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張妤先一步動手。
她在陸谏擡手時,便趕忙先一步截住了他的嘴。
臉色變的十分快,眼睛睜得比他還大,隐有害怕的淚珠。
她一雙眼本就大,這般故意為之,愈發顯得嬌柔無力。
抖着手從懷中掏出一方帕子,背後人瞧着是在給他擦嘴,但只有陸谏知道,這人明明是更加死命的捂住,然那人卻還滿臉委屈,哆哆嗦嗦道:“抱……抱歉世子,小女方才手抖,不是故意的……您放心,我這就帶您下去換身衣裳。”
陸谏奮力掙紮,憋紅了一張小白臉。
陳嬷嬷反應也快,在瞅見張妤的動作時,趕忙上前幫忙,配合着張妤駕着陸世子往後屋走。
順便還暗帶警告的盯了一眼周圍的奴仆,示意他們打掩護。
陳嬷嬷一邊死死擒住陸谏的雙手,一邊發抖道:“世子……世子爺您別擔心,老奴和姑娘這就帶您下去梳洗梳洗。”
被兩人架着走的陸谏奮力掙紮,烏黑濃墨的眼眸裏只望着張妤,裏頭是兇猛的怒火。
像是一頭奮力掙紮的小野獸,但到底年紀小,就算掙紮,仍是擺脫不得倆人的桎梏,因此只能任由人為之。
他的眸色很深,裏頭的郁色濃重,望着她的那股暗色,某一瞬讓張妤晃了神。
而就在她愣神的功夫,她突感到手腹一陣疼痛,輕吱出聲。
言清被吓傻了。
等他驚醒的時候,大叫了起來:“你們……”
但只出口兩個字便遭遇了同等的對待。
采禾抱住了他,拖着他一同跟着張妤,雖然慌張,但手抓得很緊。
拖拽過程中,張妤的手腹越發吃疼,她倒吸口涼氣,望着那雙眼睛,心一狠,手彎成刀,一下劈在了他的頸脖上。
直到那雙漂亮的眼珠子閉上,張妤才松了口氣,宛若活了過來。
昏過去前,陸谏那雙眼裏死死盯着她,某一瞬讓她覺得,自己像是又見着了從前的陸谏。
遠處,張父在各桌敬酒,沒有人注意到這裏發生的狀況。
婚堂本就鬧騰的厲害,況且張妤他們這桌又只是幾個小孩,就算有人注意到也只以為這幾個小孩子在玩鬧。
夜半,酒宴散去。
陳嬷嬷回屋後,看着氣定神閑躺在長椅上的張妤,憂愁道:“姑娘,世子回府了。”
兩個時辰前,張妤敲暈陸谏後,立馬便讓陳嬷嬷等人将他帶回後堂了,而現在便聽聞他人已醒,并且走了的消息。
“他醒來沒有鬧?”被方才這麽一鬧,張妤昏沉的頭清醒了不少。
陳嬷嬷搖了搖頭。
張妤蹙眉,不知那陸谏在想什麽了,難不成是方才丢了面子,嫌說出去丢人,所以才這般安穩無事的走了?
陳嬷嬷見姑娘沉默,安慰她:“院子離主院比較遠,奴婢也特地讓下人們管好了嘴巴,長公主那邊不知情。”
張妤松了口氣。
不過話雖這樣說,但陳嬷嬷心裏還是愁的。她可還記得陸世子離開前那陰沉的臉色,瞅得她這般歲數的人都忍不住發抖。
經歷這事,自家姑娘和陸世子這仇算是結下了,這可好生是好。
張妤也憂愁,不過不是關于陸谏的事。
她之前頭還昏脹得厲害,現下清醒些,被方才的事一驚,才覺得現在有些不對勁。
實在是這個夢太過于真實了,若是自己死了的話,為何會有如此清晰的五感?
她想不明白,用手揉了揉腦袋。
“呀,姑娘,您手怎麽流血了。”正憂愁到一半的陳嬷嬷,突然發現自家姑娘手背上有絲絲血跡,吓了一跳,“這怎麽傷的?”
血是從手掌流出來的。
張妤攤開手,只見手掌下尾,有兩排小小的牙印,是方才陸谏在她手腹上咬的。
咬的時辰不長,因為破了些外皮,所以瞧着有些可怖罷了。
方才她一直沒注意,現下被陳嬷嬷一說,倒是覺得有些疼了,思及此想到罪魁禍首,罵了句嘴。
之前還好她動作快,若是照那厮的力道再給他咬下去,自己這手怕是都得給他咬廢了。
張妤冷哼了兩聲,一想起便覺得那一掌力道劈得輕了些。
她檢查手掌的同時,鼻尖聞到了一股子魚腥味。
微微眯了眯眼,看着那只手,白皙稚嫩,而疼痛與腥味,也清晰敏感得她不能忽視,越來越不像是夢了。
若真是夢,怎會這般真實?
一思及此,張妤覺得全身的血液都開始激烈的流動起來,她的心跳得急快,輕輕地壓了壓掌上的牙印處,而疼痛開始加劇。
張妤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快跳出來了。
她急忙快速的瞅了瞅周圍的環境,摸了摸自己坐下觸感真實的木床,雙眼也開始變得興奮。
“而今是什麽年份?”
一旁,正在找藥的陳嬷嬷,并沒有注意到她反常的動作:“順德二十三年。”
待找着藥瓶了,陳嬷嬷才松了口氣:“老奴下次罵采禾的時候,您可千萬不能再攔着了,這丫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連藥瓶都能……”
轉過身的她,愣愣的看着突然興奮起來的張妤,一臉困惑。
明明方才還是一副昏昏沉沉的樣子,怎麽會突然這麽興奮了,便是眼裏都藏不住的歡喜之色。
可是明明剛才差點捅了簍子,姑娘興奮個什麽勁?
而就在她發愣的過程,她看見自家姑娘竟然對着那流着血的手掌笑開了眼,那一雙漂亮的月眉般的眼格外明亮。
本來有些病容的臉上也像是突然有了光似的,照得她忍不住酸了眼角。
自夫人離世後,姑娘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笑過了。
她記得姑娘是個明媚的性子,但近日裏卻很難在她臉上見到笑,她很歡欣能再見到姑娘這樣的笑,但看着她傷的手,還是忍不住提醒道:“姑娘,您這手可不能亂動。”
似是責備,但更是關懷的話,讓張妤笑顏愈發深邃,彎成月牙般的眼裏恍若有淚:“沒事,我只覺得很開心。”
是啊,開心。
陳嬷嬷一臉莫名。
她壓了壓齒印,疼痛更顯,旁邊的陳嬷嬷吓得大呼小叫,但她心底的歡愉卻愈甚。
張妤想,原來人真的可以重生一世啊,在她還是十二歲,還可以重來,還未嫁給顧經知的時候。
似乎,這一次的重來就是為了讓她糾正以往的錯誤。
而後發生的事,更是讓張妤确信自己重生的事實。
長公主在與張父成婚的第二日,便提議全府搬去長公主府邸。
作為當朝最受寵的公主,長公主的府邸自然是十分氣派的,就連裏頭的花草樹木都十分有講究,據聞光是花圃園林都有數十個花匠打理,長公主府的花圃素來有名。
張鳴成自然是沒意見的,而張妤跟張單兩個小孩,也沒人指望他們的意見。
于是這個提議在剛提出時就被同意了。
長公主府坐落在東街的正中央。
東街大多都是功勳世家的府邸,地界雅靜,少有行商過客,是個有錢有權才能住得起的地界。
入住公主府前,張鳴成叫來了張妤跟張單。
“阿單、阿妤,你倆各自選個院子吧,我看其他院子太遠了,只東院兩個院落我瞧着還不錯。要不阿單你選拂曉院,阿單你就住佳人院吧,可有異議?”張鳴成說這話時捧着杯茶,他語氣興奮,下颚微擡。
自從與長公主成婚後,他身上的畏縮之氣像是突然間散開了,眼中的傲慢開始多了起來。
張妤也比較興奮,自從知道自己竟然重生後,她十分激動,待慢慢的接受這個事實後,才逐漸平靜下來。
聽着張鳴成的話,張妤低頭瞅了眼并不太情願的張單。
佳人院是東院北角的一處院落,院落精致小巧,環境也僻靜,不過離長公主的主院落比較遠,更要命的是,它與陸谏的院子只隔着一堵牆。
“父親,女兒覺得不妥。”
她說完,張鳴成眉頭微蹙,似有不滿,在他開口前,張妤立刻接道:“父親,不如還是女兒去佳人院住吧。這名字一聽便像是女子的院落,阿單畢竟是個男孩子,說出去也不大好聽。”
張妤說完後,張鳴成皺眉沉思了一會。
他想的簡單,張單與陸世子住的近有利于往後加深感情,也利于張單的仕途,畢竟陸世子不光是長公主的兒子,更是當今皇上最寵愛的外甥,關系好了,往後對于兒子的好處是少不了的。
不過聽張妤這一番說法,倒是覺得自己沒思慮齊全,這佳人院确實不是個男孩子該住的院名。
下邊的張單也聽見了,瞬時大喊:“阿單是男孩子,阿單不住女孩子的院子!”
這一下,張鳴成眉頭蹙得更厲害了。
張妤繼續加把火:“況且這改名字也不大妥當,咱們剛來長公主府便要改公主院子的名字,怕是長公主心裏也不大舒坦吧?”
一提及恐惹長公主忌,張鳴成再不猶豫,當下便應了。
他想着若是院子都還沒住就惹了長公主不快,可就得不償失了。
畢竟以後也是一家人,要讓張單和世子親近的機會也多,也不差這麽一間院子的。
這麽一想,張鳴成心思定了定。
張妤見此,便知他聽進去了。
前世裏,她并不住佳人院。
那時她心中郁結,死活不想跟他們離得近,長公主那會也不喜她,于是最後她被安排去了府裏最偏的西院,破敗還不方便。
而弟弟張單雖然不滿,卻是最後老老實實住進佳人院的。
但這一世,她絕對不會讓弟弟張單住在陸谏旁邊。
既然是重生,那總得将前世錯的地方改回來,誰知道上世張單的堕落,有沒有陸谏的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