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司馬妍揉着腦袋,異常煩躁,采衣叫不來,服侍的還是扯她頭發的混賬!
王珩:“抱歉。”
司馬妍揮了揮手:“不必,怪不到你頭上。”
王珩:“很疼麽?”
司馬妍又揉了揉腦袋,點頭。
王珩掃了眼樂蓉樂菱,她們霎時會意,湊到司馬妍身邊。“女郎哪裏疼,我們幫您揉揉。”
她們貼得太近,司馬妍有些不适:“不用。”
樂蓉嬌笑:“女郎不要害羞,不會弄疼的,就讓我幫您罷。”
司馬妍心想怪不得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只為博褒姒一笑,美人的笑容太難以抵抗,她都不忍拒絕,松口道:“好。”
于是樂蓉拆了她的發髻,輕輕揉起來。她手指微涼,指腹柔軟,司馬妍覺得舒服極了。
王珩吩咐樂菱拿酒,接過酒壺時,他示意樂菱貼近,低聲在她耳邊道:“灌醉她。”
樂菱震驚地看向王珩,瞬間腦補出灌醉女郎後,他奪她清白的劇情。
謝廣是飛花樓常客,她認得謝廣,适才謝廣叫他阿珩,他是……王珩?!
傳言他不是不近女色麽?他這樣清風明月般的人,也會像那些堕落的士家子一樣,做出毀人清白的事情?
王珩微微皺眉,樂菱立刻警醒,走到司馬妍跟前,說:“女郎,我們玩行酒令如何?”
司馬妍:“我不會玩。”
樂菱揚唇一笑:“我們教您。”
半個時辰後,司馬妍被灌醉。
王珩擺手,樂蓉樂菱躬身退下。王珩起身,扶起趴在桌上的司馬妍。
她頭倚在他手臂,閉着眼,抿着嘴,臉蛋嫣紅,似桃花放蕊,嬌媚動人。
他有些哀傷地看着她,他卑鄙地讓人灌醉她,只是為了跟她待久一點,她的心思從來就沒有在他身上,有了蕭翊,就更不會。
王珩想要抱起她,她受了驚動,眉頭蹙起,掙紮了一下,似乎即将醒來。
王珩沒敢再動。她突然擡手環住他,臉貼到他的胸膛。
司馬妍覺得抱着她的人身上的氣味很讓人安心,想起了父皇的懷抱。
小時候她在父皇懷裏聽朝臣們禀事,總聽得昏昏欲睡,沒多久就睡着了,等朝臣們離開,父皇就抱她到塌上。
王珩心跳停了一拍,低頭盯着環着他脖子的那雙手臂,目光幽幽,不知道是不是不大舒服,她的臉頰在他胸膛蹭了蹭,他眸光陡然一深。
等她不動了,王珩定了定心神,抱起她輕輕放在榻上。
正想掰開她的手,她手猛地一收,他一個不妨,腿磕到榻沿,支撐不住倒下。
司馬妍潛意識裏已經把抱着她的人當父皇,她太懷念父皇了,感覺他要離開,手不由得勾了勾。
結果下一瞬,就有什麽東西砸到她身上,痛得忍不住“嘶”了一聲。
王珩怕她再有什麽舉動,一動不敢動。
司馬妍喝了太多酒,腦子昏昏沉沉,疼這麽一會,還不足以支撐她醒來。
王珩等了會,見司馬妍沒有醒來的意思,才小心翼翼支撐身體起來,給她脫鞋蓋被,做完這一切,他靠在塌沿,靜靜看她。
“阿耶。”司馬妍突然開口,“阿兄今天兇我。”
王珩:“……”她在說夢話?還是在說醉話?
他突然起了好奇心,問:“為什麽兇你?”
她的臉瞬間就皺起來。“因為一個臭道士。”
王珩失笑,他知道司馬妍讨厭道士。先帝統治後期,幾乎日日呆在丹房,她每每從丹房出來,都臭着一張臉。
怪不得她今天踹謝廣踹的那麽狠,應該是積憤已久,拿他出氣,他想讓她開心些,順着她道:“明日我就去把臭道士趕走。”
她猶不滿意:“你身邊的也要趕走。”
王珩:“好。”
“還有……”司馬妍停頓了好一會,聲音突然低下來,“叫他別再服五石散了。”
五石散由丹砂、雄黃、白礬、曾青、慈石制成,藥性燥烈,服後使人燥熱難當,必須食冷食、飲溫酒、穿舊衣。
原先是傷寒病人所食,但前朝名士何晏道:“服五石散,非惟治病,亦覺神明開朗。”京城人跟随其步伐,服用後一致稱頌,五石散漸漸風靡。
王珩愣了下,語氣放緩:“好。”
司馬妍依然憂慮:“若阿兄偷偷地服怎麽辦?”
“不會。”他伸出手,将她額頭的碎發理好。
“真的?”
“真的。”
“好。”她唇角翹起,沉入夢鄉。
司馬妍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酒醒過後,她頭疼得要裂開。
飛花樓沒有了喧鬧聲,不知是誰在弄琴,婉轉低沉的琴音透過木牆門扇,古韻綿長,聲聲入耳,抹平了司馬妍宿醉頭疼引起的煩躁。
樂蓉聽見裏頭的動靜,輕聲詢問:“女郎醒了?”
“進來罷。”
樂蓉樂菱端着一個托盤和一盆水進來,托盤上有牙具澡豆和棉巾。
洗漱過後,一婢遞給她一個白碗。“這是醒酒湯,郎君吩咐奴送來的。”
司馬妍接過,問:“他人呢?”
“郎君在隔壁操琴。”
她驀然想起從前她在宮裏垂釣,他在旁邊操琴的畫面,過了好多年了,她有些唏噓。
喝了湯,司馬妍推開房門。王珩倚在門邊,見到她,輕輕一笑,風流倜傥。
“阿妍總算醒了。”
司馬妍望着他,亦笑了笑,轉念想起一事,急道:“忘記叫人告訴阿兄我在飛花樓了,一夜不歸,他該急死了,趕緊回去罷。”
王珩:“阿妍無須擔憂,我昨晚已經派人跟皇上說了。”
司馬妍松了口氣:“那就好。”
王珩問:“阿妍可想去公主府看看?”
司馬妍:“?”
王珩解釋:“我參與了公主府營造事宜,再有兩月,公主府便能完工,現在已經大體建成,阿妍可以先去看看。”
司馬妍:“你怎麽……會參與進來?”
王珩:“皇上說我比較了解你的喜好,讓我協助。”
司馬妍點頭,說:“去看看罷。”
公主府在東郊,依傍青溪,白雲悠悠,青山隐隐,江水澄澄,芳草萋萋,貴族官僚的院落大多建在這。
司馬妍逛了一圈,公主府疊石疏泉,綠柳周垂,青苔繞牆,雕梁畫棟,非常有意境,她很滿意,尤其對府中的清池,和王珩喂完魚,司馬妍回宮,先去了東堂。
宣元帝見到她,滿臉愧疚:“阿妍,昨日是我不好,不該兇你,你能原諒阿兄麽?”
司馬妍沉默了會,問:“阿兄是不是服五石散了?”
司馬妍昨日會那麽氣,不只氣他為了張道長兇她,更氣宣元帝服食五食散,本來剛回宮看到他穿舊衣就有所懷疑,昨日發現他在華林園走來走去,渾身發紅,活像是在行散,一看就知道服用過五石散。
宣元帝知道瞞不住,并不驚訝。“是。”
“阿兄……能戒除麽?”司馬妍問。
宣元帝沒有說話。
司馬妍:“阿兄最近總是兇我,是因為服用了五石散麽?”
她這麽說,宣元帝就愧疚了。
服食五食散後,因為渾身燥熱,免不了易怒,本來宣元帝不覺得有什麽問題,但昨日竟然控制不住脾氣朝阿妍發火,他開始反思,這藥對他性情的影響是不是大了點?
要戒麽?宣元帝腦子裏天人交戰。
“我實在擔心五石散會損傷阿兄的身體,若阿兄都……”司馬妍停下來,沒有說下去。
宣元帝明白她的意思,司馬氏英年早逝的太多了,祖傳身子弱,他知道自己再随便折騰下去,命不久矣,所以急着修仙,不過此道甚是艱難,他資質不好,不知道能不能走通。
思來想去,看到司馬妍期盼的眼神,許久,宣元帝嘆了口氣:“好,阿兄答應你。”
司馬妍霎時綻放出笑容。
宣元帝好奇道:“阿妍昨天去飛花樓做了些什麽?”
司馬妍簡略道:“玩行酒令,喝醉了便在那歇了一晚。”想起一事,又道,“今早還去了公主府,王常侍說你讓他參與營造公主府,怎麽回事?”
宣元帝:“事情是這樣,起部尚書來東堂彙報時,王常侍提過幾次意見,我心想王常侍跟你也算自幼相伴,肯定了解你的喜好,再者他品味高雅,有他參與設計,必能将公主府建得美輪美奂,本來還想給你個驚喜,沒想到他先說了,怎麽樣,滿意否?”
宣元帝滿臉得意,深覺自己會安排。
司馬妍:“很滿意。”
宣元帝更得意:“那就好。”
司馬妍:“阿兄,關于蕭将軍,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宣元帝霎時激動:“說來聽聽!”
聽聞宣元帝要舉辦游獵,建康城炸開了鍋。
這游獵可不是尋常游獵,小娘子們也要參加,少年打獵,少女拾果,混在一堆。
一時間議論紛紛,有支持有反對,一部分崇儒守禮的臣子痛心疾首,大呼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道德淪喪,禮義盡失,男女這般,這般……成何體統,頓時文思泉湧,洋洋灑灑寫了萬字奏折,勸皇帝把心思放在朝政上,不要搞這些有的沒的。
更多的,主要是身居高位的大臣表示支持,他們知道皇上如此大費周折,是為給公主選驸馬,只要皇上有這心就成,不僅支持,還巴不得早點舉辦。
——反正他們不在邀請之列,累的不是他們。
受邀的小輩們一致反對。
安逸了近百年,養得白白嫩嫩,弱不禁風的郎君們矯情到馬車都嫌太颠簸,出行只乘安逸舒适的牛車,叫他們騎馬射箭,不是在虐待他們麽?
再者,武将們也在,跟他們比打獵,不是去丢人麽?
不去!
但總要有個理由,于是他們交游時稱,蠻夷才會去打獵,他們不做蠻夷。這種言論風靡整個建康,讓宣元帝很頭疼,求助他的常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