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于是她又小心的往左邊挪了挪。
陸谏見她動作, 抿了抿唇。
這邊陸谏臉色比之前還冷,旁人也不敢主動招惹他不快, 而畢剔呢, 正跟曼娘打的火熱, 于是這下子, 倒是他們這處過分的安靜。
張妤雖覺得不自在,但也不是不能忍。她暗自勸慰自己,只當是來看場熱鬧的, 正好打發時辰。
這般想着, 倒也閑适了些。
問了侍女拿了一壺茶後, 慢慢的品了起來。
陸谏是知道她能裝的,平日裏在自己面前,裝聾作啞可不是有一套。由此想着昨日自己翻來覆去難寝, 又覺得不痛快極了。
“誰讓你來的?”
張妤擡頭看了陸谏一眼。
他面色冷淡,這會并沒有看她。
她們周圍也沒其他人,張妤猜測着他這話是跟自己說的。
本想裝作聽不見的樣子, 後一刻陸谏突然擡了頭,正撞進她眼底。
張妤自然的撇開眼,淡聲回道:“畢公子誠邀, 盛情難卻。”
她“誠”字咬的重,看的出來, 對畢剔怨念很深。
陸谏沒應聲,張妤沒再看他。
談話由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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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實知道,來這定不是她情願的, 但陸谏自己,只是沒什麽話可問罷了。
他捏着酒杯,有些悵然飲了一口。
杯過幾盞,外頭響起了些嘈嘈雜雜的聲音,然後就見各處的簾子被挑開了。
這會簾子後的場景全被展露了出來,張妤才知這船舫內的人,竟雲集了衆多的世家子弟,不是名門望族出身,便是祖上有些蔭庇的。
平日裏瞧着還算是正經的世家子,這會卻沒什麽正形,懷中擁着侍女,有些甚至連衣衫都開了大半,摟着幾個侍女歡笑連連,倒比陸谏這處更不堪入目。
張妤沒想到這裏頭這般亂,皺着眉低了頭,只希望這裏頭沒有認識自己的。
還好旁人倒也未多注意到她。
此刻正中央的位置,一個寶藍色錦袍的男子伫立在那裏。
身材臃腫且胖,面目白而圓。頭戴玉石寶冠,腰上一條寶石腰封,滿身的富貴氣。
富貴氣的男子拱了拱手,笑起來時眼睛都快眯的瞧不見了:“今日能有幸将各位約至游苑,實在是小人的幸運,小人在此感謝各位公子的賞臉。只希望此次歡宴并未讓各位公子失望,當然若是本次有招待不當之處,還請各位公子及時告知,小人定當賠罪。”
說着鞠了一躬。
一身商賈氣,偏偏學那文人做禮。
江小寶家是商賈,嘴皮子厲害,衆人一聽他這般,就知道他又要開始耍嘴皮子了,有幾個平日裏就聽的厭煩的,直接嚷道:“江小寶,你這文绉绉的樣子太礙眼了,瞎唧唧說這半天,快開始吧,爺幾個都等累了。”
今日這麽多人約在一起,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江小寶說今日會給他們看個熱鬧的玩意。
江小寶知道他們等不住了,安撫道:“幾位莫着急,那小人話就不多說了,快點,呈上來。”說着招了招手。
随後小厮将東西拿了上來。
那是一個約莫三丈高的大籠子,被一塊白布圍起來,推籠子的小厮共有數個,推的各個氣喘籲籲,衆人這會越好奇了。
待籠子停至江小寶邊上,其間催促江小寶的那個男子急道:“江小寶,快打開給本公子瞧瞧!”
江小寶面團一樣的臉上笑呵呵的,見衆人全都将視線望着他,不由得挺了挺肥胖的身板,而後伸手去抓白布。
“嘩啦”一聲,白布被撩開,衆人嘩然。
只見黑鐵制的高大籠子裏,裏頭卧靠着一只巨大的黑熊。
這黑熊約有兩個成年男子般高大,黑乎乎的大爪子比籠子外江小寶的腦袋還大。
只是此刻黑熊閉着眼睛,歪頭垂腦的靠在粗壯的鐵質欄杆上。
有幾個好奇,上前圍着鐵籠轉了一圈,但也不敢靠太近。
然轉了幾圈後,又開始不耐煩起來:“江小寶,你這搞什麽名堂,抓只死黑熊給我們看,是覺得我們見識短嗎?”
江小寶笑道:“各位小貴人放心,這黑熊這會只是被迷暈了罷,待會讓小厮拿些熏香聞聞就醒了。”
“呵,江小寶,你這到底要搞什麽名堂,不會鬧了半天,只是為了讓我們來看個死熊的吧!”
這些世家子尋常事上不行,于脾氣上一個比一個厲害。
“這黑熊雖不常見,但本公子也不是沒見過的,江小寶你這般作态,難不成是欺負我們見識短?!”
“江小寶,要真是這樣的話,本公子可氣不過了!”
江小寶急忙擺手道:“各位貴人,小人怎敢有如此想法,若是得罪了您,于小人可是沒半點好處的。”
另有一人,哼聲道:“說的也對,今個陸世子也在,我諒你也不敢。”
江小寶趕忙點頭,這會也不再拿喬,趕忙讓小厮将人帶上來。
那是個穿着白色衣袍的男子,男子衣袍洗得泛白,雖不是貴重料子,但看到出平日裏素愛整潔,因此不算破舊。
男子眉目清秀,身上有股子獨特的書生清隽味,看的出來和此刻坐在船艙內的其它男子,都不相同。
他被小厮領到了鐵籠邊。
在看到鐵籠裏的大黑熊時,男子雖然面色發白,但并沒有大喊大叫。
江小玉看到男子的時候,冷聲哼了哼,而後笑對着衆人道:“古有人賽詩逗狗,只不過實在太過無趣,而今咱們就來玩些不一樣的花樣。”
“什麽花樣。”邊上富貴公子哥眼神都發光了,似在等待着一場好戲到來。
江小寶哈哈一笑:“而今咱們就來瞧瞧,到底是這熊的骨頭硬,還是這書生的牙厲害。”
此話一出,場上人激動了。
“我平日裏最是讨厭這些讀書人了,整日裏一張嘴都是什麽之乎者也,什麽聖人曰……真是聽得我一個個耳蝸子生繭,哈哈,今日本公子就要好好瞧瞧,往日裏這般厲害的書生在這大狗熊面前作何反應。”
說話是個粗壯的男子。
男子皮膚黝黑,服飾不若其他男子那般雅致,配着馬革皮質的腰封,瞧來出身武臣世家。
“本公子也是!這些個讀書人,背地裏都瞧不起咱們這麽世家子弟,可平日裏見了咱們,還不是一個個的,跟狗一樣的巴結。”
這一說開,倒是紛紛都是怨憤。
江小玉因此對于自己這個主意是更滿意了,他招呼着手:“各位公子莫氣,而今小人就是為了給咱們公子們出氣的,順便想了這麽一出熱鬧。”
“好了,快開始吧,江小寶,本公子都等不及了!”
“是啊,快開始吧,本公子要賭這人撐不過一刻鐘。”
“一刻鐘?我猜他連半刻鐘都撐不過吧,瞧那身板,還不夠黑熊撐牙縫的。”
“子俞兄說的是,我也跟着賭半刻鐘!”
“……”
這一下,衆位紛紛賭上了。
這邊畢剔看的熱鬧,忍不住問旁邊的陸谏:“世子,您猜他能在黑熊手裏活多長時間?”
陸谏掃了一眼那站着的書生,極輕微的掃了眼淡定喝茶的張妤,沒多大興致的道:“若是以死論的話,一盞茶功夫。”
畢剔疑問:“這般具體,世子是看出些了什麽?”
陸谏撇了撇他:“沒有,這不你讓我猜的。”
畢剔:……
畢剔被噎了,下邊江小寶已經命人将牢籠打開了。
書生此時面色發白,但并沒有要後退的意思,僅是站在原地,整了整自己亂了的袍子,雖然他的手在抖。
“呦,這般地步,怕是有沒有命出來都不可知,還擔心自己衣服亂了,真不愧是讀書人,哈哈!”話裏,是嘲弄。
書生像是聽不見的樣子,繼續往前走了幾步。
剛走到牢籠前,一聲女子凄厲的哭聲喊了出來:“路生哥!”
這聲呼喊後,是一個素色衣袍的女子不知從哪闖了出來。
那女子滿臉淚容,遮不住一張芙蓉般的臉。
女子沒跑到籠子前,便被幾個小厮攔住了。
于是那女子只得頂着那張滿是淚痕的臉,死死瞧着牢籠前的男子,一個勁的搖頭嗚咽:“路生哥,不要進去,不要!”
葉路生聽見了岳秀兒的話,并沒有回頭,僅是轉頭朝她笑了笑,安慰她:“秀兒,沒事的,你先回去吧。”
語氣溫柔,似三月風春風。
一時讓人都讓了忘了他如今所處的境地。
衆人有幾個有怨念的,紛紛讓江小寶将女子脫下去,還有幾個輕浮的,調侃了幾句女子,但那女子只是一個勁的盯着牢籠前的男子,拼命搖頭掙紮。
但實在抵不過小厮的桎梏。
男子一步步的向着牢籠走去,衆人的視線也從女子的身上轉移,此刻全都瞪大了眼在等着男子走進籠子,在為即将到來的一場好戲歡悅。
張妤也瞪大了眼,只不過她眼底的,是震驚。
她原本一直低着頭,這會急忙的放下了杯子,連茶水撒了幾分也無心去顧,此刻心中宛若被雷鼓敲了似的。
男子的那一聲“沒事”,就像是突如及來的一場風暴,吹開了她心頭上,那些她不曾想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