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教團

阿奇爾大概是剛剛訓練過後,滿臉汗水,發絲淩亂。他将頭盔扔給站在一邊專門負責為騎士整理裝備的侍從,将寶劍收好,又和餘晖騎士說了些什麽,然後大步流星地走到了伊裏絲面前。

“你怎麽來了?”他少見地皺着眉,輕聲問道。

“我是和芙勞爾一起來的。”伊裏絲看着周圍紛紛擾擾,快步來去的騎士和随從們,倒是很淡定,“第一場比賽結束後,她去找自己的扈從騎士了。我是想找西瑞爾,讓他幫我打聽一件事。”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阿奇爾的語氣不容置疑,還隐隐帶着一種焦慮,這是自他回王都後伊裏絲從未感受到過的,“先去我休息的房間。”

他想拉着伊裏絲離開,可下一秒,身後傳來的話語就将伊裏絲的腳步牢牢釘在了地上。

“好久不見,洛韓小姐。”第二主教蓋裏奇不知何時,帶着肅戒騎士出現在了他們身後。肅戒騎士行動迅速,将想要過來的餘晖騎士隔在了外頭,單單圍了阿奇爾和伊裏絲。

在騎士們聚集的地方,蓋裏奇的一身緋紅色長袍和大帽子顯得很滑稽,而且他本人并不是很高,衣服的長擺耷拉在地上,更是灰撲撲的,但是沒有人敢因此嘲笑他。他慢悠悠地跺着步子,走到了伊裏絲面前,想她行了一個禮标準的主教禮。

“蓋裏奇主教。”伊裏絲微微颔首,并未回禮,“您有何貴幹?”

洛韓家族不信教,更沒有必要向他們卑躬屈膝。

“看到認識的人,上來打個招呼而已。”蓋裏奇面上帶着笑容,只是讓伊裏絲怎麽看都覺得不舒服,“畢竟我和洛韓家族可是老朋友了。”

“是啊,”伊裏絲面不改色,說的話卻一反常态的尖酸刻薄,“您可是洛韓家族老死不相往來的朋友。”

阿奇爾微微轉頭,看到了伊裏絲袖袍下緊緊攥着的雙手。

果然,伊裏絲是想起了洛韓公爵去世的舊事。雖然掩飾的很好,但是和以前一樣,伊裏絲從來不掩飾自己對于教會,尤其是第二主教蓋裏奇的厭惡。

被當衆落下了面子,加上之前就和斯圖亞特家族、阿奇爾鬧過的不愉快,蓋裏奇也忍不住沉下臉色,想要給她一點顏色瞧瞧。

但阿奇爾主動站到了伊裏絲身前,表明了保護的态度;而身後的人群裏, 另一個穿着緋紅色的長袍的優雅主教也努力擠了進來,擋在蓋裏奇身前。

與這兩個人同時沖突,即使是蓋裏奇,也不覺得這個是個好想法。

“哈瑞爾,讓開。”蓋裏奇的聲音中帶着明顯的不爽與忍耐,他粗暴的扯住哈瑞爾的绶帶,将他往邊上一推,可惜沒能推動。

那位被稱作哈瑞爾的主教側對着阿奇爾,依舊是一副溫和的樣子,他耐心的對蓋裏奇說了些什麽,倒是将這一場風雨欲來的争端化解了。蓋裏奇聽完他的話後冷哼一聲,拍拍衣服,直接離開了。

主心骨已經走了,肅戒騎士們自然也沒了圍着他們的理由,就跟着蓋裏奇離開了騎士們的住所。

伊裏絲看着蓋裏奇的背影,第一次沒有任何掩飾的,迸發出了那種刻骨的恨意。

殺害她父親的仇人之一,就站在自己面前,可自己卻什麽也做不了,當真悲哀。

人多眼雜,阿奇爾不便安慰,只能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權作寬慰。

在離開前,伊裏絲看了一眼還站在路邊的那位第四主教,哈瑞爾,他朝着兩個人行了禮,然後走了過來。

“三月女神掌握着公平的天平,她能透過砝碼與冥河水,看到世間的一切不公與因果。”他吟誦了一段教義,将手中一枚折疊成小巧信封的禱告符文交給了伊裏絲。

伊裏絲當着他的面打開,發現裏面畫的是祈禱死者安息的符文,裏面還裝着一小塊曾經洛韓公爵的學生才會得到的雄鹿徽章。

可惜,公鹿的鹿角已經斷裂,這枚徽章也不是完整的了。

她有些愣住了,而哈瑞爾依舊是非常平靜的樣子,捧着典籍,一言未發。

有肅戒騎士發現了第四主教沒有跟上隊伍,便在遠處呼喊。哈瑞爾沒有留戀,轉身就離開了。

阿奇爾也看到了那塊徽章,他撥弄了一下,确定上面沒有什麽危險的機關後,将東西用手帕包好,放到了伊裏絲懷中。

“西瑞爾也在後面,我已經讓餘晖去叫亞歷克斯傳達消息了。”他看着有些魂不守舍的伊裏絲,找了一條相對來說安靜的道路,帶她回了房間,“好好冷靜一下,小姐。”

因為是臨時用作休息的屋子,用石塊壘砌而成的房間內裝飾簡樸:一張木板床,一張木桌,一張椅子,靠門的地方是擺放铠甲和武器的架子。桌子上擺放着上午送來的水果和半壺清水,青澀的蘋果散發着誘人的清香。床尾的腳凳上整整齊齊地擺放着清洗好了衣物,倒是非常幹淨整潔。

阿奇爾讓伊裏絲坐在椅子上,自己則是半靠在木桌邊,用幹淨的銅杯為她到上了一些清水。

“說吧,你找我什麽事。”他側過頭,看着依舊心神不寧的伊裏絲,将杯子推到她面前,“別告訴我,你明知道教會和洛韓家族關系不好,卻還趕着來給他們豎靶子。”

伊裏絲深呼吸了一下,答道:“芙勞爾撿到了一位女騎士,自稱瓦爾裏基。我覺得她別有所圖,就想讓西瑞爾來查一下。至于蓋裏奇,應該只是一個意外,今天下午有肅戒騎士的比賽,他會在場,也不意外。”

“瓦爾基裏?”聽到了熟悉的名字,阿奇爾挑眉問道,“怎麽她會在芙勞爾那裏?”

“你認識她?”伊裏絲很意外。

阿奇爾沉默了一下。

他總不能說,原本他是想把瓦爾基裏送到伊裏絲那裏,當作她的貼身護衛的吧。誰又能想到,瓦爾基裏找錯人了呢。

但是僅憑這一小會兒的沉默和阿奇爾欲說還休的表情,伊裏絲也足以猜出一些來龍去脈了。

“我會找個借口,把她從芙勞爾那裏要過來的。”她嘆氣,捏着手中的徽章,“下次別再這樣了,最起碼提前和我說一聲吧。”

阿奇爾看她已經有些軟滑下來的态度,心裏也難得覺得松快了一點。

這幾日和教會的那群家夥們來回周旋,還要應付着來自于洛蘭德的試探,當真是讓他累得慌。

如果可以,他寧可奧古斯都給他下達暗殺這種簡單直接的命令,也好過又要應付競技賽,又要應付其他勢力的這種麻煩事情。

而且最大的問題在于,他需要輔佐上位的洛蘭德其實并不信任自己。說得難聽些,在他眼裏,離開洛韓家族自立門戶的阿奇爾可能在還不如耿直的布勞特來得可信,因為背主可是騎士戒律中最重的一條罪責。作為最遵守騎士戒律的洛蘭德,肯定是對阿奇爾沒有任何好感。

要讓洛蘭德配合自己,好在決賽會師打壓那些肅戒騎士,還要幫忙幫得不留一絲痕跡,真是一樁苦差事。

但阿奇爾并不打算和伊裏絲說這些麻煩事情。即使伊裏絲詢問他近況,他也只是一筆帶過,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消息,像是亞歷克斯打敗了赫斯特家族的次子,又或者是布勞特遇到了和他同樣來自西南部,卻在缇坦王國游歷的自由騎士,二人相談甚歡,說不定還願意加入阿奇爾的陣營。

伊裏絲坐在一邊聽着,總覺得好像回到了過去,阿奇爾游歷歸來,和自己說起游歷見聞的日子。

她捏着那枚殘破了的徽章,心中原本因為蓋裏奇的挑釁而帶來的不快也逐漸消散。

阿奇爾說的話其實并不多,但她總覺得好像過了很久的一段時間。

她安安靜靜地聽完,準備離開。

西瑞爾沒有辦法親自到來,就幹脆把機會讓給了阿奇爾,但是阿奇爾下午也有和肅戒騎士的比賽,必須要去做一些準備,也不能親自送人回去,他只能讓布勞特再跑一次腿,讓黑騎士将芙勞爾和伊裏絲一起送回莊園。

在路過訓練場旁邊的花園的時候,伊裏絲恰好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一閃而過。她下意識地又忘了兩眼,結果發現站在那裏的人只有洛蘭德,他還友好地朝着自己行了一個騎士禮,然後離開了。

伊裏絲總覺得奇怪,但也說不出來為什麽。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沒有叫住洛蘭德。

回到了莊園,伊裏絲把瓦爾基裏的來歷半真半假地告訴了芙勞爾,但沒直接說明,只是編了個借口,推脫說是找錯了人。

好在芙勞爾也并不在意,就算沒有了瓦爾基裏,她身邊也還有其他護衛,足以擔當凱在參加比賽期間的護衛職責。她很爽快地叫來了瓦爾基裏,并且當面挑明,然後回了奧倫德家族。

此時此刻,房間裏只剩下了瓦爾基裏和伊裏絲。前者面色尴尬,後者則是一臉坦然。

“你如果不喜歡斯圖亞特家族的話,我可以送你回阿奇爾那裏。”伊裏絲想了想,還是決定把自己的想法說明白,“我知道阿奇爾送你來是好意,如果你願意留下,那我自然也會以扈從騎士的禮節好好招待。”

瓦爾基裏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說出實情:“我并沒有什麽不願意的,夫人。這是我的職責,是我在接下阿奇爾·洛韓領主的任命後就做好了的決定。”

再聽到阿奇爾·洛韓這個名字的時候,伊裏絲愣了一下。

她沒想到,阿奇爾居然還會用之前作為扈從騎士時候的名字稱呼,冠以洛韓家族的姓氏,而不是成為男爵後的姓氏阿爾馮斯。

“不過……被奧倫德夫人救回,是一樁意外。”瓦爾基裏繼續說道,“我原本是想以流浪騎士的身份,觐見斯圖亞特族長,成為您的貼身護衛。但是我再來的路上被人襲擊了,才會重傷逃脫,昏迷在奧倫德家族的莊園裏。”

“有人知道我的行蹤,而且在故意針對我,那個人可能也在故意針對您,他也知道阿奇爾領主的安排。”她看着臉色逐漸變差的伊裏絲,補充道,“因此我才決定,就留在奧倫德夫人身邊,見機行事。”

伊裏絲的手指輕輕扣在桌上,發出沉悶的響聲,這是她思考時的習慣。

但是這一回的決定并不難做。

“那從我找阿奇爾詢問你的來歷的時候,他們也應該知道了你的蹤跡了。”她依然鎮定,“既然如此,那你就幹脆到我身邊,繼續追查這件事情,也好把奧倫德夫人從這攤渾水中拉出來。如果真的像你想的那樣,那麽我也需要家族外的力量,來抓出那個眼線。”

瓦爾基裏點點頭:“為您效勞,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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