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甜筒

連續加班了快要大半個月,最後兩天幾乎通宵,又一路從滬市開到這裏,即便是鐵打的也吃不消。

往常謝嶼每天休息六小時左右,忙起來可以壓縮到三四個小時,但這次一覺睡到了中午。

洗漱完,他打開手機,點開幾條零星的工作消息。

QA的主管在園區值班,這次沒幾條報錯需要處理,和組員打線上鬥地主。

主程序說唐律然走之前臉色很難看,覺得謝嶼那幾句話說得有點重了,委婉詢問年後需不需要約一頓飯挽回感情。

謝嶼忘了和唐律然說過什麽話,但記得自己機票被迫取消,幸好高速沒有封路,堵車也沒太嚴重,否則差點回不來京市。

唐律然調來這個組,他沒故意針對,對方沒能力盡職,自己不會放水,彼此公事公辦,談不上有感情需要額外維系。

幫忙收拾完爛攤子,還要顧忌別人是否受挫,遇到人情達練性情溫和的上司,或許真的會給予這種關懷。

但謝嶼沒有給人當爹當媽的愛好,指望他做這種心理輔導,不如自覺交離職申請。

他把手機揣進口袋,握上金屬把手,正打算推門出去,又忽地停頓。

接着,他踱步到窗邊,從二樓往獨棟的庭院裏望去。

林秋宿在院子裏堆雪人,又想玩又怕冷,滾雪球滾到一半,就瑟瑟發抖跑回了屋內。

昨晚謝嶼回到酒店幫忙拿手機,自作主張将林秋宿的行李也統統打包帶來,相當于給人完全挪窩。

林秋宿現在換了套衣服,蘋果綠的毛衣很挑膚色,但在他身上正當好,把臉襯得更加白淨。

聽到謝嶼慢悠悠下樓的腳步聲,他撇來好幾眼,然後假裝路過對方身邊,在兩人很靠近的時候,忽地飛快伸出手。

冰冰涼涼的手背貼過謝嶼的面頰,見謝嶼猝不及防,因此清醒了些,林秋宿發出惡作劇得逞的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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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玩了雪就來摸我?”謝嶼抓住他的手腕。

林秋宿立即反應過來,問:“你怎麽剛才躲在房間偷看?”

“嗯。”謝嶼淡淡地承認,“已經悄悄看完了,你要補收門票麽?”

林秋宿說:“你幫我去讨個暖寶寶吧。”

謝嶼稍挑眉梢,與他讨價還價:“要不你繼續摸?我雖然不是寶寶,但也挺暖和的。”

林秋宿:“。”

他頓了下,誠心發問:“最近京市外面的長城要翻修嗎?感覺你的臉皮能派上用處,正好去填城牆拐角。”

謝嶼講得一本正經:“目前不太考慮上交給國家,因為覺得你好像還挺享受。”

在機場第一次見到謝嶼時,林秋宿就感覺謝嶼長得好看,并且他相信所有人無論審美偏好,都給出類似的評價。

那是一種鋒芒畢露又張揚晃眼的英俊,适合遠遠觀賞,也只能止步于此。

此刻這張臉就在自己的指尖之下,被頑劣地捏了捏也不反抗,林秋宿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我沒有享受,你搞錯了,都是因為你握着我啊。”他嘴上否認,依舊保持着原來姿勢,又戳了戳謝嶼的皮膚。

謝嶼聞言沒有辯駁,繼而默默偏過臉,在他掌心裏短促地親了親。

見林秋宿瞬間觸電般縮回手,還特意将手背到了身後,他不禁翹起嘴角。

“你現在不是掙脫得挺快的嗎?”謝嶼問。

林秋宿道:“我是在絕境中爆發出了潛力,誰知道你大白天耍流氓,不打招呼就吃人豆腐?”

“按照這句話的意思,到晚上可以允許耍流氓了麽?”謝嶼完全找偏了重點。

林秋宿咬了咬後槽牙,說:“也不可以!”

謝嶼彎起眼睫,語氣溫文爾雅,仿佛一位中規中矩的紳士:“好吧,豆腐很美味,謝謝小林同學招待。”

林秋宿:“……”

沒被自己當場答應,這種情況如果擱在別人身上,橫豎要沮喪一陣,至少局促幾天吧?

雖然謝嶼不是患得患失的性格,但照理來說,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不應該害羞的麽?!

林秋宿沉思了下,湊上前去咨詢。

“你為什麽一點也不別扭啊?好像很輕車熟路,是不是連夜上過什麽攻略課?”

前段時間自己泡在圖書館裏,有見到過書架上陳列的感情類書籍,內容換湯不換藥,無外乎是手把手教人在親密關系裏達成意圖。

當時他有特意多瞧幾眼,因為那幾本書格外熱門,連封皮都被借閱的學生們翻得起皺。

或許謝嶼也會在背地裏惡補理論知識呢?

“攻略課?”謝嶼說,“昨晚我沾上枕頭就睡了過去,醒來直接是中午十二點。”

他清了清嗓子,補充:“再說,我需要做那種補習嗎?早就在心裏想過幾百遍了,實際一上手當然就非常熟練。”

林秋宿沒有吭聲,瞧着謝嶼逐漸發紅的耳根,默默推翻了之前的評估。

不過他決定不去戳破,尊重一下這位內心演練過幾百次的“戀愛高手”。

這棟別墅配了專門為他們服務的管家,謝嶼點了一份中飯和水果,沒到十五分鐘就備好食物,送到這裏并且細致地擺了盤子。

端端正正坐在謝嶼的餐桌對面,吃過中飯的林秋宿咬了口車厘子,又眼饞盤子上噴香的大閘蟹。

然而套餐裏只有一只螃蟹,林秋宿因此矜持地沒吭聲,眼睜睜觀望謝嶼剝殼。

謝嶼不會做飯,連螃蟹殼子都不太會剝,研究完管家提供的輔助工具後,過程堪稱緩慢又艱辛。

期間經歷了被尖端劃到手,撬半天蟹鉗沒撬動,以及被濺出來的汁水弄髒衣袖,等等一系列意外,搞得林秋宿都替他吃力。

如此埋頭專注地搞了半天,終于只剩下蟹腳上的肉需要剔出來。

“你為什麽囤着不吃?”林秋宿忍不住提問。

謝嶼說:“因為我喜歡攢夠滿滿一碗。”

待到大功告成,謝嶼将蘸碟和蟹肉推到林秋宿那邊,又把自己沒用過的幹淨筷子擱到上面。

林秋宿:?

怎麽這人千辛萬苦地收工,把勞動果實拱手讓給自己?

“之前忘了把話說完,喜歡囤着再給心上人吃。”謝嶼解釋。

林秋宿全然沒料到會有這一出,再記起謝嶼剛才笨手笨腳的樣子,中途還被自己嘲笑打趣了兩聲。

望着面前的蘸碟,他突然有些呆愣,不知道應該作何反應。

發現林秋宿一動不動,謝嶼問:“小秋,十九歲了,想吃東西不會需要小嶼哥哥喂你吧?”

話音落下,林秋宿随即有了動靜,磨磨蹭蹭地拿起筷子。

他夾起來吃過一小塊,一邊表示夠了一邊慢吞吞推回去,模樣乖巧之餘流露出幾分慌張。

謝嶼推拒說:“不用,我過敏。”

林秋宿驚訝地“唔”了聲,以前見到過謝嶼吃蝦吃海鮮,不曾想對方居然會有這種忌口。

“真的嗎?”他半信半疑。

謝嶼嗤笑:“我沒有主動過敏的勇氣,要不然你喂我?”

聽到對方這麽說完,林秋宿沒再客氣,把蟹肉一掃而空。

根據天氣預報的預測,這場鵝毛大雪要到傍晚才能略微緩和,外面的道路擁堵不堪,各個景區也擠滿了出來賞景的游客。

盡管想要出去玩,可林秋宿看過街上的實時照片,就打消了去人擠人的念頭。

兩人留在這棟別墅裏,下午時分,林秋宿給彼此撐着傘,謝嶼搭好了中午被半途而廢的雪人,還撿來兩根樹枝當做胳膊。

順利完工之後,林秋宿拍了張照,與林觀清分享。

兄長對雪人的造型予以了高度認可,盡管它不是自己親手獨立所做,林秋宿卻格外高興。

另外一邊,謝嶼看林秋宿趴到窗戶前,鏡頭對準外面的大雪人一陣拍攝,手邊接到了爺爺打來的電話。

爺爺追趕時尚潮流玩線上購物,網購買來兩個花架,簽收一看對質量不太滿意。

他只會花錢和輸入支付密碼,不會與客服協商退款,于是虛心詢問孫子該怎麽正确操作。

盡管謝嶼解答得細心,架不住爺爺年紀大了,近些年有些耳背,被教了半天依舊沒有弄懂。

爺爺率先不耐煩地提議:“要不你直接來一趟吧,最近書房的電腦還壞了,正好你來修修看。”

謝嶼懶洋洋地坐在沙發上,望着林秋宿纖細的背影。

目光先落在對方白皙的後頸處,慢慢滑落到柔韌的腰肢,再往上挪去,流連在玲珑有致的蝴蝶骨。

微微凸起的兩塊肩胛骨在衣衫下面撐起美好的弧度,令人不禁想探究雙手籠罩上去時,會有怎麽樣的觸感。

房間裏暖和得教人燥熱,謝嶼暗暗地喉結滑動,繼而強自移開視線,開口答複電話對面的長輩。

“爺爺,我不在京市,最近你那裏又下雪又春運,讓我怎麽回去?”

這麽解釋完,他再說:“我聯系一下我爸秘書,讓他待會兒來幫你處理,你看怎麽樣?”

爺爺恍然大悟,怪可惜地嘆氣:“本來還想拉着你一起下棋呢,你再替我去拜訪幾個親戚,應付幾場飯局,我春節就不用忙了。”

謝嶼慶幸自己逃過一劫,口頭上跟着唏噓:“真是太遺憾了。”

繼而他打開通訊錄,與謝父的生活秘書溝通完,再一看鐘表,時間已經臨近黃昏。

外面紛紛揚揚的大雪有了收斂的架勢,林秋宿打起精神,沒再守着窗口看風景,雀躍地提議要到外面溜達一圈。

這家酒店的地理位置極其優越,他們就住在鬧市區裏,非常靠近大型商圈,沿途風景也很好。

商場裏可能找車位需要整整半小時,但導航步行只需要十分鐘,兩人商議完便撐着傘散步出去。

抵達林秋宿記在備忘錄裏的推薦餐廳再正常取號,前面排了幾十桌人,他們也不着急吃飯,幹脆到周圍随便閑逛。

“想吃奶油甜筒。”林秋宿說。

這裏有冰淇淋店,因為臨近節日,商家提前開始做活動,買兩個甜筒可以打六折,價格很劃算。

不過林秋宿的關注點卻不在促銷上,而是那個節日……

是情人節。

和謝嶼一起吃情侶套餐,總感覺有哪裏不對?

店面裝修成了浪漫可愛的粉紅色,到處可以見到愛心元素,林秋宿在座位上接過甜筒,故意避開了謝嶼投來的視線。

謝嶼說:“怎麽支支吾吾有心事,你想一人吃兩個?”

林秋宿搖頭:“沒有啊,我們平分就好,多少錢來着?我給你轉賬。”

謝嶼撩起眼簾,道:“就算我們AA,吃的也是雙人餐,你就算付我錢,我也不清不白了。”

林秋宿納悶,自己轉賬是為了還謝嶼清白嗎?

他思路有些混亂,道:“我沒有要和你撇清關系,這個是請你吃的可以嗎?”

謝嶼說:“不可以。”

林秋宿:?

謝嶼吃了口甜筒,道:“我的心在你這裏,只想和你過情人節,給你花錢是應該的。但你對我沒那意思,在我努力取悅你的同時,你反過來要做金錢交易……”

他說到這裏暫停了下,夾帶着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的意味,補充:“弄得我好像在被你包養。”

林秋宿:“……”

總感覺謝嶼在強詞奪理,但無論怎麽說,林秋宿沒再堅持付錢,生怕坐實了當謝嶼是小白臉的胡說八道。

他們坐在店裏等待餐廳慢慢叫號,接着,林秋宿看到一個老人走進店內。

那人戴上厚底眼鏡,安靜地研究海報上的優惠活動,看起來對此很心動,但身邊沒有人能夠搭夥。

“你等等啊,我問問店裏有沒有小朋友想吃兩個的。”老人向服務員說,“有六折呢。”

聽到他的聲音,謝嶼本來散漫地玩着手上的紙巾,忽地臉色有點僵硬,再假裝不适地撇開頭,面朝牆壁陷入沉思。

就在他詫異怎麽會這麽倒黴之際,林秋宿注意到了他的反常表現。

少年輕聲問:“謝嶼,你胃不舒服?”

謝嶼閉着嘴,暗落落朝林秋宿搖頭,接着示意對方不要東張西望,尤其別和那個老人有視線接觸。

然而,就在他們互相遞眼色的時候,老人已經走到他們桌邊。

“喲,這不是我那個下午還說不在京市的親孫麽?”老人悠悠地說,“你怎麽趕着大雪和春運來這兒了?”

謝嶼:“。”

林秋宿愣了愣,很快理解這個場面,急忙岔開話題。

“爺爺,我還想再吃個甜筒,我們拼單好不好?”他擡起頭,微笑着問。

看老人态度松動,林秋宿主動去買了兩個甜筒,如此幫忙解了圍,再聽到對方抒發感慨。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你爸秘書還在書房修電腦,我沒事可以做,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也特尴尬,就琢磨着自己出門買點東西吃。”

他盡管嗓音蒼老,但中氣十足,繼續說:“你叔叔前些天送來一箱大閘蟹,不吃就要死光了,被我蒸在鍋裏好幾只,準備讓秘書拿點回家,但他拼命不肯要。”

謝嶼此時理虧,恭恭敬敬道:“我幫你解決,你先吃冰淇淋。”

林秋宿一頭霧水地轉過頭,困惑:“你過敏能吃麽?”

見孫子的同伴如此嘀咕,老人覺得好笑,當場做出解釋。

“謝嶼小時候最愛吃湖蟹,自己懶得動手,每年要專門請個飯店裏的剝蟹師傅來,就這麽折騰了十多年,你覺得他不能吃這玩意?”

謝嶼說:“入職鴻拟以後,我突然變了體質,一吃那個就渾身癢……”

胡扯到一半,他忽地沒再出聲,被老人說了句:“編不下去了?”

編是還能編下去的,謝嶼心想。

只是沒有第三個人察覺到的桌底,林秋宿不輕不重地踹了自己一腳。

雖然到晚上也不被允許耍流氓,自己這次也照舊沒打過招呼……

但謝嶼默不作聲地夾住了林秋宿伸過來的腳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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