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唐策離開中央廣場, 在街道上飛快穿梭，蜥蜴能變色适應環境的特性, 讓行人們并沒有發現他的存在。然而, 他剛走過街道拐角，突然有一只藍色的思維觸手，精确地貼在了他的後腦。

那觸手似乎夾雜着海水潮濕的氣息, 被它碰觸的地方冰冰涼涼的很是舒服。腦海裏響起一個低沉蒼老的聲音：“唐策少校, 請随我來。”

唐策怔了怔，這熟悉的聲音是……他沒有回頭, 僵硬地跟着對方上了一輛黑色懸浮車。

懸浮車開啓了自動駕駛模式，很快就混入街道的車流之中, 開往首都星郊區的方向。

唐策坐在後排，低聲詢問：“是誰派人來救我的？謝将軍嗎？”他是星輝軍團的人，他能想到派人來救他的，也只有謝将軍。

那個聲音說：“謝将軍不知道你還活着，更不知道你被關押在白塔。”

唐策愣了愣, 脊背陡然升起一絲涼意：“是誰故意掩蓋我活着的真相？！”

那人道：“是我。”

一只透明的漂亮水母悄無聲息地飄到了唐策的額頭, 那水母只有巴掌大小, 看似毫無攻擊性，實則極為危險, 幾乎是瞬間, 唐策就感受到了可怕的精神壓制——

唐策怔忡片刻，才顫聲道：“元……元帥……？”

秦霄元帥沉聲說道：“你是星輝軍團偵察營唯一的幸存者, 一旦你活着的消息走漏風聲, 那些人絕不會留你的命。所以, 我當年救下你後, 修改了你的資料, 将你僞裝成一個普通的狂化哨兵，關押在白塔地下。白塔看似危險，但由于關押着大量狂化的哨兵，你待在白塔，反而不會引人注意。”

“……”唐策的眼角不禁有些濕潤。星輝軍團的偵察營，數百位精英隊員，他居然是唯一的幸存者？他的戰友，真的全軍覆沒了嗎？！

唐策哽咽道：“謝将軍她……”

元帥聲音沙啞：“你說的謝将軍已經不在了。星輝軍團現在的軍團長，是她的妹妹謝辰。”

唐策沉默下來。在黑暗的地下監獄裏，他渾渾噩噩地度日，都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曾經指導他、提拔他、他視如恩師的謝将軍，居然也犧牲了……

元帥似乎看出他的迷茫，低聲說道：“今天是星歷500年5月7日，距離那一場災難，已經過去了整整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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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五年，唐策的腦海一片空白。他狂化之後失去了理智，眼裏的世界只剩黑暗，他會本能地攻擊一切靠近自己的“威脅”，他的身體似乎被鎖鏈給鎖了起來，一開始他還瘋狂掙紮，後來，被24小時不間斷的強電流電擊，漸漸的就麻木了，甚至大腦都感覺不到疼痛。

這些年，元帥應該安排了向導來看他，并幫他治療過。否則，以他這麽嚴重的病情，早就畸變成了半人半獸的怪物，或許早就死了。

“……謝謝元帥救命之恩。”唐策感激地說道。

“這些年，讓你受苦了。”元帥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年輕哨兵的肩膀，“很抱歉，我當年不清楚身邊有多少他們的人，為了你的安全，只能将你關在白塔監獄，方便照看。我需要等一個合适的時機再将你放出來，你是我們非常重要的一員大将——現在，需要你出手的時候到了。”

唐策深吸口氣，朝後排的老人敬了個标準的軍禮：“元帥請吩咐，唐策一定完成任務！”

***

喻然不動聲色地回到白塔負七樓。

莫爾看見他，笑道：“然然，你又來加班了？”

自從加入獵鷹特戰隊，喻然每晚都會陪莫爾加班。整個負七樓的狂化哨兵都是獵鷹軍團負責，除了莫爾，還有其他部門的向導，大家都認識喻然了，私下跟莫爾說：“你收了個好徒弟。”

莫爾可不好意思把喻然當徒弟，喻然是陸則軒看上的向導，莫爾只是盡力把自己知道的東西教給這個新人，希望他能接好自己的班，協助陸則軒完成任務。

對上莫爾的目光，喻然笑着走過去，問道：“已經十點了，還剩多少患者？”

莫爾掃了一眼囚室，說：“我們負責的部分，只剩七個，今晚就能處理完。這批哨兵運氣不錯，有你幫忙，精神圖景損壞嚴重的，你還可以修複重建，他們都很感謝你。”

喻然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只能幫上一點小忙，主力治療還得靠你。”

莫爾笑道：“沒事，慢慢學，總有一天，你也能獨當一面。”

一直到淩晨12點，兩人才完成所有工作，一起上了樓。

陸則軒已經洗漱完畢，穿着睡衣坐在沙發上等喻然。見喻然一臉疲憊地回來，陸則軒急忙起身上前，遞給他一杯溫水，問道：“是不是很累？”

喻然喝了口水，說：“還好，今晚的病例都不難，分配給我們的部分總算是處理完了。莫爾挺高興的，有我幫忙，他的速度比其他向導快多了。”

陸則軒看着喻然的笑容，心情也跟着好轉：“早些休息，明天還有更重要的工作。”

喻然好奇道：“什麽工作？”

陸則軒道：“獵鷹特戰隊要招募新一屆的隊員，你有興趣跟我一起去嗎？”

喻然一臉期待：“我也可以去嗎？”

陸則軒點了點頭：“當然，你是我的……我們的向導，去看看新隊員，也很合理。”

***

與此同時，白塔內部的巡邏人員前往地下十層照常巡邏，意外發現走廊裏的攝像頭居然壞了。

他們拿着照明電筒一間間囚室排查，其他囚室都沒有異常，倒是103號囚室的哨兵還在被鎖鏈捆着，只是他的精神體已經消失不見，人也耷拉着腦袋，一動不動。

巡邏隊長怔了怔：“他這是死了還是暈過去了？進去看看。”

兩個帶着防護盾的哨兵走進房間，用手電筒照着他的臉仔細查看——囚犯果然死了，從身體冰冷的溫度來看，死亡時間應該超過兩個小時。

哨兵彙報道：“隊長，他已經死了。”

狂化的哨兵在精神世界崩壞後，有的會畸變，成為“半獸人”的狀态，但也有一些，身體承受不住精神世界的折磨，直接死亡。這位哨兵死得很安靜，看來是第二種情況。

現場也沒有其他人存在過的痕跡。只是，角落的攝像頭怎麽會突然壞了？巡邏隊長上前認真查看，發現攝像頭是從內部破碎的。難道是用的時間太久，自己壞了嗎？

屬下小聲問道：“隊長，要不要上報給白塔，請他們來調查一下？”

巡邏隊長抓了抓頭發，說：“按意外死亡病例上報吧。”

片刻後，負責白塔地下監獄管理的官員來到現場，簡單檢查了一下，沒發現問題，便說：“這位哨兵生前是聯邦軍人，把遺體火化了，骨灰盒埋在烈士墓園。”

衆人紛紛應道：“是，長官！”

囚室內留下的“屍體”給衆人造成了誤導——這位哨兵已經死了。

他們并不知道，那是蜥蜴留下的斷尾。

A+精神體蜥蜴的斷尾，可以僞裝成跟主人一模一樣的外觀，足以迷惑敵人。

元帥讓喻然救出唐策也是這個原因。如果唐策的精神體不是蜥蜴，而是其他猛獸，囚室裏的哨兵突然消失不見，相當于囚犯“越獄”，肯定會引發白塔內部大規模的調查搜索。

但是，囚犯“死了”，負責管理的官員就不會自找麻煩去調查死因。反正這些狂化的哨兵每隔一段時間都有熬不過去死掉的，按死亡病例處理就行。

喻然這一夜睡得并不安穩。

直到天亮，沒有人找上門來調查，他才徹底放下心來。

***

今天是5月8日，聯邦各大軍團招兵的日子。

軍校的畢業生會在5月份完成畢業考察，選擇自己想去的軍團，這一天對他們來說至關重要，加入不同的軍團，也将決定着将來不同的命運。

聯邦第一軍校的校園內，到處都是議論聲。

“我還是想去星輝軍團，謝将軍太帥了，尤其是精神體深海巨鯊，超帥啊！”

“你去了也不一定見得到她。像我們這種能力只有C級的新兵蛋子，誰知道會被派去什麽鳥不拉屎的偏遠星系做苦力？除非是A級哨兵，可以直接去精銳部隊！”

“最受歡迎的還是日曜軍團吧。聽說待遇比較好，年終還有福利獎金。”

“雪豹軍團也不錯，雖然基地比較偏遠，可那邊很安全，沒那麽多污染區。”

“我倒是想去獵鷹軍團，聽說陸老将軍脾氣随和，從來不發火，對屬下特別好！”

“你們說，今年會有人報獵鷹特戰隊嗎？”

“獵鷹特戰隊的犧牲率那麽高，應該沒幾個人報名吧？”

畢業生們在網上填報志願，各大軍團經過初審之後，會篩選出一批A級哨兵加入精銳部隊，B級加入普通部隊，其他的按照能力高低擇優錄取。如果某個軍團招滿了，刷下來的人就考慮第二志願，跟高考志願填報差不多。

陸則軒帶着喻然來到第一軍校的招生辦：“何主任，我想看一下獵鷹軍團的報名資料。”

何主任立刻恭恭敬敬地将他和喻然請到了隔壁的會議室坐下，把光腦裏的文件夾打開，一邊端茶倒水，一邊笑着說：“陸将軍，您可真是負責，別的軍團都是派人事官員過來招生，您居然親自來了。”

陸則軒道：“最近正好閑着，獵鷹軍團今年的招兵情況，我正好親自看一看。”

他讓喻然坐在自己身邊，打開光腦裏報考獵鷹軍團的文件夾——如他所料，在志願欄勾選“獵鷹特戰隊”的人少之又少。畢竟這支隊伍的犧牲率實在太高，五年時間死了一半人，誰還敢來？

再招不到人的話，只能從主力部隊中調幾個過來了。

陸則軒目光快速掃過資料表，突然，他發現了一個第一志願勾選獵鷹特戰隊的學員。

唐小榮，年齡20歲，A級哨兵，精神體是變色樹蜥。這位學生的文化課成績一般，實戰課門門優秀，是個父母雙亡的孤兒，來自偏遠的北方星系蛇夫座S77號星球。

陸則軒看着資料裏的照片，心中很是欣慰。他朝何主任道：“我能不能見見這個唐小榮？”

何主任立刻說：“沒問題，我這就通知學生。”

片刻後，一個留着寸頭、身材高大的學生，穿着第一軍校的校服敲響了辦公室的門。這學生長得很帥氣，笑容滿面的模樣也挺陽光。

喻然差點沒敢認。

跟昨晚救下的滿身傷痕的唐策相比，這位“唐小榮”五官沒那麽鋒銳，身上的外傷也痊愈了，整個人容光煥發——他身體上的傷，确實不重，都是些電擊、鎖鏈摩擦導致的皮外傷，對斷肢都能再生的治療艙來說，這些小傷分分鐘就能修複。

就是……稍微成熟了一點。畢竟他的真實年齡已經27歲了。

喻然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

唐小榮也只好奇地看了喻然一眼，然後看向陸則軒，立正敬禮：“陸将軍。”

軍校生的軍禮姿勢都很标準，陸則軒回了他一個禮，低聲問道：“你想加入獵鷹特戰隊？”

唐小榮的回答擲地有聲：“是的。加入獵鷹特戰隊是我的夢想！”

陸則軒問：“知道獵鷹特戰隊是做什麽的嗎？”

唐小榮對答如流：“是獵鷹軍團執行高難度任務的特種部隊，隊裏全是精銳。我有A級精神體變色樹蜥，達到了特戰隊的招人要求。雖然蜥蜴這種精神體不像猛獸猛禽類具有強大的攻擊性，但是，它可以變色、可以溫度感應，攀爬、跳躍的能力也很強，在特戰隊一定會有用武之地的。”

聽着他“自我推銷式的介紹”，陸則軒點了點頭，道：“獵鷹特戰隊的陣亡率高達50%，你不怕死？

唐小榮堅定地說：“我是聯邦軍人，怎麽能貪生怕死！”

陸則軒：“……”

這位學生的覺悟非常高，這才是軍人該有的風骨。

陸則軒十分欣賞他的果斷堅定，沒再猶豫，主動伸出手道：“歡迎加入獵鷹特戰隊。”

唐小榮激動地伸出手跟他握了握：“謝謝将軍，這是我的榮幸！”

喻然裝作不認識對方，主動打招呼：“你好，我是獵鷹特戰隊的随隊向導，喻然。”

唐小榮恭敬地道：“喻向導您好，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唐小榮，顯然是元帥給唐策僞造的一個軍校生的身份，檔案都已經做好了，肯定查不出漏洞。元帥派唐少校過來，并不是為了對付陸則軒，而是協助喻然，揪出那位獵鷹特戰隊的眼線——只有找出了那個向暗夜組織通風報信的人，喻然才能實現自己的計劃。

這計劃不容有失。所以，喻然需要一位信得過的助手。

說起來，組織交給他的那一瓶藥，讓他喂陸則軒吃完，他到現在連一顆都沒喂。以後，得“不小心”讓那位眼線看見他喂藥，這樣，将來陸則軒“狂化後被喻然控制”，才更有可信度。

至于平時，喻然早已偷偷将藥片換成了形狀相似的白色糖果。

就喂陸将軍多吃幾顆糖吧。