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界限
外界以為Island注定要度過一個不眠之夜,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這個賬號沒有連夜沖分奪回排名。
林秋宿與謝嶼各自回房間睡覺,關門時林秋宿忽地停住,重新反方向推開。
門後面,他冒出了半個毛茸茸的、被揉亂的腦袋。
“還有事?”謝嶼問。
林秋宿貌似在網上看了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認真地打聽:“想問問你可以被包夜嗎?”
發現烏龍後他沒有幹等着煎熬,默默找過不少彌補措施。
有個辦法看着比較靠譜,花錢約大佬雙排,估計花三個晚上就能打回去,可以節約很多力氣。
不知道這種手段究竟能不能行,以謝嶼這種臭屁性格,或許受不了被別人這樣幫助。
林秋宿轉念一想,謝嶼有能力自己上分,請網友帶飛不如直接請Island本人動手,還沒中間商賺差價。
浪費在重新沖分上的時間,就給謝嶼折算成相應的費用。
“大概兩三個晚上的樣子,具體看你手速快不快。”林秋宿眨眨眼。
目睹對方表情純真卻說着令人想歪的話,謝嶼:“……”
林秋宿本來打算委婉鋪墊,慢慢抖落自己的想法,見謝嶼不吭聲,氣氛有點尴尬。
他幹脆将計劃一股腦全說完,再問:“行不行呀?”
謝嶼斜靠在門框上,一手插在運動長褲的褲兜裏,左腿伸直撐着身體,右腿自然地交疊屈起。
“懂了,我給你陪玩,你自己不下場,我一個人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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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林秋宿雀躍地點點頭。
“那你包我的話,準備出多少錢?”謝嶼談價格。
林秋宿不懂行情,《燎夜》公測沒到一年,相關産業諸如電競賽事、直播陪玩等,發展得還不完善,網上能查到的信息寥寥。
不同水平的報價差距很大,從幾十到幾百不等,想來謝嶼這種應該是最貴的。
林秋宿浏覽到的信息裏,一百六七十就是天花板了,但對方的排名離謝嶼遠遠差了一大截。
他問:“三百?”
謝嶼笑了笑,沒有對自己的身價提出質疑:“好,周末來上工,謝謝小林老板的惠顧。”
·
之前林秋宿路過花店,捧回兩束鮮花擺在玄關點綴,短短幾天過去,已然在瓶中漸漸枯萎,證明着夏天的悄然流逝。
趁着它們還沒凋謝,他動手做成了幹花,指尖靈巧地編織成花環,正當好挂在門把手上。
茂盛蔥郁的香樟樹裏,蟬躲在枝葉間日複一日地鳴叫。
周五早上九點半,廚房光線充沛,灑滿了溫暖的陽光的味道。
“林觀清,你怎麽這時候打電話過來?”林秋宿歪過脖子,用肩膀和耳朵勉強夾住手機。
他一手扶着沙拉碗,一手拌勻醬汁,鼻尖滿是蔬菜、雞胸肉和水果的清香。
林觀清感動地說:“你還記得我名字呢?這麽多天沒一點聲音,我以為你把我忘掉,認姓謝的當親戚了。”
林秋宿冷漠回應:“沒什麽事的話就先挂了,我在做兩個人的早飯,謝嶼上班要打包一份拿走。”
在啃面包的林觀清:“……”
啊,他也想吃弟弟親手做的早餐!!
他無語地噎了一會,問:“你好像和Island,處得還不錯?”
最初還以為林秋宿會鬧着出走,沒想到這些天沒有任何風吹草動。
察覺他們倆似乎相處融洽,林觀清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心裏又有點不是滋味。
林秋宿皮笑肉不笑地回答:“畢竟親哥見不着人影,我在這裏人生地不熟,處崩了就要去睡橋洞了。”
雖然這個安排出于無奈,但做得确實糟糕,林觀清自認沒能盡責,被對方數落和埋怨也是應該的。
不過,他正要道歉安撫的時候,林秋宿轉移話題。
“倫敦好玩嗎?”他好奇地問,“你去那邊之後忙不忙?地理課上說英國多雨,你出門要記得帶傘。”
林觀清頓了頓,說:“不是很忙,但也沒怎麽玩。等快回來的時候,給你帶紀念品,到時候順便逛逛。”
林秋宿“嗯嗯”了兩聲,兩個人聊了些日常瑣事,林觀清提醒他暑假可以多多享受,不用太急着考證或是學習。
“昨天有新電腦發售,我看挺适合你的,發照片給你瞧瞧?”林觀清詢問。
“最近下單趕得及月底去門店提貨,到時候可以去店裏試他們外接鍵盤的手感,合适的話配一把。”
挂掉電話,林秋宿看了圖片,介紹裏說它是一款高性能筆記本,重量看着不沉,适合帶去教室和圖書館。
他不懂電子設備的好壞,任由林觀清幫忙挑選,并不擔心到時候是否會用得不稱手。
從小到大,即便在家庭的低谷期,林觀清都是力所能及地給他最好的東西。
過了一小會,林秋宿裝完便當盒,主卧門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推開。
“有我的份?”謝嶼問。
林秋宿看向挂鐘:“在家吃可能來不及,你帶去工位吧。”
他今天約好了要考駕照最後的科目,這會兒已經臨近規劃的出發時間。
于是他沒有等謝嶼一起出門,背上小挎包換好運動鞋,朝對方揮揮手就去趕電梯。
等他再準備回家,已經是傍晚時分,揣着正熱乎的駕駛證,告知林觀清自己已經全部一次性通過。
發完消息後,他切出頁面,看着底下和謝嶼的聊天框。
林秋宿動了動手指,同樣和謝嶼說了一聲。
[你現在在哪兒?]謝嶼問。
林秋宿發去實時定位,謝嶼很快也給了一個新的坐标,位置在一家鴻拟園區附近的日式烤肉館。
[待會下班組裏要去那兒聚餐,餐标按在職員工的人頭數疊加的,Clear出差,你想不想替他吃?]
[蘇應鐘講這幾天沒看到你人影,他有點想你。]
這句話跳到頁面裏的下一秒,被涉及的蘇應鐘露出嘲諷的笑容。
他過來談事,剛聽到謝嶼擔心周圍外賣難吃,今天林秋宿一個人吃的話會不會很湊合。
然後謝嶼望向無辜的自己,轉手就是一個利用。
蘇應鐘不爽:“哪個慫比邀請別人吃飯,還他媽把同事搬出來?”
謝嶼理直氣壯地回複:“之前你不是一直嚷嚷說想他?”
蘇應鐘在沒日沒夜地趕圖,右手和肩膀貼滿了膏藥,累得可以眼睛一閉直接升天,脾氣跟着不太耐心。
“本來死線就來不及,我沒打算參加聚餐,被你這樣一搞,我不去就變成放鴿子了。”
謝嶼說:“最近你每頓只吃幾口盒飯,怎麽扛得到下星期?正好休息兩小時吧。”
這時候蘇應鐘滿心滿眼都是工作,強硬地表示只出去二十分鐘,多一秒都不願妥協。
下班後。
“小秋,牛眼肉上得比較慢,估計要等半小時。”
蘇應鐘撩起袖子,愛心滿滿地準備投喂:“我烤得可好吃了,你留點肚子待會嘗嘗!”
林秋宿坐在他旁邊,期待地說:“诶,好啊。”
這次聚餐來了好幾個部門,整家店直接包場,大家熱熱鬧鬧分成好幾桌坐下。
林秋宿剛到就被蘇應鐘招呼過去,和美術組的人坐一起。
一開始謝嶼想湊過來,走近的途中卻被其他人喊走,他看了眼聊得融洽的林秋宿,默默扭頭和程序員們一桌。
他的背後,幾個美術叽叽喳喳,跳脫的話語擠進大家的耳朵。
“這個弟弟我曾見過的!沒錯,就是昨天月老托夢,拿過他照片說是我未來小男友。”
果然美術組九個人能染出十種發色,有個女生的頭發粉中帶綠,在人群中格外顯眼,略微拔高的聲調流露着看到帥哥的喜悅。
她這麽瞎扯完,沒搭理同事的調侃,活潑地問林秋宿能不能加個微信。
因為蘇應鐘沒主動介紹林秋宿的來歷,所以大家只當林秋宿是他叫來的朋友。
他們很開心地接納了這個少年,至于所謂的部門餐标,反正每次都超額,頂頭大老板Island會爽快買單。
不過被矚目的林秋宿有一些局促,難以接上女生的胡說八道。
“你臉皮這麽薄?好單純啊,這就要害羞了?別怕,我亂講的哦!”女生說。
另一個人附和:“我們不是壞批,只是和組裏那群不要臉的混習慣了,嘴上不太有譜。”
林秋宿笑得青澀,回複:“沒有關系,我掃你微信吧。”
他們加完好友,女生滿足地收起手機,朝他說有空一起出來玩。
林秋宿禮貌地點了點頭,記起自己第一次去鴻拟的時候,其實對這兒的員工有點犯怵。
高聳的寫字樓燈火通明,森嚴的安保教人覺得疏離,而且衆所周知,互聯網行業更新換代的節奏很快。
鴻拟作為名列行業頭部的企業,每個季度的淘汰率可想而知,以至于光是遙看總部大樓,就有種揮之不去的高壓感。
而他當時初來乍到,揣着慌亂茫然,與一絲微妙的自卑。
似乎自己即便是路過類似的華麗建築,都會顯得格格不入,更別說與待在裏面的男男女女打交道。
不過也就是當晚,他坐在謝嶼的椅子上,見到形形色色的工位,喝着蘇應鐘買的果汁,隔閡感在飲品中的甜味中消減。
……突然覺得那天謝嶼帶着自己去公司加班,不止為了趕時間,也是讓他盡早融入繁華的新環境。
“弟弟,有女朋友了嗎?”另外一個男生八卦,“或者有男朋友了嗎?”
林秋宿扯回思緒,面對後半句話,陷入了沉默。
“你們一個個的急着給小秋制造桃花?”蘇應鐘看熱鬧。
男生無辜地辯解:“難得能看到帥哥,很難不替自己的姐妹做打算,這是人之常情啊老大!”
蘇應鐘說:“人家年紀小沒來得及琢磨這回事,別逗他了。”
林秋宿略微不安地點頭:“對,還沒想過找女朋友。”
“哦,異性戀。”男生揣摩他的措辭,“有理想型不?”
謝嶼坐在這個男生後面,閑散地撐着頭嗤笑,悠悠開口。
“明明我坐在烤肉店裏,怎麽感覺來到了公園相親角?”
雖然謝嶼往常和周圍打成一片,時不時能被開玩笑,但在其他人心裏,待他有幾分尊敬和崇拜。
聽到他這麽說,好奇的男生立即收住話題。
轉而桌上開始提起這周末有新片上映,問林秋宿要不要一起去看。
林秋宿打算周末陪謝嶼打游戲,親眼看着對方重新回到前30才能放心,于是心不在焉地搖了搖腦袋說有事。
“辦什麽啊?有要幫忙的麽?”蘇應鐘關心。
林秋宿說:“周末兩天已經和一個陪玩預約好了,想要打游戲。”
“多少錢的陪玩?你要沖分麽?”
“嗯嗯,差不多,三百塊這樣子。”
蘇應鐘愣了愣:“這麽貴!他什麽段位?這玩意水很深,小心不要被坑了。”
他看樣子挺懂行,林秋宿覺得自己的确不太了解這方面,雖然已經和謝嶼訂好價格,但不妨礙有機會再打聽一下。
“國服前一百?”
林秋宿模糊了一下篩選範圍,猶豫地描述。
話音一落,這一桌其他八個人齊刷刷擡起頭來,用極其震驚的眼神看向他,像是得知了匪夷所思的大事情。
林秋宿:?
“居然有國服前百的人接單做陪玩?”蘇應鐘詫異,“一個小時只收三百塊,你賺到了!”
林秋宿發覺計價單位有點不對:“一個小時?他跟我談的是……三百包一整個晚上。”
蘇應鐘皺起眉頭:“怎麽感覺像個騙子?”
旁邊同事打開思路:“那個人見過你照片嗎?會不會別有所圖啊?”
“說起來Island有沒有回前三十?他是真慘,加班的時候被幽靈上線一頓亂打。你也小心點,說不定這陪玩是盜號的呢?”
林秋宿頓時心裏發虛,瞄了一眼謝嶼的背影,然後低下頭乖乖吃肉,半晌沒有再吭聲。
而謝嶼側過臉來,淡淡地朝他們回答。
“多謝一些不必要的關心,所幸被人撐腰,過兩天應該能回了,還有……”
他講到這裏,微微蹙了下眉頭:“你和新來的這個同學很熟?幹嘛把胳膊搭在他椅背上?”
被說到的人正大大咧咧地往後癱倒,一只手挂在了林秋宿的椅子上,瞧着十分親昵。
如此提醒完,那人急忙收斂姿态。
繼而他小聲嘀咕:“Island在外人面前蠻要形象的哈?我平時坐産品經理的腿上求延單,他見了也沒整頓風氣啊。”
林秋宿咬着一片烤五花,聞言眨了眨眼睛。
……你們求人的手段是坐大腿??
蘇應鐘說:“以前我用變聲器騙Clear改策劃案,Island還幸災樂禍看熱鬧呢,這會兒就扮演正義使者了。”
林秋宿随即怔住,遲鈍地移過眼,瞧了瞧旁邊的蘇應鐘。
自己到底誤入了什麽道德淪喪的團體啊??
在座有少數幾個人尚未良心泯滅,譴責謝嶼不夠仗義,居然袖手旁觀目睹林觀清陷入夾子音的旋渦。
“Clear非常享受呢,這不就好了?為什麽一定要知道真相?”
謝嶼冷冷說着,不禁嗤笑:“我還不想我的主策和主美上演鬥毆事件。”
全場紛紛笑起來,議論如果兩位高管真打起來,制作人到時候會幫誰?
他們的氛圍實在太融洽,轉眼間,林秋宿已經不顧他哥死活,加入其中聽得津津有味。
之後陸續有同事離座,要麽成群結隊去公司加班,要麽拼車回租房休息。
林秋宿這一桌的人則依依不舍,拖了半天沒散夥。
等到終于說完再見,林秋宿小跑着在路口拐了個彎,走進某個不起眼的角落,攜着滿身食物香氣,熟練地坐進謝嶼車裏。
明天就是周末,謝嶼問他應該幾點起床開始打游戲。
“我才知道三百塊應該是時薪。”林秋宿懊惱地說,“不過這樣都太便宜,放外面就是擾亂市場了。”
謝嶼說:“一般的陪玩價錢沒那麽離譜,定得高不一定有人買,更何況具體條件不一樣。”
“不過你小心點也正常,指不定和別人說的一樣,是我別有所圖呢?”
林秋宿扭過身系好安全帶,心裏想謝嶼能圖什麽東西。
他一臉恍然:“喔,你爸媽缺懂事又可愛的小兒子嗎?”
謝嶼等他坐好,緩緩開出停車場,直接往家的方向行駛。
“謝謝你替他們二位考慮,可惜我爸媽對叛逆又煩人的獨生子,評價還算比較滿意,沒有二胎的計劃。”
話音剛落,謝嶼面上故作一本正經,與林秋宿打趣:“但他們缺兒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