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酸意

“什麽叫做我們的?”林秋宿一開口,喉嚨幹澀嗓音沙啞,不禁嗆咳幾聲。

繼而他偏過臉目光躲閃,将毛毯一把拿出來,丢在了謝嶼的身上。

謝嶼将毯子扯開,慢慢地坐起身:“你失憶了?昨晚懷了我給的東西一整晚,概念上我應該算孩子他爸。”

林秋宿咬牙切齒,好恨自己沒能失憶,以前看過的電視劇裏,酒後不應該把當晚犯的迷糊事全部忘幹淨?

為什麽他會記得一清二楚呢?!

見林秋宿一臉倍感恥辱、生無可戀,謝嶼便心裏有數,卻惡劣地明知故問。

“你知道自己昨天還不肯好好走路,非要我抱來抱去麽?”

林秋宿不好意思地吱聲:“唔。”

盡管此刻有宿醉後遺症,腦袋隐隐作痛,裏面好似一團漿糊,但昨晚在謝家的種種回憶清晰得讓自己絕望。

謝嶼抱起他的時候,因為他太折騰,姿勢幾乎是半扛半抱,自己又一個勁地喊冷,努力往謝嶼懷裏鑽。

換作別人攤上這種事,可能氣得要把自己趁機打一頓。

但謝嶼穩穩地托住,沒有讓他摔下去,還掀開外套裹着他。

謝嶼身上有很好聞的味道,或許來自于洗衣液,又或者是衣櫃裏擺放的固體香膏,讓林秋宿嗅到了就覺得很安穩。

醉後的林秋宿不明白這種吸引力像是什麽,只覺得自己很渴望,想為此與之貼得更近。

如今他恢複清醒,想到那時的感覺,忽地有了恰當的比喻——

像避風港。林秋宿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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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不想停泊在港裏躲避一場風雨。

胡思亂想到這裏,林秋宿低下頭,輕聲承認錯誤:“以後不會喝那麽多了。”

并且他心有餘悸:“當時我的胃很不舒服,幸好你沒順手颠我兩下,不然怕是要吐你身上。”

謝嶼給他倒了一杯熱水,林秋宿虛弱地喝過幾口,感覺現在也沒好受到哪裏去。

“你太輕了,颠你幾下怕是當場散架。”謝嶼想到當時懷裏的重量與手感,不禁彎了彎指尖,食指指腹擦過大拇指。

“不會啊,我又沒有那麽瘦。”

林秋宿反駁完,卷起睡衣的袖子直到肘部,做了個虛空舉杠鈴的動作:“還是有點肌肉的!”

謝嶼嗤笑:“瞧不出來。”

“你不要裝作看不到。”林秋宿不爽道,“昨晚把我脫那麽幹淨,我身上又不是皮包骨頭!”

謝嶼被回複得一噎,移開眼神:“我可沒有到處亂看。”

那時候場面混亂匆忙,林秋宿又表現得很難受,謝嶼只想讓人早點上床休息,不可能暗落落去滿足自身的龌龊心思。

不過即便如此,他幫忙時避無可避,被林秋宿漂亮的身體晃了心神。

幸好林秋宿光顧着在水裏掙紮,沒發現謝嶼不自然的變化,否則今早謝嶼才是那個難以直面對方的人。

此刻,林秋宿悶悶不樂,軟綿綿地起身去洗漱,一推開衛生間的門,看到地上是随處散落的衣物。

有他的風衣、襯衫和褲子,也有謝嶼的外套和短袖,其中幾件昨晚被水打濕,這會兒還有點發潮,糾纏着疊在一起。

昨天家裏兵荒馬亂,謝嶼沒顧得上收拾這些,看到這一地狼藉,彎腰撿起來了幾件,作勢要拿去洗衣房。

就在他要去撈林秋宿的長褲時,林秋宿發現牛仔褲裏還卷着自己的內褲,眼疾手快地搶過了那一團。

這些還是謝嶼替自己脫掉的,他此刻卻害羞于讓謝嶼再次觸碰。

他臉頰發燙耳根發紅,整個就差冒煙,磕磕絆絆地說:“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謝嶼說:“噢,你自便?”

“衣服也給我吧,我拿去洗掉。”林秋宿伸出手。

謝嶼遞過手上的衣物,低頭看清林秋宿的表情,忽地笑了一聲。

林秋宿:?

這是在嘲笑我酒量太菜,還是在諷刺我反應太慫啊?

“秋秋,你好容易難為情。”謝嶼拿腔拿調地揶揄,“和你喝完酒是兩個樣子。”

林秋宿小聲說:“喝完也沒有很奔放吧?”

謝嶼說:“确實,不過你那時候的狀況也奔放不起來,還懷疑自己是陽……”

“萎”這個字沒能念出口,被林秋宿一眼瞪了回去。

林秋宿說:“它一直很正常,謝謝關心。”

比起其他青春期躁動的男生,其實他平時非常淡漠禁欲。

學校裏有人樂于互相分享禁忌電影,甚至私底下結伴觀看,自己也從來不參與。

但可以确定的是,那只是自己沒興趣追求這方面的感官刺激,并不是哪裏出了毛病。

一些很原始的低級趣味罷了,林秋宿郁悶地想,南希胡說八道,竟然被自己喝多了拿出來念叨。

“你自己不擔心了就好。”謝嶼向他說完,開始沖着鏡子刷牙。

當少年将髒衣服一股腦丢進洗衣機,再回到衛生間時,謝嶼已經從這邊出去,但拆了一支新的牙刷默默放在杯子裏。

之前林秋宿搬去學校,牙刷和毛巾這些是直接帶走了,不過家裏買過備用的生活物品,這會兒正好能用到。

他用溫水洗完臉,走出衛生間看到滿目陽光,又呼吸到窗邊吹來的新鮮空氣,感覺終于活了過來。

林秋宿在窗邊站了一會,回顧了下兩人今天醒來後的幾段對話。

他自認為最失态的一段發洩,估計沒被謝嶼留意,所以剛才幸運地沒有過問,否則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這麽多年,與別人的對話中涉及兄長,他從沒流露過任何發自心底的消極情緒。

那情緒隐藏得很深,包括林秋宿自身都無從察覺,卻又真實地存在着。

昨夜玄關處,它于酒精的催化下爆發,又借由醉意來掩蓋。

——“不要林觀清管。”

貌似是埋怨瞋恨,矛頭仿佛對準了林觀清,真相卻并非沒短句表面那麽率直。

在攜有涼意的微風中,林秋宿緩緩閉上眼,舒了一口氣。

謝嶼從廚房端出來兩碗速食泡飯,道:“冰箱裏只剩兩個雞蛋,不過這泡飯味道還可以,你嘗嘗?”

林秋宿掀開蓋子吃了一勺,提要求:“我想吃煎蛋。”

他原意是自己下廚,問問謝嶼想不想也跟着吃一個。

但謝嶼聽完以後,說了句“等着”,居然系上做飯的圍腰開始開火。

林秋宿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心想着,謝嶼難不成最近性情大變,往居家方向發展了?

自己不會是在做夢吧?

然後,謝嶼回頭打開移門,請教:“這個燃氣竈怎麽打開啊?”

林秋宿:“……”

他擺起架子:“要我教你?”

謝嶼認真地說:“嗯,作為報答,我等下可以請你觀賞廚房燈光秀。”

林秋宿頓了下,看着廚房頂上的蹦迪燈,老老實實幫謝嶼打開了燃氣竈。

兩個煎蛋做得非常艱難,但謝嶼堅持不讓林秋宿動手。

宿醉後林秋宿臉色不是很好,确實也沒有什麽力氣,于是興致勃勃地靠在門邊看謝嶼忙活。

後面那個蛋煎得還行,像模像樣地撒了一點點醬油,被端給林秋宿吃。

前一個是妥妥的失敗品,一面焦得慘不忍睹,被謝嶼不挑食地放進了泡飯裏。

林秋宿邊吃飯,邊打開手機,首先回複了傅遲的詢問,再向人認真保證,自己以後絕不會再喝到斷片。

其次他打開與梁楓的對話框,對方也發來了關心。

[Bro,還好不?聽說你自願被一個大帥比帶走了?]

[屁股沒出事吧?]

[當我沒問,酒吧的姐姐後來說,那帥哥好像是你哥?親哥還是假哥啊?她想替她朋友問問你有沒有嫂子。]

林秋宿:“……”

他選擇性回複:[人沒事,也沒嫂子。]

“人還沒吃飽就聊天,和誰啊?看屏幕看得這麽認真?”謝嶼開口。

林秋宿将手機反放在桌面上,道:“你平時消息也很多啊,你經常看得目不轉睛。”

謝嶼嗤笑:“那是在處理工作吧,哪止目不轉睛,我還血壓飙升呢。”

林秋宿在酒吧那會兒,有段時間喝多了半夢半醒,縮在沙發角落閉眼休息,對發生的事情不怎麽有印象。

介于謝嶼在人堆裏猶如衆星拱月,他打聽:“昨天有沒有人問你加好友?”

謝嶼疑惑:“怎麽了?酒勁過後準備問罪?”

“我喝醉前就想問你了,那姐姐說你招gay喜歡,是不是你平時經常會被男生搭讪?”

林秋宿問完,一本正經地補充:“蘇應鐘講過以前有實習小姑娘追你,說你受女孩子歡迎,那你是男女通吃?”

謝嶼:“……你荷包蛋蘸的是醬油不是醋吧?”

林秋宿沒能聽到确切的回複,被這麽反問一嘴,不服氣地用勺子攪了攪泡飯。

由于自己的衣服沒被烘幹,林秋宿吃完沒能馬上回學校,在謝家度過了周日的白天。

客卧的床鋪被保姆收拾掉了,他想午休只能去主卧的大床,暈乎乎地躺了兩個多小時。

這間卧室往常被謝嶼獨自居住,唯有一只枕頭,昨晚就被林秋宿睡了,今天繼續占用。

林秋宿半張臉埋在謝嶼的枕頭裏,滿腹心事趕跑了困意。

他懶洋洋地半合着狐貍眼,默默好奇,這床寬大又柔軟,謝嶼的氣息溫和且好聞,以後會是誰分去床的另外一半,長久地睡在謝嶼身邊?

是同性還是異性?謝嶼好像從沒正面回答過性取向的問題。

喜歡可愛的還是性感的?謝嶼貌似也沒認真傾訴過理想型。

如果遇到真愛是一場随機事件,以謝嶼順風順水的好運,應該能獲得很美滿的結果吧?

到時候他們會不會枕着同一只枕頭,無話不談地共度漫漫長夜?

林秋宿忽地發現,當這類想法不受控地一個接一個冒出來,有些東西産生了一些令他慌張的變化。

就比如,本覺得熟悉的、近在身側的謝嶼,突然在自己心中變成陌生而遙遠……

林秋宿用被子蒙住了腦袋,嚴實地把身體裹了起來。

隔絕了外界一切的聲音,他放緩呼吸,聽到自己心跳聲很吵。

是好奇心得不到滿足的不爽?還是無法确定未來軌跡的不安?

又或者,這空落落、酸溜溜的感覺該定義為一種不甘嗎?

·

十月份的滬市步入秋季,街邊梧桐葉泛上燦燦金黃,城市最美的時節在降溫中翩然而至。

車窗外的梧桐樹一閃而過,這抹亮色在畫面裏只能作為點綴,将林秋宿白皙的臉龐襯得更加惹眼。

從午休起床到現在,他情緒不是很高興,謝嶼意識到了這點。

不過謝嶼将原因想得很簡單,明天又到了周一,林秋宿是滿課,遇到這種辛苦的日程總歸會怏怏不樂。

“江邊也種了很多梧桐,這幾天很好看。”謝嶼說,“你周四下午沒課的話可以去逛逛。”

林秋宿心想,公司和住宅兩點一線的你是怎麽知道的?是不是被別人邀請過?

“約會聖地嘛,我聽同學提起過。”他聽到自己這麽生硬地接話。

謝嶼輕笑:“你們是閑聊,還是同學想約你一起去?”

林秋宿頓了一會,道:“謝嶼,林觀清都不會盤問這麽多。”

“但他會給你分享公衆號文章,讓你了解大學生戀愛應該遵守的三百四十六條底線。”謝嶼說。

提到這件事,他單手握着方向盤,偷偷瞥了林秋宿一眼。

“又是分享文章又是籌備新房,你哥其實很期待你能戀愛,然後順順利利成家,但你沒有一點想法?”

林秋宿蹙了下眉:“什麽意思?”

“大學四年裏,普遍是大一的戀愛率最高,也最有意向思考這些。”謝嶼說。

講到這裏他頓了下,再道:“而剛開學就喪失這種念頭的同學,容易一直單身到畢業。”

“喔,謝謝提醒。”林秋宿扭過腦袋,“所以我應該答應別人一起去看樹上掉落葉?”

盡管秋日景色很美,可他不覺得這玩意值得駐足觀賞。

更別說結伴在那裏消磨光陰,對着落葉沒話找話,他難以理解其中的樂趣在哪裏。

“我可沒建議。”謝嶼這次接話得有點慢。

青年漆黑的眸子望向前面,淡淡道:“這個要看你自己喜歡。”

林秋宿鼓了鼓半邊臉頰,拖着語調補充:“也要看別人喜不喜歡我。”

謝嶼聽到他委委屈屈的回應,好似提前預支了一場失戀,不由低聲笑了起來。

“哪天我對誰有好感,對方一定能接受我嗎?”林秋宿懊惱地問。

謝嶼說:“噢,聽你這麽講,在小林同學心裏,誰不能接受你呢?”

林秋宿幹巴巴地回答:“我就是随口一提,沒有指任何具體的人。”

接着,他想到梁楓下午又發了好幾條信息,追着問謝嶼的個人情況。

還說什麽酒吧的人許下承諾,套到信息就給他消費打七折……

如此來勢洶洶,林秋宿卻沒覺得看熱鬧很好玩,只感覺自己心口被人用力攥了一把,甚至故意不和謝嶼說起這件事。

林秋宿拐彎抹角地鬧別扭:“你不要逗我了,你招蜂引蝶一流,管管自己吧。”

車流緩慢向前移動,偶爾響起一聲車鳴,離學校越來越近,也說明着離分開越來越近。

林秋宿覺得自己有很多問題想從謝嶼這裏得到答案,張了張嘴唇,卻不知道從何提起。

似乎每一個謎題都僅供自我探索,不需要被透露答案。

謝嶼嗤笑:“我招什麽了?你不會在因為昨晚那個調酒師生氣吧?”

林秋宿果斷地否認:“我才沒有呢。”

這麽一說,就是肯定有這回事。

“酒吧燈光差成那樣,我連他長什麽樣都不知道。”謝嶼澄清完,又吃了一個紅燈。

他得以分神看向林秋宿,再彎起眼睫,拿腔拿調地打聽:“不過你這麽替我在意,是站在什麽立場?”

林秋宿想說之前好幾聲哥哥豈是白叫的?當然是出自弟弟的身份在關心。

可搶在他回答之前,謝嶼悠悠道:“沒見你操心過林觀清的感情問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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