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瘋傳的視頻(1)

正值盛夏,宥城大大小小公園裏的荷花幾乎都開了。

“竹溪,幸好我今天調休,不然要周末來這裏看荷花,人一定超多,”一個一頭栗色長卷發的女生挽着另一個女生的胳膊說道:“你就好了,自己開家書店,還有一個弟弟可以幫忙照看,想什麽時候休息就什麽時候休息。”

白竹溪搖搖頭:“哪有,開書店都不賺錢的,”她環視了一圈眼前開滿荷花的仙茲湖,表情有些疑惑。

“那兒有個亭子,我們去歇會兒吧。”

竹溪點頭:“筱筱,你的新工作怎麽樣了?”

唐筱喝了口水:“還行啊,盛源怎麽說也是國內最大的互聯網公司之一,薪資待遇,還有福利啥的都比之前好多了,就是加班太嚴重了,媽呀,我上周幾乎沒有在11點之前下班。”

“好就行了,”白竹溪邊喝水邊看了看周圍。

今天周三,來公園的人不多,白竹溪也是第一次來銀湖公園,按理說湖泊河流附近一定會有些東西的,但是走了那麽久,一個都沒見到,有點奇怪。

“竹溪,那邊有個男生一直在看你,” 唐筱捅捅白竹溪,下巴微揚,指向某個方向:“就是那個一身白衣白褲的男生,他看你好久了。诶,诶,他過來了,肯定是來找你的,”唐筱扯着竹溪的袖子興奮說。

站定在她面前的人五官神情分外柔和,一身白色不是清心寡欲,遺世獨立的白,而是棉花的白,雲朵的白,泛着柔軟的光澤。

白竹溪問:“你……有什麽事嗎?”

“你最近有遇到什麽奇怪的事嗎?”

白竹溪心裏“咯噔”一下,她每天遇到的事在普通人看來都很奇怪,她搖搖頭:“沒有。”

“這個送你,”男生伸出手,他掌心放着一顆黃色的折紙星星。

“我?”竹溪疑惑的看向他,沒有去拿。

“嗯”男生見竹溪沒有動,手掌又往前伸了伸,他的眼神純澈幹淨,不帶一絲雜質,只帶了幾分羞澀,仿佛是第一次對女生做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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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溪收下那枚折紙星星:“為什麽要送我這個?”

“你……別弄丢了,随身帶着,這是有用的。”

唐筱打趣道:“小哥哥,你是從九十年代穿越過來的嗎?這年頭撩女孩還送紙星星。”

男生似乎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認真說:“別弄丢了,如果遇到什麽奇怪的事可以找我,這是我微信,我叫安尋。”安尋拿出手機,打開微信。

白竹溪正猶豫要不要加微信,唐筱忙說:“快,竹溪,加個微信聊聊。”

眼前的男生長了一張純良正直的臉,并不像有些搭讪的男生那樣油膩,而且他剛才說的“奇怪的事”讓白竹溪也有點留心。

安尋走後,唐筱說:“竹溪,這男生長得挺不錯,顏值跟你們家白麒有一拼。不過以我的經驗來看,喜歡穿白衣服的男生大多有潔癖,事兒多,比處女座還處女座,很難搞定的。”

白竹溪笑了笑,沒有答話,但心裏隐隐有種“來者不善”的感覺。

溪年書店位于南山路23號,離宥城市中心有些遠,再加上今天工作日,店裏人不多。一個男生戴着紅色耳機端着手機坐在櫃臺後面打游戲,有人敲了敲桌子,他頭也不擡:“等會兒啊。”

那人一把扯過他的紅色耳機,男生“蹭”地站起來吼一句:“你幹……什麽?”看清來人後,“什麽”二字立刻低了下來,他轉而換上一張笑臉:“姐,是你啊。”

白竹溪把一份打包回來的晚飯放在桌上:“又在玩游戲?我叫你來是幫我看店的。”

“看着呢,今天店裏沒多少人。”

白竹溪掃一圈店內,沙發上坐着一個人低頭看書,窗戶邊的座椅上只坐了寥寥幾人,還有一兩個身影在書架間踱步穿梭,牆上的鐘顯示六點五十。

“你晚上還有課吧。”

白麒一邊吃飯,一邊盯着手機屏幕點頭:“嗯,八點,毛概課。”

“快七點了,吃完去上課。”

“沒事,公共課遲到了也沒關系。”

白竹溪想伸手給他一掌,又想起自己大學時別說遲到,還翹過幾次課,便只翻了他一個白眼,盡管白麒也沒看見。

白竹溪開始收拾臨時書架上散亂的書,等到差不多弄完已經快八點了。店裏沒人了,白竹溪鎖上門,打開燈,放下厚重的墨綠色落地窗簾,整間書店籠罩在昏黃的燈光下。她走到櫃臺打開底層抽屜,拿出一根線香點燃,然後就拿了本書坐在沙發上看起來。

書店角落滾出一顆彩色玻璃球,一個約六七歲的小鬼從玻璃球裏爬出來,突然他尖叫了一聲又縮回玻璃球。

白竹溪問:“怎麽了?”

“包裏有東西。”

白竹溪将包裏的東西都倒出來,沒什麽特別的,除了多出來那顆紙星星。白竹溪小心拆開紙星星,有折痕的黃色紙條上畫着奇怪的符號。

原來如此。

白竹溪拿起打火機想燒了它。

“別燒,”一股似煙又像霧的靈體從白竹溪的手機鑽出來,凝固成一個只有上半身的人形,下半身是一縷細煙連着手機屏幕,“是懾鬼符,如果燒了對方會知道的,收起來吧。”

白竹溪把懾鬼符重新折成紙星星的樣子,然後放進一個黑色盒子裏,那盒子裏還放了指甲大小的黑色晶石,黑色晶石明顯被切開,一面平滑,一面凹凸不平。

“樂樂,可以出來了。”

樂樂從玻璃球冒出一顆頭,似乎在确定周圍是不是安全,而後才整個身子都鑽出來,笨拙爬上櫃臺,圍着線香貪婪嗅着。

浮在半空的靈體說:“你今天碰到天師了?”

“嗯,”白竹溪把今天在銀湖公園遇到安尋的事說了一遍:“難怪我今天在公園一個奇怪的東西都沒見到。”

靈體雙手交叉在胸前,“估計是獵鬼經過這裏,你這陣子可以消停會兒了。”

白竹溪沒回答,看了他一眼,等看清靈體身上的衣服顏色時,一個大大白眼翻過來:“戈涅,你好歹也是只公的,能不能不要穿粉色這麽騷包的衣服?”戈涅同樣回了一個白眼:“我願意,怎麽了?”

白竹溪想起了什麽,突然拿起手機,打開浏覽器的歷史記錄:“戈涅,你又在我手機裏看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下拉框裏的歷史記錄都是些什麽大波美女、濕身誘惑之類大尺度視頻鏈接。

戈涅暗叫不好,忘記清除了,他剛想縮回手機,白竹溪已經切斷了網絡,打開殺毒軟件。

戈涅苦痛嚎了聲:“我錯了,我下次不敢了。”

白竹溪不理會,樂樂捂着嘴笑起來:“涅哥哥每次都是這麽說。”

“樂樂,吃飽了嗎?”

樂樂點點頭,窗戶那邊傳來聲響,樂樂懂事地躲在櫃臺後面。白竹溪拉開窗簾,一只鬼趴在櫥窗上直直盯着她,竹溪吓了一跳,忍不住爆了句髒話:“我靠。”

鬼的嘴巴一張一合:“幫幫我,幫幫我。”

外面的天已經黑了,路燈亮起來,路上沒有行人,白竹溪不耐煩的說:“走開,別煩我,”她重新放下窗簾,戈涅還在店裏嚎叫:“別殺了,快停下,我不行了……”

第一輪殺毒完畢,戈涅的身體比之前透明了幾分,他基本處于快歇菜的狀态。白竹溪摸了摸樂樂的頭:“姐姐,要回去了,”她看了眼無氣也無力的戈涅,面無表情說:“還不回去,還想再來一次嗎?”

戈涅身子顫了下,用虛弱又埋怨的語氣說:“心狠的女人,”趁着她再發火之前,趕緊縮回了手機。

白竹溪關了燈,鎖好門,看到那只鬼朝她走來,她戴上耳機打開音樂,把“幫幫我”擋在耳機外,低着頭走過去。

那只鬼拖着殘廢的左腿一瘸一拐跟在她身後,一直跟到一個十字路口,路口的紅綠燈開始瘋狂在紅黃綠之間切換,停在路口的車子響起此起彼伏的喇叭聲,不到五分鐘十字路口就堵成一窩粥了。

白竹溪嘆了口氣,往天橋方向走去,她走到天橋上,那只鬼站在天橋底下的路中央望着她,嘴巴還在一張一合,明明是一張因為肌肉僵硬無法作出表情變化的臉,但是眼裏卻透出渴望又絕望的神色,一輛接着一輛的汽車從他身體穿過去。

一種叫恻隐的情緒慢慢從白竹溪心底爬出來,耳機裏的音樂忽然停了,傳來戈涅的聲音:“又心軟了吧。”

“閉嘴!”

“你不覺得他的活動範圍變大了嗎?”

“看出來了。”

“這位兄弟的執念越來越深了啊,再不化解,估計會出事。”

“這種事情一旦管上了就很麻煩,對我又沒什麽好處,還浪費我的時間和精力。”

“但你肯定還是會管的,我還不知道你。”

白竹溪咬着牙說道:“又皮癢了是吧。”

“切,就會用這個威脅我,不過我可提醒你,有天師來了,如果你想幫他,動作就要快。”

白竹溪沉默了,耳機裏的音樂重新響起來。

站在路中央的鬼看着天橋上遠去的背影,眼裏漸漸騰起黑霧。

遠處一輛大卡車開着遠射燈開過來,原本平穩行駛的車子突然颠簸一下,像碾過什麽東西,但後視鏡裏遠去的路面上什麽也沒有。

白竹溪和一個叫沈惠的女孩子合租了正安居的一套房子,小區是個老小區,到了九點多基本就沒什麽人了。白竹溪從側門進小區,沒走多遠就聽到争吵聲。

B單元的小區門口,一男一女正在争吵,女的拖着一個行李箱,男的拽着她不讓走。

“你不能走,說清楚,你外面是不是有人了?”

“關你什麽事?我已經跟你說了,我要跟你分手,分手!”

“那男的是誰?你說!”

“輪得到你管?我們已經分手了,你放開我。”

“我告訴你,你想怎麽樣都行,但你要是敢給我戴綠帽子,我!”男的舉手右手作勢要打人。

“又想打我,你打啊,有種你就打死我啊!”她昂着頭,路燈下,額頭上的淤青照得清清楚楚。

男人放下手,語氣軟了幾分:“別走行嗎?我錯了。”

女人用力甩了幾下被他抓着手,沒甩開:“放手!姓陳的,你要是個男的,你今天就讓我走。”

“阿麗,我真的錯了,你原諒我。”

“我不想聽你的廢話,我告訴你,我就是給你戴綠帽子了,怎麽樣?”

“你說真的?”

“沒錯,他比你有錢,比你好十倍,百倍!”

路燈下,男人的右手緊握,青筋爆裂,像是下一秒就要狠揍她一頓。

白竹溪立在原地靜靜等着。

“阿麗,我真的錯了,你原諒我。我們重新開始好嗎?就算你真的……我也不介意,只要你願意會回到我身邊,”

“我不願意,你放手。”

“他是誰?是不是你公司的領導?還是上次送你回來那小子?”

“你管不着,人家有車有房,哪像你,出來這麽多年還沒混出個人樣。你放開我,”女人又甩了幾下,這次終于甩開他,直到女人拖着箱子走了,男人還站在大門口。

回到家,沈惠正在大廳吃着西瓜看電視,“竹溪,你回來了,廚房給你留了塊西瓜。”

“好的,謝謝。”

洗完澡回到房裏,白竹溪腦子裏一直盤旋着那只鬼站在天橋下的情形。生而為人,執念與遺憾是一直存在的,只是因為人的壽命有限,有很多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從來都是不停的制造新的執念與遺憾,新舊交替,一直到生死一線時,才會說服自己放下。但是鬼魂不一樣,雖有執念,卻無時間,沒有時間意味着魂魄永遠困在某個時空之中,無法解脫。

白竹溪半年前就見過那只鬼了,知道它是車禍而亡,它日日等在路口,可能是在等誰吧。

手機震了一下,白竹溪拿起來一看,是一條視頻鏈接,她登時火大,想臭罵戈涅一頓,戈涅從手機裏出來說:“先別發火,打開鏈接看看。”

視頻裏是一對正在吵架的情侶,竹溪仔細一看,不就是剛才她在居民區裏看到的那對情侶嗎?

但是竹溪發現視頻已經被人刻意剪輯過了,剪去了很多對話,還把某些對話順序調換,如果不是白竹溪剛好在現場,整個視頻看完之後,她一定會覺得那個女的出軌,不但甩了男的,還譏諷他無能,再配上視頻标題《渣女出軌,怒甩男友》,不到半個小時,視頻的播放量已經破萬了。視頻底下有很多留言。前幾排留言都是在罵那個女的,各種侮辱詞彙簡直不堪入目,甚至有人留言“這種女人不能輕易放過,一定要給她點顏色看看,不然算什麽男人”。

“無聊。”

戈涅點頭:“這些人是挺無聊的。”

白竹溪關了視頻倒在床上,腦子裏又浮現那只鬼,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襲來,她扯過被子蒙住頭。

為什麽是我呢?白竹溪千百次的問過,為什麽我能看到那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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