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事發

而這邊逃命一樣奔逃出來的胡冰和張焱,此時正漫無目的的瞎晃蕩。茲南西區能玩的地方都快逛了個遍了,眼下僅剩的幾個小時實在沒必要跑遠路。

張焱的神色意味不明的冷靜,胡冰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仍沒見他有什麽反應——連眼都沒眨一下。胡冰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得陪着他一直走。

說到底,張焱在體察人心這方面比胡冰強了不是一點半點,他的內心有股子要壞菜的直覺,但也只是直覺而已。但讓他真正面無表情的原因卻不是這個。

讓他不得不沉默以對的原因是,他突然發現胡冰還只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他會畏懼大人嚴肅的表情,也會逃離肅穆的氣氛,像是小孩天生那種對長輩的敬仰、敬佩和敬畏。且在家族大事上仍然沒有發言權。

而自己一直以來都有點太依戀這個孩子了。可是孩子是靠不住的。只是多年來習慣早已根深蒂固,早就拔不出來了。張焱頭一次體會到了危險就在跟前,卻跑不了的悲哀。

“今晚幾點走?”張焱問。

“哦,五六點差不多”,胡冰掐着指頭算了下時間,“嗯,時間正合适。”

張焱又沉默了下去,不知道在想什麽。

胡冰伸出一只手繞過他的脖子捏他的耳朵,卻在不遠處聽見“咔嚓”一聲,胡冰一臉疑惑的擡起頭看着前方——

“王昊?!”

拍立得裏打印出一張照片,王昊一臉不屑的勾着嘴角,接過照片甩着手:“還真是伉俪情深啊”,說完看了一眼照片,扔給了胡冰,“不記錄下來還真是可惜了,畢竟你們這種東西還真是不常見。”

張焱的臉瞬間白了,勾起一只手朝着王昊的臉打了過去,骨頭碰骨頭,自己的五指也頓時血肉模糊。王昊明顯驚了一下,他沒想到最先動手的竟然是張焱——這個從沒見過他發火,看起來甚至還有點可愛的男生,揍人的反應竟然比誰都快。

胡冰本來還想拉着張焱來着,一個慌了另一個自然要冷靜一點。只是這倆人剛打了沒多久,前面竟然又出現了一夥人——一看就來者不善的那種。胡冰一看王昊的臉色心裏就明白了——這夥人一直就是沖着自己來的,王昊想揍他已經很久了,雖然他到現在還不知道是為什麽。

胡冰想拉着張焱跑,結果發現竟然拉不動,這倆人打得不可開交。胡冰這才想起張焱從小也是一個挨揍的,既然會挨揍,那必然也會揍人。于是他本着打一個賺一個打倆個賺一雙的原則,幹脆一手一個抄起路邊的磚頭也加入了戰鬥。

胡冰作為一個好學生,這輩子都沒打過架,也沒有機會打架,作為一個男人可能有點可惜,所以剛開始手還有點生疏。結果打着打着血氣湧上了頭,連死活都不顧了,竟然有點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架勢。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因為打架也是有技巧的,不管你打成什麽樣,至少得保證打不死、打不殘,否則豈不是把自己後半輩子也搭了進去?得不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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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胡冰這個新手根本沒技巧!

只是再狠的人也沒法以一敵衆,胡冰他們漸漸落了下風,張焱顯然是有經驗的,臉上都沒受傷,但也只是臉上而已。胡冰餘光看見他腰上挨了狠狠的一棍,整個人站不住向一邊歪去,胡冰當即一閃身把他緊緊護在了身下,用背擋住了那些棍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雨點般的棍子倏然散開,胡冰已經沒有了站起來的力氣,臉上血水混合着冷汗涔涔。

張焱奮力掀開他,整個人都吓蒙了,差點當場哭出來。

“我沒事”,胡冰氣若游絲的說,“別動……讓我緩緩……”

張焱心安了幾分,開始檢查他身上的關鍵部位,見都沒有什麽事這才放了心。

張焱坐在地上,茫然的看着遠處的戰鬥,胡冰靠在他懷裏,好半天才奮力的擡起頭,然而他看完之後臉色比挨揍的時候還要難看。

瞞不住了,胡冰心想。他終于明白家裏的那些人臉色為什麽那麽難看了。胡冰滑動了幾下喉結,想開口跟張焱說點什麽,畢竟他的心太敏銳,剛打完架情緒又不太穩定。結果沒想到自己一時疼的連嘴都張不開。

而此時前方的戰鬥已經結束了,一個穿着牛仔褲的高個男生走近,随意翻着胡冰檢查了幾下,又一揚下巴冷冷的問張焱:“你沒事吧?”

張焱搖搖頭,高個男生便沒再搭理他,往後一招手,後面的戰鬥漸漸停止,接着聽到一個人說:“誰敢再他媽到處瞎逼逼,跑到哪兒揍到哪兒!”

這邊的兩個當事人都沒敢看對方一眼,心裏已經明鏡似的了。

來了兩個男生拽着他們的胳膊,打算把胡冰和張焱送進醫院。男生碰張焱的時候還擡頭向高個男生請示了一下,高個男生皺眉點了一下頭他才連着他一起拽進了車裏。車廂裏一度安靜,兩個人像是打架鬥毆被警察叔叔抓住的不良少年,等待着法律的最終審判。

可是他們已經二十多歲了,大學畢業都兩年了,既沒有不良,也不是少年,到底在怕什麽?

胡冰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張焱手上皮肉綻開,兩個人面無表情的被上了年紀的醫生說教着包紮,從頭到尾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二人提線木偶似的又被拽着做了一圈的檢查,最後一人拿了一包藥才算完事。

然而他們都知道,真正的重頭戲才剛剛開始。

大超領着胡冰做完了檢查,确認了這個弟弟一時半會死不了,于是毫不猶豫的把他送進了另一個虎口。

“你還要跟着回去嗎?”大超問張焱,卻沒有回頭看他。

大超比胡冰大了有十歲,雖然現在一直出門在外,沒有小時候那麽親昵,但在他心裏也是長輩一類的人物,只是還沒到“尊敬”這個份兒上。可能正是因為沒有這份“尊敬”,胡冰心裏并沒有多忌憚他。所以現在聽着大超不懷好意的說話語氣,胡冰當即心裏就有點急了。

他說:“他的行李還在我家,你要讓他去哪兒?” 說完又想起張焱可能也不想面對這種事,他小事解決的很麻利,大事卻向來喜歡逃避,就像每一次鬧矛盾都玩冷戰一樣,非得逼着自己琢磨明白不可,琢磨不明白你就滾吧!

于是又補充道:“先回去收拾行李,我先送你走。”

張焱整個人就是一塊人形的木乃伊,什麽話都不說,臉上有種視死如歸的漠然。

大超皺着鼻子,一臉的沒眼看的厭惡,那是一種出于本能的厭惡,他能一直忍着不動手已經算是很有修養了。

胡冰虛扶了一下張焱的胳膊,讓他跟自己回家拿行李。兩個人一直往回走,打算就這麽走回去,慢慢走出了大超的視線,等拐過彎的時候張焱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你還會回來嗎?”

胡冰沉默了很久,幾次欲言又止,最後才道:“會的。”

張焱卻覺得這“會的”倆字摻和了太多的意思,比如說回去提分手也是回去。于是他不安的又問:“我能留在這兒嗎?”

胡冰看着他,一時不知道說什麽。以前他知道張焱心裏沒底,自己就會顯得特別有底氣,裝也要裝的很靠譜那種。可是學生時代能有多少大事?能需要多靠譜?

胡冰覺得心累,好容易度過了前程規劃上的大坎兒,本以為即将迎來的是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恬淡生活,沒想到又遇上了愛情上的危機。老天爺跟他有仇吧?!

“我們先回去看看情況,還不知道家裏什麽樣呢”,胡冰盡量冷靜的分析,雖然他的腦子基本上就是一團漿糊,只有語氣聽起來冷靜。漿糊思來想去想到的方法也只有一個——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走到家的時候,面對的是衆人的審判,張焱看到客廳裏坐着的一圈人的時候,是真的想逃。然而他知道,自己走了很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于是兩個佯裝淡定的人“從容”的走到座位上坐下,像是等候着審訊的罪犯。

胡爸爸讓張焱先進卧室,并吩咐:“你先回家吧,冰子還要多呆幾天,好不容易過個年也要回去看看你爸媽。”

他說話的語氣算得上是溫和淡定,張焱心裏卻發冷,他下意識的看向胡冰,胡冰什麽話都沒說。張焱應聲進了屋,把自己的行李單獨裝起來。外面卻一直沒有什麽動靜,好像所有人都在等着他走似的,張焱猶豫了半晌,想厚着臉皮刻意拖着。結果沒想到門突然被打開,那個叫大超的男生隔着門縫說:“我送你去車站吧,這邊離着車站還是挺遠的。”

張焱當然能聽出他只是客氣的攆人,于是識相的說:“不用了,我打車過去吧。”

然後那個叫大超的男生給他開了門,等着他走。張焱拖不下去了,只得收拾東西走人。

他走後沒多久,一個男人就起身一腳踹在了胡冰的肩頭上,被大超給攔住了:“在外面剛打了一身傷,不能再打了。”

“你他媽還要不要臉”,男人指指點點罵道,“供你上大學是讓你找男人亂搞的嗎?!”

胡冰身上過電似的發麻,坐在地上半晌,面無表情的起身重新坐在了椅子上。

後面的婆姨姑媽們已經開始商量着給他找老婆準備相親了,互相推薦着哪家的姑娘好,準備什麽時候見面。一個面目棱角尤為尖銳的女人指着他道:“我跟你說啊,你不小了,別不懂人事啦!你這樣亂搞讓你爸媽還有臉出去見人嗎?還能在這一片過下去嗎?”

胡冰只覺當頭一棒,打得他靈魂震碎,身體已經麻木了。他不敢去看自己爸媽,而周身的唾沫星子還在翻飛。他突然想起車翔的話:你總要辜負一個。這個烏鴉嘴還真是一語成谶。

“你倆這樣人家父母不說嗎?”

“你也不嫌惡心!”

“有那麽惡心嗎?”胡冰可能是精神被壓迫到了極點,突然開始反抗了,他周身上下彌漫着一股詭異的冷靜,道:“我天生就是個同性戀,從小對女人沒興趣,結不了婚也生不了孩子——不是因為年輕不懂事。”

說來也奇怪,他理直氣壯地說出這番話以後,那些人既不打也不罵了,反而似乎被震了一下,只有臉上彌漫着不可思議的表情,眼底卻并不見惡心和鄙視。

胡冰不怕火上澆油道:“我從十四歲就喜歡他了,也是我先追的。而且我還知道,這世上有很多人天生就是喜歡男人的,這些都有科學依據,是後天改不了的……”

他話沒等說完,那個叫大超的好似反應過來什麽似的,暴躁的罵了一聲“去你媽的科學依據,讀書讀傻了吧!”一腳踹上了他的胸膛。胡冰白天被揍得不輕,此刻精神也因為巨大的震驚而處于不穩定階段,一腳踹上去當即吐出一口血來,噴了一桌子。周圍人都慌了手腳,這個剛從醫院拎出來的人又立馬送了回去。

而被踹的頭暈目眩的胡冰,混亂中沒看到同樣被送進醫院的還有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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