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一夢
屋內放了四排電子儀器和臺式機,兩個人一組,配合着調試示波器,再觀察正弦量頻譜。
仔細聽實驗室裏的讨論,有些聲音不止在聊波形結果,還詢問跑車的乘坐體驗。
林秋宿麻木地開玩笑:“臨時在路邊打車,司機拿法拉利接單,我也沒辦法。”
招架不住其他人的追問,他又道:“因為家裏人所以認識的,算是朋友吧?沒比我大幾歲。”
夏庭安經過傅遲的解釋,已經知道了謝嶼到底是什麽身份,記起自己在學工辦被謝嶼輕易唬住,現在心情很羞憤。
夏庭安說:“交友不慎啊小秋!怎麽就遇到了這種愛給人當哥的輕浮男人!”
“這位二哥,你沒好到哪裏去。”林秋宿記仇地說。
夏庭安痛心疾首道:“好好好,你都開始為了謝嶼和我頂嘴了……”
下課鈴響,大家将記錄報告交給助教,去門口等校車接送。
兩個地方離得很近,步行也用不上多久,林秋宿不想等車,就和傅遲散步晃悠回去。
傅遲看着光禿禿的枝幹,說:“快要冬天了,聽說滬市的冬天又潮又冷,記得早點備好羽絨服。”
林秋宿當初匆忙來到滬市,只帶了幾件最重要也最基本的行李,很多東西放在叔叔家沒拿走。
好在零花錢夠用,他陸續重新買過,之前的權當是統統丢棄。
“好哦,我月底有空就去看看。”他道。
傅遲問:“不讓林志尚寄過來?”
他提到的人是林家叔叔,林秋宿道:“不用,他們估計把我的衣服賣成廢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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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帶過來的東西很少。”傅遲說,“為什麽?懶得收拾?”
林秋宿歪過腦袋,無辜地說:“我的東西本來就很少。”
傅遲道:“你那時候走得太着急了,後來才和我說這件事。”
高考中途鬧出了很不愉快的矛盾,他把林志尚家的門給砸了,後來那幾天,為了避開争吵,也為了防止再發生意外,林秋宿都住在傅遲家。
傅爸傅媽在外經商,家裏常年只有傅遲一個人,多個人住也沒什麽。
高考後他被喊去處理爺爺的後事,還叮囑過林秋宿留在他家,橫豎就剩下一個暑假,安安穩穩地度過就好。
可就是傅遲離開沒多久,林秋宿突然發來消息,說自己已經在滬市了。
“我不小心把堂哥揍進醫院,肯定要快點跑啊,晚了就該被扣住給他付醫藥費了。”林秋宿道,“不是安頓好就和你講了嗎?”
傅遲這麽想想也是,而且林秋宿不會主動挑事,肯定是堂哥過來招惹。
兩個人臨時起了沖突,最後難以收場,這一切應該在林秋宿的預期之外,難免應對得手忙腳亂。
“只把他揍進醫院,太便宜他了吧?”傅遲道。
他有點遺憾,要不是砸門那天時間緊迫,自己不得不抓起林秋宿就往考場跑,怎麽可能放那使壞的傻逼繼續活蹦亂跳。
“我又沒打過架,也不知道怎麽打人更痛。”林秋宿也有點後悔當時沒發揮好,低頭道,“就随手拿了花瓶砸在他腦袋上。”
傅遲:“…………”
原來那貨離進墳場只差一點點。
“林志尚沒再找你麻煩?不像他們家的作風啊。”傅遲問。
林秋宿困惑:“他們還能怎麽制造麻煩?電話都拉黑了,給林志尚十個膽子,他也不敢找來這邊。”
傅遲頓了頓,說:“過去了就好。”
這座城市降溫有如坐跳樓機,他們随口聊過這茬,接下來一天比一天寒冷。
大一排了很多早八的課,大家習慣提早半小時去前排占座,加上有同學會晨跑,食堂裏一般七點就很熱鬧。
林秋宿向來良好的作息由于過了一次放縱的暑假,已經不複以往嚴格的自然早起,每天醒來都睡眼惺忪。
尤其天氣一冷,起床就格外艱難。
他幾乎游魂般飄在路上,随意地呼了一口氣,繼而驚奇地發現居然有白霧。
明媚燦爛的夏天好像還是不久之前的事,不知不覺居然已經到了寒冷的季節。
第一場考場在這時公布結果,老教授監考時徘徊在林秋宿桌前,如今分發批改試卷,又杵在林秋宿旁邊。
他将老花鏡系了一根繩,挂在脖子上,确認林秋宿的分數時,才慢悠悠戴起來,又将手上試卷舉得遠一些。
“平均成績七十剛出頭,最低有人考四十幾,最高有人只扣六分。”老教授說,“我當你們上的不是同一堂課呢。”
“卧槽,九十?那麽高,是人能考出來的麽?”有人吃驚。
他再扭頭對林秋宿說:“現在承認你是AI,我們人類還願意和你做最忠實的朋友。”
林秋宿道:“上一個有這種待遇的品種是狗吧?”
那人一噎,咋舌:“到底誰把你帶壞的,怎麽感覺你說話越來越毒舌了呢?”
林秋宿輕輕地笑了聲,說自己明明只是正常提出疑問。
生日那天兄長沒辦法到場,買的生日禮物提早送達,林秋宿抽空去快遞站簽收,是一把昂貴的客制化鍵盤。
買電腦的時候,林觀清讓他自己去挑一把喜歡的鍵盤,但林秋宿沒那麽講究,覺得薄膜的也能湊合用,就一直沒有買。
之前短短幾天年假換來的相處,林觀清觀察到林秋宿的打字習慣,趁着對方生日,就找廠商做了定制。
“我看你電腦裏下載了游戲,槍類的也不少,怎麽就無所謂手感了?”林觀清道,“真替你隊友捏把汗。”
林秋宿固定打雙排,隊友是國服前列的Island,一隊人裏就算只剩Island獨活,也能打出漂亮的一穿五,根本用不着操心。
但他沒多說,頂嘴:“硬件設備不是菜的理由,你是不是喜歡這麽甩鍋?”
“你知道我前幾個賽季《燎夜》第幾麽?”林觀清無語。
林秋宿平靜地回答:“有的人已經被踢出國服了,不要繼續硬蹭。”
林觀清:“……”
“還有,你嗓子怎麽了?聽着有點啞。”林秋宿問,“感冒?”
林觀清輕描淡寫:“沒生病,被你氣啞了。”
林秋宿豁然開朗,解釋:“我只是貼心地提醒你正視事實,這不值得一聲謝謝嗎?”
“好的,可真是小棉襖。”林觀清開始感恩。
他再道:“我以前去負責版本前瞻的直播問答,都沒被你挑刺這麽累。”
游戲原主策自從在開發者大會上聲稱出差,就再也沒參加過項目相關的活動,玩家們也陸續知道了Clear轉組的消息。
行業從業者的食物鏈裏,一般是原畫師騎着建模師上班,而美術組又能騎着策劃組上班,可見策劃普遍有多麽令人牙癢。
不過《燎夜》的策劃聲譽很好,難得不招唾棄,水平在國內排得上號。
得知Clear已經調走,玩家一度态度不舍,社群上一度有許多抗議和唱衰。
以及之前就有人懷疑開發組有職場內鬥,這下被他們逮到發散的機會,聲稱是Island把Clear擠走了,搞得版本前瞻很沒勁。
這次又是大版本的更新,以往肯定有Clear出面負責解答玩家的疑問,這次怕不是拎個其他主管來撐場面。
北京時間晚上八點半,直播準時開始。
林秋宿打開的時候,畫面裏還沒任何內容,彈幕就被一堆人刷屏。
[就問問你們新主策是誰,如果是關系戶過來鍍金,我就先卸一步了。]
[今天是蘇老師不?上上次的外觀畫得好牛逼,想聽聽他說設計思路!]
[請開發組正面回答一下換主策的問題好麽?才運營多久就換掉幹實事的高層,到底是鴻拟趕人做在研,還是你們分餅不均搞宮鬥?]
[半年沒見好玩的版本活動,你們也要走上策劃死馬的道路了對吧?厚葬了。]
[哪次外觀不好看?精靈那個宣發的模特弟弟也漂亮,超一下。]
“注意點素質,有的人被屏蔽了。”只聽得磁性悅耳的嗓音如此提醒着。
[敢問你們一路腥風血雨,怎麽今天這麽玻璃心了呢???]
[真牛逼,罵策劃的沒被屏蔽,我大號只不過說了超一下,就被送進小黑屋。]
[我趣我趣,說話的是Island吧?!!聽過他直播,聲音就這樣!!]
[啊?我以為是主持人,怪好聽的。]
不止他們一頭霧水,林秋宿也“咦”了聲,想着謝嶼難道要出面?
接着,直播方開啓攝像頭,眼前是每期固定的主持,還有笑意盈盈的蘇應鐘。
合着謝嶼就出來拉黑了一個人……
玩家被吊起胃口,對此顯然不太買賬,讓Island來了就在鏡頭前走兩步。
“按照固定流程,每次出一季新外觀,都是美術組來和大家聊聊。”蘇應鐘看了下留言。
他輕松一笑,聳聳肩:“關于策劃的問題,我這邊還真的答不上來。”
[誰敢信Island特意出來,就是為了禁止大家口嗨小美人……???]
不光是他們無語,林秋宿也很納悶,拿起手機給謝嶼發消息。
[你來都來了,就不坐過去多說幾句嗎?]
謝嶼回複:[怎麽有觀衆私下釣主播露臉?我們組雖然不怎麽太平,但沒到制作人出賣皮囊的地步吧。]
林秋宿:“……”
誰特麽要看你出賣皮囊了啊?他磨了磨後槽牙。
繼而林秋宿無語地想,說得和自己是色胚,對謝嶼的皮囊很感興趣一樣!
他立刻發出聲明:[你們直播間觀衆-1,請記住這個人是為了和你劃清界限退出的。]
謝嶼:[這個人真是變心好快,邀請我有空來吃生日蛋糕,現在連日子都沒到,就擺出這副樣子。]
林秋宿驚訝:[那你有空來咯?]
其他被邀請的都是大學同學,謝嶼考慮到這點,擔心自己與其他人不認識,卻出現在生日會上,或多或少要影響大家的氛圍。
再者說,雖然他很想參與林秋宿的快樂時刻,但并沒有合适的身份,處處陪在對方的身邊。
自己仗着對方心軟,沒有收斂地得寸進尺,過多地入侵生活,也許對林秋宿而言不是好事。
謝嶼道:[吃飯免了,蛋糕可以留一塊,我會拿禮物來換。]
林秋宿:[禮物可以不用,這次讓你白吃。]
他打完字摁下發送,發現夏庭安正津津有味地看電影,搬着板凳過去一起看。
“這是什麽?”林秋宿說。
夏庭安看得頗有感慨:“唯美愛情片,适合冬天觀賞,不過你這種母胎solo可能看不懂。”
林秋宿很不服氣,心說自己閱讀理解的能力很好,怎麽會看不懂電影?
過了一會,他望着電腦屏幕,倒吸氣:“為什麽女主塗個護手霜也要給特寫鏡頭?”
“因為護手霜是男主給她挑的。”夏庭安道,“哎,好甜蜜的小情侶。”
林秋宿聽完解答很郁悶,這怎麽就甜了?
謝嶼同樣給自己買過護手霜啊,好朋友就可以這麽互相照顧!
他內心交戰了一會,磨磨蹭蹭地開口:“謝嶼也給我挑過一支,是橙子味的。”
“之前就發現咯,我每次聞到都餓得慌,記得這牌子還死貴。”夏庭安樸實地說。
林秋宿抿了抿嘴,看向屏幕說:“這種事情怎麽唯美了,朋友之間也可以做嘛。”
夏庭安聞言噗嗤笑出聲,沒辯駁什麽,愛憐地揉了把林秋宿的腦袋。
林秋宿:“……”
他感覺自己被狠狠輕視了!
然後,他發現男主出場,笑着攬過女主的肩膀,并拿過那支護手霜。
在林秋宿疑惑的注視下,男主示範了一番這玩意的正确用法。
他擠了一些放在自己掌心緩慢揉開,又捧起女主的雙手細細塗抹,連指縫都沒漏掉,最後吧唧一口親在了滿是護手霜的手背上。
林秋宿:“…………”
他瞳孔地震:“他女朋友不是自己有手嗎?兩分鐘前剛塗過一遍啊,他幹嘛又要幫忙塗一遍?而且他這是在吃化學品吧?”
夏庭安道:“老大,我喊你老大行不行,搞不懂戀愛情趣,就自己吃點零食吧。”
林秋宿覺得這個情節真的匪夷所思,眼見女主陪男主浪費時間,還樂滋滋地去親吻對方……
不要啊,這個男人嘴上全是你的霜膏啊!他頭皮發麻地在內心吶喊。
随後電影裏的兩個人倒在了床上,色調很柔美,動作很赤i裸,本來蜻蜓點水般的接吻逐漸深入和熱烈。
沒怎麽看過愛情片的林秋宿大驚失色,面對這些互動,第一時間居然覺得害羞,無措地閉上眼回避。
這小動作搞得夏庭安很震撼,說林秋宿臉皮太薄,以後找了對象可怎麽辦。
林秋宿把板凳搬回自己桌前,準備洗漱睡覺,不欲和夏庭安争辯。
只是夏庭安實在嚣張,他刷完牙後,這人竟還在嘲笑自己,于是忍不住說了一嘴。
“我只是覺得這些行為太原始了。”林秋宿正經道,“作為一個文明人,當然更在乎精神層面的交流。”
夏庭安道:“我笑得有點肚子疼,你能不能別逗我樂了。”
傅遲也有點忍不住:“沒事就早點睡吧,這部片子的分級是全年齡,你怎麽能看了臉紅?”
夏庭安說:“畢竟有感情戲,其實不适合16歲以下兒童觀看,雖然畫面不算不宜,但小孩子怕是看不懂。”
林秋宿感覺跟他們沒什麽好說的,自己只能和充滿深刻思想的柏拉圖有話聊,于是去睡覺了。
不過他剛看過一部愛情片,還被吓了一跳,入眠後做的夢跟着亂七八糟。
今晚夢境沉浮着香甜的橙子味,林秋宿陷在柔軟的床上,望向造價不菲的頭頂挂燈,遲鈍地思索自己身處何地。
然後他感覺到身邊墊子微微塌下去一點,扭頭看過去時,有張熟悉的臉龐坐在床邊,正目不轉睛地瞧自己。
被這麽專注地看着,林秋宿即便和對方已經很熟悉,也忽地有些不好意思。
朦胧中,他不禁蜷縮起來,又把臉埋進了被子裏,想要躲避對方的視線。
只是柔軟的身體沒能成功縮成團,只不過往後挪了挪,就被那雙手慢條斯理地打開。
修長的指尖從他的鎖骨蜿蜒而下,優雅得好像在拆一件包裝極為精美的珍貴禮物,卻在皮膚上留下一串令自己瘋狂顫栗的觸感。
林秋宿感覺到自己在發抖,這次卻不是因為懼怕,也不是因為生氣。
而是因為一步步沉浸其中……
分明看到影片中情侶接吻也會抵觸,然而當自己被親吻喉結,表現的是另一種反應。
林秋宿這時候已經覺得自己理智上肯定瘋了,可是所做出來的動作全憑本能,在啄吻中順從地仰起脖頸。
夢裏的滋味很清晰,他如同被點燃,但在這火焰中,沒有任何危險氣息,可以盡情地将一切燒盡。
林秋宿尚且保留了些自主意識,感到處處不該如此失控,可惜此時拼盡全力,也只能發出破碎的單音。
而謝嶼見他反抗,卻沒停下來,吐息拂過他的耳畔:“秋秋,有這麽享受?抖得好厲害。”
……
林秋宿掙紮半天,驚醒後發覺終于能夠掌控身體,直接掀被而起!
兩個室友沉沉睡去,分毫沒察覺到這些黑暗中的動靜,然而林秋宿認為自己的心跳真是吵死了。
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着,兩只手緊緊攥住棉被,半天沒有松開,顯然難以消化所經歷的場景。
但至此能怪罪給誰呢?是他自己夢到這些……
林秋宿在床上安靜地僵坐許久,視線在虛空中沒有焦點,腦海裏還是剛才那些畫面。
接着,他重重地搖了搖頭,又輕手輕腳地去洗了把臉。
特意沒有去倒水壺裏的熱水,他擰開龍頭,被冰涼刺骨的水刺激得打了個激靈,這才徹底從夢中拉出思緒。
鏡子裏的自己滿臉恍惚,看起來精致端正,俨然是個好學生,實際……
林秋宿,你到底怎麽可以這麽龌龊啊?他如此自責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