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較勁
謝嶼最開始覺得,林秋宿對比同齡人來說,為人處世有種過早懂事的成熟。
自從送過一部新手機,他決定暫時撤回以上看法。
林秋宿本來有些矜持和退卻,不好意思收下這份貴重物品,直到謝嶼說手機是林觀清提的主意,也是林觀清出的錢。
聽到這句解釋,林秋宿才沒了心理負擔,圍着謝嶼雀躍半天。
他嘟囔着“真的是給我的嗎”、“我好喜歡,麻煩你了,請問這個怎麽解鎖”……
謝嶼教會他基本的操作,他學得很快,馬上自己鼓搗了起來。
其實還是有一點稚氣的,謝嶼想。
是個收到心儀禮物就不吝啬笑容的小孩。
林秋宿神色專注地注冊微信,絲毫沒察覺到謝嶼的走神,過了會,伸手拉了拉謝嶼的衣袖。
他問:“可以把林觀清的微信名片推給我嗎?是這個步驟沒錯吧?”
謝嶼掃碼加他好友,再把林觀清的推給了他。
這時候林觀清剛在英國落地沒多久,對申請毫無反應,親弟弟只能看到他的頭像。
一張飛機上拍到日出的照片,雲海漆黑混沌,遠端乍現一道模糊暧昧的橙紅。
很符合在外當裝逼犯的人設。
林秋宿道:“他應該在睡覺吧?長途飛行那麽累,先不打擾他。”
他沒發現這裏存在着矛盾之處,既然林觀清筋疲力盡,就不可能突然和謝嶼聯系,出錢讓人買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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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林秋宿沉浸在簡單的快樂裏,打開應用商城,還下載了幾款熱門軟件。
謝嶼瞧他擺弄禮物,自己去了書房聲稱要辦公,反手将門輕輕碰上。
接着,他給林觀清撥了八次語音通話。
第八次,通話被怨念極重地接起。
“你他媽最好是有要緊事,催着我回去給項目收屍,或者你終于春心萌動了要請我喝喜酒。”
大洋彼岸的林觀清很暴躁,顯然是補覺時被突然吵醒,語氣惡劣得像要造下殺孽。
謝嶼道:“你舉的兩個例子都不可能發生,可這裏确實有同樣重要的事情需要你配合。”
他昨天接到林秋宿,就覺得這個年代沒智能手機,出行實在不方便。
而且如果可以,誰不樂意用最新最好的産品?
雖然謝嶼不會當面揭穿對方的逞強,但心裏默默記着,今天下午有空就去買了一部。
為打消林秋宿的顧慮,他臨時扯謊,用林觀清的名義去贈送。
謝嶼怕真相回頭被戳破,争分奪秒來串口供。
林觀清這下沒了脾氣,沉默半晌後,說了句“謝謝”。
“秋秋一直講他用不着太好的,我想高中也确實沒必要,等考上大學就給他換。”他道,“要不是你快了一步,我正準備跟他說呢。”
他再說:“我弟好像對這種東西都不太感興趣,之前我中了一臺MP4,要送他他說不如賣錢。”
謝嶼心想,你弟怎麽不感興趣?
人家都樂開花了,你們兄弟倆客套什麽呢?
結合林秋宿對林觀清的種種隐瞞,他若有所悟地想,也許只是林秋宿身為被照顧者,在用他的方式給家人減輕壓力。
謝嶼琢磨到這裏,感到棘手地“啧”了聲,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挂掉電話,他收到林觀清的大額轉賬,遠遠超過了手機費用。
謝嶼:[給主播打賞轉錯賬號了吧,榜一大哥?]
林觀清:[我弟太乖了,有時候很苛待自己,你幫忙看着點,該花就花。]
他是确确實實累過頭,以前沒當過所謂的榜一大哥,以後也沒這種愛好,往常要是被謝嶼這麽故意曲解,肯定會不屑一顧地撇清。
現在他失去對線的力氣,發完這句話以後,直接再度睡了過去。
等林秋宿的好友申請被通過,已經是周一的事情。
互聯網行業的上班時間都很晚,尤其是游戲業務,十點半才是打卡紅線。
這裏離公司開車十五分鐘,走路也才半小時,通勤很方便,可以睡到自然醒。
早上九點四十分,林秋宿煎完兩個荷包蛋,看到謝嶼收拾齊整地從衣帽間出來。
很多都市男女西裝革履,不乏有人打扮得精致奢靡,彼此照面時,恨不能從每個細節上體現出自己價值不菲。
而謝嶼已經升成制作人,卻随性清爽,林秋宿見過衣帽間有一排名貴手表,此刻一只都沒被戴上。
沒有物件特意堆砌,謝嶼卻還是一眼就能脫穎而出,他養尊處優慣了,有種渾然自成的矜貴。
林秋宿眨了眨濃長的眼睫,聲音清亮地說了早上好,然後将視線移開。
今天他終于适應新的不粘鍋,煎蛋賣相極佳,拍了照片發給林觀清顯擺。
林觀清發來語音:“新手機像素不錯。”
他的關注點另辟蹊徑,但正好合了林秋宿的意。
林秋宿還在心願被實現的興奮中,回複:“是的,你好厲害啊,怎麽猜中的我最喜歡這款?”
男生說得悅耳動聽,話語裏一點也不浮誇虛假,滿滿都是欣喜。
兩人難得如此融洽,林秋宿還絮叨着自己報了駕校,希望能盡快能拿到證書。
“有個住在附近、也要讀F大的同學,跟我在同一個地方學車。”他道,“他說一般下個月就能考完。”
林觀清道:“喔,你們相處得怎麽樣?要是他欺負你,你記得直接揍回去。”
“我怎麽會被欺負啊?剛才是想說,等我之後有空兼職賺錢了,也給你買東西!”林秋宿覺得無語。
聊了小半天,他彎起水盈盈的狐貍眼,全程連個眼神都沒給謝嶼。
謝嶼一邊吃小馄饨,一邊聽林秋宿嘴甜得要命。
只不過是對林觀清嘴甜。
隔着早飯的熱氣,謝嶼控制不住眼神,瞄了林秋宿好幾眼。
他瞧見對方彎起的眼旁有一小點淺色的痣,也看到對方笑起來時有梨渦。
林秋宿此時心情好,輕快地在赦免林觀清的罪行。
“謝謝你的禮物,把我丢給你朋友的事,我倆就一筆勾銷吧。”
謝嶼作為那個被迫接手的朋友,此時不僅不想一筆勾銷,還莫名其妙有點憋悶。
他并不斤斤計較,也沒有小心眼過,但……
這個笑容本來該是屬于他的吧?
自己怎麽就深藏功與名了?
謝嶼暗道便宜林觀清了,早知道換個借口騙小孩,大不了就說抽獎收到了新手機。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能吃,謝嶼也不再多想,當是親身扮演了一把海螺姑娘。
他出門上班,林秋宿要買水果,兩個人一同乘電梯。
林秋宿見他沒去地下車庫,問:“你怎麽去公司啊?”
謝嶼道:“工作日馬路上太堵,過一個交叉口要等三個紅綠燈,這點時間用爬的都能爬到了……我沒特殊情況就騎車。”
他有一輛山地自行車,停在公館的車棚裏,高中那會兒買的,已經用了好幾個年頭。
不過成色不見老舊,塗裝保養得很好,非常惹人矚目。
林秋宿看到了,道:“我學校裏好多人騎自行車,一般都會改裝加個後座。”
謝嶼問:“他們上完課搞副業,接單載人?用三輪車不是生意更好?”
“別人都用來談戀愛,後面坐喜歡的女孩。”林秋宿對他的腦洞哭笑不得。
謝嶼嗤笑:“哦,沒意思,加了後座我這車就不酷了。”
林秋宿噎了下,心說,這人怎麽如此不解風情?
光看臉的話,估計在學校裏沒少收情書,一張開嘴,情書都得變成戰帖。
他催促:“你是不是想遲到?留給你的時間只有一刻鐘了!”
謝嶼拖拖拉拉道:“幹嘛啊,你不想看見我麽?”
林秋宿不肯背這口鍋:“我沒有喔。”
“我就說。”謝嶼輕笑一聲,“明明在機場裏偷看得津津有味,怎麽會喜新厭舊得那麽快。”
林秋宿:“……”
他死死盯住地面,不肯擡頭瞧他一眼,感覺再看的話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盡管他一向是個乖學生,此刻都想狠狠爆髒話。
早知道就承認自己見他煩了!林秋宿咬牙切齒地想着。
不過打這周開始,謝嶼就忙得很難在家看到人影。
有時候林秋宿睡得迷迷糊糊,偶爾聽到開門的動靜,那時候已經是淩晨兩三點。
想想也是,平時項目組的排期很滿,林觀清一直是研發模塊的核心人物,卻被突然調走出差。
他過手的工作難度太大,底下的人接不住,只能轉移到上級,可想而知謝嶼肩上的擔子有多重。
新買的床搬進隔壁卧室,林秋宿确認過那間屋子的燈沒壞掉,之後将主卧還給了謝嶼。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表面平靜內心發愁,終歸是住在別人家裏,有點待不住。
他隔三差五詢問林觀清,到底什麽時候能定下回來的日期。
這件事持續了許久,直到有一天傍晚,謝嶼忽地叫住他。
“聽說你每天都在向你哥招魂,我哪裏惹你着急了?這麽想要跑?”
林秋宿警惕地回答:“我沒有啊,林觀清是和你瞎講了什麽嗎?”
謝嶼道:“他說他在和老外們開視頻會,屏幕蹦出一堆黑白熊貓頭的表情包,每個都仿佛在對他說nmsl。”
林秋宿:“……”
好不容易變得其樂融融的兄弟情,在謝嶼三言兩語的出賣之下,再一次活生生破裂。
其實林觀清只是之前向謝嶼打聽了幾句,問林秋宿最近怎麽樣,自家弟弟像是有點思念家人。
被謝嶼挑撥完,林秋宿想四海為家。
“我沒有那個意思。”他磕磕絆絆地解釋,“瞧你挺忙的,我想他早點回來的話,你可以輕松點了。”
謝嶼端起架子:“突然被體貼,有點怪不好意思的。”
林秋宿:“…………”
一點也沒看出你哪裏有難為情!
謝嶼這陣子泡在公司裏,疏于注意家裏的住客在幹什麽,也不清楚最近有沒有哪裏要幫忙。
他轉頭想起來,覺得高低要寒暄幾句。
礙着林秋宿認生,他不免多琢磨了一些,怕關心起來反而害人別扭,但現在對方好像沒有跟自己腼腆。
這回謝嶼沒有搞錯,事實确實是這樣。
林秋宿心裏只在罵他沒臉沒皮。
“你學車學得怎麽樣了?”謝嶼問。
林秋宿有些得意地彙報:“預約了後天考科一。”
進度算是挺快,可見他很積極地在做準備。
考試場地離這兒不近,沒有直達的公共交通,何況接下來都是高溫天,出行是個問題。
謝嶼問過具體的考試時間,當天下午提前回家,送林秋宿去考試。
林秋宿一開始很驚訝,順利考完離開大樓,發現謝嶼正在車裏等待,表情更是一片空白。
不過……謝嶼是林觀清的好朋友,可能哥哥有過威逼利誘,強迫謝嶼對自己好一點。
出于情面不得不照料別人,謝嶼或許很煩惱吧?
林秋宿這麽想着,針對于兩人的關系,做出了一些自己的努力。
他坐上車,拿出抽屜裏之前抽獎送的糖果,開始給謝嶼看一個泡泡糖能吹多大。
謝嶼見狀很受震撼,躍躍欲試地也要嘗試。
然後他們莫名起了勝負心。
從展示變成比拼,整個過程只需要兩顆不解風情的心。
而謝嶼和林秋宿格外不服輸,車子在大樓門口停了半天沒動,裏面氛圍逐漸火熱。
賽事越演越烈,從細嚼一顆,變成了一嘴嚼五顆!
林秋宿腮幫子有點疼,盯着謝嶼吹的巨大泡泡,對比着尺寸做最後的反超。
與此同時,謝嶼也側過頭看向林秋宿,心想,好像有哪裏不對勁。
至于具體是什麽不對勁,他還沒來得及細想,光是鼻尖動了動,琢磨着空氣中的味道,林秋宿的糖果就“啵”地一聲炸開了。
他倆靠得太近,此刻面面相觑。
一大坨泡泡糖就黏在彼此的臉上。
林秋宿随即愣住,剛才玩得太投入,幾乎沒有意識到……
這包糖的口味。
是石楠花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