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石板像一個快要停擺的鐘錘,以不大的幅度有規律地左右搖晃。薛夜來松開一只手, 用腕上的秒表計時, 精确地計算預前量。他必須在石板到達最平穩位置時起跳。如果把握不好時機, 起跳時産生的重心偏移可能會讓他滑落下去。

沒有多餘的繩子可以讓他當作安全帶,一旦開始行動, 就沒有時間猶豫,必須一氣呵成。這就像是鑽火圈,任何中途的停頓都将導致危險。

石板再一次到達最低點時,薛夜來猛然發力躍起。他的預前量計算得剛剛好, 既保持住了自身的平衡,又借助了石板向上擺動的力道。騰空的一瞬間,他的手抓到了出口處的岩石平臺邊緣,順勢憑借臂力将自己的身體提起到可以擡腿的高度。跨上平臺時, 膝蓋在岩石角上狠狠撞擊了一下。薛夜來顧不上理會疼痛, 蜷身向平臺內側一滾, 整個人躺倒在了堅硬的地面上。

過了一秒鐘, 薛夜來才敢确定, 自己的确是上來了。出口就在他旁邊不遠的地方, 像一個陷阱。

稍稍喘了口氣,薛夜來翻身坐起, 确認周圍的環境是否安全。這裏像是個溶洞,但四周有數盞大燈,明亮得如同地面上的白晝。洞壁是人工修葺過的,貼有裝飾性的石磚, 盡管磚面粗糙且參差不齊,但至少讓這個洞有了人類活動的氣息,像一座石頭建成的簡陋大廳。

但這座大廳裏空蕩蕩的,目力所及,一個人也沒有。另一側的洞壁上,有一排雕刻着各色花紋的圓拱門,不知分別通往什麽地方。

薛夜來開始思索,下一步要怎麽把白楊拉上來。但這個問題馬上就解決了:他看見了一個笨重的石礅,頂端嵌着一枚粗大的金屬圓環。圓環上鎖着一條金屬鏈,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根短短的橫杠。很明顯,這是用來讓人攀爬的。

薛夜來趴到出口邊緣,向下看了看。白楊已經把石板降回了原處,正仰着臉等待。薛夜來立即把那條鏈子撿起,用力拽了拽,圓環和石礅都很牢固。他把鏈子扔了下去。一陣金石撞擊的聲音響過之後,鏈子垂落到了底部,長度剛好。

等待白楊爬上來的時間裏,薛夜來又圍着出口轉了一圈。這樣看來,這個出口似乎更接近于一個單向的通道。從這裏到下面的地道比較容易,但想從地道到達這裏卻相當困難,除非有人接應。

垂在石壁前的鏈子微微顫動了一下,發出輕微的咯噔聲。白楊爬上岩石平臺,四下環顧一番,又蹲身察看地面。

“這裏現在沒有人,附近也沒有。不過,之前有人在這裏活動過。這裏有腳印。”他指向一處覆蓋着薄薄泥土的地面,然後擡起頭,看了看鑲嵌在洞壁四周的大燈。他的神态從容,就像一個園丁在暖春天氣裏爬上自家屋頂的花園,一邊看太陽,一邊蹲身修剪花草。

暖春,屋頂,陽光,花園。在陰冷的地底想象這些事物,是一件很令人心動的事。

“我說,等以後我們在一起生活的時候,在屋頂上修一個花園怎麽樣?”薛夜來把這個念頭告訴了白楊,也把自己腦海中的畫面傳遞給對方,“不用很大,種一些海棠和玫瑰。春天看海棠,夏天看玫瑰。”

“秋天和冬天呢?”

“秋天看桂花。我要在窗戶下面種一棵丹桂,秋天開着窗戶睡覺,很香的。冬天嘛……那麽冷誰還高興出去,當然要在房間裏做|愛做的事咯。”

白楊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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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之間,兩人走到了那排圓拱門前。門內也有燈光,但昏暗得多,像洞穴裏的火把,照着一列長長的石階。石階盡頭轉了一個彎,看不到另一邊的情景。

薛夜來端詳着每一個門上的花紋。離得近了看,那與其說是花紋,不如說是符號。從排列方式來看,很像是某種文字。

薛夜來觀察了一下,發現一個規律:每一組符號都是四個,而且最後一個都相同。他趴下來,把耳朵貼在地面上。起初什麽也聽不見,過了一陣,有轟隆隆的震動聲從遠處傳來,又逐漸由近及遠直至消失。

“這附近有軌道和車輛。我覺得,這裏像是一個中轉站,類似地鐵站大廳一樣的地方。如果是這樣,就可以解釋為什麽這裏一直保持着通風和照明,但卻沒有人居住。這些圓拱門應該是去往不同方向的入口,上面這些符號有可能是‘某某線’這一類的意思。至于我們剛才上來的那條路,我感覺像是一個後門,或者是一條緊急通道。”薛夜來分析道。

“那我們要進去麽?進哪一個?”

薛夜來想了想,選擇了最中間的一個圓拱門,“假如這些門是按路線方位來排列的,那麽最中間的這一個應該通往中心。而且這座門下面的岩石磨得最光滑,我想是因為從這裏通過的人最多。我們下去看看。”

兩個人沿着臺階走了下去。臺階是在岩石上開鑿出來的,窄而陡峭,高低不一,走得深一腳淺一腳。但與之前那條黑暗的岩石地道和晃晃悠悠的石板升降機相比,走在這裏算是很輕松了。每隔幾米遠,牆上就有一盞煤油燈似的壁燈,在通道兩側排列成兩條昏黃的直線。

轉過一個拐角,帶着鐵鏽味的涼風迎面撲來。光線依然昏暗,但視線豁然開朗。一條鋼軌在地下空間裏延伸,看不見盡頭。

遠處又有轟隆隆的聲音傳來。一道燈光出現在鋼軌的一端,伴着機械的鳴響快速靠近。薛夜來看清楚,那是一列軌道電車。但它實在是太簡陋了,就像是把幾輛平板車連接起來,再在上面随便搭幾條扶手和護欄,連座位和車門都沒有。車頭挂着一盞探照燈,照着空無一人的車廂,它看起來像是一列幽靈車。

車的速度不快,但進站之後并沒有減速。它似乎并不會在站內停靠,而是始終保持勻速,要上車就只能跳上去。

“上車。”薛夜來毫不猶豫,“管它是到哪裏,去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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