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名聲

在謝嶼通知要帶朋友來過夜之後,管家就将招待客人的房間打點妥當,并吩咐保姆做好夜宵。

寂靜已久的宅邸終于熱鬧起來,一碗溫熱的銀耳羹下肚,林秋宿要等謝嶼回來,所以沒有急着洗漱入睡。

在管家的陪同下,他在這裏随便逛了逛。

這座莊園面積極大,适合一大家子聚集在這裏,如果全部将房間全部利用起來,住二十多個人綽綽有餘。

但謝家人丁并不興旺,早年謝父将此買下來後,多是休息時短暫居住圖個清淨,還有辦宴會時用來安頓賓客。

整個建築是繁複的歐式風格,主樓後面坐落了兩棟小洋房,中間有個下沉式庭院。

走過布置優雅的庭院,有噴泉與錦鯉池,繞過洋房再往後去,有一片私人馬場,裏面養了四匹賽馬,被精心打理得健壯又幹淨。

“小嶼七歲的時候被他爸爸要求學馬術,在這裏待了一暑假,其他時間都很少來。”

管家介紹着,笑得和藹可親:“那時候他個子還沒馬高呢,早晨上拉丁語研習班,下午學騎馬和奧數,有時候也學自然科學。”

林秋宿好奇:“拉丁語?”

“這個一開始是先生的想法,早點學會拉丁語,能更好地融入學校環境。”管家說。

盡管它成為了一門“死語言”,了解的人少之又少,有着非常高的學習門檻,常人沒有途徑去接觸系統性培訓。

但頂尖的海外教育裏,他們很重視這類古典語言課程,升學中會作為重要的加分項。

從學術圈到名利場,也總能看到一些精英樂于彰顯自己能念拉丁語,借此證明背後家庭有多麽顯赫,得到過最好的教育資源。

很多權貴家庭在公學開放選課前,會提早給孩子打好基礎,是否熟練運用這高度屈折的語言,幾乎成了無形的圈層劃分依據。

這東西學起來,說好聽點有利于感知語法結構,培養思維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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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難聽點給人制造童年陰影,就為了長大了多一種裝逼工具。

印歐語系下長大的小孩學起來尚且夠嗆,謝嶼這個在中文環境裏開智,讀小學被送出國的更不用說了。

“不過他學起來挺快,後來遇到別的事,總說那麽難記的拉丁語都能聽懂,其他的也應該能做到。”

管家說着,評價:“他是個很要強的人,偶爾沒當上第一,就會覺得自己有點落後。”

林秋宿笑道:“謝嶼念書的時候這麽霸道嗎,只樂意考第一名?”

“對啊,別人這麽拼,多少有點功利性,可他是喜歡讓別人不爽。”管家回複。

林秋宿:“……”

聽上去很離譜,放在謝嶼身上,居然奇妙地沒什麽違和感。

管家解釋:“那種學校看起來光鮮,內部也有歧視鏈,有些學生眼裏,外國人很笨也沒見識,他喜歡挑釁這種規矩,覺得這和打BOSS通關一樣刺激。”

考試和游戲都是通過鑽研和堅持,在水平積累到足以突破某個關卡後,獲得成倍的正面反饋,帶給人感官上的滿足,說起來确實異曲同工。

林秋宿道:“那時候他就愛打游戲了呀?”

“他很小就喜歡了,天生反骨多吧,就愛搞對抗。”管家說,“你和小嶼是打游戲認識的朋友麽?”

“不太算,但我們最近經常一起玩。”林秋宿道。

管家有些驚訝,道:“那很好啊,他終于有隊友了。”

“以前沒有?”林秋宿好奇。

管家說:“他爸為了支持他事業,下載了《燎夜》邀請他組隊,他說拉低體驗感,把人氣得夠嗆。”

林秋宿聽完,心說,這還真是謝嶼的做事風格。

……不過,謝嶼怎麽願意和自己玩呢?

被萬年單機寡王接納雙排,除了自身槍法和戰術意識一流,林秋宿想不到第二個理由,并為此雀躍起來。

趁着眼下無所事事,他和管家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不僅沒覺得乏味,還感到很新奇。

自己與謝嶼認識的時候,對方已經事業有成,被大家理所當然地視作天之驕子,似乎能輕而易舉地完成任何目标。

但管家嘴裏,謝嶼搞不懂外文的多種變格法,聽寫碰到不會的,就亂寫《哈利·波特》的拉丁咒語。

做暑期計劃的時候,他跑偏僻地區當義工,幫扶老人的途中,又是山間迷路又是把自己摔成骨折,反被老人拎着雞蛋來醫院慰問。

還有謝嶼跳級三次後,雖然和同學正常相處,但有輕微的年齡脫節,要不是父母怕這影響到健康成長,他會更早完成學業。

“謝嶼好像回來了。”林秋宿回到溫暖的主樓,聽到一陣推門聲。

謝嶼走進來将外套挂在衣架上,道:“聽阿姨說我再不回來,有人要把我黑歷史扒幹淨了。”

林秋宿說:“我就聽聽,這個是黑歷史互相交換。”

他狡黠地提議:“如果你拿出足夠的誠意來,我也可以選擇性忘掉你學馬術卻爬不上馬背的事。”

謝嶼記起自己手上還有對方小時候的女裝照,笑道:“你可以一直記着,我也會好好把你照片存着的。”

林秋宿:“……”

“那張照片有什麽占用你內存的意義嗎?”他悶悶不樂,“只能讓我和林觀清的兄弟關系雪上加霜,然後遷怒到你身上。”

謝嶼道:“你和他感情好的時候,沒見得對我愛屋及烏。”

他坐到沙發上,喝了口熱茶:“他回國那幾天,就把我丢家裏跑去和他住,怎麽一有壞事就變成我和他連坐了。”

林秋宿不與他繼續打岔,問:“你去刺探情報,偷窺到了些什麽回來?”

謝嶼嗤笑:“請注意你的用詞,我沒打算躲人家綠化帶裏,是光明正大摁了李翰藻家的門鈴進去的。”

“哇。”林秋宿驚訝。

謝嶼問:“為什麽你這麽意外?”

“我想不出你這位鄰居用什麽身份敲門,才能留在那裏觀賞他們處理家務事。”林秋宿道。

謝嶼臉色有點不自然,頂着林秋宿的注視,說:“他們比較大方,樂意讓鄰居看,不可以嗎?”

他再和林秋宿轉述了李家今晚的場景,本來是李父口頭批評李翰藻,數落完又用撣子抽了一頓。

李翰藻結結實實挨了幾下打,向一旁言語勸阻的媽媽求助,李母心疼得要命,馬上擋在小孩身前做阻攔。

不過這事發展了沒五分鐘,就變成了李母和李父一起揍小孩。

“這五分鐘裏是有什麽事嗎?”林秋宿難以置信。

除非李母當場發現李翰藻不是自己親生的小孩,否則情節很難有這麽大的轉折。

謝嶼道:“我只是看到桌上的成績單,随口感嘆了下自己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在藤校拿全額獎學金,有苦說不出啊,真羨慕他家的自由氛圍。”

林秋宿:“……”

“又多問了一嘴,令郎在幼兒園畢業後是不是沒讀過書。”謝嶼很真誠地說,“有個讀小學的堂弟來做客,翻過我的高中書包,英語卷子還能做出十多道呢。”

林秋宿:“…………”

真是句句戳人冒火,把英語考個位數的李翰藻往死逼。

他心想,謝嶼在職場上不愛玩弄權術,可能對熱愛內鬥的同事來說,是放了他們一馬……

供兩人休息的房間已經打開恒溫系統與電子壁爐,把控在最舒适的溫度,裏面的生活用品一應俱全。

主樓面積很大,住得也相對分散,他們的卧室離得有點遠,林秋宿獨占南邊的走廊。

待在偌大又空蕩的屋子裏,時不時能清晰地聽到鳥類鳴叫,偶爾還有松鼠蹿過窗前柏樹,發出壓塌樹梢的脆響。

林秋宿算是明白了謝嶼為什麽将其稱之為荒郊野嶺,生态系統未免太接近大自然。

他翻了個身,枕邊手機亮起。

[認床嗎?]謝嶼發來。

林秋宿回複:[床榻很大也很軟,睡得很舒服。]

點擊發送,他忽地警覺,這一句話豈不是堵死了謝嶼過來看望自己的由頭?

撤回已然是來不及,林秋宿懊惱地錘了一下枕頭,接着靈光閃現。

他問:[你要不要來試試?]

然而當謝嶼狀态跳轉為“正在輸入”,林秋宿又捧起手機,态度糾結成一團混亂的毛線球,嫌自己這句回複得不夠好。

是不是太主動了呢?林秋宿琢磨,半夜讓人來試床,搞得像是某種擦邊邀請。

但他不過是想多見見謝嶼,和對方講講話而已,即便兩人才剛分開沒到兩小時。

謝嶼:[小林同學好大方。]

林秋宿得意洋洋,敲擊手機鍵盤:[那當然]

這行字還沒成功打完,謝嶼又說:[不過我是Gay,你也是Gay,共處一室會不會影響名聲啊?]

林秋宿:“……”

大溪地度假時,看到過奔放又甜蜜的同性情侶,再經歷了李翰藻那種露骨的糾纏。

突然看到謝嶼拿腔拿調,有點消化不過來。

林秋宿無語:[給你修個男德牌坊吧,待會半步都別踏進我房門。]

謝嶼敲了敲門,林秋宿過去開了,見對方确實不準備進來。

謝嶼道:“我翻出來兩副沒用過的耳塞,你要不要?”

林秋宿拿了一副,再被謝嶼叮囑這會兒已經三更半夜,讓人盡早睡覺。

“瞧着我幹什麽?讓我去試床?”謝嶼問。

林秋宿收回視線,道:“注意你的名聲,小心一失足就毀了,以後沒人要怎麽辦?”

謝嶼道:“你好像有點渣,玷污別人清譽以後,害得對方失去擇偶權,居然讓受害者自己解決。”

林秋宿忍無可忍,作勢準備關門,但被謝嶼擠了進來。

“這可是你自己進來的哦!”林秋宿強調。

謝嶼嗤笑:“你慌什麽,拉我進來也行啊,又不是不讓你糟蹋。”

林秋宿:“……”

他拌嘴得筋疲力盡,消磨幹淨了最後一點精神。

說了句“自便”之後,他上床戴起耳塞,因為房間有人守着,所以這會兒不再害怕,閉上眼很快睡過去。

第二天醒來,窗外陽光明媚。

林秋宿一摸耳朵,發現自己的耳塞早已被人摘下,繼而暈頭轉向地下樓。

陽光房的小餐廳裏,謝嶼已經在吃早飯,擡頭看到他來了,讓保姆端上另一份餐點。

他們吃過東西,謝嶼帶林秋宿去看自己養了許多年的馬,當初的小馬駒已然成了英姿飒爽的駿馬。

“凱撒好像很想和你玩。”謝嶼見馬匹不停地往林秋宿身邊擠。

林秋宿猶豫地問:“可是我從沒騎過,會不會很麻煩?惹它不開心了怎麽辦?”

謝嶼道:“正好我比較擅長,是個合格的新人工具,如果凱撒哪裏出問題,我就幫你修哪裏。”

他說完伸出胳膊,讓林秋宿借力翻身上馬,另一只手則安撫着凱撒的腦袋,約束它不要随意晃動。

過程中,可以看出謝嶼将凱撒馴化得不錯。

且他動作非常娴熟,顯然對馬術駕輕就熟,能充當半個教練。

林秋宿見狀略微放心,再聽謝嶼繼續毛遂自薦:“而且我這個工具不會覺得麻煩,也不會被惹不開心。”

謝嶼笑着看向林秋宿:“你可以盡情使用我。”

馬場足夠寬闊自由,正撞上風和日麗的天氣,非常适合散心解悶。

林秋宿騎着凱撒遛彎,從一開始的束手束腳,飛快地變得熟稔默契,最後謝嶼松開缰繩,讓人在圍欄裏随意地跑動。

穩妥地下了馬,林秋宿逐個解開身上護具,見謝嶼正在回複手機消息,問了一嘴是不是公司有事。

“嗯,聖誕節版本活動準備外放了,要核對一些細節。”謝嶼道。

林秋宿問:“是不是要推出新英雄來着?”

這件事早就作為版本宣傳被透露出去,不在保密範圍之中,謝嶼“嗯”了一聲。

謝嶼說:“定位是個脆皮的強輸出,但大招可以身邊範圍控人,之前一直在優化他參團會卡幀的問題。”

林秋宿喜歡玩這種能一下打掉敵方半管血的角色,摩拳擦掌等着更新資源包,心心念念盼望聖誕節的到來。

時間眨眼間到了當周,F大的超市裏開始賣紅蘋果,用禮袋包裝得漂漂亮亮。

不巧有隔壁寝的同學遇到麻煩,臨時需要借電腦做作業,林秋宿将自己的設備給了出去,又覺得手機玩起來不夠爽快,幹脆跑去網吧下載《燎夜》的PC端。

當晚六點按時開放更新,靠着店裏傲人的網速,林秋宿成了第一批玩到新英雄的玩家。

然後他發現謝嶼這人爆料只爆半截,只講了這玩意是強輸出,卻沒說上手難度無敵大。

幸好自己開的是匹配,否則今晚過後,好不容易擁有國标的排位名次怕是難以直視。

不止是他一個人懵,網吧裏其他機位也傳來慘烈的哀嚎聲,一看屏幕都是玩新英雄被血虐。

林秋宿再打開游戲社區,裏面一堆人在問候開發組的祖宗。

[這傻逼技能到底怎麽放?控人控不準啊!我沖進人堆裏一開大招,別說秒殺了,特麽被所有人群毆。]

[《鴻拟》不搞內部測試的是吧?做成這個b樣,Island你這個年紀怎麽睡得着覺!]

[本主機玩家體驗良好,幾個技能足夠酷炫,打擊感可以對标3A大作,戰力平衡也不錯。]

[他媽的,暑假那會兒Island要是選這個英雄,何止慘敗6局排位啊,輸60局都不是夢。]

既然許多人都這麽痛苦,那自己的連敗也顯得沒那麽灰溜溜了,林秋宿的情緒好轉了些。

只是他鼓足力氣,卻再度喜提二連敗,還被對面發了句:[喝醉酒了少上網]。

嘈雜的網吧裏,林秋宿滿臉屈辱,忍不住捏緊鼠标,顫抖地打開自己的戰績頁面……

反複看了兩遍确認沒幻視,他受到的打擊有點大,神色恍惚地掏出手機。

從哪裏跌倒就要從哪裏爬起,既然網上還沒有新英雄的使用攻略,林秋宿決定請制作人過來做線下教學。

半分鐘後。

謝嶼坐在會議室裏,等着組內幾個高層過來做複盤,自帶的筆記本電腦已經連接了屋內的液晶大屏。

電腦上登了微信的電腦端,他瞄到底下有消息閃爍,本來想直接忽略,但注意到對方是林秋宿,堪堪止住了關閉。

謝嶼以為是尋常的噓寒問暖,下意識地打開聊天窗口,準備順手回複一下。

然而,跳出來的內容是——

[有空嗎?今晚很需要你/勾手指]

[一定要拿上身份證,F大附近的店都很正規,同行的人裏有一個沒法登記就不讓開。]

謝嶼:“。”

門口傳來腳步聲,他發現蘇應鐘正推門往裏走,下意識地關掉對話框。

然而沒能如他所願,投屏系統突然卡頓,這兩句消息久久停留在液晶屏的正中間。

望過來的蘇應鐘:“……”

謝嶼剛想說“我覺得我可以解釋”,卻被蘇應鐘幽幽地搶先開口。

“你知道Clear過節會回國嗎?你有沒有偷他弟弟的自覺,這時候不躲躲藏藏,夾着尾巴做人,還敢和林秋宿幹一些要用身份證的事情?”

他指責着,絕望地說,“我現在把你供出去,Clear發起瘋來應該不會殃及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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