印象。”

胡冰說:“我不同意。”

這場分手,像是一場嚴肅的交流談判,沒有絲毫的硝煙,卻處處傷筋斷骨。胡冰感覺自己胸口像是裂開了一般,額上冷汗涔涔,他忍着疼,撲在他身上,氣喘籲籲的問:“什麽叫怎麽都看不到一點光?你看到什麽了?我不在的時候,你都在想什麽?”

張焱瞬間淚流滿面,他不想胡冰為他犧牲夢想和前途,因為他足夠優秀,只是卻發現很多事情難以兩全。他們見不得光,潛在的危機又有很多,總不能一直犧牲下去,現在是事業,以後是什麽?……

不如及早收手的好,還能給彼此留個體面。如果以後回憶起來,會非常驕傲的和別人炫耀:我的初戀是個非常帥氣非常優秀的人!

只是感情如果能用理智來控制的話,大概算不得真情。

“我不在的時候你都在想什麽?”胡冰伏在他耳邊重複說,“我對你的心你不知道?幹嘛要說出這種決裂的話?”他的尾音有點顫抖。

張焱很想說,我沒有跟你鬧,說的也不是氣話。可是究竟為什麽突然變得這麽沒有安全感他一時也分析不出個所以然。

也許是被冷落太久他終于發現,胡冰并沒有他想象的那麽喜歡他。對他來說,有很多東西比自己還要重要的多。

也許他看得更遠吧,張焱心想,或者他骨子裏更加現實。像這種沒有任何保障,只憑一句“我愛你”就維系在一起的大半人生他還是秉持着懷疑态度的。

更也許,他知道他們即将面對的是什麽,而他沒有勇氣去面對。沒有勇氣去面對胡冰和家裏争鬥,亦沒有勇氣去面對他的每一個決定——是選擇他,還是選擇除他以外的一切。

最主要的事,張焱現在自己都覺得他們在一起就是個錯誤,否則彼此的人生說不定會好過很多。

他一直是個好孩子,他應該順順利利的過完安穩美滿的人生,而不是和一個一無所有的男人攪和在一起,面對事業的抉擇,面對父母的眼淚,面對朋友鄙夷的目光,終其一生還是一無所有。

“怎麽一直不說話?”胡冰問。

“我……”張焱覺得自己開口有點艱難,像是剛學會說話的啞巴,“我最近玩的有點瘋,狀态有點不好,有點……混亂。”

胡冰沒有再逼問他,扶着他躺下。然後親吻撫摸他,安慰他也安慰自己。

還好張焱沒有表現出抗拒的意思,否則胡冰覺得自己會把他的骨頭都啃幹淨。

第二天楊培棟再想約人去喝酒的時候就發現約不到人了。胡冰一把拽過電話:“大冬天的不在家裏老實呆着,出去喝什麽馬尿?”

楊培棟似乎早有準備,非常自然的揶揄:“怎麽您老是喝過馬尿嗎?你怎麽知道馬尿什麽味兒的?”

胡冰:“一個找不上對象的死基佬有什麽好嘚瑟的?!”

楊培棟:“……”

一箭穿心,都紮透了。

楊培棟威脅說:“你走了張焱還是我的,我們是此志不渝的好哥們,拜過關公發過誓的。”

胡冰眼神冷冽的看向張焱,張焱轉頭撓耳朵——喝多了誰還記得幹過什麽?

楊培棟仗着不在眼前,不怕死的繼續說:“就你這樣的渣攻,有什麽好炫耀男朋友的?小焱焱永遠是我的第一備胎人選!……”

胡冰:“……”

好吧他終于覺得開始介意這個傻逼了。

胡冰撂下一句“你現在沒機會了,因為我已經搬來燕城了”然後就挂斷了電話,問張焱:“我不在的時候你們都幹些什麽?”

張焱想了一下:“喝酒,泡吧,喝酒,泡吧,喝酒……還有撸串。”

胡冰咬咬牙拽了他一把,躲在柱子後開始親吻他,他覺得自己頭上有點綠,滋味難以言喻。

胡冰看着他濕潤的嘴唇說:“回家”,語氣暗示性十足。

張焱說:“家裏有人。”

胡冰一托他的腰:“那去開房。”

張焱笑着說:“要豪華大床房。”

胡冰:“走。”

張焱第一次發現胡冰有浪漫天賦大概就是在這個時候,胡冰确實訂了一家非常豪華的大床房,豪華到六面都是鏡子那種,360度無死角的觀看各種神态姿勢……

這可比看片刺激多了。

張焱看着天花板上兩人的影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讓我試一下。”

胡冰擡頭看了他一眼:“你技術太差。”

“不行,讓我試試。”張焱說。

“以前又不是沒試過”,胡冰揉着他的頭發溫聲細語勸說,“你自己的技術你心裏沒點數?再說你不嫌累嗎?”

張焱:“……”

張焱解釋說:“我想讓你看看天花板上的影子。”

胡冰聞聲擡頭看了一眼……真他麽清楚,就是有點瘆得慌,跟現場直播似的。

“刺激嗎?快,讓我試一下,讓你感受感受。”張焱推搡着他興奮的說。

胡冰心道:“感受大概只有疼。”

他認命的躺下展開雙臂,大爺似的說:“先給爺來點前戲。”

不知道是不是環境的加持,還是自己平時教導有方,胡冰發現張焱的技術也沒有那麽差。只是他一直模仿自己的小動作,這讓胡冰身體裏升起一股異樣感,比他有點生疏笨拙的動作更刺激他的神經。

胡冰扶着他的腰心裏得意的想着:這就是我教導出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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