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挑釁
相比于競技賽開幕式的盛大華麗,決賽開始前的儀式顯得非常簡單。皇帝、教會的第二主教蓋裏奇、還有大部分的貴族都沒有出席,站在王室席位上的,只有捧着亞麻布帛的勞倫斯。
他當着所有出席了的觀衆和參賽騎士的面,宣讀了皇帝的诏書,內容也不外乎是一些鼓勵的話語。
阿奇爾騎着馬,站在烈日之下,靜靜聽着。
他遙遙望向空落落的教會席位,發現上次重傷了亞歷克斯的肅戒騎士“破面”正站在那裏,他的身前就是哈瑞爾,拿着象征教會地位的權杖。
隔得太遠,加上“破面”戴着頭盔,阿奇爾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但是“破面”似乎是發現了阿奇爾的視線。
他主動離開了觀衆席,當着勞倫斯的面走到了阿奇爾的面前。
然後他解開了左手的手甲,扔在了地上。
觀衆席嘩然,勞倫斯面色也不好看,哈瑞爾更是高聲呼喊,希望“破面”回來,不要主動打破現在皇室和教會的平衡。
但是“破面”沒有動。
阿奇爾也沒有動,他居高臨下,打量着這個面前的新晉肅戒騎士。
“破面”的裝備就像他的稱號一樣,詭異得讓大部分的騎士無法理解:他一身肅戒騎士的盔甲,明明是用精鋼打造,可上面處處可以看到奇怪的補丁和裂痕,若是仔細看,還能窺見裏面亞麻色的內襯;他用的不是騎士劍或者其他長槍類武器,而是兩柄蛇形短劍,綴有六個紅色的繩結;他戴着頭盔,可偏偏自眼縫處就有一道裂痕,一直延伸到了鄂下,露出了在同一位置、他臉上的那道深褐色傷疤。
阿奇爾靠着這道傷疤,認出了“破面”。
是個老熟人。
但他怎麽也沒想到,這人居然會投靠了教會,還成為了教會新晉的首席肅戒騎士。
當真是新仇舊怨,一次解決。
如果兩人只是作為普通的參賽者,阿奇爾就會撿起手套,接受這份挑戰;可他現在也代表着皇帝的态度,要是貿然接下了這份戰書,那意思就截然不同了,變成了王室已經做好了與教會戰鬥的準備,他們之間的戰鬥将成為這場內戰的第一聲號角。
因此,阿奇爾絕對不會主動撿起那個手套。
二人僵持了一會兒,而站在一邊的勞倫斯也皺着眉,沒有出聲。
哈瑞爾急匆匆地從看臺上跑了下來,剛想說些什麽,就被“破面”粗魯地推到了一邊。
“要想阻止我,就讓蓋裏奇來找我。”他惡聲惡氣地說道,“這是我的條件。”
聽到這話之後,哈瑞爾臉色也難看了許多。
他知道蓋裏奇很魯莽,也知道這是教會想要主動借着競技賽的機會拖王室下水,開啓內戰的借口,但他沒想到蓋裏奇會真的私下裏與“破面”達成這種協議。沒有準備的王室和匆忙上陣的教會只會在內耗中兩敗俱傷,最終給在外的烏拉爾和缇坦王國留下豐厚的遺産。
這是一場雙輸的局,也是教皇最不想看到的結果。
所以他才會讓哈瑞爾前來,即使教皇知道哈瑞爾與教會不是站在一條船上,可他卻是那個最好的保險;要是讓盧薩斯來,說不定他還會故意挑動蓋裏奇,讓他沖動開戰。
哈瑞爾無奈,只能轉而投向了勞倫斯:“內衛長,我有一個建議,也許可以解決現在的麻煩。”
勞倫斯點點頭,想讓哈瑞爾開口,卻被“破面”的出格行為再一次打斷:“阿奇爾,別告訴我你在烏拉爾給那群畜生當奴隸當了三年,一點膽量都沒有了!”
這句話是“破面”怒吼着嘶喊出來的,幾乎在場的所有觀衆都聽到了。
他們面面相觑,全場鴉雀無聲。
這也從另一個方面應證了當初在王城流傳甚廣的風言風語:阿爾馮斯男爵曾因遠征失敗而淪為烏拉爾游牧民族的奴隸。
對于一位男爵而言,這是相不想讓旁人知道的過去了。
可阿奇爾對于“破面”的挑釁依舊無動于衷。
他甚至還轉頭和布勞特說了幾句話,音量也不低,足以讓在場的大部分人都聽見。
“難怪他現在只能去教會了。”
“大概也只有教會那種地方,才會願意收留他吧。”
阿奇爾的反向挑釁讓本就被怒火沖昏了頭腦的“破面”更加難以忍耐,他大步向前,大有要将這一場儀式變成血光之災的氣勢。
但下一秒,另外一個人的舉動,讓一切都變了味。
盧卡利亞家族的餘晖騎士,從阿奇爾身後走出,主動下馬,撿起了那只破損了的手甲,随手扔到了一邊。
然後他把自己的手甲扔到了“破面”的面前。
“我向你,發起挑戰。”黑發青年的話說得很慢,似乎不太熟練,但意思卻很明确,“我希望,第一場比賽能夠是,我與他的決鬥。”
“我要為因你的詭計而受傷的友人,發起挑戰。”
衆人嘩然。
克爾曼侯爵更是一下子站了起來,在看臺上大喊道:“我不同意!”
但是餘晖騎士表現得很堅定,他走到了勞倫斯的面前,行了一個不太标準的禮。
勞倫斯沉默地看了一下餘晖騎士,又與哈瑞爾和阿奇爾對視了一下,答應了他的請求:“我會和斯圖亞特伯爵商議,為你改變賽程。”
哈瑞爾也再一次走到了“破面”的身旁:“你鬧夠了沒有?和我回去!”
他重重地用權杖敲擊了肅戒騎士的小腿,讓他痛地叫了出來。
“如果不想在比賽結束之前就讓教會放棄你,就不要再惹事生非!”他在“破面”耳邊如此說道,“別忘了,你的藥是我配的!”
聽到這話,“破面”才喘着粗氣,惡狠狠地從地面撿起手甲,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走了。
一場鬧劇就這麽以餘晖騎士與“破面”的對決而落下帷幕。
儀式結束後,勞倫斯直接回了皇宮,應該是要去和皇帝報告這一場風波。他臨走前叫住了阿奇爾,讓他這兩日不要理會教會的挑釁。
“奧古斯都大人對您另有安排。”他如此說道,“在比賽結束後就會通知您的。”
阿奇爾應下,和布勞特一起離開了競技場。
至于餘晖,他難得地選擇回了盧卡利亞家族,也不知道回去之後,克爾曼侯爵和他之間會發生怎麽樣的争吵。
但那些都不是阿奇爾考慮的範圍了。
他騎在馬上,和布勞特并排走在了通向梵西莊園的寬闊道路上。
“我沒想到亞歷克斯受傷,餘晖會這麽憤怒。”布勞特說道,“我原本以為,他大概…… ”
“大概什麽?”阿奇爾問道。
“大概只是會找機會,把教會那群人套了麻袋打一頓,然後丢到護城河裏。”布勞特頓了頓,接着說道,“當初我們商隊裏的那些蠢貨,就是這麽被他修理過一頓的。”
阿奇爾聽後笑出了聲:“他是個聰明人,這辦法現在可不好用。”? 布勞特點點頭。
但他依舊表達了自己的擔憂:“只是這樣一來,餘晖的處境可就不太好了。”
“那也是他自己選擇的。”阿奇爾倒是不擔心,“再說了,你怎麽知道,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布勞特沒太聽明白,但他早就養成了不多追問的習慣,所以也只是點點頭。
回到了莊園,阿奇爾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亞歷克斯,他聽後直接笑出了聲。
“他倒是會偷懶。”亞歷克斯的傷口好了很多,已經能稍微坐起來一點了,“打完破面,順理成章的稱傷退賽,正好能跟着三天之後的商隊回到東方,去看他的母親。”
“還能将盧卡利亞家族給拉下水,把他們綁到皇帝的戰車上,順便給克爾曼侯爵找點麻煩,好讓他少點時間糾纏自己。”阿奇爾跟着感嘆,“你們都說我狡猾,和餘晖比起來,他才是比較精明的那一個吧。”
“那也只是他不想當騎士而已。”亞歷克斯問女奴要了一杯奶茶,喝了兩口,“別忘了,當初要不是你說成為騎士是接近克爾曼侯爵的好辦法,他可未必願意攙和到王城這裏的爛攤子裏來。”
“他好不容易重獲自由,不想和我們一樣,再把自由壓在賭桌上。”
阿奇爾聳聳肩,沒有回答。
“你的傷口好些了嘛?”他走到床邊,看着被纏成棍子一樣的腿,問道,“看起來有人幫你換過藥了。”
亞歷克斯反應很快:“是那個醫者,她今天是一個人來的,不過還帶了一封信。”
他從枕頭底下掏出那個信封,遞了過去。
阿奇爾看着上面的雄鹿徽章,意外地撕開漆章,讀了起來。
“我估計應該是你的領主要她帶給你的。”亞歷克斯很少看到阿奇爾這種一臉鄭重地表情,“上面難道寫了什麽皇帝的隐秘消息?”
“和皇帝無關。”阿奇爾将信紙疊成原樣,塞到了懷裏,“是洛韓家族的舊事。”
聽到“洛韓家族”這四個字,亞歷克斯便知趣地閉了嘴,不再多問。
“商隊這一次送來的東西和賬本,我全都讓那個奴隸扔到你的書房了。”在阿奇爾離開前,亞歷克斯提醒道,“記得去看看。”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