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榮景寧最後環顧這個小家,把鑰匙、手鏈還有那個大紙箱放在茶幾上,頭也不回的關門離開。

秦昭只用一趟就把她的兩個小箱子提到後備箱。上了車,秦昭問她去哪裏,榮景寧報出一個酒店的名字。

說來也尴尬,房子賣掉了,她連個去處都沒了。

秦昭問:“不回榮家?”

“不了,他們應該不想見到我。”

“要不……去我家?”為了避嫌,秦昭解釋:“我出去住,總歸比酒店方便。”

“謝謝,”榮景寧笑笑,“不過還是算了,住不了幾天,還要影響阿姨休息。”

秦昭不再勉強,問:“走了,還回來嗎?”

榮景寧悵然地看着窗外,“不了。你呢?決定了嗎?”說的是讓秦昭重新回學校的事。

“還沒想好。”

“盡快決定吧。”

到了酒店,榮景寧辦完入住,安排秦昭給譚林碧送離婚協議,昨晚給他的那份已經被他撕了。

秦昭直接去了譚家的集團辦公樓。榮景寧剛結婚那幾個月,秦昭沒少載她往這裏跑,為了給譚林碧送飯。

趕着中午吃飯前把飯送到這裏,交給譚林碧那個姓何的秘書,榮景寧連樓都上不去,秦昭再把人送回去。

時間都是中午,每天都要影響秦昭按時吃午飯。榮景寧過意不去,在給譚林碧準備午餐時,也會順手給他準備便當。

那幾個月,不光譚林碧胃口好,秦昭也吃胖了好幾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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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大樓,前臺把秦昭攔住。問他是否預約,秦昭說沒有。又問事由,秦昭說替大小姐送文件。前臺問大小姐是誰,秦昭說是榮景寧。

前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讓他登記預約,秦昭煩躁了。

“大小姐讓我送離婚協議,行了吧?叫譚林碧下來!”

榮景寧送離婚協議?兩個前臺四目相對,懵了。上次見到榮景寧的場面還歷歷在目,怎麽突然就離婚了?

前臺沒有直接聯系譚林碧的權限,第一時間聯系何甜。

何甜匆匆下來,見到秦昭還有點愣。秦昭把離婚協議給她,叫她給譚林碧,就說大小姐讓他盡快簽。

榮景寧心細,把協議裝在牛皮紙袋裏,到了何甜手上卻變成了透明文件袋,“離婚協議”四個大字清清楚楚。

袋子是秦昭換的。

秦昭兇巴巴的一張臉,告訴何甜:“讓譚林碧盡快簽。”

何甜不滿他直呼自家老板的名號,看秦昭的氣場又得罪不起,只能忍氣吞聲。拿着文件趕緊上樓,一路上腦補了一出豪門情感大戲。

內心深處,她替榮景寧叫好。雖然自家老板有長相,有能力,對下屬也大方。但對老婆麽,何甜看在眼裏,着實不怎麽的。

身為女人,何甜一百個支持榮景寧。大美女,高學歷,曾經又是女強人。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在譚林碧這棵眼瘸的樹上吊死。

爽歸爽,何甜還是重新把文件遮的嚴嚴實實,保護自家老板的顏面。

把文件送到譚林碧跟前,何甜毫不意外地看到他瞬間變黑的臉,捏着文件的手都變形了。

譚林碧當場給榮景寧打電話,何甜識相地退了出去。

高檔厚重的花梨木木門擋不住譚林碧的怒吼:“榮景寧,你什麽意思?

“……你最好适可而止,別玩脫了。”

“……我和景顏……我們當面談。”

“……榮景寧?喂?喂?”

之後譚林碧又給榮景寧打了兩遍電話,她都沒有接,等到第三遍時榮景寧已經把他拉黑。

譚林碧不得不相信,榮景寧是認真的。他匆忙下樓開車回家,連司機都顧不上叫。

家已不再是他熟悉的那個家。

說多熟悉,也沒有,他也就是最近才回來住過寥寥幾天。

榮景寧用過的卧室、浴室已經空了,看不出一絲她曾經生活過的痕跡,僅僅留下一絲若隐若現的香味。仔細一聞,又什麽都不見了。

客廳裏,餐桌上、茶幾上的幾個玻璃花瓶上的鮮花也沒有了,譚林碧一直沒說,他最近很喜歡雛菊。

茶幾上放着他送的手鏈,鑰匙,還有那一大箱榮景寧珍視多年的禮物。

譚林碧來回看了好幾圈,心裏像破了個洞似的呼呼漏風。他頹然坐倒在沙發上,胳膊搭在額頭上,渾身無力。

直到夜幕降臨,華燈初上,譚林碧猛然坐起。

他還有機會。

譚林碧雙手顫動着打給秦霜,既激動又緊張。當他說出“榮景寧要離婚”的事情後,秦霜卻一點都不意外。

秦霜說,她知道了,榮景寧和她解釋過。譚林碧算了算時間,差不多是在她第一次提出離婚的意圖之後不久。

原來,那時她就下定決心了,譚林碧還當她是欲擒故縱。

譚林碧欲言又止,張口結舌,咬了牙,舍了面子,讓秦霜去勸榮景寧。榮景寧對秦霜的感情很特別。

秦霜拒絕了,她抛出了榮景顏。

“我和她,根本不是榮景寧想的那樣,是她小肚雞腸。結婚這件事,是她用了手段逼景顏離開,如今景顏回來難道我能再狠心對她?她做的這些我不打算再計較了,榮家對咱家做的事我也可以放下,她還要怎麽樣?”

譚林碧覺得自己無辜,他私以為由于對榮景寧朦朦胧胧的愛意,他已經讓步到極致。為什麽榮景寧就一點不能體諒他。

“景寧逼景顏走?”秦霜反問:“誰說的?”

“……你別管。”

“孩子啊,”秦霜的聲音少見的染了些滄桑,沉澱着歷經歲月浮沉留下的痕跡,“我可以不問,但我不相信。景寧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我不信她會做出這種事。”

譚林碧有些慌亂,“你憑什麽相信她?”

“那你又為什麽不信任她?”

譚林碧怔住。

“我知道,你爸爸的死,對你來說,是難以撫平的傷痛。所以你恨榮家,恨榮芳遠,恨榮景臨。我也恨,比你更恨,可是……”

譚林碧揉弄着鼻梁,夜幕已經徹底拉開。他沒開燈,房間裏黑咕隆咚的。透過窗戶,可以看見對面樓棟,亮起的一盞盞暈黃的燈光。

秦霜繼續說:“可是,那與景寧有什麽關系?榮芳遠對她,比對譚家更無情啊。”

“媽……”譚林碧打斷她,秦霜說的他又何嘗不知。只是,只是……他就是把這一切都壓到榮景寧身上了,不自覺的就這樣了,“別說了。”

秦霜想到譚文耀病重到去世那段時間,譚林碧把精力都放在公司上,殚精竭慮以挽大廈之将傾。

那段時間,秦霜是多麽無助。

她也遷怒過榮景寧,埋怨,呵斥,甚至怒罵。那孩子都默默扛下了,陪着她、攙着她走過了她人生中至暗的歲月,迎來了新的希望。

如今,她累了,要離開自己的孩子,秦霜張不開口挽留。

大勢已去,譚林碧終于清醒了。

秦昭每隔幾天就打電話給何甜,催問離婚協議的簽署。何甜煩不勝煩,忍不住責怪榮景寧過分。

榮景寧很冤,她叮囑秦昭送文件是真,後續并沒安排。都是秦昭自己做的,就為看譚林碧吃癟。

自從文件給了譚林碧,公司的氣壓一日比一日沉。譚林碧的臉色陰郁又沉重,員工的情緒也跟着低沉。

總裁要離婚的傳聞不胫而走,全公司上下戰戰兢兢。何甜哪敢去問譚林碧,那不是找死麽。

離婚的事情一直這麽拖着,一直拖到榮景臨再次找上榮景寧,榮景寧也無可奈何。

榮景臨約她去公司找他見面談。護照還在他手裏,榮景寧不情不願去了,心裏無比後悔被他截了護照。

就算她的文件一次兩次沒準備齊全,這麽多天過去,簽證也早該辦好了。

榮景寧到榮氏集團大樓找榮景臨,秘書劉寧說榮景臨外出了,一會兒回來,安排她到會客室稍坐片刻。

榮景寧被虐的沒脾氣,在會客室百無聊賴地坐了會。實在坐不住了,自顧自出去轉轉。

她在這裏工作過兩年,四處也熟悉。不過相比之前,還是有不少變化。有的部門合并了,還有新增的部門。

人員流動倒還好,進的多,出的少。榮氏發展勢頭猛,又是江城的支柱産業,人才擠破了頭都想進來。

新人見到這麽個大美女都好奇,老人看到她又很尴尬。

匆匆和她打過招呼,多一句話都不敢和她說。都知道她當初被“趕”出公司,不招榮景臨待見,生怕得罪了發工資的老板。

榮景寧自讨個沒趣,識時務的往回走,然後撞見了裴虞。

她怕裴虞像其他人那樣,打了招呼自己就要走,被裴虞叫住。裴虞帶她去了中間層的室內花園,還端了咖啡給她。

“最近怎麽樣?好久沒見你了。”裴虞問。

“還好。”榮景寧啜了一口咖啡,老朋友的一聲問候讓她荒涼的內心得到一些撫慰。

她和裴虞是大學同學,朋友,也是同事。

裴虞畢業就進了集團,和榮景寧一樣。剛進集團,榮景臨就給榮景寧布置了一個棘手的任務——盤活集團旗下一家幾乎要倒閉的分公司。

為了刁難榮景寧,有經驗的能人都不派給她,只允許她在剛入職的新人中選。榮景寧硬着頭皮點将,其中就包括裴虞。

榮景寧帶着包括裴虞在內的五個新人一起,開始了艱難的征程。

他們有學歷,有能力,有激情,但是沒經驗。吃了無數苦,碰了無數次壁。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來……

最後,還真的讓他們辦到了。

這件事成了集團的奇跡。他們後來才知道,那家公司在當年的年初計劃中本來就是要被砍掉的。

榮景寧是為了被榮家人認可進的公司,卻在和同事們一起為一個目标而努力的過程中,愛上了這份工作。

可惜,後來她結婚,工作丢了,曾經并肩前行的夥伴也分道揚镳。

喝完了一杯咖啡,裴虞都沒有開口。兩人坐在一個木質圓桌旁,他側對着榮景寧看着窗外。

室內花園溫濕度宜人,植物經過精心照料,郁郁蔥蔥,花香怡人。

花草叢中的裴虞儒雅又英俊。在大學時,他就因為長相、學識名滿校園。經過社會上的幾年洗禮,退去稚嫩,斯文儒雅更甚。

榮景寧還是敏銳地從他的眼眸深處看到了些許郁郁不得志的黯然。

“工作順利嗎?”榮景寧問。

“挺好的。”

怎麽可能好。榮景寧不止一次聽說過,随着她的離開,當初和她一起工作的五人無一例外的受到榮景臨的排擠。

一年多的時間,除了裴虞,其他人都相繼離開。

榮景寧又問了幾句工作上的事,被裴虞避重就輕地擋回來,以玩笑的口吻堵住她的話:“公司的機密可不能講給你聽。”

榮景寧心中五味陳雜,“對不起。”

“與你有什麽幹系。”

“離開吧。”

“嗯?”

“離開榮家,和他們一樣。以你的學識、能力,去其他的公司肯定會得到重用。”

“我要在最好的平臺發揮才能。”

榮景寧被他暗含在溫和聲音後的霸氣震撼,久久不能言語。

劉寧找了過來,稱榮景臨回來了,要見她。

到了榮景臨辦公室,他正在會議桌上吃飯,此時已經下午三點。

“坐。”榮景臨看了她一眼,叫她坐在一旁,“剛下飛機,飛機餐吃不慣。”

榮景寧越發看不懂榮景臨。這麽忙,找她做什麽。

榮景臨吃飯時不習慣說話,榮景寧玩了會手機,餘光瞥到榮景臨的袖扣。黑色的方形袖扣,是她送的那對。

等他吃完,榮景寧直截了當說:“離婚的事情我在辦,協議已經給譚林碧了。”

“是麽。”

榮景臨在會客區的沙發上坐下,示意榮景寧坐在他一旁,榮景寧在他對面坐下,“我沒拖延時間,也沒後悔,你放心。”

榮景臨似笑非笑看她,“我不擔心你後悔,我就是急。”

榮景寧覺得他的神色有些促狹,覺得莫名其妙,“譚林碧可能太忙了。”她又不能說譚林碧可能不想離婚,顯得她很自戀。

“我幫你辦?交給公司法務,會比秦昭辦更快。”

“你可真是……我真羨慕景顏。”榮景寧由心而發,“行,我無所謂。”

“好。”

“見過裴虞了?”榮景臨又問,随手遞了一顆話梅給她,自己也含了一顆。

榮景寧愛吃,就接過含在嘴裏,說話的時候不免鼓起一邊的臉頰,像個偷吃的松鼠,“見了。不過,他什麽也沒說,我也沒問公司的事兒。”

“我又沒說什麽。”榮景臨自己也像只松鼠。

“我是怕你多想。”

榮景臨不語,專心含着話梅。

“他……”榮景寧試探着說:“裴虞能力挺強的。我倆雖然是同學,又共事過,但是除了同事情誼,真沒其他瓜葛。能不能……正常對他?”

榮景臨還是把話梅吐了,包在紙上扔在垃圾桶。又酸,又甜,他實在不喜歡。

“你要是回公司,他就歸你。是重用,是提拔,都随你。”

“咳咳……”榮景寧太過震驚,忘了嘴裏含着的話梅,嗆了一下。

榮景臨抽了紙巾,直接伸到她嘴邊,“吐出來。”

榮景寧吐了,他接過團成團扔到垃圾桶,“多大的人了。”又擰了礦泉水給她。

榮景寧喝了幾口,急不可耐地問:“我沒聽錯吧?你真想讓我回公司?”

“沒聽錯。”

榮景寧心生警惕,“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就是惜才,你能力不錯,回來工作,還能替我分擔。沒有別的,你不用緊張。”

榮景寧仍然懷疑。

榮景臨無奈,“真沒有。”

“鬼才信。”

想起其他人看她的眼光,榮景寧忍不住抱怨:“一年前我就不是人才了?那時還不是被你趕出公司,全集團都看我的笑話。”

“那時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

榮景臨無可奈何,“你結婚前,爸爸就決定要對譚家動手。那時若留你在公司,兩頭不是人,更不好。”

“說的冠冕堂皇,做的那麽決絕倒成你好心了。股份又怎麽說?”

“股份……不一樣。”股份的事,三言兩語說不清,他也不想和榮景寧解釋,“你想要,現在可以給你,只要你回來。”

“你舍得?”榮景寧震驚,“當時死活擋着,如今這麽慷慨?”

“情況不一樣。”見榮景寧仍然滿腹疑惑,榮景臨說:“只要你回來,股份、實權,包括裴虞的升遷,都滿足你。我說話,從來不作假。”

這倒是真的,假話榮景臨不屑說。

榮景寧猜不透他的意圖,但是,她心動了,主要是條件太誘人了。

“你好好考慮,尤其替裴虞考慮。他人不錯,有能力。你走了一年多,他沒說過你半句不是。”

榮景臨循循善誘,重情義是榮景寧的死穴。

“我……考慮考慮。”

“好。”

還有時間,榮景臨不想逼她太緊。

“那我的簽證?”

“等你決定了再說。”

“你該不會是一直拖着沒辦?”

榮景臨默認。

榮景寧氣沖沖起身,覺得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榮景臨控制了,“我走了。”

“還有件事——”

榮景寧頓足轉身。

“過幾天景顏生日,你準備一下。”

榮景寧“哼”了一聲,忿忿走了。榮景顏的生日憑什麽要她準備,她的生日怎麽沒人準備呢。

門“砰”的一聲關上,榮景臨勾唇笑了,冰山一樣冷酷的臉霎時間冰雪消融,萬物複蘇。

榮景寧很少在他面前使小性子,實在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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