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戒戀
兩年前——
燈光破開一條道路,胡冰利落的停車,甩上車門,奔着公寓樓而去,卻在樓下花壇看到一個人。
他穿了一身白色的家居服,趿着棉拖鞋翹着二郎腿坐在樓下的長椅上玩手機。
胡冰走過去,把身上的西裝外套脫下來披在他身上:“外面這麽冷,怎麽穿這麽少就下來了?”
張焱擡起頭嘴角含着笑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繼續低頭玩手機。
胡冰雙手握着他兩臂上下捋了捋:“上去吧,外面冷。”
張焱卻還是沒什麽表情,好像完全沒有看到他似的。
胡冰忍不住看向他的手機屏幕,想知道他看什麽看的這麽認真,卻只見屏幕是黑的。胡冰猛地擡頭——
“胡老師,胡老師——”
胡冰被驚醒,而身心卻好像仍被鎖在那個夢裏……這感覺太真實了,如果不是張焱的穿着和發型仍是十年前的模樣,他都快信以為真了。
十年了,他極少會夢到他,今天不知道是怎麽了,只是靠在椅子上稍作休整,就做了這麽一個沒來由的夢——他也會想起自己嗎?想起的時候是什麽感覺?是懷念還是怨恨?
以張焱的個性應該是不懷念也不怨恨,斷掉的感情就像燒掉的紙,對于他來說死灰無法複燃。就像楊培棟曾經告誡過他:越重情的人越絕情。
胡冰打開自己N年沒上過的QQ,手指滑到那個熟悉的賬號。那個號就像死了一樣,從十年前的那一天再也沒有任何動靜。只有空間他還可以随便進,只是內容也都是零幾年的。
張焱已經放棄了這個號,以及之前用過的一切郵件和論壇賬號。就像一潭死水,不管發什麽過去都激不起任何水花——那個人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胡冰頭痛的想去揉眼,手停在半空中又放開——臉上帶妝帶習慣了,手不會輕易的碰臉。
“胡老師”,化妝師拿着粉刷說,“我給你補補妝吧,快要上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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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冰擺正身|子點點頭,閉上眼回味剛剛那個夢境。
化妝師是個23歲的小姑娘,紮着利索的馬尾,辦事很勤快。之前臺裏為了拍節目,需要把所有的設備搬上幾百米險峻的山崖。她自己背着全劇組的化妝用品徒手爬上了百米山崖,磨了一手的水泡。
在電視臺裏,女的都當漢子使,漢子都當驢使。
柔軟的毛刷在他臉上蹭來蹭去,化妝師一邊給他補妝一邊閑聊着說:“今年臺裏的跨年春晚好像也有你的提名”。
胡冰訝異的剛要正眼,就被化妝師遏止了。
“去年不是頂替的一名主持人嗎,怎麽今年又有來不了的?”
化妝師搖搖頭說不知道,“反正我看着制片人的主持人名單上有你的名字,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往右轉一點。”
胡冰乖乖遵從,化妝師給他補下巴的時候看到了他脖子上的戒指:“冰哥,我一直想問你個問題”。
“你說。”
“你一直把這枚戒指挂在脖子上,是要戒戀的意思嗎?”
“……啊?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以後都不會談戀愛的意思,況且你條件這麽好,這麽多年也沒有個伴,也不怪別人往這方面想。”
胡冰還是頭一回聽說把戒指挂脖子上還有這層寓意,不過等等——
“什麽叫別人?”胡冰有點無語的笑了幾聲,“我從小就不知道你們姑娘心裏在想什麽,戴個戒指還這麽多講究。”
“戴戒指當然是最有講究的”,化妝師收拾好家夥什,回頭跟他說,“你在找個伴前,先要确定他是不是單身吧,戒指是最直觀的表現方式。”
胡冰微微一愣,有種抱着茶缸子泡枸杞的老男人看到十六歲的小姑娘寫情書一樣感覺……還挺新鮮的。
他摘下脖子上的戒指放在手心裏端詳良久,說來也奇怪,他這些年脖子上帶過很多東西,但是無一例外全都戴着超不過三天就不翼而飛,跟靈異事件似的。只有這個已經被汗水磨花了黑檀木戒指,戴了十幾年都沒丢過,有時候戴着太久自己都把它忘了,不經意的一摸就發現它還在。
只是可惜上面的封膠已經磨花了,配合着每天不重樣的演出服實在不搭配。胡冰曾想找個師傅修一下,心裏卻又有點不舍得,畢竟這枚戒指本是完全出自那人之手,他不舍得破壞這一切。
臺前導演已經開會喊人彩排,胡冰把戒指戴好上了臺。
等他彩排完下了臺,準備正式開場的時候,助理突然抱着電話沖過來:“冰哥,你的電話,說是有很重要的事,是林主編打來的。”
林葉輝是省報的主編,他們這些混媒體圈的天天互相打交道,有些資歷的老人都能叫上個名。林葉輝個性比較坦率,和胡冰關系還不錯,只是不知道他能有什麽重要的事找他,何況他已經不做記者很久了。
胡冰接過電話“喂”了一聲,只聽林葉輝開門見山的說:“冰子,幫我個忙,去采訪劉國林。”
胡冰聽到“劉國林”三個字膽兒先顫了一下,胸口突然有點發軟,“我都不幹記者多少年了,從提到主持人就沒再幹過,怎麽采訪我都快忘了。”
“我覺得忘不了,我相信你”。
胡冰很想說一句,你的信任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劉老的最後一次封閉筆展覽,之前那個記者太操蛋,他媽的趕着節骨眼去挖墳去了!”
胡冰忍不住破涕為笑,這個翹工理由還真是挺清新脫俗的。
林葉輝說:“劉老的封筆之作不得不去,老人都多大了,八十多快九十的人,有今天沒明日的。我想了想,對木雕有研究的記者就剩你了——雖然你現在不幹記者了吧,但是你要是肯幫我這個忙,那你就是我爹!”
胡冰:“……”
胡冰說:“你要是這麽說的話,那我還真不敢去了,平白無故多個兒子,而且歲數比我還大。”
“別,別介啊——你是我兒子行了吧,真的我不跟你鬧了,你知道的,物以稀為貴,劉老要是哪天去了,那他的作品升值的可不是一點半點,所有的收藏家都關注這事兒呢。”
這話聽起來有點怪異,好像盼着人家死似的,但這也是事實,人死了留下的東西那就是絕筆,獨一無二的,再也不可能有的,當然更值錢。
胡冰看了一眼觀衆席:“我要上臺了,你把時間地點發我微信,我安排一下。”
沒等林葉輝喊他“爹”,就自行挂了電話。
人過三十可真不閑着,不是這個結婚就是那個生孩子,每個月有一半工資都用在了随份子上。還沒等胡冰安排時間降級去采訪,這邊□□又打電話來說自己當爹了。
說實話,他這爹當得可真不容易,結婚都四年了,天天吵天天鬧,不是鬧離婚就是鬧分居。車翔的兒子都上小學了,他倆才有了第一個孩子。
因為大家同在燕城,胡冰和他們還一直保持着聯系。只是工作都忙,能湊巧聚在一起的時間還真是難求,尤其對于胡冰這種黑白颠倒的工作狂來說。
倆人好不容易擠出個午飯時間湊在一起,只聽□□道:“你天天就知道忙,我看你過年也沒回家——媽的,吃個馄饨還要帶隔間的,什麽毛病。”
胡冰道:“請你吃飯就不錯了,哪那麽多事事兒——這幾年露臉多,粉絲也水漲船高,嫌麻煩。”
“行啊,也算是個名人了,去年跨年晚會還見着你了。你說你,我結婚你都不來,我現在當爹了你要是還不來看我閨女,咱倆這兄弟就沒得當!”
胡冰解釋道:“我是真的忙……行,等江月出了月子我就去看她,快了吧,還有幾天?”
“現在去看就行,随時都可以。”
“現在不太方便吧,坐月子不是挺講究的?”
“哪那麽多講究?”□□剝了一瓣蒜扔進嘴裏,胡冰看的直咧嘴,感覺嘴裏火辣辣的。
只聽□□補充道:“進門之前記得敲門就行了。”
給人家留下個穿衣服的時間,天天躺在被窩裏喂孩子的人哪個不是衣不蔽體。
胡冰應了一聲,喝了口湯:“今天下午三點左右可以過去嗎?越早越好。我過兩天恐怕更沒時間,要抽空回家一趟,一周後還有個重要的采訪。”
□□點點頭說:“可以,我先提前跟我老婆打個招呼”。又問:“你不是都主持人了嗎?還去采訪什麽?——降級啦?!”
“去你的!是朋友拜托我去的,就四十分鐘的事兒。接下來估計還要準備各種晚會的編制和彩排,後半年一般都比前半年忙——哎,臺裏又要出一檔新節目,我還想着去投資一下,成為常駐嘉賓主持……”
□□皺着眉頭看着他:“哥,歇會兒吧,我聽着都替你累得慌。人到中年了,保養很重要,要不然會發福的。”
“哥每天健身,從未發福,哥就是靠顏值上位的。到是你,有了孩子以後怎麽臉成了圓的了?還好你長得高,要不然就胖成球了。”
胡冰伸着懶腰打量着他,□□胖歸胖,但人家都說心寬體胖,他确實心寬了不少,整個人就是一個幸福的中年油膩男的賤樣兒。
“跟江月說聲兒,說她親愛的組長今天下午會去看望她,讓她婆婆好吃好喝招待着。哥哥我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是真的很貴。”
□□一噘嘴:“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