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開學

放在今天夏天之前,如果有人聲稱林秋宿會寄住在一個陌生男性家裏,無憂無慮地度過整整三個月,開學之際還會讓對方送自己去報到。

并且那位陌生男性年輕氣盛,精英經歷之下表面矜貴自持,看似萬事都能游刃有餘。

背地裏是個進了廚房認不出糖、鹽和味精誰是誰,需要靠嘗才能分辨的生活殘廢。

那麽林秋宿一定會斷定,那人全然不了解自己的性格,也沒見識過自己的警惕心有多重。

他除非被強制綁架了,或者被灌了迷魂湯,才會好不容易跑出叔叔家,卻轉頭和那種人同居!

然而九月底的夏夜,林秋宿想到明天要離開謝嶼家,有一點睡不着。

度過了波折又漫長的暑假,終于可以去F大開始大學生活,情緒難以平靜導致失眠,這貌似很正常。

林秋宿翻了個身,半張臉埋在蓬松的枕頭裏。

他困惑着,但好像除了情理當中的期待和興奮,自己居然有一點不舍?

林秋宿閉上眼,拉起被子蒙住腦袋,翻來覆去了半天沒能成功入睡,反而讓自己肚子餓了。

他看了下時間有點懶得動彈,在床上掙紮了一會兒,起來去冰箱覓食。

淩晨兩點,他開了一盞壁燈,卻見謝嶼也沒睡覺,坐在開放式吧臺上,手邊放着一杯氣泡水。

“咦,你怎麽也沒睡?”林秋宿揉了下眼睛,“今天加班嗎?”

他湊到謝嶼身邊去,半邊身體靠在吧臺前,發現桌面上的手機是息屏狀态。

“沒有在工作啊。”

林秋宿嘀咕完,再狡黠地笑起來,揶揄:“不會是因為明天你要獨守空房了,所以發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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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嶼說:“怎麽被你說得和鳏夫一樣。”

林秋宿回複:“你要這麽想,我攔不住你呀。”

謝嶼說:“哦,那你是我無情無義不着家、投奔花花世界的前妻?”

林秋宿聽到謝嶼這麽發散話題,立即一本正經地改口。

“我覺得你這個念頭還是要攔一下的,主要是對我品行上有些許污蔑。”

謝嶼說:“你的澄清是針對無情無義,還是反駁花花世界?”

林秋宿道:“當然是否認前妻,不管怎麽想,我清清白白不可能是那種身份啊!”

“好的,你讓粒姐有空記得清理宣傳照下面的垃圾話吧,不常上網的還以為現在搞共享老婆了呢。”

謝嶼這麽說完,将手機揣回了兜裏。

“以及我剛旁聽完一場有時差的面試,候選人太會吹牛了,想冷靜一會兒。你是幹什麽?”

原來确實是在做正經事,所以那麽晚還沒回卧室休息。

林秋宿目光游離,回答:“最近長身體容易犯餓,所以出來找吃的。”

“冰箱裏還有一塊蛋糕,你記得走之前吃了。”謝嶼說,“不然它就在我家等過期。”

根據這段時間的共處,林秋宿有所察覺,謝嶼并不愛吃零食。

這也使得最開始他來到房中,會發現客廳和廚房空空蕩蕩,除了碳酸飲料和泡面,幾乎一無所有。

後來潛移默化的影響下,謝嶼時不時吃些薯片和餅幹,不過甜品這些還是很少碰。

近期塞進冰箱的芝士蛋糕和水果千層切塊,相當于是因林秋宿一個人而出現。

一旦他搬離出去,就剩下謝嶼偶爾打開冰箱,與它們尴尬相望。

雖然林秋宿很想替謝嶼解決掉這份麻煩,但可惜胃口有限,把蛋糕解決後,千層實在是喂不進去了。

等臨走收拾東西時,林秋宿多花了幾分鐘,特意給冰箱裏的東西貼上了保質期标簽。

以免謝嶼時隔太久再無意攝入,被搶救車拉進醫院。

不對,依照謝嶼往常獨居的狀态,可能食物中毒了都只能在地板上躺着,要等到公司同事發現不對勁了才會被發現。

想到這裏,林秋宿覺得,相逢一場,自己還受到了不少照顧,應該多關心下空巢青年。

去學校的路上,林秋宿自然而然地坐在副駕駛座上,支支吾吾地開口問。

“以後我還可以找你說話嗎,在你有空的時候?”

F大坐落在滬市最繁華的地段,周圍有好幾所重點高校,開學季擠在一起,這會兒道路堵得很誇張。

這個時間點已經不是上班高峰期,附近金融中心的白領們已經操心起今天的股市,在路上的大多數是出租車和網約車。

謝嶼擠在車流中,單手漫不經心地扶着方向盤,另一只胳膊屈起來,很随意地挂在車窗邊沿。

見旁邊人出聲,他撩起眼簾,淡淡地瞥向林秋宿。

“幹什麽,舍不得我啊?”謝嶼問,“那趁早投簡歷來鴻拟吧。”

林秋宿心說,自己就不該跟這人講得太溫柔,怎麽逮到機會就嘴欠。

他克制住翻白眼的沖動,實話實說:“怕你下班時間在家裏出意外都沒人注意。”

“真的麽,替保險公司關心kpi?好像你也沒發愁過Clear這方面啊。”謝嶼嗤笑。

林秋宿經過他的提醒,後知後覺,自己又把親哥忘了。

但不由他解釋,這并非自己過分在乎謝嶼,而是兄弟情不太夠。

謝嶼搶在他澄清之前,再道:“不過不出意外也可以關心一下的,就像我沒空也可以找我說話。”

林秋宿的情緒立即輕快起來,略有些得意,确認:“因為我的聊天優先級比較高?”

謝嶼說:“只是吃人嘴短。”

原來是對這三個月來的私家廚師致以敬意,林秋宿撇開腦袋,沒有與他計較。

今天上午組裏出了點急事,謝嶼一清早就去了公司,解決完問題再匆匆回來,林秋宿已經将行李陸續放在了車上。

謝嶼連家門都沒踏進去,兩個人直接從車庫出發學校,準備待會兒在食堂吃飯。

“我對高校食堂的口味表示懷疑。”謝嶼提醒,“現在去找家炸雞店還來得及,等下進了學校再出來就麻煩了。”

林秋宿拿出手機:“我查查食堂好不好吃。”

接着,他沒認真搜索網上評價,卻開心地說:“傅遲說他到了,已經和其他同學商量好,和我換在了一間宿舍。”

F大的管理比較個性化,包括寝室也同樣,室友按照系別來初步分配,但沒有硬性規定。

開學之際在各方同意的基礎上,可以自由地進行調換,然後向生活老師做好登記就可以。

謝嶼問:“你住哪兒?”

綜合性大學的生活區很大,因為這裏是老校區,很多建築是陸續落成,所以每棟寝室的配置并不一樣。

為公平起見,每個學院沒有固定的區域劃分,開學時全靠院長抽簽,俗稱聽天由命。

林秋宿報了個號碼,那裏是三人寝室獨立衛浴,前些年翻修過一次,條件在學校裏算是中規中矩。

不過人數少了,陽臺的面積相對比較小,晾曬棉被這類東西需要去露臺。

謝嶼沒住過集體宿舍,私下的交際圈也局限在留學生中,朋友多數住在昂貴的校外公寓,要不然就是家裏提早買好房。

得知林秋宿是三個人一起住,謝嶼下意識覺得很擠。

再聽林秋宿說這樣的寝室已經屬于上上簽,校內多的是六人寝和八人寝,感覺世界觀有點颠覆。

但他沒有說任何不好,臉上也沒流露出任何吃驚。

自幼培養的禮節壓倒了他內心的疑惑,詫異別人的日常生活是非常沒教養的事情,即便對自己來說确實超出認知。

謝嶼猶豫地問:“那現在大家應該都在說抽簽結果吧?”

·

事實證明,謝嶼想得太單純了,過往的學霸生活太枯燥,讓他錯過了大學裏應有的許多精彩情節。

早在前些天,抽簽結果就于微信群聊裏公布,該哭的已經哭過兩輪,該竊喜的也早就偷摸着放過鞭炮。

現在大學新生報到就是網友見面,線上轉為線下,最關注的肯定是看臉。

“你就是那個在群裏謊報身高一米八,口嗨過自己是校草的人嗎?”

“哇,真的不是口嗨?那小夥子你來F大當不了校草咯。”

報到處的學姐哭笑不得,和排在林秋宿前面的男生閑聊。

“有個同學上午就來報到了,和你一個院,長得真不錯。”她心直口快地說,“就是脾氣有點冷,好像沒在群聊裏吭聲過。”

“他姓傅啦,招生的時候我就對他有印象,你怎麽連人家名字都沒記住?”旁邊的學長無奈地笑。

學姐選擇性忽略了他的調侃,語速很快地向新生交代。

“我會幫你在系統上做好簽到的,你可以先在學校APP上充飯卡,三食堂最好吃,一食堂最難吃,寝室名單公布過了可以打開群文件自己看。”

前面的男生端詳着名單:“靠,我室友就姓傅?!”

“但他一來就在問怎麽換寝室诶,估計調去你隔壁了。”學姐說,“帥哥想和他的高中朋友一起玩。”

男生拿着用信封裝好的飯卡和學生證離開,林秋宿默默往前挪去。

面對學姐的打量,同樣沒在群裏講過話的林秋宿說:“……我是傅遲的高中朋友。”

學姐愣了一會,來這裏幫忙迎新了一整天,第一次見了人直接反應不過來。

令她驚訝的是對方的眼睛,連眼尾處微微上揚的弧度都恰到好處,在光下漂亮得不像話。

瞳色稍淺的眸子好像融化的琥珀,被認真地盯住時,有種被牢牢抓住靈魂的感覺。

大概終于适應了眼前人帶來的視覺沖擊,她竟有點腼腆,說話聲音也因此變得輕柔。

“我收回剛才的話,是帥哥想和帥哥一起玩。”

謝嶼今天穿得和接機那天一樣,戴了口罩,多扣了一頂鴨舌帽,教人看不清樣貌。

不過因為高挑颀長氣質出衆,一直有人往他這裏瞟,但他低着頭在擺弄手機。

等到林秋宿在報到處排完隊回來,謝嶼終于收起了視線,将目光直直落到少年身上。

“再不去吃飯怕要錯過飯點了,我們先去食堂好不好?”林秋宿說。

他繼而介紹:“剛聽到一耳朵,我們剛路過的三食堂最好吃。”

謝嶼涼涼道:“我還以為你滿心惦記老朋友,已經把吃飯這回事忘了。”

林秋宿感覺這話莫名酸溜溜的,歪過腦袋去看謝嶼的表情。

可惜對方将臉遮得嚴實,只露出一雙好看的眼睛,看向自己時捉摸不透其中情緒。

“你辛苦送我一趟,總不能讓你餓肚子呀。”林秋宿說,“待會兒再告訴傅遲我來了。”

行李還在後備箱沒有拿,車已經找了合适的地方停好,接下來有的是時間收拾,并不需要着急。

樹蔭下,謝嶼扭過臉,往三食堂的方向去。

走了兩步見林秋宿沒立即跟上,他還敏感地停下步子。

“說完是不能反悔的吧?”他問。

林秋宿立即笑了起來,回答:“沒有呀,我只是在想,和你在食堂會不會回頭率很高。”

謝嶼打聽:“你和你那位校草竹馬吃飯,沒有習慣被矚目的待遇?”

“怎麽會那麽誇張,頂多被多看兩眼,低頭不見擡頭見的,早就混熟了。謝嶼,你讀大學的時候,經常會被別人注意嗎?”

林秋宿之所以這麽問,是因為排隊的時候無意發現,有些人會倍感新奇地打量謝嶼。

雖然看不清楚臉,但謝嶼身上有一種與衆不同的氣質。

比書卷氣息濃重的學生多了幾分銳利,明明身在象牙塔外,卻意氣蓬勃又張揚,一出現就在閃閃發光。

“沒關注過。”謝嶼悠悠地說,“剛才你沒觀察自己的學校,在暗地裏偷看我麽?”

林秋宿立即說:“沒有,我看你這麽拽,真怕你念書的時候一直被校霸約架。”

謝嶼促狹地笑了一聲,漆黑的眼睛望向身旁人。

他問:“行,我就是被懷疑有沒有挨過打。那小林同學估計收到過不少情書吧?”

林秋宿并不配合他的試探,哼哼了幾聲,很敷衍地忽悠過去。

現在是中午快十二點,放在平時食堂并不會太熱鬧,但趕上了本科新生開學,家長和同學都過來吃飯。

飯菜的香氣飄散在喧嘩中,空調一刻不停地運轉着,機器聲完全被大家的閑聊蓋過。

好在打菜的人已經不是很多,林秋宿張望了一會兒,卻迅速地低下頭,躲到了謝嶼身後。

謝嶼頓了一下,問:“遇到曾經的校霸了,怕他找你約架?”

“不好意思,我們高中的校霸出分後只夠家裏蹲,而且我寧可碰上的是他。”

林秋宿深吸一口氣,小聲嘀咕,“傅遲在我們斜對面。”

謝嶼好笑地問:“我們吃飯需要故意避開他嗎,有這麽見不得光?”

莫名其妙,這架勢搞得像是和小三勾勾搭搭,不小心和正房偶遇。

林秋宿說:“我到學校沒有馬上和他講,被他看到我倆在吃飯,似乎不太好?”

“這說明我的重要程度略勝一籌,他有什麽不能接受的麽?”謝嶼說。

講到這裏,他還幸災樂禍地嘲笑。

“他也是十八歲的成年人,應該能理解你的選擇,朋友身邊出現新面孔很正常啊。”

“說實話而已,秋秋不會怪我吧?”

“蹭頓飯搞出這種事情,我也是沒想到,早知道放你去找好朋友,我一個人來食堂就好了。”

林秋宿可憐巴巴地縮在謝嶼後面,聽到一連串挑撥的話語,輕輕地錘了下對方寬闊挺直的後背。

“想不想吃四個菜了?到時候我飯卡不給你,你就要被發配去後廚還債,洗傅遲吃過的盤子。”

謝嶼沒再逗他,四處張望了一下,很快就篩選出疑似是傅遲的男生。

倒不是兩個人有眼緣,但顏值越高越稀缺,越會輕而易舉地脫穎而出。

作為一個長相在平均線以上,甚至可以被認可為校草的男生,就算丢在烏泱泱的人群裏,也很容易被一眼認出。

并且,就在林秋宿碎碎念的時候,傅遲早就發現了這裏。

投向林秋宿的眼神很溫和,沒有責怪的意思,察覺到謝嶼的視線後,又清清冷冷地看了過來。

兩個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撞,隔着幾排湧動的人群,依舊有強烈的存在感。

包含警惕、試探、不爽……各種會因争奪而産生的情緒。

面對傅遲并不友善的注視,謝嶼不以為意地偏過臉。

接着,他放任對方打量,自顧自擡手揉了把林秋宿的腦袋。

“你那朋友,是個子沒我高,冷着張臉,不怎麽愛講話嗎?”

林秋宿懵懂地問:“你怎麽知道?”

謝嶼的語氣格外溫柔,笑着和他說:“如果我沒認錯,好像能發現他是這裏的哪一個。”

“他有那麽顯眼啊?”林秋宿納悶。

畢竟形容的語句很模糊,他再說:“你沒見過他照片,可能認錯了,他站的位置特別偏。”

而謝嶼非常耐心地答疑解惑:“因為他在看我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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