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索求

老人看着謝嶼手上的餐廳取號小票,知道他們有別的行程,沒有讓人回去吃晚飯。

但他提醒過不久就是大年夜,既然春節來了京市,就該在家裏團團圓圓。

“這孩子是你同學?”爺爺問。

謝嶼道:“我哪來年紀只有十九歲的同學啊?”

林秋宿趕忙補充:“爺爺,我是謝嶼的朋友。”

聽林秋宿如此解釋,謝嶼笑了下,對老人說:“嗯,我和他的關系,他說了算。”

青年語調平淡,講得那麽正經,實際上,林秋宿的腳踝還卡在這人的小腿之間。

林秋宿怕其他人看出端倪,不敢随意地掙紮,現在既想和謝嶼裝不認識,又想把謝嶼收拾一頓。

爺爺邀請道:“小嶼的朋友一起來吃年夜飯吧,多一雙碗筷多一點熱鬧。”

林秋宿對此不太好意思,回絕:“這樣不太方便,我就不打擾了,那天另外有安排。”

“要是你不來,我怕謝嶼剛踏進門就想着走。”爺爺說,“如果你不嫌棄,來嘗嘗我的手藝,老房子收拾一下也還能湊合待客。”

他說得實在客氣,林秋宿推脫不過,而且越想越覺得爺爺好像看出了點什麽,不禁有些心虛,便道謝同意。

老人沒有久留在冰淇淋店裏,外面飄着雪花,林秋宿提議送他,但被他笑着擺手拒絕。

“外面有司機在等,我出來溜達幾步,不用擔心。”老人說。

盡管與謝嶼撞個正着,當場戳破對方謊言,但他臉上毫無怒意,笑着離開冰淇淋店,仿佛收獲頗豐。

一扭頭,謝嶼就收到了爺爺轉發的禮單,讓他代替自己登門回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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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秋宿心有餘悸:“我以為我們被逮捕了,但你爺爺好像沒生氣?”

謝嶼恹恹地回答:“他出門順手抓到一個苦力,還被你請吃甜筒,開心還來不及。”

“苦力,可以把我松開了嗎?”林秋宿看向桌底。

謝嶼說:“踹過來的時候那麽兇,現在又扮可憐的受害者?”

林秋宿嘀咕:“我沒怎麽用力,哪裏兇了啊?難道把你弄疼了?”

謝嶼接茬:“把我踹成骨質疏松了,身體發酥。”

林秋宿:“。”

真想再補一記,但怕謝嶼反而更得意。

餐廳排隊只剩三桌,他們往回走到那邊,時間掐得正當好。

終于吃到烤鴨,還點了松鼠桂魚和淮陽獅子頭,林秋宿填飽肚子心滿意足。

臨走,他打包一盤京味面點,半夜被驢打滾噎得緩不過來,喝過幾大口水後,再繼續塞了兩塊。

接下來兩天,謝嶼白天陪林秋宿出去玩,晚上照着爺爺給的名單去拜年,過得比平時上班更心累和忙碌。

尤其林秋宿興沖沖計劃爬長城,而謝嶼在京市長大至今,往常沒興趣也沒時間,從來沒去過這個每時每刻人山人海的地方。

他查過需要徒步多久以後,不禁陷入沉思。

“你是不是在擔心自己上去了下不來?”林秋宿說。

謝嶼很有危機感地解釋:“我在回味喜歡上活力男大學生的煩惱。”

林秋宿抱起胳膊,喃喃:“怎麽長城就把你難住了呀?誠意在哪裏,決心在哪裏,熱情在哪裏?”

目前他說得很輕松,主要是過去沒怎麽旅游過,一直在學校裏打轉,大大低估了風景點的累人程度。

但凡切切實實去擠過長隊,他都不會主動去熱門景點找罪受,這次長了個記性。

當天在城牆頭,林秋宿幾乎喪失行動力,被風吹得七倒八歪,想去買一根拐杖卻發現商店的隊伍排出了好幾十米。

然後小林同學就像漂亮挂件,挂在了謝嶼的背上。

只是他沒有被背着多久,旁邊有個八歲左右的男孩吵着鬧着要父母抱,被家長以“你已經長大”為理由拒絕之後,沮喪地指着林秋宿表示不解。

“可是這個哥哥比我大了,還有更大的哥哥背他啊。”男孩說。

父母被問得無言以對,林秋宿也沒辦法直視這個場面,貼在謝嶼耳邊小聲地說要下來。

獨立行走的代價就是當天晚上,林秋宿渾身酸軟,腿和廢了一樣,每走一步都不禁打顫。

到了第二天,這種情況變得更加劇烈,他剛腳尖沾地,險些摔在地毯上。

林秋宿為自己的天真懊悔不已,一路單手扶着牆,步伐飄忽踉跄地走出卧室。

時鐘指向上午十點,謝嶼仿佛昨天沒有經歷過這一遭,大清早就已經收拾妥帖,有條不紊地攜帶禮品走親訪友,替家裏長輩完成社交任務。

清淨安逸的獨棟別墅裏,清潔工打掃好謝嶼的房間,管家給瓷瓶裏的插花倒上營養液,他們看到林秋宿起來了,紛紛友好地打招呼。

林秋宿不習慣被人這麽貼心服務,相比于處處周到的酒店,更樂于待在謝嶼買在滬市的那套大平層。

盡管起初和荒地沒多少區別,彼此同居總是避之不及,但不知不覺之間,屋內有了各種生活痕跡,被一些溫馨的細節填補,兩人相處也變得融洽。

以至于林秋宿剛開學的那段時間,會暗落落想念在那裏的時光,甚至渴望能和謝嶼重逢。

正常來講,十八九歲正是玩心最重的階段,也最是喜新厭舊,暑假時覺得新鮮的東西,到了寒假或許會完全換一種愛好。

可是直至今日,林秋宿還和半年前一樣,想到晚上又能和謝嶼見面,笑意在不經意間挂上嘴角。

因為謝嶼真的很好。

這種出乎意料的愉快感,一般該稱之為驚喜,謝嶼是個擅長帶來驚喜的人。

林秋宿這麽想着,哆嗦着腿拉開椅子,被管家立即送來一只綿軟的靠枕。

他收到的時候有點訝異,心說管家未免太懂得察言觀色,然後将靠枕墊在了腰後。

癱瘓般在酒店裏休息了整整一天,到晚上謝嶼回來,林秋宿整個人縮在沙發裏無精打采。

“腿疼?”謝嶼問。

林秋宿點點頭,說:“感覺下半身已經不是我自己能操控的了。”

謝嶼漫不經心地笑了:“這麽可憐?豈不是讓有心人随便擺弄?”

林秋宿馬上坐端正了回答:“我只是疲憊,不是癱瘓。”

過了會,這位單純疲憊的同學又倒了回去,側躺在沙發上哼唧,被謝嶼路過時揉了一下小腿肚。

林秋宿疼得蹙起眉頭,換了個躺的姿勢,不太想搭理人。

他無意打鬧,但沒到幾分鐘,又被折返的謝嶼再捏了捏,好像在玩一只愛不釋手的小貓咪。

“我明天要和你爺爺告狀,說你對我動手動腳。”林秋宿沒什麽威懾力地做出警告。

謝嶼道:“你告狀啊,要不要抄送林觀清?”

“不了吧,怕你被他打死。”林秋宿猶豫地說,“以後就沒人幫我看代碼作業了。”

鬥嘴間的工夫,他感覺被謝嶼揉得挺舒服,沒再繼續掙紮。

繼而他順從地伸腿過去,再屈折起來,試探般踩在謝嶼的膝蓋上,發現對方沒有抗拒之後,輕輕地放了上去。

這副畫面很微妙,分明氛圍融洽,但各自揣着心事,站在外人的角度去看,更是荒謬到仿佛假象。

即便是拍下來丢給林觀清評價,兄長也不會相信,慣常居高臨下的謝嶼會低下頭,細致又小心地幫少年做這種事。

謝嶼手上微微用力,緊繃的肌肉被外力放松之餘,泛起細密的酸痛感,讓林秋宿下意識地瑟縮,又被抓着不讓跑。

“不拉伸的話你明天還要繼續疼。”謝嶼說,“你不想在我爺爺面前腿打顫吧?然後解釋原因,只不過是去了趟八達嶺,老人家馬上拉你一起晨跑提高身體素質。”

林秋宿問:“他每天早上還這麽鍛煉?”

“幾十年如一日的愛好了,我假期最不樂意跑他那裏過,天還沒亮,院子裏就開始放着廣播打太極。”

謝嶼這麽介紹着,再度加重了一些力道,因為沒有提前打過招呼,林秋宿忍不住驚呼出聲。

不過短促的悶哼剛擠出嗓子眼,林秋宿就捂住嘴,不允許自己再發出這類動靜。

只是這樣捂又捂不完全,叫又叫不出來,搞得不上不下的……

聽上去反而撓得心裏癢。

謝嶼不禁瞥了林秋宿一眼,可惜林秋宿對此毫無自覺,交代□□的正經按摩師傅似的,讓謝嶼不用太顧忌自己的反應。

“不是,林秋宿,你這副樣子……”謝嶼幹澀道,“可能不是很合适,讓人怎麽下手?”

“我其實沒有那麽痛,但是一摁下去就害怕。吓到你了嗎?”

林秋宿困惑着,反思了自己的表現,誠懇地低下頭:“哦,貌似是有點好笑。”

謝嶼去過公司的健身房,在私教協助做拉伸的區域,各類慘叫不絕于耳,也有人嫌丢臉忍着不願意哼聲。

當時自己确實覺得場面挺搞笑。

然而現在完全不一樣。

謝嶼瞧着林秋宿流露失落的眉眼,澄清:“沒有在笑你。”

林秋宿本來都打算坐起來回房間了,聽謝嶼一本正經地解釋,不禁輕快地“咦”了聲。

他小心翼翼地問:“真的嗎?感覺你嗓音都不太對勁。”

謝嶼道:“那是因為……”

話說到一半,他堪堪停住,使得林秋宿更加一頭霧水。

見謝嶼欲言又止不肯再說話,林秋宿蹙起眉頭,态度變得更加篤定:“你就是在笑話我對吧?”

“真沒有。”謝嶼開口,“我按得不是太好,要不要問酒店借個筋膜槍?”

發覺謝嶼難得要與他疏離,林秋宿悶悶不樂,認為一定是猜測的那樣,自己被嫌棄了。

他把心情明明白白地寫在了臉上,謝嶼很快拿到筋膜槍,遞過去的時候見到林秋宿蔫巴巴的,略微怔了怔。

“會不會用?會的話,我先回房間?”謝嶼征詢。

林秋宿揪住他的衣擺,道:“你怎麽急着走呀?”

謝嶼忍了忍,本來不講實話實說,但看着對方澄澈的眼睛,壓抑不住想獨自将其污染的心思。

很陰暗嗎?好像是有點,謝嶼搖擺不定地心說。

別人戀愛都講究共同進步,他怎麽當個追求者就即将退化成畜生了……

他這麽想完,再瞧見林秋宿安安靜靜垂下眼睫,在自己面前失落地眨了眨。

這下幾乎沒有任何糾結,謝嶼推翻了最後那點堅持。

“剛才你喘的那幾聲,把我聽得快硬了,着急去浴室沖涼。”他立即物種退化,“現在能放我出去了麽?”

這下何止是被林秋宿放逐,話音落下,立即遭到了殘酷的驅趕,可謂是被鎖到了自己房間裏。

林秋宿臉色羞惱,剛才短短一句話,給他帶來了極大的沖擊,根本無從消化。

“謝嶼,你是什麽毛病?”他隔着門板質問。

謝嶼說:“作為一個器官健全、功能正常的男人,正因為沒毛病所以才這樣吧。”

林秋宿:“……”

一時間竟無話可說,林秋宿頭昏腦漲,回到客廳裏靜坐許久,試圖冷靜下來。

盡管謝嶼平時沒少插科打诨,但在親密行為上,其實一直很規矩,非常尊重自己的意願,連暧昧的肢體接觸都很少有。

這使得林秋宿即便被告白,對這方面照樣沒有什麽自覺。

兩個人比起夜裏可以互相愛撫的關系,更像是過分親熱又本質純潔的玩伴。

他有時候還覺得,謝嶼好像依舊把他當做弟弟一般的存在。

只不過願意寵着哄着,給予自己想要的全部,但反之對自己沒更多的渴求。

現在看來,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

林秋宿非常無措,用手捂住發燙的臉,一邊覺得這種事情本該稀松尋常,一邊有種世界觀被颠覆的震驚。

就在他支撐着酸軟的身體,在房間裏焦慮地來回踱步時,門鈴聲響了下。

管家推着餐車進來:“林先生,餐廳做了夜宵,以及我準備了一些常用物品,或許您有需要,可以直接取用。”

得到林秋宿的應聲後,他将東西放在玄關處,沒有繼續走進來。

接着,林秋宿慢吞吞挪過去,看到管家好意為自己準備了什麽物品後,忽地明白了自己為什麽白天會被主動提供靠墊。

不僅如此,管家後來還在椅子上多加了一層矽膠坐墊!

林秋宿握着消腫的藥膏,簡直要原地暈過去。

不過除了這些,還有用于緩解肌肉緊繃的膏貼,林秋宿立即将其貼滿了自己的腿和後腰。

開着暖氣的房間很熱,他只穿了短袖和中褲,腿上的膏貼直接露了出來,第二天收到了謝嶼的點評。

“你是木乃伊裹到一半不做了?”

林秋宿的腿已經好了許多,但被裹得不太能動彈。

他應聲:“是的,不過上半身還算新鮮,熱乎的臉上剛塗完面霜。”

中午他們退房去爺爺家,兩間卧室已經被收拾好,林秋宿就睡在謝嶼隔壁。

踏進新式四合院,林秋宿左顧右盼,礙着張望太多會顯得不禮貌,強迫自己收住好奇心。

不過爺爺泡完熱茶,便囑咐謝嶼帶着客人去參觀。

四合院沒有太大,不過規格很齊,林秋宿觀察門屋“哇”了聲,走進廳堂又“哇”了聲,可愛得謝嶼想揉他腦袋。

另外一邊,爺爺洗完菜切好肉,開始動手做年夜飯。

逛完的林秋宿去廚房幫忙,挑了幾道會做的菜肴,趁機露一手廚藝。

“以前在家自己下廚?熘魚片做得真好。”爺爺表揚。

林秋宿說:“我八歲開始學的做飯,當時站在小板凳上做,第一次味道就被說不錯。”

這回爺爺沒再誇贊:“這不是小朋友該幹的活,能做很辛苦。”

接着,他問:“你愛吃鹹口還是甜口?這對接下來的番茄炒蛋很重要。”

兩人合力做完四菜兩湯,謝嶼負責醒酒和買飲料,再把桌上的果盤加滿。

電視機裏開始播放聯歡晚會,不過今年的小品不怎麽精彩,三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雖然眼前沒有太熱鬧,但對于林秋宿而言,是這些年來最開心的一次春節。

自己偶爾開小差,還被爺爺關心地詢問會不會無聊,待到吃完飯,也不是自己收拾盤子去洗碗。

因為老人不怎麽用智能家居,所以這裏沒有裝洗碗機,謝嶼看着一池子的碗筷,不讓林秋宿碰,将人一路從廚房押送到堂屋。

“你炒完兩道菜,爺爺已經念叨我這個生活殘廢大半天,現在怎麽能讓你做家務?”謝嶼道,“這不是更加坐實我在這個家沒有作用?”

林秋宿疑惑:“你現在是要對自己的家庭地位做出一些掙紮?”

謝嶼說:“是的,而這個水池,是我奪回地位至關緊要的戰略陣地。”

林秋宿沒轍,局促地坐到外面,一一回複手機上的拜年祝福。

林觀清:[新年快樂秋秋。]

林觀清:[轉賬-20000]

林秋宿:[本來也想送上同樣的祝福,但突然記起英國不放春節假,想必你肯定快樂不起來/玫瑰]

林觀清被狠狠紮了一刀:[……明年不必做兄弟了,冤家。]

傅遲:[小秋,萬事如意,新學期見。]

林秋宿:[你也是哦,照顧好自己。]

夏庭安:[俺滴秋,新的一年學業有成(●'▽'●)]

林秋宿看到這賣萌顏文字,再想起夏庭安那張充滿男人味的臉,頓感外面的煙花全在自己腦海裏噼裏啪啦亂放。

不過平心而論,這表情蠻可愛的……

他客氣地回複完,再瞥了眼廚房裏的謝嶼。

對方的手機一直響個不停,肯定也有許多好友發來的消息,不過謝嶼顧不上看,一門心思在研究該如何有效祛除碗底的醬油漬。

待到爺爺伸着懶腰準備睡覺,喊林秋宿早點休息,謝嶼都沒從廚房裏出來,這讓林秋宿多朝那邊望了幾眼。

随後默默回到自己的卧室,林秋宿輾轉反側,有些睡不着。

在聽到謝嶼走到小廳的腳步聲後,他輕手輕腳地細開一條門縫,悄悄地往外面看去。

謝嶼懶洋洋地拿起手機,先是調整成了靜音,以免打擾隔壁的林秋宿休息,繼而解鎖屏幕。

堆積如山的消息裏,謝嶼簡單地劃了下,然後林秋宿的手機在漆黑的房間中亮起。

謝嶼:[新年快樂。]

謝嶼:[啧,洗碗洗慢了,沒有趕上時間。]

謝嶼:[晚安,明天見。]

林秋宿想要裝睡當做沒看到,但晾了一會,摸着良心有點過不去。

于是他捧起手機,慢慢地打了一句[你也新年快樂呀,明天見]。

點擊發送之前,他盯住這行字頓了一會,覺得這樣一點都沒有矜持感,于是删掉洋溢喜悅的前面半句話。

可是孤零零的三個字又顯得自己有點高冷,這樣是不是也不太好?

林秋宿糾結了下,發送:[明天見(●'▽'●)]

摁下去的瞬間,他就忽然後悔,顏文字這種東西只可遠觀不可亵玩,自己用起來怎麽看怎麽不自在。

這玩意真的好弱智啊,現在來得及撤回嗎?謝嶼不會以為自己傻逼吧?林秋宿倒吸涼氣。

但半秒鐘後,謝嶼:[(●'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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