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歡喜

晚上十點,大學生活區。

“什麽事情那麽高興啊?”宿管聽到學生步伐輕快,緩慢從報紙裏擡起眼,又瞄了眼時鐘。

離門禁時間還有一會兒,出去玩的學生大多踩着這個點回來。

林秋宿雀躍地走到值班窗口前,朝宿管笑了下,從衣服兜裏抓出兩顆巧克力。

因為他很清瘦,平時鍛煉得少,偶爾會犯低血壓,所以身上常備這些小甜品。

他道:“今天我過生日,爺爺,請你吃糖。”

宿管放下報紙,高興地祝他生日快樂。

這會兒有好多學生剛做完實驗回來,滿臉疲憊地在一樓電梯口排隊,估計要等上好幾分鐘。

林秋宿瞄了眼,就沿着扶梯小跑上樓。

吃起巧克力的宿管不禁感嘆年輕真好,居然這麽有活力。

分配的寝室在五樓,林秋宿一路跑上去沒什麽感覺,停下來開門時開始有點喘不過氣。

但他沒有特意停下來緩緩,到了陽臺邊往底下望去,看到謝嶼立在門口沒有走。

他們已經互相告過別,為什麽謝嶼還等在這裏呢?

林秋宿不太明白,正如他也搞不懂,為什麽自己抱着一縷直覺橫沖直撞,就期待能再看對方一眼?

呼吸因剛才的奔跑有些急促,他的眼神則放得很輕柔,在謝嶼若有所感地看過來時,又盈滿了雀躍。

分明已經被發現,但林秋宿沒大大方方與人揮手,反而迅速地蹲下去,借由陽臺的欄杆與外牆遮掩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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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嶼:[怎麽有人在偷看我?]

林秋宿:[剛在巡查哪個校外人士還在F大晃悠,經過觀察發現,貌似至少有一個。]

謝嶼:[林Sir,你這是要搞逮捕還是做驅逐?]

林秋宿翹起嘴角:[林Sir剛滿十九心情不錯,大赦可疑份子,留着以後審問吧。]

他去痛痛快快地洗澡,浴室裏水汽蒸騰,能聽到隔壁寝有人五音不全地唱着歌。

當他擦着頭發出來,看到夏庭安在寫作業,又懷着慈悲之心去渡了一下學渣,教會了對方幾道難題。

“你好厲害,以後我跟你混。”夏庭安感動地說,“能不能再幫我改一下PPT?”

林秋宿道:“明天早上我想吃煎餃。”

夏庭安道:“妥妥包我身上,給你多買一袋豆奶。”

寝室裏開足了暖空調,林秋宿穿着加厚的睡衣,打開電腦時順帶拆開了新鍵盤。

這個鍵盤雖然不是林觀清親手組裝,但大到軸體,小到隔音棉,所有零件都由他一個個挑選,

不得不說,兄長雖然沒有接受過多少藝術熏陶,但色彩搭配上的眼光還不錯。

外觀是個很酷的撞色,以深色調為主,又有亮眼的點綴,非常符合林秋宿的心意。

借着燈光,他不禁多看幾眼。

“你的鍵盤好帥,長了一副很貴的樣子。”夏庭安打聽,“幾多錢?”

林秋宿解釋:“是我哥買的,我不太清楚。”

發現夏庭安欲言又止,林秋宿無語地補充:“真的是哥哥,和我同父同母的親哥。”

夏庭安道:“記得你提過一嘴,他好像在國外出差?”

“嗯,他的工作性質不太穩定,行業裏大部分人都是跟着項目跑。”林秋宿道,“以後就回來了。”

“也挺好,距離産生美嘛,待一起指不定要吵架。”夏庭安說。

林秋宿點了點頭,打開夏庭安的PPT修整排版,逐個修正配文上的專業錯誤。

接觸電子産品不過半年左右,他上手這類軟件已經很熟練,有好幾次做彙報做圖表,會被老師表揚版面漂亮條理清晰。

“又是新鍵盤,又是新手表?”夏庭安察覺到林秋宿的手腕上多出了東西。

林秋宿道:“唔,這個是謝嶼送的,雖然他說是随手從櫃子裏拿了一塊……”

提起這個,他調整了下表帶:“但我覺得很喜歡。”

它确實很适合林秋宿的氣質,矜貴但不沉悶,将整個人襯得愈發精致,夏庭安附議這手表設計得不錯。

傅遲過來掃了眼,問:“随手拿?”

林秋宿道:“他家有個收藏櫃,我沒有細看過,但裏面确實有好多表……他說這塊沒戴過,就正好送給我了。”

他并不介意禮物的新舊,看得出來謝嶼有認真選過,心意到了就很知足。

夏庭安對手表的了解很少,僅限于學生常用的卡西歐,瞧不出任何門道來,聽完林秋宿的解釋便羨慕着有錢真好。

但傅遲不一樣。

他的家境其實非常好,只是性格上沒有任何纨绔架子,平時也不怎麽挑剔,吃穿用度和普通同學并沒有太多不同。

不過眼界上還是有些差異,比如這個時候就顯現了出來。

“這款勞,冰藍色再配這個表盤……”傅遲道,“應該是前幾天剛出的特別款。”

林秋宿:?

“就算是他家的頂級貴賓想要買,也只能內部預訂,等公開當天再去櫃臺取貨,不可能提前拿到新品。”

傅遲這麽說着,道:“小秋,你也太單純了,謝嶼扯什麽你都信?”

林秋宿匪夷所思:“新款??你會不會記錯了呀?”

他搜了下這個品牌,匆匆掃過它們推出的一系列手表,看得眼花缭亂。

感覺每個都長得差不多,很有弄混的可能性。

但傅遲言辭鑿鑿:“怎麽可能?它長得那麽特別,就這個蚝式松緊表帶,還有這種陶瓷邊框,和其他的款式完全不一樣。”

林秋宿:“……”

他仔細地對比了一下圖片,發現确實有微小的區別。

原來謝嶼是特意買的?

怕自己不好意思收,于是鬼話連篇?

林秋宿思及此,又搜了下這款表的價格,撇開誇張的溢價,看到公價後就倒吸涼氣。

林秋宿立即摘下了手表,繼而恍惚地起身,走出房門再輕輕關上。

走廊上,他站在避風處,給謝嶼打去電話。

“不是說以後再審問麽,怎麽這時候就找過來了?”謝嶼道。

他現在不巧在刷牙,說話含糊不清,背景音裏夾雜着水流聲。

林秋宿說:“你送的表,和你說的不一樣……”

“啧,誰跟你告的狀啊。”謝嶼猜到林秋宿是什麽意思,道,“趙居竹?”

林秋宿道:“這個是重點嗎?我幸好知道得不晚,萬一磨損了還怎麽還給你?”

謝嶼刷完牙,關掉了龍頭,周遭恢複安靜。

“為什麽要給我?”他悠悠地說。

林秋宿道:“可它要十多萬?!”

謝嶼說:“不管這件東西标價多少,它本質是個商品,而商品就是生來取悅人的。”

“我買下來的理由之一,是希望你能看了開心,你要是反而有負擔,那它就沒有價值。”

林秋宿怔愣,問:“還有別的原因?”

“嗯,還有個理由是,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覺得你戴上肯定很合适。”

謝嶼回答完,道:“收下吧小秋,它應該出現在你這裏。”

林秋宿覺得自己不該擁有如此貴重的禮物,可是聽謝嶼這麽說着,暈頭暈腦地不知道該如何拒絕。

本來強硬的态度變得柔軟,他嘀咕:“那我替你保管?”

謝嶼淡淡說:“不要的話還回來也行,我送給趙居竹去。”

話音落下,林秋宿立即改口:“你怎麽能把我的禮物轉手給別人?”

聽着有幾分驚訝,還有一點惱火,看起來是戳中雷區了。

謝嶼無辜地說:“這不是瞧你挺嫌棄的,但趙居竹眼饞得要命,你一塞回來,估計第二天就在他那兒了。”

林秋宿道:“我沒有要塞回來,它是我一個人的,趙居竹等着他自己明年生日跟你許願吧。”

對面的青年嗤笑了聲,十九歲的小林同學挂掉電話,回到寝室桌前。

這裏擺了不少禮物,有夏庭安送的,也有傅遲送的,還有一些班上同學也準備了心意。

他還記得有年生日,嬸嬸突然提到他又大一歲,緊接着就是逼問他究竟何時才能成年搬走。

那時候他覺得這個日子很可怕,恨不得忘記自己究竟何年何月來到這世間,甚至覺得自己要是幹脆從沒來過了會更好。

好像距離現在也沒有多久,當下氛圍溫馨,朋友們在他身後說說笑笑,不會再有尖酸刻薄的聲音嘲諷他不配得。

……也許可以試着,貪心地多擁有一點?

林秋宿如此想着,沒再試圖抗拒好意,将那塊手表放進抽屜。

畢竟自己也真的很喜歡,他願意承擔這份重量,努力給謝嶼買同等的驚喜。

淩晨,謝嶼琢磨着工作上的事,打開書房裏的備用電腦,想找一篇發布不久的圖形學論文。

這臺電腦之前是林秋宿在使用,他已經很久沒碰過。

打開搜索引擎,他點擊輸入框,跳出來一連串的實時歷史記錄。

[F大應屆生平均薪酬是多少?]

[計算機學院人工智能方向就業情況。]

[學AI有出路嗎?]

謝嶼愣了下,以為這軟件出了毛病,一刷新又多出一條記錄。

[程序員去哪個行業工資最高?]

謝嶼:???

他再看向了頁面右上角,發現林秋宿登陸的賬號還沒退出,怪不得出現了自己難以理解的搜索內容。

只是……這才大學第一學期,應該是最無憂無慮的階段,現在的學生就業焦慮這麽嚴重嗎?

謝嶼這麽想着,覺得林觀清真的太不稱職,這方面竟不給弟弟任何提點和支持,搞得後者如此積極要打工。

小小年紀都被逼成什麽樣子了,大半夜為了未來出路發愁,謝嶼蹙了下眉,握住鼠标退出林秋宿的賬號。

他再打開OC,發現林觀清的狀态是在線工作,于是順手發出了譴責。

謝嶼不滿地說:[如果當長輩也有及格線,你這兄長估計常年不合格吧?]

林觀清:[然而我有弟弟你沒有,想要就問你爹媽讨去哈,別來我這裏憤憤不平。]

林觀清:[以及你特麽還有臉跟我說話?]

謝嶼差點忘了,之前在辦公室演了林觀清一出,把對方吓得不輕。

謝嶼潦草解釋:[一個誤會。]

林觀清蹭蹭冒火:[你要是不湊上來,我還漏了一茬,現在就給秋秋補發一條消息,讓他離你遠點。]

謝嶼忽地停下打字,垂睫盯住屏幕。

林觀清感慨:[太恐怖了,誰也不知道那天我醞釀了多久才睡得着覺……]

謝嶼面對這位真貨,發出假哥哥的質疑:[林秋宿聽你的話嗎?]

林觀清:[……你今晚有事沒?沒事我就先下了。]

真要說正經的事情,謝嶼其實有點疑惑,很想和林觀清談談。

這人和林秋宿乍看融洽,謝嶼也一度覺得他們兄弟倆相處和諧,但近來總覺得實質并非表面那般風平浪靜。

比如,林秋宿之前過得似乎不太好,林觀清一點也不知道。

再者說,喝醉了的林秋宿提起兄長,語氣裏涵蓋沮喪,也莫名帶刺。

他們大風大浪走來,互相支撐着走過那麽多坎坷,關系應該非常堅固穩定,但又好像很脆弱。

這要怎麽開口呢?

謝嶼想了一下,但比起林觀清的一無所知,自己并沒好到哪裏去。

他和林秋宿朝夕相處那麽久,似乎已經很熟悉,但對方從沒提起過心事,且在這方面一直是回避的态度。

謝嶼無法确定掀開這層紙,之後會導致什麽後果。

但他知道一點,年紀小的林秋宿也會産生個人想法,這點想法應該被小心地對待。

對方不是消極的性格,心智也過早成熟,既然選擇對親人沉默,當然有他自己的顧忌,肯定不願意被人貿然戳破。

所以謝嶼打字:[沒了,就提醒你有空多關心下他。]

林觀清回複:[我沒空也會的,不怎麽被他搭理罷了。]

并且,他覺得荒謬:[我讓你幫忙照看他一段時間,沒把他送給你吧?你這口氣會不會有點狂了?]

謝嶼發送完也覺得自己多此一舉,但又不好撤回,反正就這麽晾着。

過了一天,他發覺自己的提醒好像也有點用。

因為林秋宿崩潰地說:[你為什麽要同意林觀清去國外,就不應該把他放走!!]

謝嶼以為他思念家人,但林秋宿又抱怨:[現在這樣你也管不到他,還有沒有辦法給他加工作量啊?]

謝嶼:[?]

林秋宿截了張圖,生氣:[和他談過我上課很忙,不要天天發消息,他也答應得很爽快,還說才不樂意跟我啰嗦,但這兩天他莫名其妙又開始了。]

截圖裏,林觀清發來了一大串,而林秋宿高冷地在最後回了一個“喔”。

謝嶼乍看覺得林觀清有點可憐,但仔細一瞧聊天內容……

[秋秋,找對象了沒有?聖誕要不要帶女朋友來英國玩?]

[冬天不要穿太少,就加秋褲怎麽夠?凍得以後膝蓋不好,後悔也來不及!你再買幾件毛線褲和羽絨褲,可以套在外褲裏。]

[前幾天看到你發朋友圈,我就想問了,你怎麽晚上十一點還不睡覺?熬夜得太厲害了吧!]

[你別和Island玩,哥哥發現他的精神不太正常。]

謝嶼:?

他扯了下嘴角,和林秋宿打字:[點開聯系人的資料設置,有個黑名單功能,我遠程教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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