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想讓死去的人活過來并不是不可能,從歷山出來的一路上,老和尚教了重明很多,不過他不聰明,大多只是死記硬背記在腦子裏。

在他的記憶中,要想讓人死而複生有兩個辦法,一是讓相士改命,七七四十九天之內,偷天換日,讓人重新活過來。

但這個方法要達成是非常艱難的,先不說得找一個能力強到可以作此法的相士,還得看這相士願不願意出手,偷生改命,是逆天的大事。

相士雖然有本事窺算天機,但洩露太多,會招來五弊三缺之災,世間但凡有成的相士,要麽身體有殘缺,要麽孤寡窮苦。

要讓死人複生,先不說需要花費的財力物力,單一個以命相抵的代價,若非親非故,沒有哪個相士會願意去做。

所以更多的,是用第二個辦法:借屍還魂。

顧名思義,接別人的身體還魂,最好是剛剛死去的屍體,畢竟搶奪活人的身體不一定會百分百成功,也有可能被對方反過來吞噬。

而這個“屍”的要求,最好是跟要複活的人同月同日同時生,時間越精确契合度越高。

如果魏叔方的猜測沒有錯,那麽很有可能柳淑芳跟那個死去的小女孩燕子同月同日甚至同時出生!

重明這下再顧不上別的,二話不說直朝下奔去,必須盡快找到張旭!

不過剛跑出兩步,他突然頓住,回頭看到伸出手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師兄,又三兩步返回來,二話不說在他面前蹲下:“師兄,上來,我背你。”

先不說他需要師兄幫他分析想辦法,單他和師兄的關系而言,他也不能丢下師兄不管。

荊海肯定是不會去背師兄的,他雖然不聰明,但有眼睛,會觀察,荊海跟花茂明顯是在躲着師兄,這個躲是真的躲,哪怕是荊海,從來離師兄都是一步遠,而且從來都不會去扶師兄。

不止他們兩個,所有認識師兄的人,甚至連師父也不例外,全都隔着老遠跟他說話。

他心裏好奇過,但覺得這是師兄的個人隐私,荊海不說,師父不說,師兄不說,那他就不問。

畢竟不能被別人碰,也不能主動碰別人,所有人都遠遠躲着,絕不是什麽讓人高興開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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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叔方一怔,死水般的雙眼裏竟破天荒浮起一絲無措。

“師兄?”重明沒有聽到動靜,疑惑轉頭,卻見師兄表情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什麽,聽到他的聲音才回過神來,定定瞧了他一眼,朝前兩步,伏到了他的背上。

重明松了口氣,他還以為師兄生氣了呢,不生氣就好,不生氣就好。

荊海在前面帶路,重明背着魏叔方,花茂跟在後面,周生鳴本想跟他們一起,但看了眼屋門口眼含擔憂的妻子,還是選擇留了下來。

村長家跟村民那一排房屋只隔了一個坡,從坡上下來,就看到了荊海說的那個電線杆。

重明停住了腳步。

吳建成的屍體仍然挂在上面,或許是被吓到了,居然沒有人放他下來。

跟荊海描述的一樣,他被擺成了上吊自殺的樣子,但血肉模糊的下半身卻昭示着這很有可能不是自殺而是人為。

跟昨天死去的兩人不同,他雖然也雙目圓睜,但沒有那種驚恐,是極致痛苦的扭曲。

重明心裏升起巨大的快意,腦海裏甚至浮現出了當時的畫面,一刀一刀割下去的時候是多麽的爽快,皮膚被割裂,鮮血嘩啦湧出來,扭曲的表情,凄慘的嚎叫。

重明看不到,此時此刻,他的表情多麽陰沉而狠戾。

荊海目光落在屍體上,花茂則吓得瞥過了頭,兩人沒有發現。

反倒在重明背上的魏叔方覺察到了他的不對勁,他擰了下眉,輕輕咬下白色的手套,露出了修長如玉的手,停頓了下,落到了重明的頭頂。

“重明。”

仿佛過電一般,一個激靈,重明回過了神來,思及剛剛的念頭,瞬間一股冷汗從額頭落了下來。

又被夢境影響了!

他現在絲毫不覺得師父之前是危言聳聽了,以他的體質,是不會立刻就死,但長年累月被夢境影響,他還會是他嗎?

他打了個冷顫,心裏冒出一絲忐忑和害怕。

“別怕。”頭頂被輕輕拍了兩下,耳畔的聲音帶着輕柔的安撫,“沒事,別怕。”

“師兄……”奇異的,重明不安的心一下就被撫平了,好像有師兄在,就什麽都不用擔心一樣,甚至動動腦袋主動蹭了蹭師兄的手。

只能說魏師兄成功人士的形象樹立的太成功。

老和尚帶着重明從歷山到安市時多走的是公路,接觸到的也多是村鎮裏的人,到了安市,重明還沒來得及了解這個陌生的世界,便撞上了魏叔方,在他懵懂時便見識到了魏叔方地位帶來的尊崇,于是乎潛意識裏已經将自家師兄放到了很厲害的一欄,甚至隐隐超過了老和尚。

重明平日看着笑呵呵好說話,其實骨子裏是十分固執的,一旦認準的事絕不會輕易改變。

一次次的積累,加上魏先生本身也有意親近,久而久之,在重明心裏形成了一個固定的思維,有事找師兄,無事找師父。

總之,聽師兄的總沒錯。

不得不說,也正因為這種根深蒂固的思維,才在日後被魏先生三言兩語忽悠得了手。

荊海之前着急上來回報,沒有仔細觀察屍體,這次仔細打量完,疑惑道:“看他的右手,沒有東西。”

重明回過神來,背着師兄往前走了兩步,仔細一瞧,還真是,雖然一樣握着拳,但并沒有跟昨天死去的那兩個人一樣,手裏攥着碎花布。

花茂也湊上來瞧了眼:“還真是,這死法跟昨天那兩個差的太大了點,肯定不是同一個人,不,同一個鬼,也不是,唉,反正肯定不是同一個兇手做的,依我猜,昨天那兩個是被那鬼殺死的,而這個倒看着像是人為的。”

魏叔方伸出手碰了碰屍體,收回手:“沒錯,昨天死的兩人是被厲鬼殺死的,我看不到她,想來應該就是重明夢裏的那個小女孩,這人是被人動手殺死的。”

重明眼睜睜瞧着師兄如玉的手指碰到吳建成的屍體,皺了下眉,一手兜住師兄,一手從衣兜裏掏出手帕,連忙湊上去擦了兩下,師兄這樣漂亮的手,怎麽能碰這種東西。

魏叔方沒有拒絕,手交給他任由他來。

“是張旭,肯定是他!”花茂一擊掌。

荊海冷靜道:“按照重先生夢裏的情形來算,當初犯事的一共有八個,昨天死了兩個,今天一個,夢裏頭确切死亡的有一個,還剩四個人,但按照張旭的性格,這麽多年,要下手肯定不會只幹掉一個,但他也不可能頻繁下手,所以應該還有活着的。”

花茂哼了一聲:“我倒寧願他全動手弄死了,這些人渣死有餘辜,我要是張旭,殺一個是殺,殺八個也是殺,反正都要死,一命換八命,值了!”

荊海皺眉:“這些人确實死有餘辜,但他太莽撞了,他沒有想過,他死了,他父母怎麽辦。”

魏叔方重新戴回手套:“的确莽撞,既然當初能神不知鬼不覺解決幾個,不如隐忍幾年,将剩下的也如法炮制,即報了仇,也不必将自己搭進去。”他刻意放慢了語速,透着幾分語重心長,有幾分教導的意味。

重明隐隐覺得他們說的有點不太對,但又說不出什麽地方不對,遲疑了下,還是選擇相信,點頭:“師兄說得對。”

說話間,他們拐過彎,看到了一棟棟緊閉的民房。

還沒走近,就聽到其中一間傳來激烈的嘈雜聲。

“……把他們交出去,就剩他們兩個了,只要他們死了就沒事了!”

“就是,就是,快把他們趕出去,不然我們也會沒命的!”

“你們誰敢動我爹試試!!”

“怎麽不敢動,當初害死燕子的是他們,跟我們沒關系,冤死鬼尋仇,誰擋殺誰,你想死沒人攔着,我們可不想死!”

“大勇,你可別犯傻,想想兒子啊,你要是出事,我們娘倆可怎麽活!”

“別廢話,趕緊綁了他們送到燕子墳前去,萬一真惹惱了她,我們都沒活路了,別忘了,當初你們都說過什麽話!”

“你,你,你看我幹什麽,我什麽都沒說,跟我沒關系……”

“呸!跟你沒關系?不說當初旭娃要帶着燕子跑的時候是你跑來告的密,要不是你當着燕子面罵她罵的那麽難聽,她會想不開去跳河?”

“她跳河跟我有啥關系!她自己想不開,死了都不讓人安生,呸呸呸,我什麽都沒說,再說了,燕子到底是不是跳河死的還不一定呢,她現在回來報仇了,你們可小心着!”

“哎哎,你看我幹什麽,又不是我幹的……”

“我可沒看你,誰心虛誰自己心裏清楚。”

“你……你個婆娘,你胡說啥,再胡說小心你的嘴!”

“快別鬧了,二賴子跟老三要跑!”

咣當一聲響,兩個身影争先恐後從門裏撞了出來,一副逃命的架勢,然而才剛跑沒幾步就被荊海跟花茂一人一個撂倒在地。

“張旭在哪?”

重明掃了一眼跟出來的村民,沒有張旭的身影,倒是村長跟村長妻子都在。

“幾位先生怎麽下來了?”村長臉色不是很好,“對不住,這是我們村的事,連累幾位了,幾位在我家待着就好,我保證待會就放你們離開。”

他用的是放而不是帶,威脅意味十足。

重明擔心柳淑芳的安危,不理會他的話,又問了一遍:“張旭在哪?”

村長臉色微變。

重明焦急。

魏叔方壓住他的肩:“直接去燕子的墳,他應該在那。”他擡眼看向村長,目光冷厲,“如果你不想張旭死,現在立刻帶我們去找他!”

“你……”村長大驚失色。

被荊海和花茂制住的兩人也變了臉色,失聲道:“原來你騙我們,旭娃根本沒有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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