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四方來客
等待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在各方勢力的關注之下，皇家競技場終于是為來自王國各地的騎士與領主打開了它的大門，露出了準備完畢的競技場與裝飾華麗的觀賞臺。
作為籌備競技賽的重要家族，斯圖亞特家族的女眷們自然也能夠得到參加開幕式的機會，而且家族原先的地位還算高，所以分到的位置就位于皇帝坐臺的左下方，視野相當開闊，能夠看到競技場的入口以及進入的通道。
伊裏絲帶着瑟曦斯在狹窄的走道中尋找位子，恰好看到早早就來了的奧倫德夫人。原本一直站在她身後的那位扈從騎士凱不見蹤跡，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罕見的女性騎士，只是她手中拿着的并不是佩劍，而是一柄遮陽傘，與那身看起來厚重的铠甲相比，倒是有些滑稽。
在看到好友帶着家族中人來的時候，芙勞爾連忙揮揮手帕，讓伊裏絲坐在了她身邊，瑟曦斯則在輕聲詢問伊裏絲後，去了安格斯夫人身邊坐下。
看着瑟曦斯輕快的背影，芙勞爾用扇子遮住了嘴，輕聲問伊裏絲：“西瑞爾讓你帶她來，是想找一個騎士還是領主？”
伊裏絲無奈：“只是看看有沒有可靠的人選而已。”
“是嗎？”芙勞爾嘴角的笑容愈發深邃，她湊近了伊裏絲，給她指了一下在門口整齊列着的進場隊伍，騎士們的頭盔和铠甲在陽光下閃耀，就像他們的野心一樣，昭然若揭，“西瑞爾當真不打算通過聯姻，稍微挽救一下已經大出血的斯圖亞特家族嗎？”
“我可是知道，有很多騎士和領主可是對西瑞爾的這位表妹相當感興趣。”她朝着伊裏絲眨眨眼睛，搖搖扇子，“比如說……赫斯特伯爵的次子。”
“他們應該是從皇帝這一次的任命中，覺得斯圖亞特家族還算有利可圖。”伊裏絲語氣依舊平淡，但說的話卻不那麽溫和，“但他們也該想想，斯圖亞特家族的族規是什麽。”
從伊裏絲的反應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芙勞爾便也不再追問。兩個人談起了最近的一些風言風語和八卦，難得輕松了一會兒。
原本伊裏絲還想問問，芙勞爾身後的那位女騎士是怎麽一回事，只是預告着皇帝到來的號角聲打斷了她們的交談，同時也把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位于最高處的那坐看臺。
皇帝奧古斯都今日盛裝出席，他頭戴金冠，身披繡有獅子紋章的紫色披風，內搭一件鮮紅色的長衣，拄着象征王權的權杖，上面鑲着一枚碩大的綠寶石。他的身後是一身黑衣的內衛長勞倫斯，還有一些皇族的成員。
奧古斯都走到位于正中的王座，他将手中的權杖在地上敲擊三次，號角聲停止。所有人，包括那些候在場外的騎士，都起身彎腰，向他行禮。
“諸位，這是難得的一次盛會，更是一次難得的交流。”他面容嚴肅，聲音洪亮，“我們将看到北方騎士的長槍與南方騎士的長劍相擊，我們也會看到肅戒騎士精妙的騎術，我們還能看到鄰國騎士百發百中的射術。”
“在這裏，騎士們将展現他們精湛的技藝，展現他們的勇氣與忠誠，展現他們的強大與寬厚。”
“只是，這對于擁有騎士之名的你們來說，遠遠不夠。”
“騎士并非戰鬥者的名號，而是騎士道的傳承者才能擁有的稱號。”說到這裏，奧古斯都的聲調驟然提高，“你們将在這一場場的戰鬥與熱血揮灑中，找到屬于自己的騎士之道，開創自己的流派和家族，代代相傳，成為守護赫倫王國的劍與盾。”
“我也将會在這裏，看着新一屆競技賽冠軍的誕生。”
“賜福儀式，現在開始————”
随着皇帝話音落下，樂手們再一次奏起了雄壯的曲調，號角低沉，鼓點激烈，應和着遠處騎士們用手甲敲擊肩甲的回應，整座競技場內的氛圍頓時熱烈了起來。
“列隊，入場——”司儀官在得了皇帝的授意後，揮動了手中鮮紅色的旗幟。這是競技賽開幕的象征，也是游行的開始。
芙勞爾和伊裏絲都參加過好幾次競技賽了，對于這種雖然看起來很豪華，但是沒怎麽變過的儀式并沒有很大的興趣。
伊裏絲是興趣缺缺地開始阖眸休憩，而芙勞爾則是堅持了一會兒。
她想看到自己的扈從騎士出場。
進場儀式的隊列大致可以分成三塊，分別是貴族騎士，平民騎士和肅戒騎士。
站在最前面的，就是教會的肅戒騎士們。然而讓所有人震驚的是，這一回肅戒騎士的領隊居然是第二主教蓋裏奇。他身披緋紅色的教服，手上拿着的是教會的盛典，表情非常坦然。他的身後是其他的教會成員，全都是正式的打扮，走在肅戒騎士們之前。
這是從未出現過的狀況。
看臺上，奧古斯都眯了眯眼，但沒有打斷他們的行進。
在隊伍走到場地正中央，準備接受皇帝的洗禮之時，蓋裏奇也沒有下馬表示尊敬。他坐在馬上，微微鞠躬，然後大搖大擺地命令後面的教職人員将教會的禮物當衆放在了競技場中央。
那是一尊用潔白的大理石雕刻的三月女神神像，上面鑲嵌了個色寶石，在陽光下耀眼奪目，尤其是女神的一雙眼睛，是用來自于烏拉爾的珍貴琥珀點出。除去這些，雕像上更是用金子雕琢出各種細節，将三月女神刻畫的極為形象生動。
在場的所有貴族愕然。
按照以往的流程，在開幕的儀式結束後，皇帝應該将他的手帳插入位于競技場中央的底座之中，象征王族的賜福。但是現在，這個位置被一尊象征教會的三月女神像所取代了，也就意味着教會是在宣稱，他們要代替皇帝，降下賜福。
這是一種無聲的挑釁。
然而皇帝也沒有當場發作，他轉身對着勞倫斯說了幾句話，勞倫斯就立馬帶人，将那根手杖插入了雕像留有空隙的臂彎之中。
如此一來，這座雕像的含義，就變成了王族與教會共同的賜福。
蓋裏奇依舊面帶微笑。他朝皇帝随意行了一個禮，然後就帶着教會的人馬，去了皇帝一開始就準備好了的座位之中。至于那些肅戒騎士，則站在了他們的坐臺之下，像是無聲的守衛。
在看到這一幕後，芙勞爾與伊裏絲對視了一眼。
和大多數貴族一樣，她們選擇靜觀其變。
反正在教會這個問題上，幾乎大部分的老牌貴族，都是站在皇帝這一邊的，就算是和教會有往來的斯圖亞特家族，也不會例外。
教會此舉意在宣戰，可皇帝也許和教會的想法一樣。
王族與教會必有一戰。
在肅戒騎士之後的，就是那些貴族騎士。
他們不外乎就是家族之中的後起之秀，或者是一些技藝強大的扈從騎士。來自勞伯特家族的凱赫然在列，他位于前排，盾牌上是象征勞伯特家族家徽的紅知更鳥，他在看到侍奉的家主之後，還不忘記行了一個騎士禮。
芙勞爾在看到凱之後，倒是放松了很多。她笑着揮了一下扇子，算是對于他的祝福。
斯圖亞特家族中沒有騎士參賽，所以伊裏絲也依舊是閉目養神的樣子。
她此刻想的，就是等儀式結束後，就要去莊園好好休息一下。在大太陽底下曬了半天，看了一場皇帝和教會的對手戲，已經是開幕式最有意思的地方了。
可是很快，芙勞爾就推了她一下。
“你看。”她語氣中帶了幾分意外，指着隊伍最末端的一個騎士，“那個……和洛韓家族的家徽很像。”
伊裏絲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後也意外地瞪大了眼。
隊伍的最後，是阿奇爾和他的兩位騎士朋友，他們身後再無其他人。
亞歷克斯是少見的輕甲騎士，他沒有盾牌，因此也看不到他的徽章，但在他帶的沖鋒用的長槍上，可以隐隐約約看到奇怪的文字符號；在他左邊的是黑騎士布勞特，一個标準的重騎士，盾牌上是一個抽象的動物圖騰，應該是他家族的标志。
在他們前面的阿奇爾則是一身铠甲，頭盔抱在手裏，腰間別着長鐵劍。他的盾牌挂在馬上，上面用金色和紅色的塗料繪制了“徽章”。
徽章是由周圍的一圈鳶尾紋和一只公鹿組成的，公鹿的鹿角上挂有騎士的劍甲，象征着戰鬥與征戰；腳下則是大地，象征着踏實與勤懇。
這是洛韓家族最早的家徽，是在伊裏絲出生前，洛韓家族成為赫倫王國的貴族之前，沿用的領主徽章。在洛韓家族的記載中，伊裏絲曾經看到過。
但是……阿奇爾為什麽會選用這個作為他的騎士徽章？
伊裏絲有些想不明白。
難道說，即使是在自己已經如此對待他，洛韓家族也已經日落西山的條件下，他依舊選擇他忠于洛韓家族嗎？
她陷入了迷茫。
在伊裏絲還在糾結的時候，四周的座位卻已經充斥着各家貴族小姐們的竊竊私語了。
大多數的貴族小姐們都把目光放在了阿奇爾以及他身後的那兩位騎士身上。作為現在王城中赤手可熱的寵臣，阿奇爾會主動參加競技賽就已經是一件足夠讓人大跌眼鏡的事情了，如果他能夠在競技賽中獲得一個不錯的名次，讓貴族們看到他自身的實力，結合他的領地與地位，也許會有更多的家族會考慮與他聯姻。
畢竟對于他們而言，婚姻是最好的締結利益契約的方式。與阿奇爾的聯姻，某種意義上也是向皇帝示好。
而對于那些小姐們，如果能夠嫁給一個長相英俊，實力強大的男爵，也不失為一個不錯的選擇。
“伊裏絲！”芙勞爾看着逐漸神游的好友，只能推了她一下，“醒醒！”
伊裏絲這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
她再次向下看去，發現阿奇爾已經跟着隊伍走到了坐臺下的位置。
他擡頭，正好能看到坐在斜上方的伊裏絲。
伊裏絲下意識地攥緊了襯衣的下擺。
看臺上的人太多，她不敢回應，也不能回應。
好在阿奇爾大概也知道人多口雜，他的視線并沒有停留太久，就好像只是看看來了什麽人，随意掃過。
不過他的這一眼，也足以讓那些本就芳心萌動的貴族少女們暗自欣喜了。
在這一小段騷動過後，隊伍的最後是來自于缇坦王國和烏拉爾的自由騎士。他們大多是沒有家族的自由人，僅僅憑着自己高超的技術獲得了領主的認可，将他們送來比賽。
而盧卡利亞家族唯一的騎士，“餘晖”，也在其中。
伊裏絲沒有見過餘晖騎士，自然也并不清楚，但是芙勞爾見過，因為凱常常和主人提起這位騎士的強大，還曾與他切磋過。也正因如此，在看到盧卡利亞家族的騎士居然是以自由人身份參加競技賽的時候，她也非常震驚。
對于伊裏絲而言，如果不是芙勞爾清清楚楚地指出了餘晖騎士的位置，她可能根本就認不出來。
原因無他，因為餘晖騎士長得和盧卡利亞家族的人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和名號中落日餘晖的色彩不同，他實際上是一位黑發黑瞳的俊美青年，在一衆身型孔武有力的騎士中堪稱單薄，就算是和輕甲騎士亞歷克斯比起來，看起來都要弱上三分。而且，盧卡利亞家族最為人稱道的，就是他們那雙特別的深綠色的眼睛，家族中的所有嫡系，包括一些旁枝，幾乎都是綠色眼瞳。
相比之下，這位餘晖騎士的面容自然讓人無法和盧卡利亞家族聯系起來。
餘晖騎士表情淡漠，就連經過克爾曼侯爵所在的看臺之下時，都未曾擡頭看過一眼。
與他而言，克爾曼侯爵不像是傳聞中的父親，倒像是陌生人。
伊裏絲将一切看在眼裏，漸漸生出幾分想法。
在過去了大半天後，冗長的隊伍終于走到了末尾，所有的騎士都入場，圍着中央的雕像與權杖，等待着最後一個儀式。
皇家內衛長勞倫斯走下看臺，手持火把，火焰飄搖。
他走到雕像前的篝火堆上，點燃篝火，撒上象征着王族的鷹羽與獅鬃。
随着火焰越來越旺，逐漸攀升至最高處，號角聲也再一次響起，一點點将氣氛推到了最高潮。
教會的主教們也都站起身，開始吟唱寫給三月女神的樂章。
騎士競技賽，正式開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