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王延在越接近院子時,心裏就越緊張。
直念叨着最好不要碰上陸世子,結果也是真不走運,他這心裏剛祈禱完,就看見了院子裏那背着他們站着的人,心裏一咯噔。
在望見他旁邊那毛茸茸的生物時,心更是沉到了底。
陸谏的院門大門敞開着,上頭寫着“才子院”。
看見這三個字,張妤有些好笑,不知道陸谏選這麽個文绉绉的院子時,堵不堵得慌。
不過她也不關心這些,她的院子就在一旁,離着陸谏的院子,隔着一堵牆。
張妤擡腳便想往前走,被旁邊有些緊張的王管家攔了攔,臉色不自然道:“張姑娘,這院子便是咱們世子的院子了。”
說着頓了頓:“世子他脾氣不太好,但也不是個不講理的,你平日裏別與他犯沖就行,還有……世子身旁那只黑狗,性子有些兇,您以後見着了,躲着些。”
王延提點完,張妤面色并未有害怕,他還要再說,張妤已經擡腳走了。
他們還是驚動了院子裏頭的人。
或者說,沒準院子裏的人一直都在等她們。
阿八在張妤他們一夥人靠近的時候就察覺了,狗頭立刻轉了過來,沖着他們“汪汪”大叫。
連帶着陸谏也一同轉過身來,望見張妤時,一瞬臉色陰得厲害。
相比較他不善意的眼神,張妤更關注的是他身邊那條大狗。
那是條十分高大的狗,骨架比之本朝的狗來得都更高大,那大狗全身的毛發也十分長,站起時有旁邊陸谏的一半高,狗褐色的眼瞳瞅着張妤十分與他主人一般,十分不善意。
這是條兇猛的外邦狗。
張妤是記得這條狗的,印象裏它好像叫“阿八”。
阿八是陸谏從小養到大的外邦狗,從前張妤第一次到是在阿八七歲時,也就是陸谏十五歲時。
那會這只阿八已經完全成年,比現在還要高上許多,快趕上小半個成年人的高度,整日裏兇神惡煞的,逮誰咬誰。
除了陸谏之外,便是伺候它飯食的下人似乎都被它傷過,總之,是條惡犬。
聽聞陸谏十分寵愛這只狗。
從前若是誰有事犯在他頭上,他便喜歡用這只狗替他教訓人,被咬者不是全身骨肉撕碎,便是半死不殘。
阿八混了外邦的血統,野性比京城的狗來的兇,此刻對着張妤露出一雙小尖牙,像是要發力上去咬她一口。
只有對着陸谏,它才會搖尾乞憐。
不過這會的阿八才只有一歲左右,雖然外表兇悍,但也還只是只稚嫩的小惡狗。
陸谏他眯了眯眼,牽着小惡狗出來了:“呦,這是誰呀。”
陸谏雖然年紀小,但是氣勢很足,加上他旁邊牽着一只一看就很兇猛的狗,讓跟着張妤一道來陳嬷嬷和采禾,還有一幫擡着箱子的小丫鬟們都往後縮了縮,跪下來直呼:“世子。”
王延也有些悚。
他顫巍巍的向前挪了一小步,避開那大狗,對着狗旁邊的主人,一張笑臉強壯鎮定道:“世子,這是張驸馬的女兒,往後就住在您隔壁院子,還請世子您多擔待。”
說着,使眼色想讓張妤她們先過去。
陳嬷嬷剛扶着張妤想走,就聽陸谏不緊不慢的道:“站住,誰準你們走的。”
他把狗繩往她們面前松了松,大狗往前挪了兩爪子,一下子就堵住了張妤的前路。
王延心裏暗道不好,面上仍是笑呵呵的,對着陸谏道:“世子,您這是有什麽事嗎?”“這張姑娘今日剛搬來,還有不少物件要收拾,不若讓她們先走,您有什麽事,吩咐給
小的便好。”
陸谏理都沒理,直接呵道:“滾邊上去!”
王延還要說,最後被陸谏一個眼神一瞅,直接閉了嘴,麻溜的滾到了邊上。想起長公主的吩咐,還是站得不遠,在旁邊緊張的看着。
世子的脾氣他是了解的,那是個天王老子都不怕的性子,他真怕出什麽事。
陳嬷嬷見着王延走開就知道不好了,先一步沖到陸谏面前,跪下磕頭:“世子大人,咱們姑娘往後就是您的繼姐了,以後就住在您隔壁院子,若是從前有什麽誤會的,還請世子您大人不記小人,誤要怪罪咱們姑娘。若是您真的要怪罪,那便怪罪奴婢吧。 ”
說着磕了個頭。
陸谏卻輕嗤了一聲,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似的。
繼姐?
說什麽笑話呢。
他那雙桃花眼露出嘲諷,轉眼就記起這個老奴就是那會幫着張妤沖自己動手的那個,一時心頭火大。
想起昨日受的憋屈,陸谏覺得胸腔裏宛若拱了把火在燒。那日他沐浴了三次,到現在為止,仍然覺得身上還是能聞見那股子魚腥味。
“磕這麽小聲,是當小爺耳朵聾嗎?!”
陳嬷嬷白着臉,“砰砰”磕起了頭。
陸谏哼了一聲。
半晌,突然露出一個惡劣的笑。
他猛地将阿八的繩子向着陳嬷嬷的面前松了松,讓阿八整個狗身子都撲在了陳嬷嬷面前,噴出的鼻息甚至都吹動了陳嬷嬷的發絲。
陸谏力道拿捏得很好,小惡犬的狗頭恰好離陳嬷嬷頭頂只有幾寸距離。
跪着的陳嬷嬷臉色難看的很,她感受到頭頂那強烈的鼻息,猛烈的,像是下一瞬就要咬斷她的脖子。
陳嬷嬷縮了縮脖子,不敢擡頭,愈發用力的磕頭,邊磕邊道:“世子恕罪!世子恕罪……”
這幾下當然也沒讓陸谏消氣,他指着阿八罵道:“真是只狗奴才,主子都沒說話呢,瞎嚷嚷什麽。”
陳嬷嬷這下子是再也不敢開口了,只能沉默的用力磕頭,力道之大,震得旁邊的張妤心也跟着猛地顫動。
她雖然外表仍舊淡定,但是手上的帕子早已被捏皺了,只是不想在陸谏面前露怯的心強撐着她平靜的站着。
張妤知道,陸谏這般想踩的,是她的臉面,而陳嬷嬷會如此,也是為了她。
倒是張妤,在見到陳嬷嬷磕頭的時候就忍不住了,不過在掃到她遞過來,充滿懇求的眼神時,還是咬着牙忍住了動作,別開了臉。
她知道,陳嬷嬷是不想她再招惹陸谏的不快。
以陳嬷嬷的想法,畢竟陸谏是世子,這府裏他才是正經的主子。
若是她這幾個頭,能将之前姑娘的罪給磕掉了,她恨不得再多磕幾個。
瞅着陳嬷嬷逐漸染紅的額頭,和那人絲毫未松口的神情,張妤捏着帕子的手攥緊了緊,眼底閃過一絲厭惡與恨意。
果然陸谏這人,不管幼時還是年長,都令人生厭。
這一刻周遭格外安靜,陳嬷嬷磕頭的聲音于是愈發作響,但面前的陸谏一直專注着摸着阿八的大狗頭,一句開口停下的動向也無,于是陳嬷嬷只能一直磕着。
陸谏教訓了上次得罪他的奴仆,心情還不錯。
然餘光瞥到低頭沉默的張妤時,又開始覺得不舒服起來。
他眸底閃過一絲暗光,突然一掌拍在阿八的肥屁股上。
阿八吃疼,身子瞬時往前探出半個,仰頭大嚎了兩聲。
而這時,一直瞅着陳默默的張妤,被阿八突然的動作吓了一跳,頓時急忙往後退了半步。
陳嬷嬷站起身時慢了點,不過還是用最快的速度撲在了她的身前,緊緊抱住她,身子有些抖。
意料中的疼痛并沒有傳來,倒是傳來那個不過她胸高的人哈哈大笑的聲音。
阿八脖子上的繩子被他攥在手裏,方才只是少年的頑劣心态。
陳嬷嬷見她沒有受傷後,緊接着又跪了下去,磕頭的力道又重了,身子也抖得厲害。
張妤的臉色非常難看,她看着陸谏那張精致白嫩的臉,卻像是看見了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厲鬼,她攥緊帕子的手松了,帕子露出被揉破的邊角。
臉上并沒有很明顯的變化,只是嘴角露出了一點笑意,不及眼底:“世子,不知道您有沒有聽說過一件事。”
陸谏這會心情好,再次摸着阿八狗頭,還有心情搭她的話:“嗯?”
張妤沒在意,臉上笑的自然:“我往日裏聽說這狗啊,越長越跟主子像,以往是不信的,而今一看倒沒覺得說錯了。”
陸谏摸阿八頭的動作頓下來了。
她,她說什麽?!
她是說他跟狗一樣?!
陸谏登時怒着一雙眼睛瞪着她,夾雜着之前的舊賬,讓他眼底恍若有火光,他咬牙道:“你膽敢再說一遍!”
張妤是不敢的。
陸谏畢竟是長公主府真正的主子,她是個剛搬來的外人,若是不想再跟從前一樣,必定不能把他得罪狠了。
她雖然厭惡他,但也知道,真硬碰硬的話,她絕對讨不了好。
于是張妤在陸谏的兇惡眼神下,瞬時就收了笑,像是被吓住了:“我是說您威武兇猛,便是養在身邊的狗都比常人養的更威猛些呢。”
輕咬下唇,表情無辜,有幾分委屈的樣子,餘光卻瞥向旁邊蹙眉的王延。
至少傳到長公主的耳裏,不是她欺負了陸谏。
因為這些,她死命克制住情緒,顫巍巍道:“之前是小女無禮在先,還請世子您不要與小女計較。”
說着,福了個身子。
陸谏是知道面前人會裝的,但也沒料到,她如此出乎意料的求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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