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光影

雙雙沉默半晌,林秋宿抱有天真與期待,用胳膊肘不輕不重地撞了撞謝嶼,示意對方快點回答。

謝嶼則嗤笑了聲,矜持地開口。

“不好意思,我和笨蛋有物種隔離,你這個樣子不合适吧?”

林秋宿:?

為什麽突然人身攻擊呢!

轉頭回到家,他虛心好學地打開搜索引擎。

得知那句粵語究竟是什麽意思以後,盯住屏幕裏那行“喜歡你”的情話,害羞得耳尖發紅。

……确實,挺不合适的。

林秋宿一時間難以面對謝嶼,在房門口不巧碰到對方的時候,東張西望裝作沒有看到。

謝嶼逮到林秋宿正捧着一床棉被和枕頭,問:“你要休息了?”

林秋宿連忙說:“嗯嗯,那間客卧感覺很溫馨呢。”

謝嶼說:“那為什麽你帶走的是我的被子,不是你自己的?”

林秋宿:“。”

剛才心不在焉,忙着卷鋪蓋分房睡,搞錯了!

“又不想看見我了麽?”謝嶼說。

他嗤笑:“這回不是我欺負你吧,你朝我耍流氓,然後你自己不認賬鬧着要走?”

Advertisement

林秋宿嘀咕:“我沒有哦。”

也不知道這句“沒有”,指的是耍流氓還是不認賬。

說完,他把謝嶼這些床上用品放回主卧,作勢要把自己那些騰到客卧。

“想來就來,想溜就溜,抱起東西就假裝彼此不搭邊了。”謝嶼慢條斯理地分析。

數落到這裏,他總結:“好涼薄啊林秋宿。”

少年瞪圓了狐貍眼,矢口否認:“你不是嫌棄我睡相差,總是吵到你嗎?我自覺走掉還不好呀?”

林秋宿臉皮薄,随便一逗就要別扭半天,被謝嶼随口一說的言語,也會偷偷記在心上。

謝嶼見他這時候開始和自己劃界限,不自禁惡劣地翹起嘴角。

“怎麽就嫌棄了,你可別曲解我。”

林秋宿快要被他氣笑了,說:“你說得明白一點,如果不是嫌棄,那之前是什麽意思?”

“那不是在感謝小林同學的菩薩心腸、投懷送抱?”謝嶼應聲。

林秋宿愣了下,對于以上誇張用詞十分不滿,又有些無措地默默退後半步。

他的眼神到處亂瞟,望過天花板,又盯過地板,全程就是不與謝嶼對視。

“你投訴我舉止不端可以,但不準偷偷瞎掰啊。”他輕聲嘟囔。

繼而林秋宿靈光一現,想起可以作為清白證明的往事。

“我以前和堂哥住一間房,就算多數時間住學校寝室,也有三個寒暑假待一起,從來沒有發生過你講的這種事!”

既然和堂哥同住風平浪靜,各自泾渭分明,可見睡覺習慣并沒問題。

只能是謝嶼胡說八道了!

謝嶼迎着林秋宿猶豫又懷疑的眼神,懶得繼續辯解,反而發現了一些新的感興趣的蛛絲馬跡。

“你和堂哥住一個屋子?”謝嶼好奇,“他比你大幾歲啊,兩個人一張床?”

“比我大一歲,我長個子以後,沙發就擠不下了,也沒有多餘的房間,就在他旁邊搭了張新的折疊床。”

林秋宿低下頭,回答得很潦草。

因為不肯過多描述以前的生活細節,他講話和擠牙膏似的,小心翼翼地透露出自認為可以分享的部分。

謝嶼問:“他同意?”

“這個他也做不了主,我又不可能睡到外面去……”林秋宿說,“反正我和他關系不怎麽好。”

青少年應對個人空間被強制分享,反應會格外敏感,估計那會兒少不了鬧騰和抗争。

但也正如林秋宿所說,堂哥沒有辦法随心所欲。

弟弟在長輩們的安排下借住于此,就算心裏再不爽,也難以付諸實際行動。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你來這麽久了,也沒聽你提起過他們。”謝嶼淡淡地說。

林秋宿困惑:“不然你以為呢?”

他覺得自己與叔叔家相處得糟糕,明面上已經不需要再多說。

以謝嶼的觀察和理解能力,怕是自己初來乍到的那天,就應該被察覺到了。

只不過對方不樂意多管閑事,所以一直以來沒有揭破。

……不對,那麽此時此刻該算什麽?

林秋宿想到這兒,心裏泛起不解,為什麽現在謝嶼開始關心“閑事”了?

“我當然是覺得,小林同學在這兒待得流連忘返,眼裏只有每晚歡迎你來睡覺的我了啊。”

謝嶼玩世不恭地說着,語調裏盡是陰陽怪氣,說到最後半句話時,特意将“歡迎你來睡覺”咬了重音。

林秋宿:“……”

聽着這些不正經的揶揄,林秋宿感覺很難招架,于是選擇了贏不過就逃跑。

他深吸一口氣,對此沒有要正面回應的意思,動作輕盈靈巧,十分快速地從謝嶼身側繞過去。

他再是擡起胳膊,順手關上客卧的房門。

謝嶼看着這行雲流水的操作,靠在房門前,批評了一句:“小白眼狼。”

門的另外一面,那位小白眼狼還沒走遠,貼近了回應。

“嗷。”林秋宿挨着數落卻毫不內疚,朝謝嶼學着小狼叫。

而且故意學得不是很像,雖然乍聽非常可愛,似乎沒有任何不對,但細想之下,總有一種挑釁的意味。

謝嶼:“。”

眼睜睜瞧着對方從腼腆沉默的少年,變成了現在這麽脫離掌控的樣子,真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其中做錯了什麽。

[粒姐說你傍晚去拍攝現場了?]蘇應鐘發來消息。

謝嶼沒把茶水間的插曲告訴美術組的老大,打字:[對,确認下外觀宣傳做得怎麽樣。]

蘇應鐘見到這條答複,簡直想要冷笑。

真是道貌岸然!

他很清楚謝嶼對于游戲皮膚外觀的态度,才不相信這套說辭。

打《燎夜》立項開始,謝嶼對于這類偏離游戲本質的氪金點,一向是敬而遠之,根本不去關注。

別說具體的宣傳效果了,就連過往的主題讨論會,謝嶼一次都沒參加過。

以前蘇應鐘找人去請謝嶼來投票,看裙擺是粉色好看還是綠色好看,謝嶼拿“不想浪費時間”擋了回去。

現在擱這兒裝什麽為外觀銷量勞心勞力啊?

蘇應鐘幹脆打語音:“Island,你有沒有覺得自己存在一些問題?”

謝嶼輕描淡寫:“這次你們設計得不錯,粒姐突然換模特,我替你們到現場把關,不是很正常。”

蘇應鐘困惑:“那邊別說換人了,當天計劃取消都發生過好幾次,沒見你問過半句。”

謝嶼走進書房,一邊開電腦處理線上的OA審批,一邊回答蘇應鐘的詢問。

“有過這種事?”他頓了一小會兒,冷靜認真地思索着。

蘇應鐘:“……”

合着不止是沒問,是完全不知情!

顯得更不上心了好吧?!

從而,蘇應鐘有理有據地猜測:“你是不是對小秋有意思?特意從B棟繞到A棟,給人家探班?”

“怎麽可能?”謝嶼嗤笑。

大概是擔心這句話太簡短,說服力不太夠,謝嶼立即做出了更詳細的答複。

“就他那種沒心沒肺、最擅長不認賬、肚皮裏全是壞水的人,我能對他有意思?”

聽到一連串奇怪形容詞的蘇應鐘:?

不明白謝嶼最近發生了什麽,以至于對清秀乖軟的林秋宿有了這種評價,總覺得過程應該很波折……

蘇應鐘挑了下眉梢:“可他長得漂亮啊。”

謝嶼淡聲回應:“可惜我不是那種膚淺的人,大家在我眼裏都是脂肪上鑲嵌了兩只眼睛一張嘴。”

“哦,好的,你不是顏控。”蘇應鐘沒有提出質疑。

繼而他大大方方地承認:“不過我是。”

謝嶼:???

蘇應鐘感覺到通話那端忽地緊繃,不由無語地笑了兩聲。

“你慌什麽?我口嗨一下不行?”

“而且小秋是Clear的弟弟,趁着親哥不在,我把人家弟弟撬走,那我還有道德嗎?人與人之間還有沒有最基本的信任了?”

雖然蘇應鐘講得信誓旦旦,但謝嶼沒有打消警惕。

畢竟蘇應鐘的性取向在組內不是秘密,自己無法保證對方的做人底線除了包含《刑法》,是否還具有相當程度的廉恥心。

看來以後要防着點,不能經常讓蘇應鐘與林秋宿湊太近。謝嶼心想。

否則Clear回來發現林秋宿被蘇應鐘拐跑了,自己豈不是難辭其咎,被牽連着受到譴責?

·

拍完照片的第二周,随着周三的版本更新,新外觀正式上線,各渠道的推廣也随之跟上。

宣傳照放出後,并未直接标注林秋宿的名字,所有參與人員都放在末尾的感謝名單中。

有玩家特意去名單裏翻出了出鏡者是誰,打上去的是個英文單詞。

Antares,一顆恒星的名字,在中文語境中被叫做心宿二。

因為光芒太過耀眼,它也被稱為“蠍子的心髒”。

這個是林秋宿的游戲賬號名,使用時随便挑了個沒被注冊過、自己正好記住的英文,沒有延伸的深刻寓意。

“一眼就認出來是你了,你最近還住在哥哥的朋友家?”傅遲說。

林秋宿雀躍地回答:“對呀,你在準備開學了嗎?”

對面清冷的聲線很悅耳:“嗯,我又不是出爾反爾的拖延症,今天淩晨提早回來了。”

他內涵完林觀清,又問:“報到那天需要我來接你嗎?”

林秋宿推拒:“沒有關系,謝嶼會送我的。”

傅遲記住了林秋宿提到的名字,意外地覺得有點耳熟。

好似除了林秋宿這邊,自己之前就在哪裏聽說過,但一時半會記不起來。

于是傅遲沒再堅持,叮囑林秋宿如果中途有變故,要及時保持聯絡,到時候自己可以來幫忙。

“別擔心,謝嶼比我哥靠譜多了。”林秋宿說,“不會把我丢在馬路口的。”

這不是傅遲第一次聽到林秋宿對謝嶼表達誇贊,而且與前陣子不太一樣,如今情緒裏蘊含着親昵。

或許連林秋宿自己都感覺不出,但傅遲敏銳地蹙了下眉頭,對林秋宿身邊突然出現的陌生人并不放心。

哥哥的上司,和林觀清也才認識多少年?不能算作知根知底,怎麽就能将林秋宿托付給對方?

傅遲頗具敵意地琢磨着,殊不知另外一邊……

未曾謀面的謝嶼也對他抱有十萬分的戒備。

“你說你那個竹馬,特意坐紅眼航班提前回來,還想開學幫你搬行李?”謝嶼問。

林秋宿點了點腦袋:“對啊,他一直很照顧我。”

謝嶼單手撐住頭,另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搭在桌沿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散漫敲擊用胡桃木制成的面板。

“朋友之間确實應該互相幫助,但就算是我媽,以前碰上我開學,也不會像他這樣……”

林秋宿見識過謝母與謝嶼的共處模式,打斷:“會不會是你們的母子之情不太多?”

謝嶼:“。”

被真誠地詢問了親情狀态後,謝嶼沉思片刻,換了個角度。

“上一次看到有人願意這樣,還是趙居竹挽回他的前女友,最後被前女友反手送了一個舔狗稱號。”

林秋宿說:“哎,你不用擔心啦,高中的時候就有人開過這種玩笑,說傅遲在和我談戀愛。”

謝嶼:?

這不是更應該擔心了嗎?!

“那是他們亂講,拿別人尋開心,我們真的是好朋友!”林秋宿說。

懷疑謝嶼沒有把自己的解釋當回事,他微微蹙起眉,随即伸出指尖,很輕地戳着了一下謝嶼搭在桌沿的手背。

他的膚色很白,卻不是虛弱久病、不見光亮的蒼白,反而細膩又溫潤,得恍若能透進一層光。

明明念書時非常認真刻苦,寫的卷子和輔導書要用小箱子來盛放,可他的手上甚至找不到任何繭子。

而謝嶼手掌修長有力,背面隐約可以見到青筋的脈絡,礙于常年敲打鍵盤,上學階段做實驗做課題也沒少磕磕碰碰,溫熱的指腹處還有些粗糙。

所以當林秋的手指戳上去時,兩者之間頗有視覺反差。

林秋宿沒有留意這些,還開口試探:“謝嶼,你有沒有在聽呀?”

此刻,林秋宿正坐在謝嶼旁邊,為了看清楚對方打主機游戲的鍵盤操作,兩人離得很近。

午後陽光熱烈,林秋宿垂下眼睫,濃長的睫毛就在眼睑處投下陰影。

那片淺淡的顏色微微扇動,脆弱、迷人又難以捕捉,好像蝴蝶駐留在此,僅供。

謝嶼聞言轉過頭,就撞上了這幕。

他情不自禁地視線上移,與林秋宿相望,就像是循着蝴蝶的軌跡,猝不及防又心甘情願地陷進一池清澈的湖水裏。

少年笑意盈盈地彎起狐貍眼,斑斓光影在他的眼底晃了晃。

而謝嶼的心也跟着晃了晃。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