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直都覺得畢業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昨天還是看他人畢業,感慨別人畢業了真好,催促着時光快點兒輪到自己,今天真正到來的時候,卻又那麽觸不及防,四年好像就這麽過去了,又好像只能這麽過去了。
莫壹想起大一剛入學的時候,班主任說,畢業之際,每個人都要拿到offer,順利把自己賣出去,賣于深造學校或工作單位,四年才真的不會白白過去,十幾年的學習也将在那時候體現價值。
如今畢業了,不管是否屈服于現實,每個人都有了自己最終要走的方向。舍友周杏順利考回自己家鄉的一所985高校,江漓被調劑到本市的G大,陳佳靜考研落榜,如父母所願回家鄉教書,而莫壹自己順利留在了本市的一家外貿公司做業務助理。
真正別離的那天,沒有人哭得稀裏嘩啦,反而是嘻嘻哈哈互相調侃,誰都知道那也是一種真心的祝福。
莫壹是最後一個離開宿舍的,看着空落落的宿舍,莫壹突然笑了一下,大一開學是她第一個進這間宿舍的人,今天畢業她是最後一個離開宿舍的。來的時候充滿期待,離開的時候沒有遺憾,挺好。
要搬的行李不多,實習的時候就已經不常住學校宿舍了,很多東西都已經陸陸續續地搬到租的房子裏了,和好朋友韋美一起合租的,就在學校附近,方便韋美一附院和學校兩邊跑,離自己的公司也不遠,公交車二十分鐘左右就到了。
實習轉正後,莫壹跟着業務經理出去應酬變得頻繁了。第一次跟着經理去應酬時,一句不會喝酒就出了洋相,客戶指着經理破口大罵,最後單也跟丢了。
莫壹自知是自己的錯,飯局結束後,誠信誠懇地和經理認了錯,經理沒有責怪什麽,反而安慰她說,喝多少酒跟簽單成功沒多大關系,客戶沒有沒有誠心,不是靠喝酒看出來的。經理告訴她,應酬喝酒是避免不了的,不要扭扭捏捏,酒桌上被虐的最慘的通常不是酒量最差的人,而是推三阻四的人,你的一句不會喝酒,在別人看來簡直就是一句笑話。從此,莫壹知道了一句“我不會喝酒”是應酬上的最大禁忌。客戶罵人的話難聽,但話糙理不糙,不會喝酒出來應什麽酬。
職場上可以犯錯,但不能不改,不會的都可以學,沒有被炒鱿魚已經是萬幸了。莫壹不會喝酒是只因為讨厭酒的味道,所以從來不嘗試。人生讨厭的東西很多,不想接受的不得已也接受過不少。經過這一茬,莫壹開始學着喝酒,剛開始不适應,捏着鼻子往下灌還是能吞得下去的。為了鍛煉酒量,幾乎每場應酬李經理都帶上她,一場下來,莫壹的酒量充其量就三杯。基本上客戶遞來第一杯酒的時候,莫壹都大大方方一口喝掉,再不濟就再喝上一杯,即使再不情願,莫壹也不敢表現出來,今晚這杯酒已經是第二杯了,可能客戶看小女生喝酒看得得勁,第二杯見底,嚷嚷着再繼續添上,
“來來來,再來一杯,沒想到小美女喝酒這麽爽快啊,李經理你的小助理不錯啊。”
莫壹猶豫了幾秒,旁邊的李經理見狀,手扶上莫壹的後背,有意無意地拍了兩下,一手接過客戶遞過來的酒杯,笑着解圍:“陳總,光和小女生喝不得勁啊,我這個大男人陪你喝怎樣?要是不夠盡興啊我們下半場再繼續。”
酒量并不代表誠意,陳總不懷好意地看了眼莫壹,也沒再為難。
莫壹感激地看了眼經理,輕吐了一口氣,找個借口去洗手間,洗了把臉,腦子清醒不少,正打算邁步回包廂,經理的短信就來了,說陳總喝醉了,準備撤場,他留下來善後,叫她自己先下班。莫壹低嘆了口氣,一場下來灌了滿肚子酒水,也不一定能拿下一個訂單。
十點不到,飯店離G醫大不遠,莫壹給韋美發了微信,得知她在聽講座,莫壹就沿着路邊慢慢走去學校等她。
校園的夜晚靜谧祥和,校道的燈光還是一樣的昏暗,卻不影響漫步、騎行的同學。莫壹站在圖書館演講廳外面,十點一到,陸陸續續有學生從裏面三三兩兩的走出來,似乎講座聽得不夠盡興,又或者老師太有魅力,以至于經過她身邊的學生不是聊講座的知識就是聊老師怎麽怎麽年輕帥氣,莫壹好奇地看了眼立在旁邊的講座宣傳海報,主題: 心血管疾病專題講座。
專家介紹: 陸瓒,男,N市G醫科大學市第一附屬醫院心血管內科醫師,本科畢業于G醫科大學,日本國立長崎大學醫學部醫學博士,G醫科大學副教授,研究生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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擅長領域:心血管系統疾病,(如高血壓、冠心病、心肌炎、頑固性心律失常、難治性高脂血症)以及中醫內科常見疑難雜症均有獨特的治療。
莫壹借着微弱的燈光一股腦地看完,除了簡歷厲害之外什麽可感慨的。只是,專家的講座不應該挂着本人照片嗎?為何這塊板上沒有?
五分鐘過後,韋美挽着一個女生的手臂走出來,和她們一同走出來的還有一個白襯衫男人,三個人談笑着。莫壹沖着白襯衫男人探去目光,男人臉上的輪廓依稀可見,認出人,她驚訝地微微張開嘴。
“沒有等很久吧?”聽到韋美的聲音,莫壹堪堪收回視線:“沒……”
莫壹還沒說完,旁邊就插來一個不大不小陌生的男性聲音,
“快點,等你很久了。”
這話無縫銜接得讓莫壹疑惑地看過去,說話的黑衣男人沒有看着她們的方向,明顯剛剛那話不是故意對她們說的。
韋美:“盧老師?”
黑衣男人轉來視線,“韋美啊,你也來陸瓒的聽講座?”
“是呀。”
說話間,剛剛還在和韋美說話的男人已經走到他們身旁,站在莫壹的兩步之遙。見是韋美認識的老師,莫壹沒再說話,站在一旁等她,想起剛剛認出的那男人,擡眼就看到他朝這邊走了過來。
黑衣男人:“十點十五分,十點結束現在才出來?”
陸瓒淡淡笑,“學生問問題,耽誤了些。”
是和韋美導師認識的人,莫壹看着他的目光呆滞住,見過兩次的臉蛋,一樣的白襯衫,過目不忘的眼神。這時莫壹才發現男人是笑起來很好看的桃花眼,還有那幹淨溫和的聲音。
韋美舉手,“是我問的。”
黑衣男人敲了下韋美的頭,“平時不見你那麽積極!”轉頭對旁邊的男人說道:“阿瓒,趕緊走了,再不走卓仁那小子就要炸場了。”
似乎是莫壹的目光太直白,陸瓒剛要轉頭看過去,就看到女孩故作鎮定地低下頭,低頭的瞬間,陸瓒也看到了她的臉蛋,記憶瞬間喚醒又模糊起來。他沒再說什麽,收回視線跟着盧源離開。
韋美笑着朝人揮手:“陸老師再見,盧老師再見。”
直到兩人上了車,韋美收回目光,就看到莫壹眼睛不眨地看着兩個男人離開的方向,韋美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莫壹恍回神,收回視線,問道:
“他叫什麽名字?”
“陸老師?他叫陸瓒啊。”韋美指了指旁邊的海報,“喏,他的簡介還在這呢。”
莫壹後知後覺地眨了眨眼睛,垂着眸若有所思,原來他叫陸瓒啊,是醫大的老師,在學校好像沒遇到過,後來想到沒見過也是正常,她一個外院的上課只用跑綜合樓。
“你這樣子,讓我以為你迷上了我的導師。”
莫壹意外,睜大了眼睛:“他是你的導師?”
“對啊,你就別花癡了,他老婆在日本留學。”
聽到這,莫壹心裏沒來由地堵了一下,原來他結婚了啊,公交車上的那個小男孩真的是他兒子。難以言狀的失落感撲面而來,那麽優秀的男人,應該是這樣的。
見她發呆,韋美難得見莫壹為一個男性這樣,拉着她往前走,打量了幾眼才開口道,“你不覺得另一個更帥嗎?”
莫壹搖了搖頭。
“!不是吧,你的眼光果然很特立獨行,演講廳裏一半的女生都是為他而來的,你居然說不帥。”
莫壹不明,疑惑地看着韋美,
“他不是結婚了嗎,怎麽還有那麽多女生喜歡?”
“他沒結婚啊!”
“你剛剛不是說他老婆在日本留學嗎?”
韋美扶額,“那是我導師。”
“對啊,你剛剛就是說他是你導師啊。”
“我沒說啊。”陸老師去年就不帶研究生,韋美想考人家還不收呢,沉默了半晌,不知道到底哪一環節出了錯,索性再解釋了一遍,
“黑色衣服的才是我導師,盧老師,白色襯衫是陸老師。”
韋美還特意咬準了盧和陸的發音,盧和陸一個第二聲一個第四聲,這都能聽錯?韋美簡直要懷疑人生,難道對于一個英語專業的人來說中國的拼音文化太博大精深了嗎?
莫壹眼底泛起亮光,“也就是說陸瓒沒有老婆咯?”
“據說沒有。”
“離婚也沒有?”
韋美搖了搖頭, “陸老師那麽帥氣優秀,誰是他老婆簡直要幸福死,哪個女人這麽不識相會跟他離婚?”
也是,莫壹點了點,繼續追問,
“那有女朋友嗎?”
韋美終于逮到不對勁,“不對啊,莫壹同學你問那麽多幹嘛?人家有沒有老婆,有沒有離婚,有沒有女朋友,關你什麽事兒?”
“我……确認一下。”
“現在确認完了,你要追他?”
莫壹要是主動追人,簡直不敢相信。果然,下一秒,女人毫不猶豫的搖頭。要是莫壹主動追人,她直播解剖小白兔。
“你還沒告訴我他有沒有女朋友。”
“不知道,你自己去問他。”
莫壹直覺他沒有女朋友,擡頭看了眼深空中的月亮,今晚好像也沒有那麽糟糕。內心泛起漣漪,似是一種失而複得的平複感。
時間還不算太晚,莫壹提議,“去操場逛會再回家?”
“走呗。”
風又一陣沒一陣地吹過,韋美拉着莫壹湊近,鼻子左右嗅了兩下,“又喝酒了?”
“沒辦法,”莫壹伸了兩個手指,笑了一下,“兩杯,差點破戒了,不然你就得去扛我回來了。”一頓飯局下來,莫壹的酒量充其量就三杯。
“你這大高個,就別壓榨我這個弱小的小女子了。”韋美把她扯到操場外道,避開夜跑的同學,“不過,你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一周至少一次應酬,你們經理也不用這麽壓榨你吧。”
“沒辦法,我總不能拒絕說不去吧。”
莫壹當然想拒絕,可是她一個剛入職場的小白有什麽資格,她不喜歡應酬,看不貫飯桌上阿谀奉承、強顏歡笑,讨厭在飯局上看到的一切,又難免見證這些不願看到的一切。
後來,陳國丹告訴她,這就是職場,莫壹也知道,這才是職場,真正的職場永遠少不了這些假面但又很受用的東西。
韋美語重心長地嘆了口氣,“所以說,讓你找個男朋友咯。”
“男朋友能跟我去應酬?能替我擋酒?那還不如找我們經理呢。”說到李經理,莫壹心裏哆嗦了一下。李經理這個人,偶爾會跟莫壹講一些職場經驗,莫壹挺感激的,不過,在辦公室待的多了,經常聽到同事對李經理的碎碎念,什麽使手段搶同事單子,什麽語言上調戲年輕女同事,兩個月接觸下來,莫壹倒沒察覺李經理有什麽不妥的人品。不管真假,莫壹都留着心眼。
“男朋友能在你下班時送你回家,在你喝醉時扛你回家。” 韋美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我一個人可以回家,喝醉的話就再說吧,說得沒有男朋友就不能生活自理了一樣。”莫壹越說越上勁,還反過來教訓韋美,
“你這思想就有問題,你沒男朋友,現在不也過得好好的嗎?”
韋美簡直要翻白眼了,“你這老阿姨再不開竅,就等着孤獨終老吧。”
“我二十三歲你二十四歲,要說老阿姨你比我還老呢。”
“切,到了法定扯證年齡就是老阿姨。”
莫壹一臉鄙視,結婚年齡,她可是想着奮鬥個好幾年,英年早婚什麽的不适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