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白楊稍稍低了頭,修長的手指探過來,在薛夜來額頭上輕輕觸碰一下,試探他的體溫。

“你的燒還沒退。”白楊收回了手,“我們回去?”

經他一提醒,薛夜來才想起自己還生着病。

“好,回去洗個澡。”薛夜來籲了口氣,“身上全是煙味,沖得我頭疼。”

後半句話他沒說——兩個人一起洗澡,他就可以找機會偷瞄對方的身體。

天色依舊陰沉,似乎還有一場大雨在醞釀中。

一邊被白楊牽着,在迷宮似的小巷裏彎彎繞繞往外面走,薛夜來一邊思忖着那張來歷不明的照片。

這個放置照片的跟蹤者,和昨夜那一幫襲擊者,應該不是同一夥人。襲擊者的目标很明确,風格很簡約。而今天這個跟蹤者的目标卻很模糊,就連是恐吓還是警示都難以确定。

薛夜來嘗試着把自己代入對方的立場,揣摩對方這樣做的動機。

白楊走在他前面,襯衫下擺堪堪遮住腰線。随着腳步,一痕白皙的膚色時隐時現。

薛夜來的視線偶一觸及那個地方,腦筋立刻不受控制地自動轉了彎,拉都拉不回來。

既然白楊身上有徽章紋身,那他為什麽能逃過蘇家滅族的災難?

這個問題剛一冒出來,就被薛夜來自己解答了。要是他想的沒錯,白楊應該是在蘇家滅族之後才出生的。否則,那枚紋身的位置就太奇怪了。

家族紋身的位置并沒有定規,但有一點是共通的:必須可藏可露。藏,是為了低調,不以勢壓人。露,是為了威懾,讓尋釁者知難而退。

薛夜來雙手插兜的習慣便是由此而起。

他讀的是男校,身邊全是荷爾蒙過剩的青春期少年,每天打架事件層出不窮。每當遇到新人在他面前挑事,他便慢悠悠把手抽出來,露出徽章紋身給對方看,就再也沒人敢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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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貴族子弟的紋身,有的在手臂內側,有的在鎖骨下方,少數比較另類的在腳踝處,不一而足。

但不管是多麽惡趣味的人,也絕不會把徽章紋在私|處,總不能一言不合就脫褲子給別人看。

白楊的紋身會在那個地方,只能表明一件事:當初給他紋身的那個人從一開始就非常清楚,他的身份永遠也不能見光。這個徽章所代表的不再是家族的力量和榮耀,而是僅僅屬于一個人的隐秘記憶。

那個人是誰?

是白楊心底那個模糊的影子麽?

冷不防,一個意念順着精神鏈路傳了過來。

——有人跟着我們。

薛夜來一個激靈,猛地從沉思中警醒,擡眼去看白楊。

傳遞了這個信息的白楊并沒有回頭,依然若無其事地保持着步調。

以最小的幅度轉動眼睛四下一打量,薛夜來這才發覺,他們此時走到了不知什麽地方。目力所及,都是高高低低的古舊屋檐,一扇扇斑駁腐朽的漆黑窗口像神色叵測的眼睛,仿佛随時都會從裏面飄出散發着黴味的幽靈。

薛夜來急忙調動感知,在100米半徑內搜尋。賢者的精神能力有一個致命的缺陷:當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某一件事上的時候,就會覺察不到除此之外的情況。他剛才全心沉浸在思考當中,忽略了周圍的環境。

這一搜尋,薛夜來暗自一驚。有一個人與他們保持着50米開外的固定距離,看樣子已經尾随了一段時間。

從體格來判斷,那是一個普通人,但似乎具有一定的反偵察能力。半徑50米是賢者通常的警戒範圍,如果超出這個限度,精神力損耗太大,支撐不了很久。

對方計算到了這一點,選擇了安全的跟蹤距離,只是沒計算到黑暗戰士異常發達的五感。

薛夜來的神經像被針刺了一下似的驟然繃緊。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做出應激反應,而他的大腦卻對這種反應迷惑不解。

明明對方只是一個普通人,他完全不必為此過度緊張。可身體卻仿佛自有記憶,每一個細胞都在頃刻之間警報大作。

高高低低的古舊屋檐,斑駁腐朽的漆黑窗口,所有這一切開始繞着他旋轉。腦中某個地方有個聲音:他來過這個地方。他來過這個地方!

白楊只覺得手上的重量驟然增加,回頭一看,薛夜來扯着他的手臂,半個身子都綿軟了,一灘泥似的向着地面滑倒下去。

白楊急速轉身,一把将薛夜來抱起。遠處那個跟蹤者意識到這邊情況有異,身形飛快地閃入一排老屋之間的甬道,不見了蹤跡。

顯然,對方對這一帶的地形極為熟悉。白楊原本想把對方引出這片錯綜複雜的巷道,到外面地形簡單的地方再動手。不料出口就在眼前,薛夜來卻出了意外狀況,給了對方脫身之機。

白楊顧不上去追,把薛夜來橫過來。薛夜來全身痙攣似地微顫,意識已不清醒,眼神駭然盯着虛空中的一個方向,仿佛那裏正在呈現某種可怖的景象。

“夜來?”白楊輕拍薛夜來的臉,一邊觀察他的瞳孔,一邊呼叫他的名字。薛夜來沒有任何反應,額頭燙得驚人。

一直到飛行器把他們帶回行館,薛夜來還是沒有恢複意識,甚至變得更加嚴重,開始出現谵妄症狀。

“這是怎麽回事?”醫生眉頭緊鎖,“昨天晚上不是還挺好的嗎,怎麽突然就變成這樣了?受了什麽驚吓?”

曹家派來的跟班也被吓住了,連聲問白楊:“你們今天不是往老城區那一帶去了麽,那邊很亂的,是不是遇到流氓了?”又一想覺得這種假設不能成立,“不對不對,哪怕你們跑到流氓窩裏了,有你在,他也不至于被吓成這樣啊!”

一位看護看着白楊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那個……該不會是‘撞客’了吧?我聽一些上了年紀的人說……”

各種各樣的議論中,白楊只對醫生簡短地說了說情況,就不再發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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