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煙火

周二晚上十點一刻,《燎夜》開發組的全員群響起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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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嶼提前上傳代碼,關機準備離開,看到美術組一幫人熱熱鬧鬧回來加班。

他們剛從游樂園回來,疲憊中帶着意猶未盡的亢奮,手腕上系着一只氣球,又拎着大堆玩偶。

雙方擦肩而過時,美術們歡快地朝Island打招呼,還遺憾制作人沒跟着他們一起去玩。

“晚上城堡全部亮起燈,遠看可漂亮了!”有人說。

“而且還有煙火表演!噼裏啪啦的特別盛大,不過時間太短了,我壓根沒看夠呢。”

謝嶼對他們說的這些興致缺缺,但禮節性應聲,再走進了電梯。

打開手機刷新朋友圈,有幾個美術分享了在游樂園拍的視頻,畫面稚氣十足,被他稍加停頓後一劃而過。

再底下一條動态是趙居竹發了個意大利坐标,附文:[這兩天兼職在當快遞員:)]

謝嶼戳開他的頭像,私聊問:[拿到了?]

趙居竹:[剛拿到,準備坐直飛回來,記得報銷我的跨洋差旅費。]

前一陣謝嶼訂了禮物,東西本來出貨就快不起來,加上國際快遞流程拖沓,時間上趕得很緊。

正好趙居竹閑得慌,聽說謝嶼這邊趕時間,就幫人飛去總店取貨,直接人肉帶回來。

不過他以為這是謝嶼買來自己用,奇怪:[櫃臺包裝的時候我看了眼,你審美怎麽突然變化這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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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嶼:[可愛嗎?]

趙居竹:???

趙居竹:[……可愛這個詞和您有過半點關系嗎?你倆在過往二十多年裏一直是雙向不奔赴啊!]

謝嶼沒信心似的多問了一嘴:[送人的,你覺得18歲男生收到了會不會喜歡?]

趙居竹:[不止18歲,即便我快要24了,我也還是很喜歡/心]

謝嶼正準備結束這段對話,趙居竹補充:[送給林秋宿的你就直說,搞什麽猶抱琵琶半遮面的代稱?]

謝嶼嘴硬:[為什麽你敢這麽篤定?我就不能是給別人應酬送禮?]

趙居竹:[那你只會選個價格差不多的就送了,才不會琢磨它跟人合不合适。]

謝嶼沒話講了,事實的确如此,他鮮少把精力花在這裏。

遇到一些需要籌備禮單的場合,一般都是機械般做出反應,大部分直接交給管家安排,小部分也就自己過個眼。

但之前聽林觀清提起弟弟将要過生日,謝嶼沒有幫人出主意,轉頭卻自發打算起了該送什麽禮物。

這要是被林觀清知道了,少不了一場雞飛狗跳。

不過對方這時候隔着千裏迢迢,忙得昏天黑地,手再長也伸不到這邊來。

眼前電梯移門打開,謝嶼緩緩邁步出去,一邊往停車走,一邊發現林秋宿和美術們在朋友圈的評論裏聊了起來。

林秋宿:[這些城堡越來越眼熟.jpg]

蘇應鐘:[你也去游樂園了嗎?]

林秋宿:[上個月和同學去過,但大家晚上趕着回學校,沒瞧見這麽好看的煙花/可憐]

蘇應鐘:[那我小窗發你幾張正新鮮的,下次你去玩的時候可別再錯過了/勾手指]

林秋宿:[好啊,謝謝小蘇老師!]

謝嶼停下步,往回滑動屏幕,點開了剛才被自己忽略而過的游玩視頻。

·

“阿遲,你看這個!”林秋宿道,“當時我們就不應該那麽早回學校!”

他遞過手機,打開了一張蘇應鐘發來的照片,黑暗中,煙花燦爛盛放極為唯美。

傅遲說:“下次可以假期再去。”

林秋宿伸了個懶腰:“假期還有好遠。”

不過他看一看別人發的照片過眼瘾,也已經很知足,之後挑選起自己的蛋糕款式。

生日當天不幸輪到全天滿課,他只能約人吃晚飯,喊上了兩位室友和幾個親近些的朋友去校外吃火鍋,再回寝室給其他同學分發蛋糕。

因為人數多,林秋宿買了一個十寸的,從校門口提着拿到宿舍樓。

熱熱鬧鬧地唱完生日歌吹了蠟燭,他先切了半個,拿上餐碟和刀叉,往女生那邊送了一趟。

之後林秋宿又給謝嶼留了一塊,裝在塑料保鮮盒裏,忙完這一系列後才開始吃自己的那份。

夏庭安湊近了打聽:“你許了什麽願?”

林秋宿謹慎地反問:“說出來的話不就不靈了嗎?”

“怎麽會?和大家講講,指不定就陪你實現了啊!”夏庭安道。

談笑間,他表情有點陰恻恻,讓林秋宿萌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夏庭安補充:“比如幫忙找一個可以互相擦護手霜的對象。”

林秋宿:“……”

“庭安你多此一舉了哈,就你室友這條件,想脫單還需要你搭把手?顧好你自己吧。”有人說。

夏庭安道:“不一定的嘛,林秋宿白紙一張,我勝在比較有經驗,至少不會看電影裏的吻戲還要難為情。”

聽到他提起這茬,林秋宿恨不得把蛋糕拍在夏庭安臉上。

但夏庭安看上去戰鬥力挺高,他不敢貿然行動,暗自看向了總和自己統一戰線的竹馬。

然而傅遲此刻居然投敵:“夏庭安說的也沒錯,小秋大概連自己對什麽有好感都搞不清楚。”

林秋宿抗議着澄清:“我沒有!”

傅遲挑眉訝異:“原來你有?說來給我聽聽?”

林秋宿犯起結巴:“我、我……”

那天的夢猝不及防又無聲無息,許多細節卻如烙印般,在自己的腦海中久久揮之不去。

無論他是否願意承認,真相就擺在心底裏不容置疑,夢境中的自己因謝嶼的引誘而全線淪陷。

他順從對方的支配,接受對方的親吻,還配合對方的占有……

靠,林秋宿猛地搖了兩下頭,想把這些廢料從思緒裏清除出去,繼而強自穩住聲響做出回答。

“為什麽你們提問,我就一定要分享?”林秋宿道,“這是我的隐私!”

橫豎自己總不能大庭廣衆出櫃吧?!!

這些天以來,他因為那場亂七八糟的春/夢,心理壓力已經夠大了。

近期只要他安靜獨處再微微走神,那些熾熱的記憶就會悄然回籠,教他為此暗自抓狂和崩潰,再陷入深深的內疚和反思。

由于這樁事實在令他難以接受,林秋宿妄圖催眠過自己,想裝作那天深夜沒有任何失控的情節。

然而他根本做不到問心無愧,煎熬得要命,每晚睡都睡不好,生怕又陷入什麽火熱場面。

他感覺自己就像被拉直到極限的一根弦,随便被彈兩下就要繃斷,招架不住被同學們試探和盤問。

“怎麽還有包袱了,跟咱們見外?”夏庭安道,“你理想的類型很說不出口麽?”

林秋宿幹巴巴地否認:“沒有啊,我不想透露而已。”

畢竟夢境沒有邏輯,他對謝嶼是否屬于真情實感的喜歡,這一點還有待确認。

不過性取向已經毋庸置疑,林秋宿那晚醒來沒覺得惡心反胃,特意沖了冷水才将餘韻的燥熱壓下去,自覺這方面俨然是一盤蚊香。

至于有沒有好感……

林秋宿一團亂麻地繼續往深處想,忽地耳朵一熱,被傅遲捏了兩下。

“怎麽?”林秋宿忽地回神。

傅遲道:“你耳朵紅了。”

夏庭安覺得這表現未免太誇張,搖頭晃腦走到林秋宿身旁,繼而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對方的肩。

“靠,要不要這麽純?随便問你兩句而已啊!你是不是偷偷想到人家了,所以在激動啊?心潮澎湃嘛也可以理解……”

本來夏庭安彎下腰,還想再繼續念叨,但迎面被林秋宿拍了半碟子奶油。

林秋宿頗為禮貌地道歉:“太澎湃所以手滑了,不好意思哦。”

夏庭安指責:“你明明就是在惱羞成怒!”

林秋宿笑了起來,可沒能開心多久,被夏庭安反手拍了回來。

奶油大戰一觸即發,不想打掃衛生的傅遲想要阻攔,卻在勸說時被迫加入了紛争。

幸好大家保持了基本的理智,屋子沒有被他們弄亂,不過大多數奶油沒能留在盤子裏,最後都挂到了臉上。

林秋宿身為壽星,一直是被集火的對象,期間還被幾個人抓住拷問,但咬死了不肯透露理想型是什麽形象。

盡管最後保住了秘密,不過也付出了一定代價,此刻他模樣非常狼狽,奶油漬有些還蹭到了烏黑柔亮的頭發上。

“有人敲門。”傅遲用濕巾擦着臉,忽地警覺。

同學猜測:“估計是陶俊明?他剛下樓買水了,我讓他順路帶了瓶可樂。”

林秋宿被一群人摁着欺負了好久,手上捧着最後一碟奶油,頓時福至心靈。

他冒壞水:“你們等等,讓我去開。”

夏庭安想拉住他:“建議你生日當天多積德,以後出門不走運,可別怪我沒提醒。”

林秋宿起身湊近門口,嘀咕:“沒關系,我一向不靠運氣這種東西。”

憑借剛才混亂中積累到的心得,足以總結出拍蛋糕這種事,講究的是一個又快又準,不能給目标任何逃脫的緩沖機會。

林秋宿學習能力非常強,認為自己已經能駕輕就熟,不過沒有貿然行動,在門口徘徊了一會。

等到對方再度敲門的時候,他才做出下一步舉動,快速地打開門後就上手搗亂。

只是這個“陶俊明”的身高不太對,他的動作出現了預估錯誤,想收回的時候卻已經來不及。

嗒——!

林秋宿察覺大事不妙,僵硬地一點點擡高視線,看到青年弧度優美流暢的下颌線,愣愣地停了半秒。

意識到自己究竟招惹了誰,他作勢翻臉不認賬,後退半步匆匆撤回屋內,又被對方牢牢地一把抓住了手腕。

“林秋宿,你請我吃蛋糕的方式有點特殊。”謝嶼道。

因為林秋宿襲過來的角度不太對,謝嶼單單是側臉蹭到了些奶油,神色揶揄地看着臉上被抹奶油的少年。

林秋宿睜圓了狐貍眼,注意力不知道是放在謝嶼的臉上,還是擱在自己被攥緊的手腕上。

體溫順着相貼的肌膚傳過來,既陌生又不陌生。

他在夢裏曾經體驗過,并且比此刻情景更貼近也更長久,不過那時畢竟全是虛幻,眼前終于觸碰到真實。

直面着狼狽又糟糕的情節,林秋宿瑟縮了下,意圖遮掩住自己被弄花的臉,還想朝人家道歉,短暫中搞不清楚自己最該幹哪一件。

然而謝嶼沒等他做好抉擇,依舊圈住他的手腕,稍微用了點力地牽過去。

林秋宿就這麽被引導着,摸過謝嶼臉頰上的奶油,又往對方另外半張臉上抹了點。

細膩又真切的觸感從指尖傳來,林秋宿感覺後背陣陣發麻,再聽到謝嶼說:“躲什麽?這不就一樣髒了?”

·

兩個人原先約好七點多見面,林秋宿在混戰中忘了留意時間。

而謝嶼在樓下沒見人影,發消息等兩分鐘沒見回複,直接來了他們寝室。

一出烏龍裏,姍姍來遲的陶俊明拿來可樂,同學們意猶未盡地散場,林秋宿收起之前的活潑,将幹淨毛巾遞給謝嶼擦臉。

等他們基本收拾好,林秋宿下樓去拿禮物,坐上車後發現是一只藍色的機械款手表。

顏色漂亮,款型也很好看,他不禁彎起眼睫,又在拿起時流露出一絲猶豫。

“會不會太貴重了?”林秋宿問。

謝嶼回答:“沒有,但這個是我現成拿的,你不介意就好。”

林秋宿打量了一會,驚訝地嘀咕:“保存得和新的一樣诶!”

謝嶼道:“因為正好沒有佩戴過,你試試?”

林秋宿低頭戴上了這只宇宙計型的迪通拿,有些腼腆又十足真心地道了聲謝。

“晚上有沒有事?”謝嶼道。

林秋宿搖了搖頭:“沒,你有安排麽?”

謝嶼打聽:“你們門禁時間是幾點?”

林秋宿道:“十點半,但我可以從小門翻牆回來,不用太趕時間。”

“搞得偷偷摸摸的,有點不太好吧。”謝嶼揶揄,“我豈不是帶壞你?”

“偶爾晚歸一次,又不是私奔,算什麽帶壞?被發現了頂多罰做校園衛生。”林秋宿認真解答。

車子被穩當地發動,謝嶼單手打了圈方向盤,順着道路拐彎離開學校。

“幾天不見,連私奔都懂了。”謝嶼道,“看來你的校園生活豐富多彩?”

林秋宿瞥了眼謝嶼,又別扭地移開目光,擺架子:“也還可以,比不上你們開發組總有夜間活動。”

“被你一說怎麽感覺我的工作不太正規。”謝嶼嗤笑,“蘇應鐘他們跑去游樂園,我可是在公司幹活。”

林秋宿詫異:“咦,我看好多人發了朋友圈,你怎麽沒有去?他們沒邀請你?”

謝嶼被邀請過好幾次,只不過每次都拒絕,并表示自己從八歲開始就從來不踏足那種場所。

不過,他對林秋宿回答:“因為我打算今天去。”

林秋宿聽完有點沒反應過來,這會兒天都已經黑了,怎麽謝嶼等下還準備跑過去玩?

游樂園又不是網吧,沒辦法通宵的吧?

思及此,林秋宿察覺到他們正在往游樂園的方向去,不可思議地問:“現在?”

“對,不過放心,不會讓你被發配去掃學校大街的。”謝嶼道,“去了就知道了。”

游樂園坐落于滬市郊外,晚間的煙火大會非常出名,有許多游客特意在園區內待到很晚。

上個月林秋宿與好幾個同學一起來,傍晚離開的時候,園內還熙熙攘攘,景象非常熱鬧,但今天明顯有一點不同。

按照游樂園過往的旅客流量,無論工作日生日如何冷清,都不可能只剩下盛裝打扮的工作人員吧!

并且謝嶼沒有停在園區外面的空位上,順着敞開的大門長驅直入。

這全程在工作人員的注視之下,卻沒有受到任何阻攔,還被熱情洋溢地揮了揮手。

“你家最近投資旅游業,把它買下來了?”林秋宿困惑,“為什麽門口的保安沒有罵你?”

謝嶼道:“電影可以包場,游樂園當然也可以,我訂了晚上來看一下煙花。”

林秋宿道:“那不是每晚九點準時開始?”

謝嶼被問得頓了半秒,表情浮現出幾許無奈,再淡淡地說:“之前是這樣,但今晚不是。”

很快,林秋宿站在整片園區的最佳觀景臺前,理解了謝嶼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在他們抵達後的五分鐘,頭頂漆黑的夜幕便被煙火點亮。

以往每逢過年,小城裏也會放煙花爆竹,但都是小打小鬧,林秋宿沒有親眼見過這麽華麗的場面。

他剛看到時有點怔愣,随即興奮地彎起眼睫,很小聲地“哇”了一下。

感嘆被煙花升起的嘈雜蓋過,不過滿溢的驚喜直白地流露了出來,他微微仰起脖子,觀賞得幾乎目不轉睛。

比照片上動人多了,比視頻裏震撼多了……林秋宿想着,原來遺憾錯過的煙火是這麽繁華。

本該持續二十分鐘就謝幕的煙花,時長在今晚整整延長了一半,經久沒有結束。

璀璨的火光在天空中亮起又消失,林秋宿依舊處在雀躍中,緩不過神一般,輕輕扯了下謝嶼的衣角。

“看到剛才的那朵煙花了嗎?是金燦燦的。”林秋宿懵懵懂懂,“拖着的尾巴好像流蘇一樣。”

謝嶼垂下眼:“瞧見了。”

這句謊話說完,他擡手碰了下自己的鼻尖。

又有幾束煙花在天空盛放,随着這個動靜,林秋宿扭過腦袋望去,而謝嶼垂下眼,再度看向少年。

頭頂的煙花照亮了身邊人的臉龐,自己安靜的目光中,那雙靈動的狐貍眼裏全是歡喜。

……好像一開始見面,沒有覺得林秋宿哪裏很特別,所有人對他來說,都沒有太大的區別。

謝嶼想着,是從哪天開始,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就讓自己獨獨移不開眼了呢?

具體細節已經搞不清楚,自己也無意再去追溯,一顆心究竟在自己的掌控之外,走過了什麽樣的軌跡。

僅僅能夠篤定的是,它總在情難自禁,從以前到此刻,為同一個人加快。

“謝嶼,你是想看就來看了嗎?”林秋宿看着最後一絲火光在空中消逝,歪過腦袋好奇。

“想做的事情當然要馬上動手。”謝嶼淡聲回答,“不過第一次發現,這麽看煙花确實蠻漂亮。”

話裏遮遮掩掩,比起自我欲i望的滿足,他其實更希望的是,林秋宿期待的事情能夠即刻實現。

原來自己會這樣子喜歡一個人,在沒能消散的奶油味裏,謝嶼也是第一次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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