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共舞
觥籌交錯的宴會上除了言語間的明争暗鬥,還有酒酣耳熱後的放縱。
推杯換盞之間,已有貴婦朝着阿奇爾走去,向他抛去橄榄枝,邀請他一同參加舞會。
他是炙手可熱的新星,是皇帝的新寵,不管是因為他的地位,還是因為他本人的魅力,許多貴婦都不介意多一段風流往事。即使是作為貴族的丈夫,大部分也都是樂見其成。
一個貌合神離的妻子,如果能換來新貴的垂青,是一個不錯的交易。
赫倫王庭華美的外表下,就是如此腐爛。就好像一朵盛開的玫瑰,花苞底下總是有着各種污泥。
可惜,阿奇爾全都拒絕了。
他在朝着貴婦回禮之後,主動走到了躲在角落的伊裏絲面前,将她從人海中故意拉了出來。
阿奇爾面帶微笑,朝着伊裏絲行了一個邀請舞蹈的禮節。
“所以,我可以邀請洛韓小姐與我共舞嗎?”他語氣熟稔、暧昧,紳士的動作表現了他的優雅,落下的碎發遮住了駭人的疤痕。
高大英俊的騎士微微彎下腰,邀請了以前有着主仆關系、現在早已嫁做人婦的小姐,這本身就是一段足以讓大街小巷談論深究的風流韻事。
伊裏絲想拒絕。
雖然她喜歡過阿奇爾不假,但并不代表着她要面對現在阿奇爾明目張膽的不懷好意,還要再三退讓。
可下一秒,阿奇爾身後傳來的話語聲,卻讓她不得不打消自己的念頭。
“原來,阿爾馮斯男爵與我的夫人是舊相識。”身着灰色禮服的男子從容走來,擋在了伊裏絲面前,為她遮去了部分來自于阿奇爾的視線,“只是……男爵在外征戰久了,大概是忘記了,邀請共舞可不是這麽邀請的。”
西瑞爾·斯圖亞特,伊裏絲名義上的丈夫,優雅地脫下白色手套,牽起了她的手,然後遞給了阿奇爾。
伊裏絲與他對視一眼,從他深棕色的眼中看到了無可奈何。
她沉默片刻,道:“我可不希望在跳舞的時候總是踩到你的鬥篷,男爵。”
“如您所願。”阿奇爾笑着解開了鬥篷,交給了旁邊的侍從。
他拉過伊裏絲,走向了舞池中央。
周圍的人都主動給他們讓開了一條道路。
樂隊也主動換了一首更佳優雅的曲子,小提琴與豎琴的聲音更顯暧昧。
與旁人一樣,阿奇爾一手扶在伊裏絲的腰上,一手牽住她,二人腳步一前一後,熟練地跟着節拍旋轉,換位。伊裏絲淺綠色的裙子随着動作撒開,猶如一朵盛放的山茶花,與身着暗紅色衣袍的阿奇爾相應,分外的和諧。
不遠處,西瑞爾冷靜地看着他們共舞,即使其中一人是他的夫人,而另一人在剛剛的會議上,已經表明了自己的來意。
他要從西瑞爾這裏奪走伊裏絲,報複當初斯圖亞特家族為了保護手中貿易路線,而在征戰中犯下的滔天罪行。
可西瑞爾什麽也做不了。
因為阿奇爾有備而來,而他心懷內疚。
在旁人眼裏分外美妙的舞蹈,對于伊裏絲來說,只能算作煎熬。
她以前也不是沒有和阿奇爾一起跳過舞,那時的阿奇爾并不精于此道,總是會不當心踩到她的裙擺。當時也沒有樂隊,只有伊裏絲自己随意哼起的小調,和阿奇爾應和的口哨。
現在什麽都有了,但攬在她腰上的手卻如同熾熱的烙鐵,幾乎将她的腰折斷。
又是一個旋轉,小提琴拉出了長長的尾音,是一曲結束的預告。
終于要結束了,她想。
這對雙方都是一次折磨。
伊裏絲在跳舞的時候,沒有擡頭看過一次阿奇爾的臉。她生怕自己看到那張臉上的傷疤,看到那雙眼睛裏的譏諷與失望,就會徹底失去理智。
在重逢後的第一眼對時候,她就清楚地認識到,自己還愛着他,可現在的她沒有犯錯的資本與機會。
但是阿奇爾明顯不是這麽想的。
在舞蹈結束的前一個節拍,他左手猛的一拽,讓伊裏絲徹底失去了平衡。那只攬在她腰間的手,準确的按在了伊裏絲腰間的束帶之上。
只需要輕輕一扯,他就能迫使伊裏絲落入他懷中。
感受到腰間力量的伊裏絲幾乎無法反抗。
“看着我。”她聽到阿奇爾用只有彼此才能聽到的聲音命令她。
伊裏絲擡起頭,将眼角的濕意逼了回去。
她順着力道,優雅地依靠在了阿奇爾的臂膀之中。
“這就是你想要的嗎?”她輕聲說道。
阿奇爾沒有回答,只是仔細地端詳了這張他日思夜想的面容。
時光的流逝并沒有在伊裏絲的臉上留下太大的痕跡,她依舊是洛韓家族最美的鳶尾花。
只是這朵鮮花帶着露珠,讓人太容易心生憐愛。
“不止于此。”他答道,同時松開了勾着絲帶的手指。
伊裏絲感受到腰間的力量一松,連忙站起身,低下頭,退到一尺之外。
西瑞爾也走了過來,重新将她擋在身後。
“洛韓小姐風采依舊。”她聽到阿奇爾這麽說道,“我為小姐準備了一份禮物,已經送去亞斯特利亞莊園了,是當年說好的驚喜。”
他故意當衆說出這番話,不僅僅讓伊裏絲難堪,更是為了羞辱斯圖亞特家族。家主夫人與一位當初地位低賤,現在炙手可熱的騎士藕斷絲連,只會成為其他貴族茶餘飯後的談資。
而西瑞爾只是笑了一下,直接帶過:“男爵真是不忘舊約,令人感動。”
兩人之間暗流湧動。
幾句話的時間,已經足夠伊裏絲調整好自己的情緒了。
她伸手,輕輕拽了一下西瑞爾的绶帶,很親密,只有夫妻間才會做的動作。
“的确,我們也有很多年沒有見面了。”伊裏絲走上前去,挽住了西瑞爾的手臂,“不如來莊園坐坐吧,您與我的丈夫肯定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值得交談。”
阿奇爾看着伊裏絲,看着她依偎在丈夫身邊的模樣,心中幾乎要發狂。
她沒變,和以前一樣,知道如何最好的反擊、激怒自己。
“自然。”他答道,“畢竟以後我與斯圖亞特外交大臣也算是共事關系了,自然是要多走動的。”
阿奇爾意味深長:“日後總有機會再次邀請您共舞,不是嗎?”
火熱的宴會最後成了靡亂的狂歡,奧古斯都早已離去,剩下的只有最直接的利益與肉體交流。
伊裏絲向來不喜歡這種場合,西瑞爾就派人先送她回去。
坐在馬車之中,她望着小窗外冰涼的月色,想到了阿奇爾離開前的那一夜。
月色如水,也是如此冰涼,不近人情。
但那時的阿奇爾會溫柔地親吻自己,擁抱自己,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胸口,告訴他這裏是一顆桀骜不馴的心髒,是一個會為了她,付出一切都在所不惜的騎士。
而不是今天那個說話夾槍帶棒,不懷好意的新晉貴族。
伊裏絲習慣性地去摸自己的項鏈,試圖從還帶着一絲體溫的吊墜之中,汲取一些溫暖。
但下一刻,馬車突如其來的颠簸打亂了一切。
馬夫在車外大喊大叫,然後是一聲落地的悶響。
車外傳來了強盜的喊叫聲。他們知道這是一架貴族的馬車,裏頭的人足以讓他們下半生衣食無憂。
伊裏絲從馬車暗格中抽出一把匕首。她拔出匕首,毫不猶豫地紮中了試圖将手伸進車廂中的綁匪。
綁匪吃疼大喊一聲,将手收回去,卻惡狠狠地踹了一腳車門,想将伊裏絲拖出來。
伊裏絲的長發被他拽得很緊,可她一身不吭,找準了機會,将匕首刺入了匪徒的胸口。匪徒重重墜落在地,伊裏絲也被他一扯,直接甩出了馬車。
原本她做好了受傷的準備,但最後落入的是一個熟悉的懷抱。
那雙在舞會的時候,幾乎将她折斷的雙手,此刻帶着幾分熟悉的力道,将她撈了起來,一把扶到了馬上。
伊裏絲還沒從天旋地轉中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拉住了來人的衣襟。
“斯圖亞特夫人,太主動可不是一個好習慣。”阿奇爾語氣嘲諷,但是依舊護住了懷中的女人。
他的右手還提着一柄沾血的長劍,身後倒下的是七零八落的匪徒。
伊裏絲沒有回答。
她覺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種錯覺。
就像她夢中經常夢到的那樣,阿奇爾從戰場全須全尾的回來了,帶着她騎馬去了森林。
二人仿佛從未經歷過那一段分離的時光。
阿奇爾見她沒有回答,也沉默了。
他騎着馬,當着所有之後趕來的貴族與騎士的面,抱着斯圖亞特家的夫人,大搖大擺地去了亞斯特利亞莊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