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此刻, 一步之隔的地方,是衆朝臣與對面金甲鐵騎對峙的場面, 而一步之後, 是那人将她攬入懷裏, 讓她的後背貼緊他的胸膛。

即使隔着一層衣物, 張妤還是察覺到了屬于他身上,不對勁的高溫。

“你發燒了?”張妤壓低音量,未免引起旁人注意, 她也不敢掙紮。

只是渾身僵硬, 有些不自在的聳了聳肩。

“嗯。”陸谏輕輕的從鼻音裏悶聲冒出一個字, “別動,難受。”

張妤這下子是真不敢動了,而後察覺到他似乎笑了笑, 惹得她脖頸癢癢的,但又不敢去撓。

說來,要不是眼前那些個朝臣的哭喊過于響亮, 還有空氣中過分緊繃的氣氛,張妤都要懷疑,這是不是一場夢了。

不然的話, 她怎麽會見着,陸谏在這般狀況下, 抱着自己的場面。

不過現下,真不是個好聊天的時候。

畢竟這會劉繼謀反失敗,殿門外随時準備一場大戰, 還是單方面被屠殺的大戰,張妤有些焦急:“你這時候過來,幹什麽?”

張妤的嗓子眼有些幹澀,她這才知道,自己其實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平靜。

她在害怕,誰都會害怕死去,不是嗎?

可陸谏呢,他又是為什麽要往這裏闖,明明這裏有多危險他應該知道的。

劉繼若是知道他在,怕是當下就會讓人将他扣住,當做與對面談條件的籌碼。

“你既然病了,為什麽不在府裏,好好待着?!”

張妤的語氣,莫名有些生氣,這氣裏,帶着一絲對于之前不曾有的情緒的恐慌,她像是隐隐約約的在害怕,害怕對于陸谏依賴的情緒,可這明明不該有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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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陸谏為什麽要做到這般地步呢,他應該不管她的,他這會應該在府裏好好待着,然後她呢,不管生死,都不關他的事。

這才是他應該做的。

張妤的神情略微煩躁,所出的聲量便大了些,但還好,這會衆人都被前頭的蔣威虎吸引住了視線,未顧忌後頭發生了什麽事。

“是真的頭疼,但見不着你更難受。”

他說的無奈,聲音因為高燒,略顯沙啞。

陸谏這會并不想跟張妤置氣,他好不容易從府裏出來,将自己僞裝躲藏到現在,早就頭重腳輕,飄乎乎的,這會若不是身子被張妤支撐着,他早就撐不住倒下去了。

張妤就像是被人點了啞穴,聽完他這句,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可是這裏有多危險你知道嗎?”

剛才看廖指揮那樣子,在殿裏的他們這些人,都活不了了,所以他現在又何必過來送死,白白添一條人命。

陸谏這會沉默了,倒不是因為張妤的話。

而是他感受着張妤身上低于自己的溫度,冰冰涼涼的,很是舒暢,“有我在,你不用怕。”

雖然知道陸谏這句話,純屬沒什麽用的廢話。

他就算是會武,但雙拳難敵四手,何況對面還是數百的精兵,他這會又發着燒,能有什麽用?

不過即使想的明白,張妤還是覺得自己的心情,比方才好了些。

她咬了咬唇,不願承認這是因着陸谏。

但她知道,她遲早騙不了自己。

外頭的箭已經在弦上,衆人的恐慌也達到了頂點。

此時,唯有被劉繼押着的蔣沉歡,面色最為淡然。

她眼神不眨的看着蔣威虎,少了幾分從前的孺慕之情,更多的是帶着一分赴死的決然:“而今逆賊猖狂,廖指揮使還不快下令拿下嗎!”

她說完,蔣威虎攥緊看手中的僵繩,面色有些難看。

邊上的廖指揮使聽得這句,道:“蔣郡主這番赤膽忠心,無愧于蔣将軍之後。郡主放心,待拿下逆賊後,本官定會上報皇上,表明郡主今日的所作所為,想必往後,在民間也會流傳郡主今日這般為國之舉的。”

劉繼冷哼一聲:“人道虎毒不食子,難不成蔣将軍當真如此心狠?”

手上的劍不留情,切入幾分,隐隐有血流出。

蔣威虎握緊缰繩,道了聲:“等等!”

再等等。

“我就知道,蔣将軍定不會看着自己的獨女死在我手下吧。”劉繼這刻,才覺得心底有幾分把握。

邊上的廖指揮使這次面色沉了幾分,對着蔣威虎道:“将軍,您可別忘了,皇上給咱們下的命令。這若是讓大皇子逃了,可就是放虎歸山了。”

蔣威虎自是知道的,所以才這般猶豫。

要放劉繼當然是不可能的,只是不放的話,沉歡……

蔣威虎眸子沉了沉,不動聲色的往劉繼邊上那深青色衣袍的人看了看。

此番對峙,氣氛有些焦灼。

“我說蔣将軍,您還是快些下決定吧,不然的話……”

劉繼的話未說完,下一刻瞪大了眼,因為一直站在他身邊的長榮握住了他手中的劍,并且瞬時推開了蔣沉歡。

趁此機會,蔣威虎立刻便道:“快放箭!”

弦上的箭立刻離了弓,下一刻密密麻麻的朝着劉繼他們飛馳而去。

而對面的劉繼等人,臉色紛紛大變,全都往殿內躲閃着。

蔣威虎的那聲:“等等。”

淹沒在了喊叫的人群裏,顯得十分輕微。

陸谏在廖指揮擡手的時候,就攥着張妤向着內殿的角落而去。

這處有柱子擋着,衆人又紛紛都在逃命,一片混亂中也沒人注意旁人的動靜。

而外頭第一批弓箭,已經設在了殿內各處,有中箭的官員和侍衛,全都捂着傷處,哭聲喊聲疼叫聲,混成一片。

混亂中,張妤似乎聽見,劉曼大呵斥的聲音:“蔣威虎、廖指揮你們竟敢背着皇兄這般對本宮……”

後頭的話她聽不清,只是她話音不穩,看的出來,避箭避的艱難。

張妤一顆心跳的厲害,場面太過于混亂,或者是死亡逼近的氣息使得她害怕。

原本她還想看看沉歡怎麽樣的,但方才她就離她距離遠,這會亂的厲害,陸谏拉着她過來後,就抱着她蹲下了,出于本能,張妤回摟住了陸谏的腰。

陸谏些微愣了愣,但外頭飛來的箭也沒給他反應的時候,他抱住張妤的手緊了緊。

“現下怎麽辦?”張妤不敢看此刻殿內是不是血流滿殿的場面,她只得靠着陸谏,問他。

這會張妤是真慶幸陸谏在了,若不是他在的話,她該十分恐慌吧,畢竟等待死亡,是最讓人恐懼的。

“沒事的,我在。”

陸谏雖然頭還昏着,但也還撐着住,知道張妤這會害怕,他手撫着她的背,盡量穩住自己的聲音。

又有一人中箭,張妤聽見那人凄厲的聲響似就在耳邊,那種出自身體的劇烈疼痛,一遍遍叫嚣着她身體本能的恐懼。

“你不應該來的,你不來就不用了跟我一起受罪了。”

張妤壓在他肩上,話說的就跟倒豆子似的。

若是平日裏的張妤,定不會與陸谏說這些話,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話也開始多了起來。

“要不要你現在立刻出去,也許他們瞧着是你就不會殺了?”

可說完想想自己這話也不靠譜。

現在皇上連百官和長公主都敢全殺,更別說陸谏了。

況且,陸谏也不一定能沖出這滿殿的箭雨。

想着,張妤有些失落了,她頭抵着他的肩,悶悶道:“是我連累你的。”

不光現在,還有之前,她似乎一直都在欠着他。

後頭,張妤感覺肩上顫了顫,感覺他在笑。擡了擡眼,确定自己沒看錯,陸谏确實是在發笑,那雙桃花眼底,帶着歡愉。

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蒼白的薄唇輕啓:“這一趟,沒白來。要是死的話,也不虧。”

張妤在這一刻,覺得耳邊呼喊的人聲,也開始變的輕微。

她覺得,有些恍神。

外頭的箭正要放第二波的時候,後方突然有騎着馬的人出現,刺耳着聲喊道:“箭下留人!”

待馬跑進眼底,才發現是皇上身邊的管事公公敬德。

莫名的,蔣威虎松了松手上的缰繩,松了口氣,拉着廖指揮使跪了下去。

“皇上口谕!大皇子雖有罪,但殿內衆百官只受其蒙蔽,不至死罪,皇上特令兩位大人,保其性命。”

廖指揮使愣了一下,似是對于這個吩咐有些不解。

再來之前,他可是再三詢問了那位的意思,不知為何,皇上中途竟改了主意。

張妤閉着眼的時候,也察覺到外頭的箭止住了。

她剛擡頭不明所思的跟陸谏對視了一眼,外頭廖将軍和廖指揮使,就率着士兵,沖了進來,擒拿住了殿內的劉繼。

劉繼還好,他雖然病弱,但有幾個身手不錯的侍衛,替他擋住了。

只沉歡面色躺在地上,低着頭。

敬德也跟着進來了。

只見他面色慌亂,在狼狽的衆人面上掃了一眼。

掃到被侍衛壓住的劉繼,冷哼了一聲,随後又別開眼,繼續焦急的找尋。

最後在看見張妤後,又多看了幾眼,果不其然,辨認出了陸谏。

“世子,您沒事吧!”敬德說着就慌慌張張的走了過去,一路走到了陸谏身邊,擔憂的上下瞧他。

這一下,衆人也聽見了他的話,其中以劉繼、長公主和蔣沉歡的反映最為激動,下一刻,視線就跟着掃過來,當然,也時不時在張妤身上掃蕩。

“我沒事。”陸谏搖了搖頭。

不過剛說完,他就捂着袖子咳了咳。

“我的是世子呀,你這身子還沒好,怎麽還走動呢!”敬德嘆氣。

陸谏沒回應,後邊順着那道盯在自己身上,那道仇視的視線看過去。

劉繼正瞪着他。

“我真是後悔,若是知道你在這,我一定先殺了你!”劉繼的話,憤恨滿腔。

陸谏那張蒼白的臉,這會竟還笑了起來:“那還真是可惜了。”

作者有話要說:  想日六,沒日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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